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當(dāng)下他沉吟片刻后,卻是由衷地看著小鼎道:“真的,小鼎?!?/br> 小鼎頓時高興了起來,雖然仍是被吊在半空中,還有性命之憂,但他看著臉色卻好了許多。王宗景也是莞爾,隨即認真地對小鼎道“小鼎,你聽我說,咱們現(xiàn)在這樣撐不了太久的,一定得爬到地面上去才有一線生機?!?/br> 小鼎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地面,臉色微微一變,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氣,道:“現(xiàn)在,你聽我說,也照我說的去做。我會拉你起來,你夠得著我身子的時候,便抓住我的衣服爬起來,慢慢爬到我的背上抱緊我,然后我背著你,再想法子慢慢爬上去,好不好?” 小鼎連連點頭。 王宗景對他微微一笑,帶了幾分寬慰,然后右手緊抓蒼白骨劍劍柄的手掌,一用力,左手猛然一提,額上和脖后登時亮出了幾根青筋,小鼎只覺得一股大力抓著自己緩緩升起,他性子機靈,知道兩人此刻都在危險之中,一點錯處都出不得,也是小心翼翼地一旦身子夠著的時候,立刻便抓住了王宗景的身子,在他手臂的幫助下,爬上了他的臂膀,然后緊緊抱住了他的脖頸。 當(dāng)那一雙小手圈住自己脖頸時,王宗景只覺得有一種似乎熟悉的感覺,仔細一想,卻是不久之前兩人就是這般姿態(tài),在那片異境山洞中狂奔著躲避無數(shù)蛇海的追擊,想不到?jīng)]過多久,居然又變成了這番模樣。 王宗景露出一絲苦笑,微微搖頭,心想這一趟異境之行還真是太不順利了。隨后,他艱難地轉(zhuǎn)過身子,面對光滑的山壁,幾番細細找尋,總算找到一處勉強可以踏腳的小石縫,然后背著小鼎,待身子重心稍微穩(wěn)定后,便一下拔出那柄蒼白骨劍,再向上方石壁用力一刺,果然這奇異而貌不驚人的蒼白骨劍應(yīng)聲而入,真像是插入綿軟的豆腐中一樣。 王宗景在心中贊嘆一句,便又開始觀察周圍,找下一個落腳點,小鼎則是老老實實趴在他的背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影響到王宗景的平衡,一個不好,兩人便要落下無底深淵了。 就這樣,王宗景背著小鼎,一點一點艱難地向上方地面攀爬而去,其中頗有幾次危險情況,也好幾次都沒有合適的落腳點,但總算還是一一安然度過,只是到了距離地面還有半丈距離時,石壁光滑如鏡,王宗景找了半天,竟連一個可以踏腳的石縫都沒有,一時僵在了半空之中。 小鼎附在王宗景的背上,一路看著王宗景艱難攀爬,心中也是不斷為他鼓勁。只是此刻看到這一幕,耳邊又聽著王宗景的喘息聲不斷加重,呼吸頻率越來越快,顯然這一路對他的體力消耗極大。小鼎心中也是焦急萬分,目光掃過周轉(zhuǎn),忽然落在王宗景緊握著的蒼白骨劍上,猛地雙眼一亮,道:“王大哥,我看你這柄短劍很是鋒銳,何不試試用它直接在石壁上挖個小洞出來?” 王宗景一怔,隨即大喜,一時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如此簡單的事,自己被這生死關(guān)頭逼得太過緊張,居然一直都沒反應(yīng)過來,實在不該,當(dāng)下大笑一聲,道:“小鼎,你說得對,正該如此?!?/br> 小鼎哈哈一笑,只道:“快點,快點?!?/br> 王宗景更不遲疑,左手和腳下穩(wěn)定住了身子,右手便往蒼白骨劍上用力,想要在這山壁上挖出一個小洞來,誰知這柄骨劍直刺山壁時勢如破竹,此刻想要橫著切割時,卻是猛然一鈍,居然一點都那股鋒利之態(tài)。 王宗景與小鼎都是一怔,王宗景兀自不肯死心,連續(xù)用勁數(shù)次,但蒼白骨劍卡在山壁之中,只是不動,王宗景奮力將之拔出,仔細一看,卻只見這劍身上刻著“幽冥”二字的怪劍,劍尖處以下僅一寸左右的劍刃,鋒銳無比,是開過鋒的,而再往下的劍身,粗鈍不堪,看上去連平常人家的菜刀柴刀都不如,自然合這堅硬至極的山壁石頭無可奈何了。 王宗景回頭看了小鼎一眼,小鼎也是傻眼,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王宗景咬了咬牙,沉聲道:“小鼎,你抓好,現(xiàn)在沒法子只能拼了。我先用道法灌入此劍,看能否切開旁邊石壁。若還是不能的話,只有我先將你冒險拋上去,若你得救,再來救我。” 小鼎點了點頭,也知曉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只是他抬頭看了看距離仍然遙遠的地面,心里卻知道只怕王宗景未必能將自己拋上去,一來他體力消耗得很厲害,二來兩人懸吊在這山壁之上立足不穩(wěn),那地面還有些突出來的巖石伸出石壁尺許長,難度實在太大。若是王宗景有把握將自己拋上去,也不用再去嘗試這么多事了。 王宗景微一閉目,體內(nèi)真氣流轉(zhuǎn),這些日子日日苦修不輟的太極玄清道立刻在他體內(nèi)運轉(zhuǎn)起來,雖然目前仍只是處在極粗淺的玉清境第二層境界,但那股靈動清純的靈力仍是讓他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 他心中默念法訣,很快太極玄清道的靈力便順著氣脈沿著手臂向那柄蒼白骨劍涌去,當(dāng)靈力與骨劍接觸的那一刻,王宗景猛然覺得手中的蒼白骨劍顫抖了一下,竟然反應(yīng)不小,他心頭一跳,不驚反喜,正想著難道這太極玄清道大法居然還能催動這柄奇異骨劍不成? 只是就在這時,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自己抓著的蒼白骨劍劍柄之上,原本早就被他忽略的那一幅扭曲粗陋的線條圖畫,忽然明亮了起來,片刻之后,一股強大的吸力猛然從蒼白骨劍上迸發(fā)出來,還不等王宗景有所反應(yīng),那股吸力卻是強大無比,瞬間便將他體內(nèi)那一點點粗淺的太極玄清道靈力盡數(shù)吸了過去。 那一幅劍柄上的圖案,越來越明亮,但不知為何,王宗景卻忽然覺得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隱隱約約中,四面八方極遙遠處,竟似傳來了奇異的鬼哭之聲。那一幅圖案猛然一顫,竟然化作一個光團,脫離了劍柄,在王宗景身前凝聚開來。王宗景看得真切,這模樣竟然真的像是一座古怪至極的橋梁,然而還不等他作出下一個反應(yīng),便只聽他背后的小鼎猛然驚叫一聲,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異之物,隨后那幅怪橋圖案陡然放大,于極光明處閃爍,周遠方卻似瞬間一片漆黑如墨,暗無天日。 一道古橋,霍然現(xiàn)身,從光明處直入無邊黑暗,似貫通天地,似連接陰陽,上達九霄,下入幽冥,恍恍惚惚,凄凄切切,風(fēng)急云滾,鬼哭陣陣。兩個身影在半空中抖動片刻,忽然間爆發(fā)出兩聲驚呼,同時被一股巨力直接從光明處接進了無邊黑暗,瞬間消失不見了。 天旋地轉(zhuǎn)中,王宗景只覺得自己便如江河巨濤中的一片枯葉,完全身不由己地被沖向未知的黑暗深處,這一番折騰也不和過了多久,他才猛地只覺身子一撞,頓時一陣疼痛從身下傳來,像是摔在了地上。 他強撐著站了起來,第一反應(yīng)便是向周圍看去,只見自己此刻置身之處,又與剛才不同,那一處荒漠的天空雖然陰暗,但總有幾分光亮,而此刻自己所在之地,竟是天幕一片漆黑,除了周圍數(shù)十丈范圍內(nèi)有少許光亮可以看清外,再稍遠處便又是漆黑一片,黑暗茫茫無邊,不知身在何地。 王宗景一陣茫然,心中一時間竟有種無可挽回的挫敗之感,心想此番哪里是異境之行,分明說是幻境之行還更貼切些吧! 總算當(dāng)年他心志在十萬大山中被磨煉得堅韌了,慢慢收拾心情,開始觀察自己周圍的情況,沒過片刻,他便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竟然好像就在一座古舊石橋上,只見橋面向兩邊延伸而去,沒入黑暗,竟不能看清有多長,橋上坑坑洼洼,也不知損毀了多少地方,古舊而破敗不堪。走了幾步,王宗景又看到橋外欄桿下,有一道大河水流平緩,寬有數(shù)里,從橋下緩緩流過,只是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詭異的血腥氣,王宗景仔細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那橋下河流中的水波,竟然全是鮮紅的血液。 這竟然是一條血河…… 如此龐大的一條大河,其中得有多少鮮血?王宗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脖頸上直冒出來,茫然后退幾步,忽然腳下“啪”的一聲,卻是踩到了什么。他向腳下一看,只見那柄奇異的蒼白骨劍正安靜地躲在地上,王宗景遲疑了一下,還是俯身將這柄蒼白骨劍撿起,目光落到劍柄之上,只見此時此刻,劍柄上那幅畫居然已經(jīng)不見了。 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拿著骨劍的手也有些微微顫抖,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劍身上的“幽冥”二字上,死死盯著。就在這時,忽然只聽古橋前方傳來一聲呼喊,卻是小鼎的聲音:“王大哥?” 王宗景心中一喜,立刻轉(zhuǎn)過身來,果然望見小鼎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連忙大聲道:“小鼎,我在這兒?!?/br> 小鼎看到他,臉上也是露出一絲喜悅之色,只是不知為何,他神色間仍有一絲很奇怪的神情,不斷地向王宗景揮手,大聲道:“王大哥,王大哥,你快到我這邊來看,有個東西給你看?!?/br> 王宗景大步走了過去,不管怎樣,在這種陰森黑暗,必定滿是危險的地方,有這樣一個伙伴在,哪怕只是一個四五歲的男孩,都讓人覺得心中溫暖許多。 這座古橋乃是一座拱橋,中間高兩側(cè)低,小鼎此刻就站在橋中心最高處,向著王宗景一直招手,待王宗景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橋心地方,也就是小鼎所站立的位置的不遠處,豎立著一塊古老的石碑,小鼎站在石碑旁,面帶古怪之色,招手示意王宗景過來,同時道:“王大哥,你、你快過來看看這塊石碑上寫的字。” 王宗景雙眉一揚,走了過去,開口道:“怎么了,上面寫的是什……” 最后一個“么”字還未出口,王宗景的聲音像是突然啞了一般,硬生生地斷了,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愕不解,呆呆地看著那一塊石碑,還有石碑上充滿了風(fēng)霜古意的兩個大字:奈何! 青云山上。 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中,張小凡依然安靜地坐在莽古蜃珠的旁邊,右手手掌也同樣穩(wěn)定地按在這顆奇珠的珠身上。但是此時若是有旁人在此,便會發(fā)現(xiàn)莽古蜃珠珠身之內(nèi),原本狂暴之極的那些云霞之氣,此刻已經(jīng)幾乎完全平靜了下來,七色虹光微微閃爍,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在莽古蜃珠的周轉(zhuǎn)游蕩著。 又過了片刻,忽然只聽“啪”的一聲輕響,也不知道莽古蜃珠里發(fā)生了什么,但只見原本珠身上亮起的兩顆大星中,那第六顆大星忽然暗了下去,不再閃光。 張小凡并沒有睜開雙眼,但是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隨即仍是安靜地坐在一旁,一動不動,但是看著他放在莽古蜃珠上的那只手掌間里,似乎正有一道奇異的光芒緩緩流動著,在向這件法寶中滲透進去,那光芒不算多么明亮,但卻有青、金、紅三色,頗為好看,且彼此相融,渾然一體,讓原本防御極強的莽古蜃珠竟然毫無抵抗之力,只得任由這些光芒侵入。 洞內(nèi)洞外,一片幽靜。 與此同時,通天峰前山云海之上,卻忽然熱鬧了起來。 那道黑色的異境之門突然開始劇烈扭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隨后就在無數(shù)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如傾盆覆水一般,跌落出無數(shù)人影,盡是此番參加異境之行的青云試弟子,并且人數(shù)極多,不消一會兒工夫,竟然有數(shù)百人都被拋了出來,多數(shù)人身上帶傷,少數(shù)人更是驚恐萬狀,大喊大叫。 一時之間,云海之上亂成一團,云氣喪亂,人人奔走,再無半點仙氣,只顧著求助傷者了。 王細雨也在人群之中,奮力跑動著尋找弟弟王宗景的下落,只是此番出來的人數(shù)實在太多,她一時也找不到,而且傷者遍地都是,她找了一會兒,還是咬了咬牙,先行求助自己身邊附近的人。 如此忙亂了許久,云海之上的喧囂嘈雜聲才緩緩平復(fù)下來,但呻吟聲仍是不絕于耳,絕大多數(shù)青云站弟子在忙亂過后,都有一種異樣而復(fù)雜的心情,看著眼前這一幕,似乎誰的心底都有些隱隱感覺到,好像這一次掌教真人新手主持的異境之行,結(jié)果很是糟糕的樣子啊。 王細雨替一個素不相識的青云試女弟子包好傷口,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大多數(shù)傷者都已經(jīng)得到照顧了,便是目光四處飄移,在人群中一一看過去,想要看看弟弟是否就在人群之中。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有人叫喚她的名字,轉(zhuǎn)頭望去,卻是云海遠處,今日下山巡視當(dāng)值的柳蕓師姐與穆懷正師兄都站在那里,包括自己的師父曾書書,也站在不遠處,只是他們幾個人臉上的神色,卻都有幾分異樣,柳蕓伸出手,招呼王細雨過去。 王細雨心中詫異,走到他們幾人跟前,先是看了一眼曾書書,曾書書面色有些蒼白,眉宇間竟有幾分掩飾不住的傷痛之色,而無論是穆懷正還是柳蕓,此刻的神色都很難看。 “怎么了?”王細雨有些茫然地問道,心中仿佛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好預(yù)感,卻又不知從何而來,只能看向柳蕓,低聲地問道:“出了什么事,師姐?” 柳蕓沉默了片刻,并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輕輕拉起王細雨的手,然后將一件小東西放在好的掌心中。 王細雨低頭看去,忽地全身一震,在她白皙的手心里,此刻是一只染紅鮮血的小小紙燈,帶了一絲凄涼,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柳蕓幽幽地道:“這是歐陽師兄臨死之際,依然緊緊抓在手中的東西。” 王細雨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再沒有了絲毫血色。 七十三章光掌 奈何,奈何。 無可奈何。 眾生皆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奈何,奈何,須彌芥子,天龍螻蟻,一般無奈。 天地人間,愛恨情仇,總在那無可奈何間,隨緣起落,花開花謝。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奈何? 奈何橋…… 王宗景是真真正正地驚悚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小鼎,只見他也正看了過來,眼中流露出一絲驚恐。 自古相傳,九幽冥府之下,陰陽分隔之界,乃有古橋名曰“奈何”。下有血河,橫貫陰陽,生離死別過橋而斷,奈何奈何,無可奈何。一步陽世,一步陰間,都在這奈何橋上。 難道,此處竟是那傳說中的幽冥地府,九幽黃泉不成? 王宗景與小鼎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兩人怔怔地看著這塊古碑,良久之后,才聽到小鼎忽然澀聲道:“王大哥,咱們,咱們該不會是死了吧?” 王宗景眼角一跳,剛想叫他不要胡說,只是話到嘴邊,卻一時啞然說不出聲來。眼前的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詭譎,即使以他的心志也有些承受不住。 小鼎沒有等王宗景的回答,片刻之后慢慢地低下頭去,靠著這塊石碑緩緩地坐在地上,頭低垂著,過了一會之后,王宗景只見小鼎兩個肩膀微微抖動,雙手抱膝,竟是隱約傳來低低的哽咽聲。王宗景吃了一驚,連忙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了下了,扶著小鼎,低聲道“小鼎,你怎么了?小鼎抬起頭來,只見一張小臉是,此刻已是淚流滿面?!?/br> 王宗景愕然,一時竟不知改說什么才好。 小鼎哽咽了幾聲,卻是帶了幾聲哭音,道:“王大哥,我想我爹還有我娘親了,以后我算不算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王宗景心中一酸,卻是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早亡的雙親,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柔聲道:“小鼎,咱們應(yīng)該還沒死,你會再見到你爹娘的?!?/br> 小鼎面上哀慟之色不減,像這樣一路上驚險無比數(shù)次歷險生死關(guān)頭的壓力,終于在這一刻集中爆發(fā)了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終于還是大聲哭泣起來:“我不想死,我想和我爹娘在一起,在一起一輩子……”他雙手抓緊了雙膝,身子因為激動而微微顫動著,滿臉淚水也顧不上擦拭,只是哽咽地說道,“我知道我不乖,我干了好多壞事。我往爹做好的熱湯里丟石頭,我往娘喜歡的白衣上潑墨汁,我說過文姨看著瘦其實全身都是rou,我說過鬼故事嚇小萱哇哇亂哭,我撕過幾位師伯的書,在他們屋里發(fā)過火,撒過尿,我還搶過大黃的rou骨頭,啃完了rou把骨頭丟下山不給它吃……” 王宗景蹲在一旁,這一路聽下來,從最初的低聲安慰慢慢聽得臉都黑了,看著小鼎哭著滔滔不絕,一樁一樁小孩子家調(diào)皮搗蛋事如流水一般倒了出來,直到聽得他目瞪口呆,甚至就連此刻置身陰間的那絲恐懼都被聽沒了,心想這小家伙是不是從一出生就開始干壞事了啊,種種所為真是匪夷所思,對比起來王宗景覺得自己被許多人稱為頑劣的童年實在算是老實巴交得不行了。 那邊說得淚流滿面,痛悔小小人生,這里聽得苦笑無語,過了好長工夫,小鼎終于止住了哭聲,但兩只眼睛已然有點紅腫,吸吸鼻子,他倒也干脆直接拿著王宗景的袖子往臉上一抹,擦去滿臉淚痕,長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看著他,干笑一聲,道:“哭完了?” 小鼎點了點頭,道:“哭完了?!?/br>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道“還怕不?” 小鼎站起身,道:“不怕了。”隨后抬頭看看周圍,血河滔滔黑暗無邊,他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縮了縮頭,道:“呃,還是有一點點怕……” 王宗景苦笑搖頭,也是站了起來,經(jīng)過這一番鬧騰,兩個人倒是將心情好好收拾了一番,雖然乃是身在這奈何橋上,但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可以仔細觀察周圍情況。只是周圍的黑暗實在太深太厚,兩人都只看到附近數(shù)十丈內(nèi)的光景,就這點距離連這座奈何橋都看不到盡頭,無論前后都一樣,似乎這座古橋從黑暗中來,往黑暗中去,沉默的佇立在這滔滔血河上。 王宗景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帶著小鼎向前走一段路查看一下,反正眼下這種情況生死由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轉(zhuǎn)頭所與小雨聽,小鼎倒是痛痛快快句答應(yīng)了,半點不帶猶豫的。 站在橋上的古碑旁,向前后各看了一眼王宗景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該走的方向,干脆心一橫,拉著小鼎向前方走去,至于說兩個人分開分別向一個方向走的想法,王宗景卻是根本想也不想。 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后漫無止境正凝神屏息向前方那片黑暗處觀望的時,忽然只聽跟在身邊的小鼎帶了幾分期期艾艾,低聲道:“王大哥,有件事我想求你一下?!?/br> 王宗景也沒回頭,道:“什么事???” 小鼎抬頭向他看了一眼,道:“我剛才哭的時候,跟你說的那么多事,萬一咱們能得救回去了,你可要幫我保守秘密,不能跟其他人講啊。” 王宗景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小鼎一眼,小鼎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腦袋,笑道:“那里面好多事,他們都不知道是我干的呢,你可千萬不能說,不然我就要被我娘吧屁股都打爛了?!闭f到此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臉色一肅,帶了幾分鄭重,對王宗景鄭重其事地道:“對了,特別是剛才我說文姨看著瘦其實全身都是rou的話,你可絕對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去,不然會死人的!” 王宗景嚇了一跳,奇道:“文敏前輩看著平日里脾氣很好,怎么會這樣?” 小鼎一擺手,卻是滿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同時道:“不是說擔(dān)心文姨的啦。” 王宗景跟在他身后,不解地道:“那你擔(dān)心什么?” 小鼎干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因為我以前有好幾次拍文姨馬屁時,都說文姨和我娘一樣漂亮的,萬一這句話被我娘聽到了……” “嗯……” 王宗景轉(zhuǎn)過頭,再也不看小鼎的臉了。 不知道傳說之中,九幽冥府是否是永恒的黑夜,但是眼下他們二人所在的地方,天空里直到現(xiàn)在都一直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而王宗景和小鼎也發(fā)現(xiàn),這周圍唯一的亮光,其實便是從腳下的奈何橋散發(fā)出來的微弱光芒,不遠不近,恰好照亮了他們周圍十丈方圓的地方。 腳步輕輕,踩踏在這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古橋之上,周圍依舊是一片寂靜,只有橋下血河滔滔,在那一片血腥中,隱隱傳來血水激蕩的嘩嘩聲音。 忽然就在這時,從他們前方的那片深沉黑暗里,竟然飄來了一陣悠揚悅耳的歌聲,那聲音清脆如黃鸝,唱的卻是俗世人間一支歡快喜悅的鄉(xiāng)野小曲兒:春光媚,野草青,小塘竹邊笑嘻嘻; 牛戲水,燕雙飛,郎牽奴手著蓑衣; 咿呀哦呀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