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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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蘇嫣的手,他喝道,“即刻將所有太醫(yī)令召集至此。” 幾個時辰下去,直到日頭落了大半,內(nèi)殿終于有了動靜。 蘭若喜極而泣,尖聲喚著,桑榆等人亦是松了口氣,鸀芙來回踱步,重復(fù)道,“幸得小主無事…” 桑榆正要到后院的佛前拜一拜,卻瞥見石窗外那抹月華投在一人身上。 她心頭一驚,遂自后門而出,拜道,“多謝王爺相救,小主才得脫險,受奴婢一拜?!?/br> 段昭燁不予回應(yīng),只是點點頭,便離去了。 留下桑榆一人,徑自出神,長樂王竟是在外面等了半日之久… 瑤蓮殿昏黃的寢殿內(nèi),雨溪扶著林清清起身喂藥。 “現(xiàn)下感覺好些了?!绷智迩寤叵肫鹕挝珞@魂那一幕,不由地一身冷汗。 雨溪便道,“好在小姐用的少,并未影響胎兒,只是何人如此歹毒!” 林清清望了望空蕩蕩的門,“嫣兒怎樣了?是我連累了她…” 雨溪欲言又止,“皇上一直在凌煙閣陪著,方才有人來報,說是蘇小主已經(jīng)醒來?!?/br> “無事就好…”林清清虛脫地笑了笑,可雨溪望著自家小姐的模樣,心里一陣疼惜,“許是奴婢見識短,可小姐您懷著龍嗣,出了這樣的事,皇上竟是沒來探看…蘇小主那里霍太醫(yī)、胡太醫(yī)都在,就連…” 林清清打斷她,“嫣兒中毒本就比我厲害,何況陛下也親自送了藥來,我并不覺得委屈,你也休要再提,只盼著嫣兒早日恢復(fù)才是?!?/br> 雨溪不再多話,將帷幔徐徐放下。 人影散去,獨留清影。 林清清猛然松懈,疲憊交織的身子深深嵌入錦被中去。 溫?zé)岬臏I水流到枕頭里,她緊緊捂住肚子,只覺得周身是無可抵御的寒冷,如此無助。 膳食下毒一事,當(dāng)晚便有了定奪。 誰也不曾想到,認(rèn)罪之人,竟是與姚婕妤同住一宮的碧采女。 那女子卑微毫不起眼,且與蘇林二人素?zé)o過節(jié),若說起來,蘇嫣仍對她有相助之恩。 淑妃與皇上連夜審訊,她不哭不鬧,只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 段昭凌怒不可遏,若不是淑妃勸著盤問清楚,他只怕當(dāng)場便要一劍刺穿了她去。 碧采女暗沉的宮裝鋪了一地,她靜靜地抬頭,眼神空洞,“是我到御膳房里動了手腳,姚氏處處欺壓于我,我好恨…便想要害他的孩子,可卻不知誤傷了菡婕妤,臣妾知罪?!?/br> 淑妃嘆道,“你可還有何辯解?本宮平日里見你安守本分,不是大惡之人。” 碧采女搖搖頭,“臣妾犯下的錯,無可挽回,但憑處罰?!?/br> 段昭凌狠狠握住蟠龍玉扶手,“朕當(dāng)初見你性子溫純,不想竟是養(yǎng)虎為患!” 淑妃忙地使了眼色,道,“既然你復(fù)發(fā)認(rèn)罪,那便押至慎刑司,等候發(fā)落罷?!彼职矒岬?,“陛下龍體要緊,蘇meimei和林meimei無事,實乃萬幸,碧荷有罪,按律法處置便是。” 碧采女仍舊一動不動,卻見殿外小侍驚惶地跑進來,一骨碌跪在地上,“回皇上,姚婕妤出事了!” 淑妃一驚,“出了何事?還不快說!” “趙太醫(yī)說,姚婕妤因生產(chǎn)時間過久,導(dǎo)致胎兒悶死腹中…誕下死胎…” 段昭凌身子猛然一震,重重靠在龍椅上,神情不知是怒是懼。 誕下死胎,實乃不祥之兆。 只聽碧采女忽然仰頭大笑,“姚夕嵐,這就是你的報應(yīng)…報應(yīng)!” “將這賤婦的舌頭割下來,壓入天牢?!?/br> 半個月來,這后宮的情狀,便如同盛夏的天氣,沉悶壓頂,壓地人人頭不過氣來。 嫣蕊夫人中毒,姚婕妤流產(chǎn),壞事接踵而至,誰也不敢在此時觸怒龍顏。 林清清恍惚地打外頭回殿,雨溪摸不著頭腦,只由得她悶悶不語。 方才本是往凌煙閣去,誰知半路遇上了宜妃的步輦,只聽她似是嘲諷,“如今陛下在蘇meimei那里,你還是莫要討得無趣了?!?/br> 林清清忍著答,“我去探望嫣兒,是我的心意,與您無關(guān)。” 宜妃卻嘖嘖嘆道,“明明是meimei你懷著孩子,可陛下去整日在她那里。想來你們姐妹情深,倒是不會介懷,不過在本宮眼里,著實蘀你不值…” 林清清的心逐漸冷了下來,終是返回殿中。 晚間睡下時,皇上竟是駕臨,林清清心里一軟,再聽他溫言細語,關(guān)切溫存,不由地將不悅一掃而空。 段昭凌溫柔地?fù)碇朊?,林清清滿足地依偎在他懷里,一時無眠。 她將段昭凌的手,放在柔軟的小腹上,輕輕婆娑,“孩子,再過些時候,便能見到你父親…” 正在自語時,段昭凌忽而雙臂一緊,將她完全抱住。 林清清闔上眼,便聽他在耳畔模糊地呢喃。 她側(cè)耳,可正欲攀上的手臂,卻硬生生僵在半空。 “嫣兒,不要離開朕…” 靜養(yǎng)了十幾日,蘇嫣的身子大好了,霍玉悉心照料,調(diào)養(yǎng)的極好。 下毒之事,她有所耳聞,便想著往瑤蓮殿去,同林清清商議此事。 誰知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青眉垂首進來,深深一拜,“求夫人去見小主一面…” 蘭若冷眼相對,從前那青眉仗著姚氏的面子,何其囂張? “我家小姐沒空,你休要自討沒趣?!碧m若下逐客令。 撲通一聲,那青眉竟是就地跪下,死死咬住嘴唇,“您大人大量,再見我家小姐一面罷!她如今閉門,除了您誰也不見…” 蘇嫣從不是良善之人,也自認(rèn)沒有菩薩心腸,可此情此景下,偏生就動了一絲的惻隱之心。 永福殿華美依舊,只不過如今只剩下軀殼罷了。 一個碧采女即將處死,一個姚婕妤流產(chǎn)失寵。 真?zhèn)€是應(yīng)了當(dāng)初進宮時,蘇嫣隨口嚇唬那姚夕嵐的話語,一語成箴。 “來人可是蘇嫣?”姚氏的聲音沙啞細弱,乍一聽,蘇嫣顯些沒認(rèn)出來。 她掩上門,坐在榻邊,頭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這驕傲不可一世的女子。 如今容顏萎頓,不復(fù)昔日神采。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蘇嫣直入主題。 姚婕妤半靠在床頭,從枕邊掏出一方銅花匣子。 她手中無力,弄了三次,才將它打開。 里面整齊地放了三件事物。 “這是你的東西,今日物歸原主?!币︽兼ヒㄆ鸬氖且浑p明月耳珰,她似是回憶,幽幽道,“當(dāng)日太岳觀中,皇上看中的女子一直都是你,只是陰差陽錯認(rèn)成了我…那時,宮里的侍者捧著這副耳珰到姚府宣旨時,你可知道我有多么開心?一想到我就要入宮,陪伴叔父甘心半生效忠的君王時,我便忍不住雀躍,整宿地睡不著覺…到底,是小女子心性…固然我在旁人眼中是如何驕縱,也抵不過這樣的甜蜜?!?/br> 她唇瓣的笑,如此凄涼,蘇嫣接過耳珰,“即便當(dāng)初錯認(rèn)了,可以你的身世,必定能得到皇上寵愛,若不是你太過跋扈,也不會落得如此,終歸是與人無尤。” “我恨我的身世…當(dāng)我知道真相時,便覺得天都塌了,我所有的驕傲,頃刻間蕩然無存,”她攥緊了床單,“所以我恨你,極力要毀掉你的一切?!?/br> “爾虞我詐,并不稀奇,誰也不比誰高貴。”蘇嫣極力穩(wěn)住情緒。 姚婕妤卻驟然松手,閉上眼,聲音也變得飄忽,“后來我遇到了寧公子,他無私地幫我,不因我的家世而懼我,亦不因我的失寵而棄我,他是世間少有的好男子…我便想著上天,始終是厚待了我…” “你們絕無可能,趁早斷了念想?!碧K嫣冷然回絕。 “寧公子是好人,你心里沒有他,所以請你離開他,讓他過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不要一再次地利用他對你的感情…” 蘇嫣深吸了口氣,抬起眸子,“他對我,還有用處?!?/br> “人非草木,難道你的心便是鐵石做的?!”她一把抓住蘇嫣的手,指甲嵌進rou里。 “雖然我一直討厭你,視你若敵人,可于感情上,我倒是佩服你的坦誠,”蘇嫣任她握著,“我也羨慕你,可以如此磊落地去愛一個人。所以我允諾,會盡一切可能,離開他?!?/br> 一陣酸楚竄入鼻尖,寧文遠的臉閃過腦海,蘇嫣愣神中,那姚氏又取出一物,“碧荷要害我,你可相信?” 蘇嫣勾起嘴角,目光凜冽,“自然不信,她若要害你,有千百種方法,何苦弄巧成拙,不惜搭上自己性命來演這一出顛倒乾坤的把戲?” “你果然聰明,不枉我將你視作對手?!币︽兼ム嵵氐胤湃胨菩模斑@是阮昭儀的罪證,你只需要將它獻給皇上,皇上自然會明白?!?/br> 蘇嫣大驚之下,說不出話來,沒料到如此密不透風(fēng)的懸案,竟被她輕易化解,她不由地再一次審視面前女子。 “我并不是為了幫你,碧荷有問題,我一早便知道…只是此次投毒,真兇難查,并不見得就是阮昭儀??纱巳岁幎?,幾番害我不成,與你也有過節(jié),想來,你定是愿意除掉一塊隱患罷。”姚婕妤眼底一片清明。 兩人對視片刻,蘇嫣便嬌嬌一笑道,“碧荷也不會介意黃泉路上,有個尊貴的娘娘作伴的?!?/br> 姚婕妤點點頭,“如今我早已想了透徹,權(quán)作我對你的一點補償罷了。” “如此,便謝謝了。”蘇嫣仔細收好,而姚婕妤徐徐將一枚荷包塞到她手心里,珍重道,“最后一事,求你將它帶給寧公子,此生終是錯過,不敢奢求共結(jié)良緣…只盼日后,歲歲年年,他能偶然想起,曾有我這么一個人便好。我亦會時時禱告,愿他一生喜樂平安…” 溫?zé)岬囊后w,落在蘇嫣手背上,她忽而有種預(yù)感,遂問,“你究竟作何打算?” 良久,姚婕妤拂開額前的碎發(fā),那目光,再無波瀾,渀佛看破世事,“我的孩子沒了,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不可輕率,你還有姚氏一族。”蘇嫣勸道,姚婕妤卻擺擺手,“你走罷,我心已決,日后相見再無期。” 她轉(zhuǎn)頭,閉上眼,殿中暗影浮動,靜默地如同虛彌幻境。 蘇嫣低頭,便見那荷包上深深地繡了一個嵐字。 翻過去,背面卻是一行文書。 喉嚨中,似被甚么哽住,永福殿外,天光大亮,如同重生。 似有女子在耳畔輕吟那荷包上的詞句,纏綿婉轉(zhuǎn)。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蘇嫣一路疾走,蘭若跟在身后不敢多問。 未至坤元殿,卻在玉蘭花林間,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