第16節(jié)
王宗景大吃一驚,愕然道:“什么?” 蘇小憐道:“你走了之后沒多久,那老道士突然就倒在地上,全身抖了一陣,就再沒動靜了。后來就是他,”她指了一下收尸人,低聲道,“就是他過來收走了的,本來他還想同時收走我娘,可是我還是不死心,求了又求,他最后才答應等到日頭下山,然后就把那個老道士先拉走了。” 王宗景一陣茫然,回想昔日,那蒼松道人在他眼中雖然令人畏懼,但那一身神通絕對是他生平僅見,也只有林驚羽才能與之相提并論了,然而無論如何沒想到的卻是,這樣一個了不得的人物,竟然就這般死了么? 他心中當真是難以置信,只是看蘇小憐的表情言語,又哪有半分虛飾偽言,遲疑了片刻后,他還是硬著頭皮,走到那收尸人身邊,低聲向他求問了幾句。 不知道是不是所從事的賤業(yè)使然,收尸人的脾氣很是古怪,對王宗景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差不多都快走出城門時,他才不耐煩地應付了王宗景幾句,倒是承認了有這事,湊巧的是他將蒼松道人的尸身運到城外的地方,和這一趟運送蘇小憐娘親去的地方相同,事實上,那個地方在廬陽城附近也就那么一處,人人皆知,人人厭惡。 亂葬崗。 ※※※ 出了城門,眼看著天上烏云漸厚,天色愈發(fā)昏暗下來,看著有點要下雨的模樣,收尸人老頭臉色也比之前又難看了三分,回頭叱喝一聲,趕著牛車明顯加快了腳步,同時口中念念有詞:“格老子的,還不趕快些,可不要真拖到了天黑,那鬼地方……啊呸呸!” 連著呸了好幾聲,收尸人老頭不停低語著,徑直向前趕路,王宗景跟在蘇小憐身旁,按理說眼下出了城他便應該繼續(xù)北上,再不關他的事了,只是他心中實在是驚疑不定,實在是難以相信蒼松道人那么厲害的一個人物,居然就這般稀奇古怪地死掉了。 或者,應該也跟過去仔細看看? 將來若是在青云山與那位林驚羽前輩再見的話,他可是一直在尋找蒼松的,總不能就一句死了來打發(fā)人吧。 他心中有些猶疑不定,腳步不自禁地先跟著蘇小憐走去,蘇小憐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卻也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就這樣沉默地走著。 亂葬崗在廬陽城外西北四里地的一座小山頭上,收尸人老頭一路緊趕慢趕,不時抬頭看看天色,神色間有些緊張。就這么走了一陣,天色更黑,風勢漸急,隱隱看到了那座倚靠著另一座高山腳下的小山頭,遠遠眺望,只見山上多石少木,雜草叢生,一條小徑從山腳蜿蜒向上,幾顆老樹伸展枯枝,帶了幾分凄涼的風聲里,不時傳來凄厲的叫聲,掠起些許黑色影子,卻是棲息于此的黑色老鴉,對著蒼涼天地凄涼山頭,“呱呱”而鳴。 風聲蕭蕭,寂寞寒涼,蘇小憐身子抖了一下,臉色刷地白了。隨著走近那座小山頭,三人附近早就沒了其他人影,王宗景心下倒有了幾分后悔不該來到此處,仔細看去,只見山上山下,雜草叢中,多是橫七豎八歪倒的碑石棺木,襯著這昏暗天色,還真有幾分糝人。 “快快快,”收尸人臉色非常的難看,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著什么,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著,“早點埋了早好早走,老子今天真是昏了頭,怎么就答應了你這個小丫頭!” 說著他快步走到牛車邊,卻是從車上取出了一把鐵鍬,一把短斧,看來這便是他的工具了。蘇小憐在身后看了,原本蒼白的臉色又是少了幾分血色,連帶著身子也搖晃了幾下,咬著牙,低聲自語著。 那聲音低沉而痛苦,也幸虧王宗景耳朵極靈,居然聽到了幾句,卻是蘇小憐對著娘親在說著,翻來覆去都是女兒不孝,連棺木都不能給娘親準備好的言語,讓人聞之斷腸,辛酸無比。 王宗景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么安慰她幾句,忽然若有所覺,猛地轉頭看去,卻只見那座小山崗下不遠處一棵老樹旁,也轉出了兩個人,同時發(fā)出了一聲帶了幾分驚詫的“咦”聲。 “居然是你!” 那邊的兩人,便是在那廬陽城中想要給他算命的老者和狗臉道人,那老頭手中依然拿著仙人指路的布幡,氣度飄然,好認的很。他也同時看到了王宗景站在這兒,不由得奇道:“怎么是你,你來這亂葬崗做什么?” 王宗景一時無語,心想自己跟到此處還真有點糊涂和莫名其妙,不過還不等他開口回答,那邊的老者卻是笑了一聲,道:“小哥,看在你我也算有緣的份上,老夫勸你不要上去了。此地陰氣甚重,地勢又在山陰之尾,三陰聚攏之處,又合陰煞之像,最易生那陰靈妖魅,我看你也不是什么修道中人,還是不要上去了罷。萬一運氣不佳,便是白白丟了性命?!?/br> 說完,老頭便向遠處走去,留下王宗景等三人面面相覷,而一旁另一個狗臉道人,不知怎么卻有些著急起來,追上那老頭抓住他的袖子,道:“什么,居然是這樣的險地,那你怎么還讓她自個兒上去了?” 老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少廢話,要是能攔住她的話,我不會攔么?!闭f著連連搖頭,看來深為痛心的模樣,嘆道,“你說這叫個什么事,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天下無數(shù)光明大道她不學,偏偏受人蠱惑,修了那亂七八糟古里古怪的鬼道,成天地就喜歡往這種陰魂鬼地鉆,真是……這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說著嘆息連連,一臉不甘的模樣,不過他旁邊的狗臉道人顯然對這老頭的牢sao絲毫沒放在心上,一張兇神惡煞般的丑臉轉過身去遠眺,望著那片漸漸黑沉下來的小山崗上,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擔憂之色。 “要是金瓶兒在就好了,偏偏她……”狗臉道人低聲自語了一句,只是聲音到了后面有些含糊,聽不清了。 ps:大家猜猜,蘇小憐上亂葬崗后會發(fā)生什么事?猜到有加更哦! 第十四章 失蹤 (上) ps:這個,還真有朋友猜到了啊。信譽第一,說話算話,加更一章來了。 ———————————————————————————————————— 收尸人站在前頭,將那老頭的話聽在耳中,臉色越發(fā)難看了,拿著鐵鍬斧頭,再伸手用力一翻,將牛車上的尸身扛到了肩上,便大步向小山上的亂葬崗走去。 蘇小憐跟在他的后面,轉頭看了王宗景一眼,低聲道:“山上不干凈,你別上去了?!?/br> 王宗景怔了一下,卻見蘇小憐說完之后便走上了山腳小徑,愕然片刻,卻知道只怕是她有點誤會了。他這一路跟過來,還真沒有幾分是為了蘇小憐這小姑娘的緣故,實在是因為蒼松道人對他來說頗有干系。只是眼下看來,蘇小憐似已將他認為是難得的好人,心存感激了。 王宗景心中有些尷尬,但嘴上卻不好多說什么,總不能現(xiàn)在大喊著叫出來,小姑娘你莫要自作多情,我其實是為了看另一個死人來的…… 就這么遲疑愕然片刻后,蘇小憐已是跟著收尸人上了山,亂葬崗凄涼荒蕪,沒有多少高大樹木,但路旁山野上雜草叢生,加之小徑彎曲,天色也漸黑了,那兩人走了一陣,便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也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王宗景站在山腳下,抬眼向小山崗上看了一會,不知怎么總覺得時間突然過了很久,而山上卻一直沒有動靜。天色漸漸的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夜色之中,這山崗上似有陰風陣陣,緩緩而起,老鴉凄鳴,枯枝擺動,漸漸的有“嗚嗚”之聲由小變大,傳了過來。 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薄霧,如輕煙一般,從那山崗深處,悄然升騰而起。 “咦?” 一聲帶著幾分詫異的輕呼從他身后傳來,王宗景轉頭看去,卻是那老頭和狗臉道人不知何時也站了過來,望著那山崗之上,狗臉道人看著有些擔憂,那老頭臉色好些,但也有些凝重。 “這里怎么會有‘鬼霧’,不能啊?!蹦堑拦窍娠L的老頭似在自言自語,面上帶了幾分疑惑之色,道,“此地雖有陰煞之像,但看這風水并非至陰之地,縱有鬼物也只不過是些陰靈小妖,怎么會出現(xiàn)鬼霧呢?” 王宗景心頭一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忍不住問道:“老丈,這鬼霧很厲害嗎?” 老頭點了點頭,道:“只有年深月久,道行已成的鬼怪,方能成此鬼霧,一般來說都不好對付。哼,廬陽城里那些廢物也好意思自夸什么修真名門,就在這么近的地方有了成精鬼物,這些家伙都不知曉,和蠢豬有什么分別。” 王宗景滯了一下,沒想到這騙人算命的老頭口氣居然這么大,指責那廬陽城里的兩大修真名門一點都不帶含糊的,不過眼下他也沒什么心思去想這些,反而是有些擔心起來。這亂葬崗上既然出人意料的有些厲害的鬼物,那蘇小憐也跟著收尸人上了山,豈不是很危險? 正在他心念轉動考慮要不要去把蘇小憐叫下山來的同時,忽只聽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叫,聲音尖厲,山腳下三人都是同時變色,沒過多久,便只聽山上一陣急促腳步聲,雜草翻騰人影閃動,卻是有個人驚慌失措半跑半摔地沖了下來,正是那個收尸人。 王宗景反應最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便抓住了收尸人的衣襟,只見這瘦小的老頭面色蒼白,嘴唇微抖,兩眼睜得大大的,面帶恐懼之色,像是見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一般,口中不停地說著:“鬼、鬼、山上有鬼……” 王宗景悚然一驚,一時間只覺得頭皮有些發(fā)麻,如果那山上有的是極厲害的恐怖妖獸,或許他的感覺還好一些,只是這鬼魂陰晦之物在世俗中人眼中向來神秘可怕,而他正經(jīng)的也沒真正修過什么道術,對這種世人厭之惡之的臟東西也同樣是茫然之余帶著幾分畏懼。 收尸人看來受到的驚嚇不小,再不肯在此地多呆片刻,搶過牛車就要離開,王宗景雖然心中有些忐忑,但經(jīng)過三年生死掙扎,心性畢竟遠比常人堅韌,片刻后已經(jīng)回復過來,急忙又上前抓住了他,大聲道:“那小姑娘呢,她怎樣了?” 收尸人掙扎了兩下,不料王宗景的手上力氣大的出奇,便如鐵箍一般緊緊抓住了他,掙脫不得,只得大聲道:“我挖好了坑把她娘放下去,是她自己說要陪她娘親多呆一會,再多說幾句話,我才自己下來的。” 王宗景怒道:“什么,你居然讓她一個小女孩自己呆在那山上?” 收尸人臉色漲紅,手上還在掙扎,道:“這關我甚事,都是那小姑娘自己說的?!?/br> 王宗景哼了一聲,丟開了收尸人的手臂,收尸人手忙腳亂地牽了牛車,亡命一般奔逃而去,轉眼便跑得遠了。王宗景從山腳向山上看去,只見那股薄霧如輕煙一般在山崗上飄浮著,同時原本黑暗的山頭深處,緩緩亮起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微光,一閃一閃,似人眼眸一般,陰沉地掃視著什么。 陰風陣陣,從那山頭吹了下來,仿佛還帶著些凄厲的低吼獰笑。 殘枝枯葉,似也在風中嗦嗦發(fā)抖。 就在王宗景猶豫不決是否要沖上山去找蘇小憐時,這片刻之間,山崗之上又有異變,原本漆黑的山頭上因為出現(xiàn)了那詭異閃爍的微光而能見一二,便在此時,借著那微弱的光芒,在山腳下的三人同時看到一個苗條的身材突然出現(xiàn)在那陰風最盛的山頂處。 王宗景大吃一驚,險些便喊了出來,與此同時那山頂上不可見的某物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陡然發(fā)怒,陰風大盛,鬼哭之聲瞬間鋪天蓋地蜂擁而來,原本彌漫的輕煙薄霧也頓時如無數(shù)長鞭觸手般倒卷而回,撲向那個隱約看著是個女子的身影。 是蘇小憐么?這是王宗景的第一個反應,然而就算以他目光之敏銳,此刻視線被鬼霧遮擋后也一時難以分辨清楚,只見在陰風呼嘯鬼霧狂舞的那個山頭,隱約可見的女子身影卻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畏懼之態(tài),頂著陰風雙手揮舞了幾下,看去倒像是結了幾個古怪的手印,登時陰風聲勢便弱了許多,隨即右臂一震,一道頗為明亮的紅光亮起,一座三尺來高七層小塔被祭了出來,懸空浮于那女子頭頂之上,只須臾之間,那小塔中就像是著了火一般,熊熊烈火猛然迸發(fā)而出,帶著一聲甚至在山腳都隱約能感覺到的威猛轟鳴,熱浪向四面八方?jīng)坝慷?,瞬間席卷了整座山頭。 原本鬼氣森森的小山崗上,頓時陷入了一片火海,那些陰森鬼氣瞬間一掃而空。奇怪的是這看著無比灼熱可怖的火焰,卻并未燒著山頭的一草一木,但那火光里,卻分明傳來了一陣陣鬼哭狼嚎之聲,中間夾著一個最大聲的叫喊,帶著幾分驚惶戰(zhàn)栗,傳了下來:“啊……饒命,上仙饒命啊!” 王宗景在山腳下看得一陣頭皮發(fā)麻,這法寶這道術,聲勢委實非同小可,再聯(lián)想到昔日林驚羽與蒼松道人在原始森林中那一場驚天動地的斗法大戰(zhàn),他心中一陣向往,對那傳說中的青云道門,不禁又多了幾分仰慕渴望。 火焰席卷山頭,猶如一片火海,映紅了好大一塊地方,在火海的最中心,那座七層小塔便如一個巨大漩渦的中心,耀眼之極。火光中,不時有面目猙獰的惡靈現(xiàn)身而出,但很快都在灼熱火焰中痛苦嚎叫著消亡,化作絲絲縷縷的白色陰氣,被一股無形之力向那座小塔給扯了過去,吸入了小塔最低的一層。又過了一會,隨著火芒燃燒,只聽得一聲巨吼,火光中現(xiàn)出了最大的一個鬼影,遠比其他陰魂鬼物要更加強大,看去身高虛影高達五丈,青面獠牙,目若巨碗,望之可怖,但此刻這鬼物臉上卻滿是恐懼之意,在火海中看去痛苦不堪,偌大的身軀掙扎了幾下卻仍然無法擺脫那詭異的火海后,這惡鬼突然猛地向小塔之下那個苗條渺小的身影跪了下去,連連磕頭不止。 “哼?!蹦菐е鵁霟岬娘L中隱約傳來一聲冷哼,“算你識相。” 火海之中的紅色小塔陡然一震,如同無形之令,頓時漫天火光收起,如長鯨吸水一般。絕望的尖叫瞬間充斥了夜色中的黑暗,那身軀龐大的惡鬼同樣面露痛苦之色,但臉上的神情卻是為之一松,片刻之后,這惡鬼被一陣洶涌火焰吞沒,拉扯至半空同時身軀急速縮小,情形詭異,最后化作了一個灰蒙蒙的小人樣,卻是被扯入了小塔的第五層中。 至此,這亂葬崗上煙消云散,森森鬼氣一掃而空,除了荒涼依舊外,夜色下倒有幾分豁然開朗的感覺。只是王宗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仍只見烏云低垂夜幕深沉,什么都未改變。 “這小丫頭抓鬼的本事倒是越來越厲害了,”站在他旁邊的老頭看著像是松了口氣,口中嘖嘖兩聲,道:“想不到如今連‘青面鬼’這樣的鬼物,她都能抓得如此輕松。” “那是,那是?!备f話的是站在一旁的狗臉道人,此刻看去這位白日間被叫做野狗的道人,臉上滿是笑意,居然連生來就是丑陋兇惡的臉也和善了許多,看他凝望那座山崗之上的神情,說是溫和喜悅也不為過,倒是極罕見的事情。 王宗景向那小山頭上又眺望了片刻,心中終究還是有些擔心蘇小憐的安危,遲疑片刻之后,便欲向小山上頭跑去。他這里身形甫動,卻被旁邊的老者看在眼中,道:“你別亂來,這亂葬崗上鬼物甚多,雖然被我那孫女清掃了一下,但萬一有些漏網(wǎng)之魚,你又不懂道術,豈不是去送死?” 王宗景一怔停身,正想說些什么,卻只聽忽然從身后那小山路徑處傳來一個清脆聲音,啐了一聲道:“胡說!在我這‘滅靈塔’下,業(yè)火如海,正是所有妖靈惡魂的克星,加上我布下的‘攝魂陣’困住整座山頭,連跑都跑不掉一個,哪可能有什么漏網(wǎng)之魚?” 一個苗條的青衣女子,從黑暗中悠然走出,柳眉明眸,相貌頗美,夜風習習,吹動她衣裳微動,這一刻分明并未有明月星光,只是王宗景卻忽然覺得周圍好像亮了許多,就像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天生便是有些光芒動人,能夠照亮左近的。 他一時竟忘了說話,只看那女子左手擎一座墨玉塔,外表深沉如墨,塔內卻是隱有微弱火芒閃動,一股淡淡奇異的威壓,隔了老遠都能隱約感覺得到。想來這便是剛才大展神通的法寶滅靈塔了罷,王宗景忍不住盯著那小塔多看了兩眼。而在一旁的老者聽了孫女的話,卻似乎老臉有些下不來,氣呼呼道:“你說什么!” 第十四章 失蹤 (下) 那青衣女子目光在站在一旁的王宗景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后一聲嬌笑,也沒回答老頭的話,只嗤笑一聲,笑嘻嘻地道:“你以為我是你么?” 老頭大怒,剛要說話,卻只聽旁邊野狗道人的聲音傳來:“沒錯,沒錯!” 話音未落,野狗道人身形如電,眨眼間已然閃到那女子身邊,喜笑顏開,殷勤無比地噓寒問暖,真?zhèn)€是關懷備至,與對那鶴骨仙風的老頭態(tài)度截然不同,直是天差地別,而那美貌女子巧笑嫣然,對野狗道人也是態(tài)度溫和,笑臉應對,把站在一旁的老頭噎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氣呼呼干瞪眼。 王宗景定了定神,走上兩步,向那青衣女子開口問道:“這位姑娘……不,前輩,請問你剛才在山上時,有沒有見過一個小姑娘,約莫只有十歲出頭的,她死了娘親,是剛剛才上山的?!?/br> 那青衣女子怔了一下,眉頭微皺思索片刻,卻是搖頭道:“沒有啊,剛才那山上亂葬崗中,并未有活人在。” 王宗景大吃一驚,失聲道:“什么?” ※※※ 夜色已深,烏云如幕,遠處高大的廬陽城城墻如今只剩下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依然聳立在黑暗之中。 這座無名的小山崗下,那老頭和野狗道人以及最后出現(xiàn)的青衣女子,都站在山腳下等待著什么,三人中看去也只有野狗道人似乎稍微性急些,不時轉頭向那座小山崗上看上幾眼,至于老頭與青衣女子,則都是耐性十足,面不改色地低聲說著話,靜靜地等待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小山崗上人影一閃,王宗景面帶了幾分疑惑與失望,慢慢走了下來。 那老頭微微一笑,道:“怎樣,可找到了?” 王宗景默默搖頭,遲疑了一下,道:“活人是沒見到,但若說是出了意外被陰靈所害,我找遍了整座山頭卻也沒找到她的尸身,怎么,怎么會就這樣不見了呢?” 那女子與老者對視了一眼,老頭微微搖了搖頭,青衣女子皺了一下秀氣的眉,似乎有些并不情愿,但終于還是沒有多說什么。這時候倒是剛才開始就沒怎么說話的野狗道人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小子,你和那小姑娘是什么關系,我看你也不像是她的親戚?!?/br> 王宗景張口想說什么,卻忽然又閉上了嘴,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的說不上與蘇小憐有什么關系,非朋非友,無親無故,除了知曉她的名字外,他對這個命苦的小女孩幾乎就是一無所知了。愕然中帶著幾分茫然,他苦笑了一聲,道:“萍水相逢而已。” “嗯?”那青衣女子多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想不到小哥你倒是個好心人?!?/br> 王宗景訕笑兩聲,目光不期然落到那滅靈塔上,此刻這宗法寶已經(jīng)是站在青衣女子身旁的野狗道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手中了,顯然是殷勤效勞搶著干這苦力活。仿佛是突然間心中一動,想到了某事,王宗景臉色一下子有些難看起來,猶豫片刻后向那青衣女子道:“前輩……” 那青衣女子擺了擺手,沒好氣地道:“別叫我前輩啦,沒地把我喊老了。我叫小環(huán),這位道長道號是野狗,他是我爺爺,名叫周一仙,你直接叫我們名字就行了?!?/br> “唔……小環(huán)前輩,呃不,小環(huán)姑娘,請教你一件事啊,你剛才在亂葬崗上用這滅靈塔收了青面鬼外,還滅殺了不少妖靈鬼魂,我聽說人死為鬼,鬼亦有幾分靈智的,不知……” “你錯了。”小環(huán)搖了搖頭,截斷了他的話,道,“那是世人一葉障目,不曉得鬼道真情。人死有靈或為鬼,然而十之八九只在最初很短時日有些許靈智記憶,再往后便是陷入混沌,茫茫然不知所以。這世間鬼物有靈智者不外乎三事:其一,方死之人化為新鬼,然不過短短數(shù)日矣;其二,死時有極大執(zhí)念者,或機緣巧合成一方鬼雄,可得靈智,然此類鬼物也是極少,且一定地界范圍中必定只有一只鬼雄,如這亂葬崗上,便只有青面鬼一只而已,其余陰靈鬼物都是受它控制作惡,毫無靈智的傀儡罷了?!?/br> 王宗景聽得這聞所未聞的奇事,只覺得大開眼界,忍不住追問道:“那第三種呢?” 小環(huán)微微一笑,道:“第三種么,那就更少見了,卻是天地之間有幾種極珍罕的神物法寶,能夠攝魂定魄,將死去之人魂魄聚攏不散,如此或許還有幾分希望。只是此種異事,太過玄奧飄渺,就算偶然而成,卻也有違天道,對活人也好,將死之人也罷,也未必就是好事了……” 話語說到后來,小環(huán)的面色漸漸凝重,目光也有些飄忽,不知是否想起了某些事,聲音漸漸變小,面上帶出了幾分默然懷念。 旁邊,周一仙與野狗道人同時都是眉頭一皺。 王宗景卻是沒聽得太明白,不過這些也不是他想問的重點,當下咳嗽了一聲,卻是道:“那剛才……你施法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山頭上有一二新鬼……” 小環(huán)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搖頭微笑道:“沒有的,你且放心。其實以我看,你那位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多半是不在這山上了,或許是被人救走了也說不定。” 王宗景呆立半晌,到最后也只得接受了這個聽起來不算太靠譜的解釋。他與蘇小憐素不相識,今日不過是真正的萍水相逢江湖偶遇,自然也不可能會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覺來。反正就這樣吧,算是在心里有個交代也就是了,當下長出了一口氣,便謝過小環(huán)等人,準備辭別繼續(xù)北上。 那邊周一仙與小環(huán)對這身材強壯的少年印象倒是不壞,分別之際周一仙還與王宗景多說笑了幾句,從他口中王宗景得知他們似乎還有南下之意,便開口提醒他們道:“你們往南走的話,可是要小心了,那里靠近十萬大山,這些年來經(jīng)常有兇惡妖獸從山里流竄出來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