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握了那一團(tuán)碎片，得了令，便到后院燒去了。

    王忠明在殿外候了一會子，就見崔尚儀端了茶水出來，兩人耳語了幾句，崔尚儀便將酒茶遞與宮人，復(fù)又折回殿內(nèi)。

    段昭凌本在批閱折子，見崔尚儀站了幾回，便擱下文本，“何事稟報，明珠盡管說便是。”

    “回陛下，方才獵犬苑的宮人來報，說那婢子如云死了?！贝奚袃x察言觀色道。

    段昭凌眉心動也不動，便輕聲答，“倒便宜她了。”

    崔尚儀又道，“內(nèi)庭小官來報，說是有違御法，不知該作何處理…”

    “此等小事，朕從不過問，明珠你聰明若此，定然不是為了一個婢子的死，而在這殿中踟躕良久罷。”

    “陛下明察，奴婢只是覺得陛下對蘇婉儀可是有些過于縱容，只怕難堵后宮悠悠眾口?！?/br>
    “難堵便不用去堵，朕寵著一個女人，便是有足夠的把握將她掌控在朕的羽翼之下，任她如何驕縱，朕都可以允她、縱她。只是你記住，但凡有人要逾越朕的底線，那便只能將其折下、損毀，再不復(fù)翻身的能力。”

    這些話語淡淡地吐出，極尋常的語調(diào)，卻教崔尚儀登時打了個寒噤，不由地跪下，“奴婢知錯了?！?/br>
    段昭凌卻笑著擺擺手，神色自若地踱至她身前，“朕的明珠若是會犯錯，那旁人還如何立足??？朕的底線，你最清楚不過了?！?/br>
    崔尚儀徐徐抬頭，她原本就年歲不大，不過二十四歲兒，只是在御前侍奉已久，又是皇帝貼身女官，資歷頗高。

    段昭凌的手指在她粉頰上摩挲了幾番，教她那一瞬間的眸色晃了眼，不自主又想起那夜掠燕湖邊，一襲鸀衣妖嬈萬千。

    他不愿承認(rèn)，在那一刻，自己的確動了心。

    心動，而不只是美色的欲望。

    衣袍一卷，崔尚儀便已偎入他的懷抱，男人攜了她的手，共同步入內(nèi)室，“明珠，朕冷落你許久了。”

    “奴婢本就是內(nèi)庭女官，陛下無需如此…”

    衣袂簌簌之音傳來，曖昧無限，素來冷艷的崔尚儀，竟是帶了絲嬌嗔。

    “在朕心里，你比許多妃嬪，更教朕滿意了…”

    晚間，王忠明端來牌子時，段昭凌在蘇嫣的牌子前流連許久，終是翻了旁的。

    “老奴這就去瑤蓮殿通報?！?/br>
    崔尚儀在旁蘀他更了寢衣，便道，“陛下已連日翻了林容華的牌子，恕奴婢多言一句，陛下心意可鑒，但猶如古人飲鴆止渴，終歸不是長久之策?！?/br>
    段昭凌原本溫柔的神色登時冷下，避開她徑直走入寢宮。

    崔尚儀不卑不亢地跪在原地，直到鳳鸞攆到了殿外，才起身退下。

    一年一度的冬狩，便在寒氣深冬里開了場，每逢冬狩，必定是一場霜降，今年亦不例外。

    后宮妃嬪除卻禁足的宜妃、體弱的馮昭儀、還有在長春宮靜養(yǎng)的阮充華等，幾乎盡數(shù)到場。

    天幕灰白高遠(yuǎn)，與茫茫獵場連成一線，沒有盡頭。

    女眷們不可隨意入圍場，先有宮人們服侍，安置在望臺之上的軟云閣內(nèi)，此處地勢高遠(yuǎn)，視野極佳。

    遠(yuǎn)遠(yuǎn)的就見一襲火紅色騎馬裝的姚貴人昂首下攆，徑直便往臺下走去。

    段昭凌在馬上回頭，她便停在丈外，施施然行禮，那身段颯爽俊逸，大有巾幗不讓須眉之礀。

    “愛妃請起，若不是你身懷有孕，朕定是要帶你一同上場了?！倍握蚜韬Ω┥?，將她素手一握。

    “臣妾今日雖不能親身上陣，但自會緊隨獵隊，不辜負(fù)陛下賞賜這一身行頭才是。”姚貴人上前一步，撫著汗血馬的鬃毛。

    一眾妃子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煩，可陛下仍和那姚貴人旁若無人的私語，蘇嫣卻發(fā)覺，林清清并未到場。

    便在此時，只聞一陣噠噠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眾人抬眼望去，竟從西邊兒入口處，奔來一匹踏雪馬。

    待那踏雪漸漸停在近處，蘇嫣不由地一窒，在段昭凌驚艷而欣喜的目光中，那馬上赫然是一抹柔麗的倩影。

    “臣妾來遲，陛下恕罪。”

    段昭凌策馬前驅(qū)，眉眼彎做一處，連連贊嘆，“清兒何時習(xí)得騎術(shù)，教朕好生驚喜?！?/br>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工作中出現(xiàn)了一些事情，攪得一團(tuán)亂，實在無法更文……

    今天算是緩和了一些，說句題外話，其實醫(yī)生也不好做，大家相互理解罷……t t

    霍玉就是個抖m啊有木有?。?！越虐越high啊有木有?。?！

    50春宮亂

    馬背之上,但見美人一笑,三分柔婉，七分秀麗，高高綰起的墜玉髻簡潔雅致,配上一身流彩束腰騎馬裝,又添了颯爽之姿。

    就連蘇嫣在軟云閣里看著，亦不由地贊嘆。

    林清清本就是生的好模樣,平素里以溫婉示人，倒不甚亮眼,可現(xiàn)下精心裝扮之后,登時將那姚貴人比了下去。

    旁人眼中流露出的，不過是對林清清美貌的驚艷和揣度,而蘇嫣卻是有片刻的失神,那張面皮太過相似，相似到讓自己也有了錯覺，好似馬場上對面而來的兩人，就是從前的他們…

    “陛下若是喜歡，就教清兒陪您一同去罷?！绷智迩逡皇治兆№\繩，一手拂著踏雪的鬃毛。

    日光下林清清的臉容熟悉地有些不真切，段昭凌沉吟片刻，才將神思拉回，前驅(qū)了幾步，“狩獵兇險，你在場邊就好，朕怕無暇顧及于你?！?/br>
    林清清的動作雖然流暢，可蘇嫣卻是個中高手，一眼便瞧出她是臨時練就的，架勢有了，可御馬的神髓卻無，于此處上，倒是比不上那姚貴人。

    靜妃沉笑不語，自若地握著手爐，泰然穩(wěn)重，只吩咐了宮人給列位姐妹添茶，并未有絲毫不悅之色。

    場下陛下同姚林二人親昵交談，饒是看不過眼，但靜妃娘娘未有動靜，底下的妃嬪，自是也不敢妄言，賞著一樣的景，卻是各懷心思。

    “臣妾跟著就好，陛下不必費(fèi)心照料！”原以為自家精心籌劃已久，定然會教陛下另眼相待，林清清這會子有些急切。

    “臣妾若不是有孕在身，定會像往常一樣隨陛下同去，臣妾還想要為陛下射一只更為珍貴的銀狐來?！币F人立在馬下，雖不動彈，可句句都?xì)鈩輭喝恕?/br>
    段昭凌彎□子，將她肩膀撫了撫，“朕不敢冒險，來日方長，嵐兒先回閣中歇著罷?！?/br>
    姚貴人得意地沖林清清丟下一記眼色，好似在說，便是你再如何習(xí)練，始終敵不過自家的地位了。

    可林清清與姚貴人不同，她內(nèi)斂溫柔，性子也極有耐力，仍是軟軟道，“清兒不怕，陛下可是同意了？”

    段昭凌終是拗不過，便牽過她的馬，低聲說了句，“咱們就繞著外場來一圈罷。”

    蘇嫣收回目光時，便望見，林清清滿面蜜色，由段昭凌牽著，一同緩緩策馬前去，煞是鮮明。

    姚貴人由梅青扶著登了臺，楊順常原本在默默飲茶，便輕聲道，“論起騎術(shù)來，仍是姚貴人更勝一籌了?！?/br>
    “我瞧著陛下倒很喜歡林容華，左右由陛下牽著，騎術(shù)又在其次了，重要的是心術(shù)才是。”馮昭儀拭了嘴角，悠然開口。

    楊順常撇嘴笑了笑，“還是昭儀娘娘說的好，這馬術(shù)好學(xué)，心術(shù)卻難。”

    “姚貴人，你的腰佩掉了，”眾人你言我語說針鋒相對間，蘇嫣卻置身事外一般，起身將那佩環(huán)遞了過去，“腰佩掉了不打緊，可要護(hù)好肚子才是，萬不可逞強(qiáng)上馬呢。”

    “不勞你費(fèi)心。”姚貴人見蘇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又想著林清清。不由地心下暢快，“好jiejie正忙著侍奉陛下，這也難怪，誰教蘇婉儀不會騎馬，可惜了陛下賞賜的騎馬裝了?！?/br>
    蘇嫣正欲接話，便瞧見段昭凌二人已策馬歸來，林清清偎在他身旁，一同往軟云閣來。

    “蘇meimei的騎馬裝，怎地不穿來，也教本宮瞧一瞧。”靜妃淡淡地發(fā)話，不著痕跡地緩和了劍撥弩張的氣氛，再一斂袖，就已起身迎駕。

    “你初次騎馬，身子可還受的住？”段昭凌揮袍走來，他戎裝素裹，手提寶劍，金絲甲護(hù)身，玄色與赤紅交織的軟胄衣上，一條龍紋隱隱若現(xiàn)，華貴而肅然。

    林清清只笑著，臉色以說明一切，段昭凌教眾人平了身，目光搜尋片刻，便發(fā)覺了后頭的蘇嫣。

    她并未穿著騎馬裝，而是一襲短襟瓊花綾裙，裹在披風(fēng)下頭，嬌嫩地若一支春桃。

    “清兒便在此地歇息。”他見蘇嫣絲毫沒有要陪他下場的意思，心頭隱隱有些失落，靜妃上前替他整理衣擺，“陛下安心狩獵，臣妾同meimei們在此候著。”

    段昭凌微微點(diǎn)頭，蘇嫣仍是規(guī)矩地回了座，他便愈發(fā)堵得慌，不得紓解，這幾日刻意冷了她，她也不求見，如此置身事外的態(tài)度，教他煩亂。**

    只見他未離去，而是徑直走向了蘇嫣的方向，“為何不穿朕送你的衣裳？”

    “臣妾這身就是陛下送的?！碧K嫣展起袖擺，答得流利。

    “朕說的是騎馬裝?！倍握蚜钃]手將她披風(fēng)解下，蘇嫣忙地扯住，便聽他開口，“陪朕狩獵，這裙子很是礙事。”

    “臣妾會給陛下添麻煩…”蘇嫣吐了吐小舌，俏皮道。

    “無妨，你那些麻煩，朕還不曾放在眼里?！彼坏忍K嫣回話，將她長懸的羅帶利落地打了結(jié)扣，便攬住她下了閣。

    “嫣兒不會騎術(shù)，陛下…”林清清側(cè)過臉，仍是不甘道，“保重龍體…”

    段昭凌也不回頭，“清兒且自安心，朕自然會照看好她?！?/br>
    “蘇婉儀伴駕，要以陛下為重?！膘o妃交待了幾句，遂將林清清微微一拉，“林meimei累了，回座罷。”

    蘇嫣皆是應(yīng)下，不經(jīng)意地回頭，朝楚才人望了一眼。

    早已有宮人列隊候著，獵場內(nèi)群臣靜候，皆是佩戴齊全，只待皇命。

    “狩獵怪嚇人的，嫣兒怕?！碧K嫣望著遠(yuǎn)處，往他懷里縮著，段昭凌將她拉出，“有朕在，嫣兒大可放心，只是要聽話才好?！?/br>
    蘇嫣還沒接話，就覺身子一輕，已被他強(qiáng)抱上了馬背，兩側(cè)長裙隨風(fēng)簌簌，飄逸靈動。

    她忙地夾緊馬肚，緊緊揪住鬃毛，伏在上面渾身緊繃，惹得段昭凌笑開了懷，便將她擁進(jìn)懷里，恰好環(huán)在身前，韁繩一揮，兩人便乘風(fēng)奔起。

    疾風(fēng)拂面，蘇嫣尖呼一聲兒，“嫣兒不要騎了…”

    段昭凌便湊到她耳畔道，“上了朕的馬，就別想跑掉，待會兒朕教你狩獵，苑中有各色走獸飛禽，頗為有趣?！?/br>
    蘇嫣被他惹得癢癢，咯咯直笑，“段郎怎地似個山寨大王，要擄我回去么？”

    “擄回去就當(dāng)個壓寨夫人好了。”他也故作正經(jīng)地接話。

    “誰要做甚么壓寨夫人了…”蘇嫣一邊捉緊了，還不忘回嘴。

    兩人談笑間，已入了內(nèi)場，景致也大是不同。

    段昭凌靜下臉色，沖她道，“此處之人，皆是狩獵高手，又以寧右使和衛(wèi)將軍為最，”他環(huán)視，又道，“這回朕多了名高手，便是此屆新科武狀元，陸敏秀?！?/br>
    蘇嫣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多是些熟面孔，她一晃神兒，于眾人之中，一眼便尋到了那人的身影。

    寧文遠(yuǎn)赤金軟甲在身，傲然端坐馬上，神色有些冷厲，撥弄著弓箭。身形俊挺中，有說不盡的寂寥之意，而那份銳利的鋒芒，遮掩不住。

    而前頭有一抹健壯的身影，正是段昭凌口中的陸敏秀。

    此人生的高鼻方口，孔武有力，常年習(xí)武練就了魁梧的身材，形容很是英武。

    與這些個貴胄公子，倒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