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服？”

    “他總不會赤身裸體吧？”

    “當(dāng)時小人由于太過驚慌，所以忘記了他穿著什么衣服。”

    古小東認定這個洪武在撒謊，恐怕這個男人只是道聽途說，只知道伍拾的大概樣子，但是伍拾最為顯眼的就是滿身的毛發(fā)，而此刻洪武竟然說伍拾是個光頭，這是為什么呢？

    “洪武，你不要再欺瞞我們了，那怪物名叫伍拾，根本與你形容的大相徑庭，而且那個怪物我們已經(jīng)捉了過來，現(xiàn)在就在庭院之中。你那天到底看見了什么，如實交代！如今的案子已經(jīng)涉及十幾條人命，倘若你現(xiàn)在老實交代的話，我會懇請縣令饒你不死，若等我查出了真相，恐怕你全家老少都會在劫難逃?！饼埐额^走上前去，站在洪武的左側(cè)，居高臨下，說話語氣甚重。

    那洪武雖然是個砍柴的莽夫，沒有過人的膽量，但是早就料想到了嚴刑逼供的事態(tài)，只是裝作一臉委屈的模樣說道：“回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啊?！?/br>
    古小東笑了笑，也站了起來，拍了拍洪武的肩膀說道：“洪大哥，其實我也知道砍柴為生確實不容易，我們當(dāng)仵作的也不容易，都是砍東西的，這樣，我這里放上了十兩銀子，如果你肯說實話的話，銀子你拿走，而且過去的事情我們可以既往不咎。”

    洪武看了看古小東手中的十兩銀子，吞了吞口水，但是沒有伸手去拿，反而鎮(zhèn)靜地靠在椅子背上委屈地說道：“大人，小人真的什么也不知啊?！?/br>
    “好，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啊，給我挖掉他的雙眼，看看他這雙眼睛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竟然給老子裝神弄鬼。”

    “洪武大哥，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拿下這十兩銀子，我們相安無事，你也不用被刺瞎雙眼。”

    古小東和龍捕頭一個白臉一個黑臉地唱了起來，卻沒想到洪武竟然如此地頑固，索性伸長了脖子說道：“大人如果不相信小人，那就砍了小人的腦袋，小人實屬冤枉?！?/br>
    古小東心中暗罵道，這個兔崽子果真皮硬，這種家伙恐怕也套不出什么話。古小東吩咐衙役看守好洪武，他和龍捕頭來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開始審問賣鹽老王。

    兩個人面無表情地坐到了賣鹽老王的對面，古小東將腿放在了桌子上，低聲說道：“說吧?！?/br>
    那老王眼睛轉(zhuǎn)了一個圈，不明白古小東的意圖，反而問道：“大人，您讓小人說什么啊？小人那天已經(jīng)交代得明明白白了?！?/br>
    “老王，那洪武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如果你再這樣執(zhí)迷不悟的話，恐怕你也要被當(dāng)成幫兇，一起成了劊子手的刀下亡魂，而且皇上也得知了此事，很有可能被誅九族。你現(xiàn)在交代還有一絲挽救的機會。”

    “大人，小人不明白，您想讓小人交代什么？小人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媽的，剛才是個頑固的老頭，現(xiàn)在又來了一個狡猾的商人。

    “好，你不說？將來就算你想說恐怕已經(jīng)開不了口了！我們走！”

    一般這樣的情況下，犯罪嫌疑人都會喊回審案人員，可是那老王也一臉無辜地看著兩個人走出了小黑屋。此刻古小東心里也沒有了底，難道這兩個人真的是無辜的？

    唯一的破綻就是燕子嬸，那天審問的時候，燕子嬸也十分慌張，看似隱瞞了很重要的東西?？墒堑降自趺床拍茏屗麄冮_口呢？看來不用一些伎倆是不行啊。

    那燕子嬸看天色已晚，這些衙役就將自己帶來了這么一個小黑屋，心里早已經(jīng)是忐忑不安，這時門口傳來了守門小聲嘀咕的聲音，燕子嬸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門口，貼著門聽著外面的對話。

    “聽說他們都交代了。”

    “是啊，古仵作說了，只要交代了就從輕發(fā)落?！?/br>
    “那洪武呢？他不是死活都不承認嗎？”

    “那還饒得了他？現(xiàn)在被打得死去活來，聽說連他兒子也被喚來，剛剛我還看見他被打得滿地找牙。你說這洪老爺子不積德，真的問罪起來，鬧得滿門抄斬，也斷了后?！?/br>
    燕子嬸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發(fā)出聲響，心中叨念著自己的兒子，更盤算著如何應(yīng)對。可是她一個人坐在小黑屋里，卻怎么也等不到有人來詢問自己，不禁心急如焚，而且越急越亂，從剛開始心想如何對答問話，到后來想怎么能讓縣令對自己從輕發(fā)落。這也就是現(xiàn)代常用的審訊犯人的心理戰(zhàn)術(shù)。當(dāng)一個人獨自被封閉久了，很快就會迷失在自己的思維空間中，在內(nèi)心的逃避和自救之中作斗爭。

    “哎，你看，小賢來了?！?/br>
    小賢？那不就是自己的兒子嗎？他被帶來了？難道他們真的會對自己的寶貝兒子用刑？內(nèi)心的掙扎已經(jīng)讓燕子嬸苦不堪言，短短的一個時辰中，她的心里經(jīng)過了幾番激烈地思考和掙扎。

    突然，門被推開了，進來了兩個人。一個是那天審問他們的古仵作，另外一個沒有見過，但是膀大腰圓，留著長胡子，看起來兇神惡煞的模樣，想必是縣衙中的捕頭。

    古小東坐在了椅子上，那龍捕頭靠著墻盯著燕子嬸，燕子嬸被龍捕頭的目光盯得頭皮發(fā)麻。

    “燕子嬸，我只給你一次交代實情的機會，請說?！?/br>
    這個時候各種各樣的結(jié)果浮現(xiàn)在燕子嬸的眼前：自己和兒子毫發(fā)無損地回家；自己被抓住了把柄秋后問斬；自己的兒子被打得慘不忍睹鋃鐺入獄。

    女人終究是女人，經(jīng)受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折磨。

    “我說，我說，古仵作，如果我說了能不能放了我兒子？”

    “你說?！惫判|只是冷冷地扔出了兩個字，既沒有說放，也沒有說不放。

    “其實，其實我真的看見了那個厲鬼，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

    “你看見厲鬼扛著一車鹽？”

    燕子嬸左顧右盼，不敢接著說下去。

    “燕子嬸，你要想清楚，你說的話不僅僅關(guān)系到你自己的安危。”

    “我，我看他扛的不是鹽，而是人?！?/br>
    古小東一驚，難道伍拾當(dāng)時是扛著一個人回到了山上？

    “燕子嬸，你看得真真切切？”

    燕子嬸點了點頭。

    “那你當(dāng)日為何說你看見那怪物扛著一車鹽呢？”

    “因為賣鹽的老王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不要說出去。我求求你，大人，放了我兒子吧?！?/br>
    古小東雖然不恥這種欺詐的做法，但是為了盡快破案，也沒有別的辦法，其實他根本沒有抓燕子嬸的兒子，只是用守衛(wèi)的對話和燕子嬸在小黑屋的心虛作祟來讓她真的認為自己的兒子被抓來。

    “如果這件事屬實的話，我們一定不會傷害你和你兒子的?！?/br>
    看來扛著人這件事情只能問伍拾了。

    古小東和龍捕頭轉(zhuǎn)身又回到了院子當(dāng)中，看見伍拾靠在一棵大槐樹上看著天上的星星，那月色鋪下來好似灑了一地碎銀，伍拾的臉也不像白天那樣恐怖了。

    “伍拾，我問你，有人看見你搶了鹽車上的鹽，而且劫走了一個人，可有此事？”

    伍拾低下頭回道：“那車上沒有鹽，只有一個人，后來那個人醒了，看見我就跑了。”

    “那個人長什么樣子？你為什么要劫走那個人？”

    “那人光頭，比你略高，我看他被綁在鹽車上，所以就救了他?？墒钱?dāng)他醒了之后，他就跑了。”

    這下古小東明白得差不多了，心里暗自打定主意，交代下人好好地照顧伍拾，又獨自回到了賣鹽老王的屋子之中，這個時候賣鹽的老王也只是略顯焦躁不安，看到古小東，臉上立刻涌現(xiàn)出了警覺的表情，老謀深算在他這里一覽無遺。

    “古仵作，請問還有什么問題？天色已晚了，我……”

    “老王啊，我看你今天晚上是走不了了。”

    “古仵作，別開這種玩笑，小人真的是什么話都交代了?！?/br>
    “好吧，既然你不肯說，我就替你說出來。那天你路過黑窩山，剛巧你車子壞掉了，而這個時候，你看見山上出現(xiàn)了一個妖怪，你趕忙擱下馬車就逃跑。沒想到那妖怪并不追你，反而找到了你的馬車，他的目的是為了尋找一些食物?？墒牵麤]有找到食物，反而找到了一個大活人，被五花大綁地捆在馬車之中。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這裝鹽的馬車跟尋常馬車不同，為了防止鹽潮濕，所以要經(jīng)過層層密封，而且這鹽屬于官貨，到了關(guān)卡守衛(wèi)一般不會檢查這些東西，所以在你車中的大活人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所以你才能一路相安無事地運送到了開封縣。可是你卻沒想到在半路出現(xiàn)了一個妖怪攪了局。當(dāng)那妖怪扛著人往山上跑的時候，此刻出現(xiàn)了兩個目擊證人，一個是洪武，另外一個是燕子嬸。那洪武定是個近視眼，他看見那個妖怪是個光頭，其實卻并非是那樣，只是因為你車中那個人是光頭，而那個怪物扛著那個人的時候，那個人的光頭擋住了怪物的頭，所以對于眼神不好的洪武來說，他看見的是個光頭。至于那些黑煙之類的，恐怕是因為下雨之前打了雷，雷打到了樹木上發(fā)出的黑煙。當(dāng)然，當(dāng)洪武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你只要旁敲側(cè)擊，洪武就會誤以為自己看見的真的是青面獠牙吃人的怪獸?？墒悄茄嘧計饏s不傻，她切切實實看見了那怪物扛著一個人，所以你用重金收買燕子嬸，讓她不要說漏了嘴。這是你的第一次報官?？墒悄銋s不想讓官府發(fā)現(xiàn)那被怪物捉上了山的人，所以只能親自去尋找那個怪物，沒想到卻在城外再一次遇見了那個怪物，而這次那個怪物想把鹽車也搬到山上去。此刻的目擊證人是趙文墨，所以才會出現(xiàn)你和洪武與趙文墨分別報了兩次官的情況?？此颇闶鞘种蹦愕哪桥}，實際上你是怕他們發(fā)現(xiàn)怪物扛走的那個人?！?/br>
    賣鹽老王笑了笑說道：“古仵作說笑，那衙役最后在山洞中搜查到的確實是鹽，并非什么人?！?/br>
    “那是因為在此之前，你早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將鹽送到山洞之中。而你綁架的那個人也早已經(jīng)跑了?！?/br>
    “可是，可是我為什么要用鹽車運送一個大活人呢？倘若是一個黃花閨女，這說明我老王好色，可是一個光頭的男人，我又能拿來做什么用？”

    古小東也猜不透，為何這賣鹽的老王要運送一個大男人，而且是活人，這有什么用呢？

    “這是一個十分復(fù)雜的題目?！?/br>
    誰！誰在說話！

    古小東突然感覺到耳邊有人在說話。

    “解決這個題目不要用我們常人的思考方式，請將你的思維逆轉(zhuǎn)過來。”

    是數(shù)學(xué)老師的聲音！為什么此刻的腦中會出現(xiàn)他的聲音呢？

    逆轉(zhuǎn)，逆轉(zhuǎn)來思考。對啊！

    將他綁架活人以至于產(chǎn)生十幾具骸骨的事件逆轉(zhuǎn)來思考。骸骨中男人女人都有，而且剔骨十分干凈，這并不尋常。這些骸骨都是在開封縣發(fā)現(xiàn)的，而開封縣報案失蹤的人口幾乎沒有，那么這些人就都是老王從外地運送過來的。老王是個商人，他之所以這么干是因為——

    “是因為有人花重金讓你綁架這些人！”

    老王終于再也鎮(zhèn)定不住，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仵作，他竟然用聯(lián)想的方法將整個事情推理出來了！

    “你……你有什么證據(jù)？”

    “這些骸骨都并非自然死亡，倘若自然死亡的話，在骨質(zhì)上必然會有淤血呈現(xiàn)的骨斑，也就是說這些骨頭之所以這樣完美是因為rou在人活著的時候就被切割了下來。你的買家需要活人，不管他用來做什么，他需要的是大活人！”

    “你還是沒有證據(jù)?！?/br>
    “證據(jù)就在院子里面，竊走你鹽車上的大活人的怪物現(xiàn)在就在院子里面，而且他不是怪物，只不過是一個滿身毛發(fā)高大的正常人而已?！?/br>
    老王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桌面。

    “說吧，你的買家到底是誰，或許我會向老爺求情饒你一命?！?/br>
    “不，我不會說的，不然死的就不是我一個，而是我一家老小十三口人?！?/br>
    古小東驚愕地站了起來，盯著老王的眼睛，從他恐懼的眼神中看得出來老王說的不是假話。

    老王顫顫巍巍地將雙手放在了桌子上，試圖平復(fù)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全身的抖動，那抖動越加厲害，甚至可以明顯地看到桌子也在跟著老王的身體在晃動。古小東以為老王僅僅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會這樣，可是沒想到老王的抖動開始變成了抽搐，不多時，老王口中噴出一大攤鮮血，倒在地上抽了兩下就死了。

    “怎么會這樣！”龍捕頭立即湊上前去查看老王的脈搏。

    龍捕頭搖了搖頭說道：“沒救了。”

    “怎么回事？”忽然，古小東看見老王的嘴角流出黑色的液體，雖然只有幾滴，卻散發(fā)出了一股清香。

    “這是什么？”

    “聞這個味道好像是蛇兒香，一種劇毒。”龍捕頭回道。

    “應(yīng)該是老王在來的時候就將劇毒藏在口中，以防萬一。”

    “到底是什么人讓老王如此畏懼呢？”

    “現(xiàn)在怎么辦？唯一的線索已經(jīng)斷了?！?/br>
    古小東靠著窗戶冥思苦想，按照數(shù)學(xué)老師的逆轉(zhuǎn)方法，現(xiàn)在不是自己去尋找兇手，而是讓兇手來找上門?？磥硪O(shè)置一個圈套才行。

    按照現(xiàn)代的時間，此刻差不多已經(jīng)八點。

    黑夜是主謀，狂風(fēng)是幫兇，蠟燭是受害者，尸體則是黑暗。

    一陣狂風(fēng)吹滅了蠟燭，接下來卻又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就連那枯黃的落葉，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風(fēng)只是人的幻覺，一閃即逝，無影無蹤。

    埋伏在老王家的幾個衙役都是經(jīng)過精挑細選的人手，雖然武功不算高強，但是也不至于笨手笨腳地壞了事。古小東藏在樹叢里面，挑選了一個視野最好的地方。

    老王的死并沒有人知曉，古小東反而派出了一大堆官兵將老王家團團圍住。大家嚴防死守，保持警戒，很多官兵都在口中議論著今天老王家一定會遭人暗殺。

    可是古小東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此嚴密的防守，此刻就算敵人來了也會是自投羅網(wǎng)，所以那些官兵把守到了將近八點的時間，他們開始故弄玄虛地說道：“應(yīng)該沒有事，我們走吧?！?/br>
    可是古小東卻暗地里安排老王的所有家人穿上了官兵的衣服，而官兵穿上了老王家人的衣服，不多時，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

    古小東藏在樹上，過了片刻，果然看著一小撮黑衣人快步跑到墻角下，雙腳一蹬，所有人憑空而起，個個都是輕功高手。古小東向龍捕頭使了一個眼色?？墒菂s看見那個為首的，也許是腿腳有了毛病，讓一個人推著自己的屁股勉強才能越過這個矮墻，而且走起路來也笨手笨腳，不像其他人行如風(fēng)，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