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王宗景皺著眉頭,遲疑了片刻,想著自己好像果然不認得有這么一個人,但是這名字聽起來居然有幾分熟悉,似乎曾經(jīng)在什么地方聽說過。他盯著這個男子的臉,華人間身子一震,像是記起了什么,一雙眼睛猛地睜大,因為太過震驚而有些難以抑制的結(jié)巴,愕然道:“你——你難道是——是青云門的” 蕭逸才眉頭一挑,道:“是,你猜得沒錯,我現(xiàn)在坐的是青云門的掌教位置” 王宗景長大了嘴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甚至因為太過驚愕而暫時忘記了身上的傷痛。蕭逸才對他的表情并不在意也無生氣之意,目光向周圍幾具妖獸的尸骸看了一眼,隨后轉(zhuǎn)眼看著王宗景,臉色的笑容緩緩收起,整個人的氣質(zhì)忽然從最初的溫和變得肅穆鋒利起來,就連目光也似乎帶給了王宗景不少壓力,讓王宗景心頭猛然一跳。 “你,殺過不少妖獸吧?” 王宗景怔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是?!?/br> 蕭逸才目光深沉地凝視著他,雖是蹲在他的身前,但不知為何,那身影仿佛突然長大起來,像是要遮蓋住王宗景的視線。過了片刻,它才開口又問了第二句話:“殺過人嗎” 王宗景身子一震,臉上的肌rou扭曲了一下。然而在蕭逸才那深邃的目光之中,卻又一種無所遁形的窘迫感,遲疑了一下,搖頭低聲道:“沒有。” 蕭逸才緩緩地點頭,但目光卻在瞬間變得鋒銳起來,盯著王宗景的眼睛,淡淡地道:“敢殺人嗎?” 這一次,王宗景霍然抬頭,卻只見蕭逸才的臉色肅然冷靜,卻哪里有半分玩笑之意? “殺過人嗎?” “沒有。” “敢殺人嗎?” 短短幾個字的簡短問話,卻有著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戰(zhàn)栗之意,知道許久之后,王宗景的腦海中仍然回蕩著這簡簡單單卻令他心神大亂無法冷靜的幾句話。這一刻,他已經(jīng)不再置身于那一處青云別院的后山森林中,而是被蕭逸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將他帶起奴劍而飛,轉(zhuǎn)眼飛過起伏的山脈,到了青云山的另一側(cè),在距離青云山門百余里的一個偏僻小村外,這才落了下來。 王宗景身上的傷勢已經(jīng)被蕭逸才出手救治,服食了一枚不知其名的丹藥,止了血,他自己包扎了傷處,雖然此刻看上去仍然滿身血跡有些嚇人,但那枚丹藥的藥效驚人,外傷還需要時日才能恢復,此刻仍然不是有痛楚傳來,但那一場搏斗下來的內(nèi)傷隱患幾乎都好了。 站在蕭逸才的身后,遠遠地眺望著哪個偏僻的村子,王宗景的心中此刻充滿了疑惑之意,同時也嫉妒忐忑不安,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原本應該高高在上的青云門掌教真人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有突然行徑古怪地將自己帶到這里。還有那青云山上,為什么會有那么強悍的妖獸出沒?而之前無論是誰包括jiejie王細雨都沒有提到過這一點,顯然是誰都不知道;除了這些,之前蕭逸才對他那幾句簡單的文化,同樣令王宗景心神不寧。直到此刻,他在最初的驚愕過后,也沒用給蕭逸才一個肯定的回答,到底自己敢不敢殺人,而蕭逸才似乎也沒有逼他的意思。 只是蕭逸才帶他來到這村子邊上后,便沉默不語地站在那兒,凝望著哪個村子微微皺眉,似乎陷入了沉思,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王宗景站在他的身后,登錄很久,劍蕭逸才似乎仍然沒有開口的一樣,還是忍不住張口問道:“蕭真人,你帶我來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王宗景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蕭逸才臉色淡然,像是在訴說一件平淡無奇的事一樣,道:“我要你去這個村子中替我殺一個人?!?/br> 王宗景身子一震,張口欲言,但隨即看到蕭逸才那淡然的眼神,似視生死為無物般,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你看,那村子中占地最大的那一處宅院,便是這個村里最大的地主,也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名叫孫積善?!笔捯莶畔袷菍ν踝诰暗纳袂榻z毫沒有在意,繼續(xù)淡淡地說著,“孫積善上有八十老母,下游三個孩兒,他平日尊奉母親最重孝道,對幾個孩子也是疼愛有加,算得上是一個慈父?!?/br> 他的目光慢慢地從那片村子中的宅院上轉(zhuǎn)過。回頭看向王宗景,也不去管這個少年已經(jīng)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靜靜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話,替我去殺了他” 王宗景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再也忍耐不住,踏上一步,瞪大了眼睛,道:“既然——既然他是一個這么好的人,為什么你要我去殺他?青云門難道不是天下的正道領(lǐng)袖,為萬民所敬仰的嗎?” 蕭逸才并沒有因為這少年強烈的憤怒上前質(zhì)問而有所生氣,他的臉色一直很平靜,平靜道甚至讓王宗景有些心寒。他只是用一種很平淡的眼神看著他,然后突然說起了似乎與此毫無干系的話語:“人性或黑白,萬事有對錯。神州浩土黎民億萬,沒有哪兩個人回事一模一樣的。人性亦是如此千變?nèi)f化,那片極惡之人,或也有心善慈悲,有或眾所景仰之人,怎知沒有隱晦私心? “天底下事,紛紛攘攘,如萬花迷眼難分真假,只是總有些事,對就是對的,錯就是錯的。 “任你我諸多借口,掩飾遮蓋,然而方寸心中,又怎能不分真假對錯?” 他轉(zhuǎn)身走去,衣衫拂動,聲音悠悠地傳來,忽然間似帶了幾分蕭索之意,只是那話語聲中,縱有孤獨之意,仍有幾分淡然從容:“留你三日,殺或不殺,由你自己秉心決斷便是” 第四十六章古文 青云山,大竹峰。 多年以來,這座名列青云山脈七大主峰之一的山峰上,一直都是比較清冷的,與其他興盛的青云六峰比起來,大竹峰的樓閣殿宇要少得多。大竹峰一脈的傳人弟子也同樣單薄,上一代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田不易在世時,整個大竹峰上除了田首座一家人外,也就只有他收的七個徒弟。時到今日青云門編個之后,再無首座之位,但這大竹峰上依然清凈,昔年的弟子們還是住在這里,除了大師兄宋大仁收了一個弟子穆懷正外,其他的師弟們?nèi)允情]門修煉,日子過得清閑得很。 這滿山遍野比其他山脈多的,或許只有那無窮無盡的青竹了吧!要知道,名列青云六景之一的“云濤”,就是在這大竹峰上。 守靜堂外,陽光溫和地照在這一片經(jīng)歷了無數(shù)風霜歲月的山峰土地,無論是遠處弟子們居住的宅院回廊,還是前面的廚房,此刻看上去都是顯得特別安靜。哪怕是多少年來已經(jīng)成為這大竹峰上一道顯眼標記的那只大黃狗,這段日子也隨著小鼎跑到山下玩兒去了,更令這少了嘈雜犬吠聲的大竹峰上平添了幾分往日少見的清凈、炊煙裊裊,從廚房屋頂上方的煙囪里緩緩飄起,一絲誘人的香氣,從廚房敞開的門廊中輕輕地飄了出來,同時一陣清脆而有節(jié)奏的劈柴聲從廚房里面?zhèn)鞒觥?/br> 一道綠色劍芒忽然出現(xiàn)在大竹峰的高空中,盤旋了一圈后緩緩地落了下來。停在守靜堂前,光芒搖曳散去,露出一身月白長衣的林驚羽的身影。 他轉(zhuǎn)過身子,面色淡然,開始慢慢地打量這個地方。很多年了,自從他少年時來過一次大竹峰后,就再也沒有來過這里。原本在記憶中已經(jīng)覺得很模糊的樣子,當他再一次站在這守靜堂時,早已沉淀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忽然又翻騰起來,回想起了年少時的一幕一幕。 似乎沒有人發(fā)覺他的到來,所有的房屋宅院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未看見,這里的清凈彷佛帶了一點別處沒有的慵懶,不過林驚羽對此并沒有什么感觸,他的目光很快地轉(zhuǎn)到了守靜堂前方那幾處簡單的木屋廚房上,聽到了那一句聲音富有節(jié)奏而清晰的劈柴聲。 他沉默地聆聽了一陣,然后向廚房走了過去,他的速度不算快,但這段路本來就不是很遠。 沒過多久,他便走到了廚房門外,透過打開的木門,他清楚地看到了廚房里的那一幕。 灶臺果碗,一溜排開,旁邊靠墻處堆著很高的切成相同大小的青竹碎塊,稍遠處還有一張長桌,旁邊擱著幾張長凳??瓷先ザ际枪排f多有磨損的老物,不知在這廚房里度過了多少歲月,但仍然牢固而安詳?shù)貋辛⒃谀莾骸?/br> 窗明,桌凈,哪怕是正在燒火燉湯的灶臺上,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毫無俗世廚房給人的那種黑沉而昏暗煙火亂飛的臟亂感覺。與此同時,一個男人拖過了一張小竹凳坐在廚房中,身邊放著幾根大竹峰后山獨有的黑節(jié)竹子,手中一把柴刀,正安靜地一下一下?lián)]舞劈柴、林驚羽沉默地看著那個男子,看著她隱隱富有節(jié)奏額的劈柴模樣。那些出名堅韌的黑節(jié)竹,此刻卻像是綠色的豆腐一般,每一刀劈下去都干凈利落地斷開,變成大小勻稱的竹片。然后被他隨手丟去,又整整齊齊地堆在那小山一般高的竹片堆上。 片刻之后,那個男子感覺到了什么,轉(zhuǎn)頭看過來。當他看到林驚羽站在門扉之外時,明顯也怔了一下,然后站了起來。 林驚羽的眼角輕輕地抽動了一下,那一張臉龐卻是如此熟悉。哪怕是如今多了滄桑,兩鬢微白,前塵往事,從少年天真歲月的記憶開始,又緩緩浮現(xiàn)在心頭。 他站在屋中,他站在窗外,彼此凝視。 這一眼,沉默而無言,也不知有多少歲月風霜,忽然間便在這安靜的一眼中飄然而過。 多少年來,哪怕是昔年揭過因果,放棄恩怨之后,他仍然沒有再來過這里。而這個隱姓埋名叫張小凡的男人,似乎也從不離開大竹峰。 對修道中人來說不過是咫尺之遙的幾座山峰距離,于他們卻彷佛是天涯之隔。 可是如今,他又站到了這里,沉默而安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小凡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是溫和的,帶了幾分安靜地溫暖,站在廚房里,道:“進來坐吧!” 林驚羽似乎有些生澀,慢慢地點了點頭,走了進去,張小凡走到木桌邊拿過一張老舊但仍然牢固的木椅,隨手遞給了他,道:“坐。” 這個時候,灶臺上的大鐵鍋里忽然響起了一陣冒泡的咕嚕聲。張小凡對他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到灶臺邊掀開了鍋蓋,拿過勺子翻了兩下。這個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清脆的竹片碎裂聲。張小凡轉(zhuǎn)身看去,只見李寧玉不知何時坐在了那張小竹凳上,拿過柴刀,拾起竹子,然后一刀刀地劈了下去。 一刀,接著一刀,同樣有著奇特的節(jié)奏感,堅韌的黑節(jié)竹同樣在他的刀下變得脆弱無比,一片片地散落了下來,變成同樣大小的竹片,然后被林驚羽輕輕地拋到墻邊,整整齊齊地壘好。張小凡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多年后忽然在自己面前做著這樣的事…… 他走到灶臺的另一側(cè),隨手拿起幾塊竹片塞進了鍋底的火焰中,同時拿著擺放在地上的一個黑色的燒火棍,伸進去拔弄了;兩下,這才站了起來。 最后一片黑節(jié)竹也散落了下來,林驚羽丟到墻邊竹堆上。他丟下菜刀,目光掃過,在那墻角灶臺邊地上的黑色燒火棍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地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這砍柴的活?!?/br> 張小凡啞然失笑,撿過椅子坐在一旁,微笑道:“小時候你家境比我好,在村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自然不用砍柴,我的當年可是幫我爹娘砍了不少了?!?/br> 林驚羽點了點頭,忽然沉默了下來,像是回憶起一些往事,臉上也露出幾分溫和之色。隨后,他雙眼微閉,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著張小凡,忽然道:“他死的時候,可有苦痛掙扎?” 張小凡臉上的笑容消失,也露出幾分肅然之意。雖然林驚羽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他卻好像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一樣,正色道:“萬師伯去得很安詳?!?/br> 林驚羽慢慢地點了點頭,然后嘴角微抿,似帶了幾分自嘲之意,淡淡地笑了一下。 張小凡沒有說話,坐在他對面安靜地望著他。彷佛沉思片刻后,林驚羽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塊外表古舊邊緣已頗多磨損的方形模版,遞給了張小凡。 張小凡伸手接過去,有些不解地看著林驚羽。林驚羽沉默了片刻,道:“這是我在南疆十萬大山深處一處遺跡廢墟中發(fā)現(xiàn)的,那里應該是古巫一族的祭壇廢墟,但是不知為何廢墟中頗多魔教供奉之邪神雕像,并且……蒼松也在那里出沒?!?/br> 張小凡眉頭一皺,林驚羽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了下去:“之前我們從未發(fā)現(xiàn)起源于西北蠻荒的魔教會與南疆早已滅絕的古巫一族有所聯(lián)系,我將此物送回青云呈給掌教師兄,但他也未能從中看出什么來。不過蕭師兄明言,近年來天下正道雖是一片興盛景象,卻亦能感覺到有一二暗流涌動,究竟是不是魔教余孽暗處蠢蠢欲動,他也不敢肯定,但這塊木板既然事關(guān)魔教,他還是想讓你看一看?!?/br> 張小凡眉頭微皺,道:“他怎么不自己來找我,反而要你前來?” 林驚羽淡淡地道:“有人不想讓他來見你?!?/br> 張小凡眉頭一挑,隨后神情又緩和了下來,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后不再多說,轉(zhuǎn)頭看向那塊木板,林驚羽坐在他的對面,也不再說話,安靜地等待著。 古舊而略帶暗紅色的木板上,除了邊緣多處磨損破舊外木板中心處還算完整,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一些摸樣奇異的圖案和古怪扭曲的文字。張小凡凝視著這些圖案和文字,手指慢慢地在它們上邊掠過,臉色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的手指滑過最后一個奇特的字時,張小凡閉上雙眼似乎陷入了沉思。林驚羽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張小凡再次睜開雙眼向來看來,道:“這些不是圖像,而是古巫一的圖騰族?!?/br> 說著他指了指那木板上方最頂上的幾個奇異圖案,然后手指緩緩地下滑,落到下面那些扭曲的字體上時,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古怪,帶了一絲說不出的情緒,靜靜地道:“至于這些字,是魔教起源早期流傳下來的奇特字體,在魔教里被稱為‘古圣文’?!彼匦σ幌拢溃骸皶r至今日,這些古圣文就算是在魔教中也幾近失傳,少有人認得,更不用說精通了。也就是那么一兩個天資聰慧才華搞絕的奇人才能通曉一二?!?/br> 林驚羽眉頭一皺,正想追問時,只見張小凡拿起那塊木板,放到兩人中間,然后盯著那些扭曲而奇異的文字,繼續(xù)說了下去。 “這前面一段,應該是一篇祭文,說的是像古神敬奉犧牲,獻上……活祭,飽飲鮮血后保佑吾族長盛不衰?!闭f到這里,他沉默了片刻,抬頭看了看林驚羽。正好林驚羽也臉色微變,向他看來,隨后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那塊木板上深沉的暗紅色處,那彷佛深深滲入了木紋深處的慘紅,依稀發(fā)著淡淡的血腥氣。 “除了這篇祭文,大致就沒有別的了,不過最后還有一段話?!笔种嘎苿?,向下滑去,掠過那篇祭文,落到最后一行字體略大的古圣文上。張小凡沉默地凝視了一會兒,然后一個字一個字滿滿地念了出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呼……”隨著一聲尖銳的呼嘯聲,柴刀帶著強悍的力量劈下,看在碗口粗的一棵杉樹干上,瞬間木屑飛濺,整棵樹都重重地一震,王宗景隨后抹去了額頭上滴落的汗珠,又狠狠地劈可數(shù)刀,很快便將這樹林邊緣的杉樹砍倒在地。 站直身子,王宗景長出了一口氣,此刻的他比起來當日突然受到妖獸圍攻的時候又是另一幅摸樣。原本被撕爛的衣服已經(jīng)換下了,身上穿著十分粗陋的麻布短衫,一眼看去背后還有幾個小破洞,看起來很寒磣,但王宗景對此并不在意。 除了剛剛被砍到的這棵杉樹外,地上還同樣擺了另外兩棵類似的杉樹,顯然都是他砍到的。站在原地估摸了一下,覺得應該是夠了,他便不再去砍新樹,而是側(cè)身如一個樵夫般將這三棵砍到的杉樹去枝砍斷,劈成大小差不多的柴條堆成一堆,然后從旁邊地上拿起擺放著的長繩,將之捆成了兩大捆柴火。 做完這一切,他后退了一步,帶了幾分滿意之色看了看這兩捆木柴,點了點頭,然后伸了個懶腰,只是才擴胸到一半,忽地臉上的肌rou一抽,手捂胸口,皺了皺眉,低頭掀開衣服一看,只見胸口處原本觸目驚心的傷口此刻赫然已經(jīng)好了大半,就算當日有蕭逸才給敷了些青云門的外傷靈藥,但傷口能好得這么快,卻也委實令人不可思議。 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王宗景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但精神健旺、步伐敏捷的老人一路快步走了過來,到了林邊看到王宗景站在那兒時,立刻面露笑容,笑著道:“王兄弟,咦……”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王宗景身邊那兩大捆柴火,老漢頓時怔了一下,“這……” 王宗景笑道:“孫大爺,這幾日多虧你照顧我,非但給我吃的,還給了我一件衣服穿,這不就要走了嘛,我想也沒什么好報答你的,干脆就替你砍了些柴火,讓您老可以休息幾日?!?/br> 老漢一跺腳,哈哈一笑,臉上露出幾分憨厚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搖頭笑道:“哎呀,你說你這……傷都沒大好,干這些粗活做什么?” 王宗景笑著揮揮手,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礙事的?!睂O大爺看著他滿頭大汗,連忙解下腰上的水囊,遞給他道:“看你淚的,來了,快喝些水吧!早知道你要我把柴刀麻繩留下是幫我砍柴的,我就不會給你了?!?/br> 王宗景笑而不語,仰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喝了大半袋清水,只覺得身體龘內(nèi)的一股清涼之意透了出來,當真是舒服極了。三日之前,他意外地被蕭逸才說了些奇怪的話語后留在此處,不久后正巧遇上上山砍樵的老樵夫,就是面前這位孫大爺,孫老漢是個心善之人,看著當時王宗景外貌凄慘,便伸出援手,給吃給喝給衣穿,當然吃喝衣物都是極糟糕的東西。不過王宗景昔年是從原始深林里活過來的,連妖獸生血也曾皺眉生吞過,哪里會在意這些?但是孫老漢這般善意,確實讓他頗為感念,眼看在此已過三日,該是回轉(zhuǎn)青云山門的時候,便生出一番報答心意來。 這一老一少萍水相逢,年歲相差也大,但坐在山腳林邊的這幾日相交,居然也頗為相得??巢裰?,孫老漢便與王宗景隨意閑聊,在知道王宗景是拿青云山下參加青云試的弟子后,孫老漢很驚奇地夸贊了他一把。 在青云山周圍無數(shù)像他一樣的淳樸村民心中,能上青云門的,必定都是神仙一流的了不起人物。 同樣,王宗景也從孫老漢口中了解到一些事,山下這個偏僻的村子就叫孫家莊,住在村里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姓孫的。蕭逸才口中說到的孫積善確有其人,的確就是這村里最大的財主,也是孫家莊的村長。除此之外,孫老漢是個土生土長的孫家莊人氏,祖祖輩輩都在這里生根,不過據(jù)孫老漢說,莫看他老伴早逝,眼下孤苦一人,其實還有一個兒子的。 那兒子呢,也就是小孫,卻是個不甘于現(xiàn)狀的年輕人,早些年便離開村子,去了方圓幾百里內(nèi)最大的城池,正是青云山下的河陽城。聽說在河陽城里勤奮干活,如今都找上媳婦了,日子過得頗好,孫老漢無不得意地道,前些日子小孫已經(jīng)托人捎話回來,再過一段日子便會回來,接了老爹一起去河陽城中,日后就在河陽城里過好日子了。 說到這里時,孫老漢臉上的皺紋似乎都一一舒展開來,那股喜悅真像從心底綻放出來,王宗景也被他的喜悅所感染,笑著連聲恭賀,并與他越好了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去河陽城小孫家里看看孫老頭,到時候再好生暢談,說不定還能嘗一嘗河陽城里的老酒呢。 說笑一陣后,眼看天色又緩緩地暗了下來。黃昏將近,孫老漢便準備起身回家。在又一次勸說王宗景去他那破屋中住上一夜,但王宗景仍是笑著謝絕之后,孫老漢也不強求,笑著與他別過,然后挑起那兩捆比他往日所挑的重得多的柴火,“嘿嘿”兩聲輕喝,整個人看去被這副重擔壓得更加瘦小了。王宗景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孫老漢笑著拒絕道:“本就是一個干粗活的人,這點苦還不能吃嗎?” 說著揮手道別,然后步履緩慢但仍是一步步地走回了那個偏僻而安靜地村子。 王宗景凝視著孫老漢的北影,直到他消失在那個村子中,這才回轉(zhuǎn)身子,心中尋思自己已經(jīng)在此待了三日,接下類還是回去的好。然而身子半轉(zhuǎn),他便忽然一怔,只見自己身后不知不覺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一個男子,長身而立,面色淡然,氣度不怒而威,瀟灑出塵,正是蕭逸才。 王宗景吃驚之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連此刻本該有的見禮都忘了,蕭逸才看來倒也不在意這些虛禮,走上來站到他的身邊,目光向他身上略一打量,又向下方的孫家莊處看了一眼,臉色平靜,道:“三日已過,你在這里可有什么相法,或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王宗景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地開口道:“你說得對,孫積善此人確實該死。” 蕭逸才眉頭一挑,似乎饒有興趣地看了他一眼,道:“哦?” 王宗景轉(zhuǎn)頭看向山下的孫家莊,道:“孫積善在家中孝母愛兒,但出了家門,他便是這村中的惡霸,整理日魚rou百姓,村民無不畏懼之。只在這三日里內(nèi),我暗中潛入孫家莊,便看到他搶了兩戶人家的財物,打了三人,又強占了村頭除他家田地外最好的一塊田,卻只給了市價的兩成銀子?!?/br> 蕭逸才安靜地聽著,哪怕是在王宗景說完之后,這些惡行也似乎并沒有在他心中掀起多少漣漪。相反,他感興趣的好像一直就是王宗景,看著這個身材高大強健的少年,他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殺了這個惡霸了嗎?” 王宗景轉(zhuǎn)過身子,面對蕭逸才,沉默片刻,道:“沒有?!?/br> 笑一次愛雙眼微微瞇起,聲音似乎也冷了幾分,道:“為什么?” 王宗景霍地一抬頭,眼睛直視蕭逸才。那一刻,他眼眸深處的一縷壓在內(nèi)心的狂野,像是突然完全地散發(fā)出來,彷佛根本不在意面前這個男人比他的道行高出無數(shù)倍,在青云門中地位更是萬眾匍匐的絕頂人物,滿是桀驁不馴的目光,冷冷地道:“憑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掌教蕭真人,我又沒見過你!” 蕭逸才倒像怔了一下,似乎想不到王宗景會是這么一個出人意料的反應,但是隨即他微微搖頭,似失笑一般,倒是將臉上神情中的威嚴松緩了許多,然后他也沒有回答王宗景的問話,只是向王宗景身后示意了一下,王宗景遲疑片刻轉(zhuǎn)過身去,頓時臉上便浮起了一絲驚愕之色,只見遠處一棵大樹后頭,轉(zhuǎn)過一個人影,面帶笑容,容貌熟悉,正是于他有恩惠的明陽道人。 王宗景緩緩轉(zhuǎn)身,重新看著蕭逸才。蕭逸才笑而不語,只是這其中含義自是不言自明。這一次,王宗景又沉默了許久,然后慢慢地抬頭起來,語氣變得沉重了很多,但一雙眼眸,卻彷佛更添了幾分桀驁倔強:“我不殺?!?/br> “為什么?” “你當日對我說,人性或黑白,萬事有對錯。人性黑白我懂了,但是這對錯二字,未必就如你所說,憑什么你能決斷別人生死?就憑你道行高權(quán)位重,就憑你比他們強大視他們?nèi)缦N蟻?”王宗景的臉色微微漲紅,此時此刻的他自知所說的話對蕭逸才已算是極大的不敬,但是不知怎地,他就像體龘內(nèi)有一股熱血上沖,就是想要不顧一切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