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碧云正準備把修好的這一朵紅艷的花兒放進瓶子里,突然間食指被玫瑰的刺扎了一下,還好沒有出血,只聽到女仆艾米麗來到會客室門口輕聲叫她:“凱蒂小姐,漢娜夫人又來電話了?!?/br> “好的,我這就過去?!北淘颇笾@支玫瑰的梗,低頭嗅了一下那層層包卷著的花芯深處的香氣,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一角上,走到了大廳里。 “凱蒂親愛的,你還好么?”漢娜夫人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謝謝您夫人,我很好,杰米今天的情況怎么樣?” “他還不錯,”夫人停頓了一下,“我想了好久,還是決定打電話來問候你一下。” “恩,謝謝您?!北淘朴X得夫人今天說話有點遮遮掩掩的,但又不知道是為什么,她不敢對夫人說過多的話,怕一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風聲,于是她們隨意地聊了幾句,準備掛上電話的時候。 “難道你真的不在乎么?”漢娜夫人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說這句話,“還是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件事?!?/br> “什么事?”碧云不解地問,聽夫人的口氣,似乎是一件跟自己緊密相關(guān)的事情,而且極其重大,她實在是想不出來有那種事情。 “上帝,你真的一點不知情么?小可憐,他竟然瞞著你。我本來以為他至少會把你安撫好了的。” “漢娜夫人,請您直說吧?!狈蛉说脑?,讓碧云漸漸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 漢娜夫人又沉吟了一會兒,“好吧,反正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告訴你也沒有關(guān)系。” 碧云靜靜等待她的下文,只聽她用一種同情又惋惜的語氣說:“蓋爾尼德他要跟霍夫曼將軍的女兒克里斯汀娜舉行訂婚典禮,就在今天晚上六點開始,待會兒我和我丈夫都要去參加了?!?/br> “您說什么?”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上帝,他真的瞞著你。真是個傻姑娘,整個帝都的人要知道了……” 女仆艾米麗趁著她接電話的功夫,把滿桌子的玫瑰花瓣和枝葉歸攏了一下,又到了廚房里去準備沖泡一壺紅茶,經(jīng)過打聽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電話聽筒就懸在那里,女主人卻已經(jīng)不見了。 艾米麗在會客室里發(fā)現(xiàn)了碧云,只見她呆坐在沙發(fā)上,臉色慘白,烏黑的眼睛里彷佛在醞釀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和剛剛她接電話之前那幸福的樣子完全不同,艾米麗不禁擔心地問:“小姐,您怎么了?” “我沒事?!北淘瞥秳幼旖菙D出一絲笑,“你去忙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br> 艾米麗訕訕地點頭,隨手收了桌子上的玫瑰花瓣,準備到廚房的垃圾堆里倒掉。 突然間,“咔嚓”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艾米麗慌忙回頭看去,小茶幾上的那個彩色玻璃花瓶掉落在地上,碧云卻魂不守舍地俯身去撿那些玻璃碎片。 “我的上帝!凱蒂小姐,你的手……”艾米麗驚呼出聲。 碧云有些木然地望向自己的雙手,在右手的掌心有一道深刻的皮開rou綻的傷口,那只手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突然間覺得眼前一黑,讓她暈眩的真正原因,卻不是那汩汩地冒出的猩紅血漿。彩色玻璃花瓶碎成了一片片晶瑩剔透的玻璃碴子,那些猩紅的玫瑰花的瓣也散落了一地。 65第四幕—13訂婚(中) 鄭重聲明:文中人物言論,不代表作者觀點,為情節(jié)服務(wù),非納粹宣傳。 碧云心底還有一分疑問,到底漢娜夫人所說的是不是實情。或許是聽到了女仆的驚呼聲,這棟府邸的管家立刻沖進了會客室里,這個男人的眼神有些異樣,在搞清了狀況之后,他指揮著女仆鎮(zhèn)定地為她處理傷口,沒有絲毫手忙腳亂的跡象。 “凱蒂小姐,您要去哪里?”當碧云要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迅速攔住了她。 碧云抬頭瞪了他一眼,這個終日和藹可親的中年男管家,此時此刻卻是一臉不容商量的神情。她立刻明白了,這種狀況似曾相識,一定又是他的交代,這棟別墅里的仆人們每一個都訓(xùn)練有素、善于偽裝,正如他們的主子一樣。她咬著嘴唇,淚水潸然而下,她的身子微微發(fā)顫,坐倒在了沙發(fā)上。 “凱蒂小姐,請您稍安勿躁,先生他晚上會回來的?!惫芗宜剖前参康卣f了一句,然后輕輕替她關(guān)上了會客室的門,安靜地守候在門外。他的話顯然若有所指的,但是碧云已經(jīng)聽不進去了,她只知道,漢娜夫人說說的話都是千真萬確的,心中的酸楚和陣疼翻涌了上來,昨天晚上還跟自己甜言蜜語,相擁而眠的男人,轉(zhuǎn)眼間就要成為別人的未婚夫。這一次,事先沒有一絲跡象,在事發(fā)之后,他卻早就料到了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交代手下牢牢的看著她。她的腦海里回想起他信誓旦旦地向她求婚的那一幕,他的反復(fù)無常,虛偽和欺騙,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拋上云朵里的天堂,又立刻沉入黑暗的地獄。她見慣了他的陰謀,只是他到底打算什么時候把這件事告訴她呢,這樣拖一天,是一天的消極做法并不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除了心痛,她什么都做不了。 帝國飯店嘉賓云集,數(shù)十盞水晶吊燈將大廳照耀地燈火通明,簡直比一場軍政界要員們的官方聚會還有盛大,來往賓客們的祝賀聲不絕于耳。霍夫曼將軍滿面紅光,一件合體的淺灰藍色的空軍禮服把他那發(fā)福的身材修飾地挺拔氣派,他胸前的口袋上綴滿了金光閃閃的勛章,站在他身邊的是穿著一件黑色禮服長裙的霍夫曼夫人,與丈夫不同,她那張美麗又高貴的鵝蛋臉上,始終帶著一絲不悅的神情。 “汀娜她還沒有準備好么?”霍夫曼將軍湊近了妻子,輕聲問到。 “她早就進到了化妝室里,或許是在精心打扮吧?!被舴蚵蛉擞行┬牟辉谘傻卮鸬健?/br> “我的小汀娜縱然是不打扮也是最美的金發(fā)天使?!睂④婇_懷笑了起來,用充滿了自豪和贊賞的眼神,望向在前廳迎接賓客的那個挺拔的黑色背影。 “可你偏偏要把我們的天使嫁給一個魔鬼?!狈蛉司G色的美眸也盯著在門廳入口處,那個引領(lǐng)著黨衛(wèi)軍的總司令及其夫人,步入到大廳里的那個俊美的黑衣男子。他的確是很英俊,那身黑色的禮服彷佛天生就是為他而創(chuàng)造的,將他那高挑狹長的身材襯托地恰到好處的優(yōu)雅,甚至是有幾分妖冶的,他的儀態(tài)舉止也那么泰然自若,風度翩翩,可她就是無法喜歡上這個男人,她怎么都忘不了去集中營里探望落難的表兄的時候,他在臨終前對她所說的那些關(guān)于這個男人如何耍弄陰謀,背叛出賣的話。 “這件事已經(jīng)訂下了,你就不要跟我再別扭下去了。再說,汀娜她不是自己也同意了么?”霍夫曼將軍有些不滿,沉下臉色說了一句,又堆起笑容對著正面走來的老朋友舉手示意。 “天知道那是不是她真實的想法,那個孩子一向是很有主見的,是你去跟她談了幾個晚上說通了她的,我可沒有參與什么意見。”霍夫曼夫人起身向著門廳走去,臉上也堆起笑容,準備向迎面而來的漢娜夫人打招呼。 “謝謝你沒有跟我唱反調(diào)。”霍夫曼將軍緊跟在妻子的身后,大步走向著這位重要的客人,黨衛(wèi)軍司令海因里希及夫人一行。 “賓客到的差不多了,將軍?!痹诎芽傊笓]和夫人引領(lǐng)到了合適的座位之后,今天宴會的男主角終于大步走向了霍夫曼將軍,在身材魁梧的霍夫曼將軍耳邊說了一句。 “不要叫我將軍,蓋爾尼德,你該改口叫我父親了。”霍夫曼將軍笑著拍了拍他筆直的肩膀。看得出他對這日子相當重視,那身黑色的晚禮服比平日里更加華麗。 “是的。”他微笑著點點頭,似乎是有些羞赧,而沒有叫出“父親”這個詞匯,冰藍色的眼睛下意識地望向了更衣室到大廳的通道口。 大家都在期待著今天晚上訂婚宴會的女主角,霍夫曼小姐姍姍來遲,她的出場卻讓眾人一片嘩然。她沒有按照當?shù)氐娘L俗,穿上漂亮的禮服,戴上華麗的桂冠,即將成為一名幸福美麗的新娘,在父親和長輩的安排下,等待嫁給這個舉國上下的女人都為之瘋狂的男人,她穿了一身帝國少女聯(lián)合會的白色制服裙,她的脖子上系著黑色的領(lǐng)巾,胳膊上則戴著一枚紅底色萬字符的臂章。 霍夫曼小姐在眾目睽睽之下,昂頭挺胸地走到了中央的講臺上,她調(diào)高了聲調(diào),驕傲自豪地說:“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聚會,非常遺憾的通知大家,訂婚宴會取消了?!彼UQ劬Γ_下眾人的唏噓聲似乎讓她很得意,略微停頓了一會兒,繼續(xù)說到:“因為,我不會結(jié)婚,現(xiàn)在不會,以后也不會,因為我要光榮的加入帝國女子挺身隊,成為她們的一員!”霍夫曼小姐一邊激動地說著,藍色的眼睛里在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這簡直是荒唐!”霍夫曼將軍氣急敗壞地把女兒從講臺上拉了下來,厲聲訓(xùn)斥著,“汀娜,你太胡鬧了!你難道要丟進霍夫曼家族和艾伯特家族的臉面么?” 大廳的右側(cè),聚集的是來自奧地利和南部的艾伯特家族的成員代表,他們冰藍色的瞳孔里的不可一世的神情,似乎在宣誓著王族高貴的血統(tǒng)。盡管這些遺老們心中巴伐利亞和普魯士的舊怨難平,但還是對這次婚姻表示了最大程度的贊同。大廳的左側(cè),是霍夫曼家族的成員們,這個尚武的家族已經(jīng)有四個世紀多的歷史,每一代都是將才輩出,家族的男人們,無論是青年還是中年,或者是銀發(fā)斑駁的老者,他們多身著黑灰色、黃綠色或者是灰藍色的制服,盡管那制服的顏色不同,胸前卻都佩戴著金光閃閃的徽章。 “父親,我考慮更多的是帝國的未來,而不是我們家族的臉面?!被舴蚵〗愕芍赣H,氣勢毫不示弱,義正言辭地說到。 “汀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你太任性了,這樣的確是太過分了?!被舴蚵蛉诉@一次站在了丈夫同一立場。 “mama,你應(yīng)該為我感到驕傲?!?/br> “住口!”將軍揚起手臂,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要當眾教訓(xùn)女兒。 霍夫曼夫人急忙把女兒摟在懷里,“威廉,她還是個孩子,不懂事,有話好好說?!?/br>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整個大廳里變得一片嘈雜,霍夫曼將軍站到了講臺上,他清了清嗓子,正在遲疑著該怎樣澄清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副官神色急促地小跑到了身邊,附耳說到?!皩④姡椎搅?。” 霍夫曼將軍瞪著副官,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元首的車隊已經(jīng)開到了大廳正門口,他的黑衣護衛(wèi)隊員正邁著整齊的步伐,進入到了大廳里。他們迅速地在人群中清開了一條道路,一個身穿著黃褐色制服的個子不高、微微有點駝背的男人在幾個英武的近身軍官的簇擁下,快步走向大廳的中央。 “元首萬歲!” “元首萬歲!” “萬歲!” 元首所經(jīng)過之處,那些帝國的軍官們和黨員們紛紛立正向他行舉手禮,并且高聲致意,他習慣性地抬起右手,眼睛圓瞪著,臉上表情一貫的嚴肅,扯動著一抹小胡子,念念有詞地向僚屬們回禮。“元首萬歲!”的致意聲此起彼伏,像是海浪一樣將這個矮小的男人推到了大廳的中央。 “請大家安靜,元首將發(fā)表即興講話!”一個長臉瘦削的褐發(fā)男人,用他那獨特的尖利的高音,在擴音器前說了一句,大廳里立刻鴉雀無聲了。 “今天,我來到這里的目的,原本是為了見證一對即將結(jié)合的新人,但是,這位有膽識和魄力的女孩,她選擇了一條不平凡的道路。帝國的每一位婦女,都是平凡而偉大的,因為她們是帝國繼承人的孕育者,她們無論選擇是和男人一樣在社會上工作,或者是在家里相夫教子,都應(yīng)該享受帝國公民的權(quán)利。她們中的一員,克里斯汀娜·霍夫曼,她做出了一個尤其英勇的、杰出的、不平凡的選擇,我將為她頒發(fā)一枚勛章,這是無上的殊榮——‘帝國鐵十字’,我將它頒發(fā)給這位偉大的女性,克里斯汀娜·霍夫曼,她當之無愧!” 克里斯汀娜小姐激動地漲紅了臉,在元首的傳令官的引領(lǐng)下,走到了講臺前,注視著這個矮瘦的元首,親自為她戴上了一枚閃亮的十字勛章,她昂首挺胸,學(xué)著大人們的樣子,舉起戴著袖章的右臂,立正轉(zhuǎn)身面朝著人們,響亮地喊著:“元首萬歲!” 一浪又一浪的“萬歲”歡呼聲被引動了,夾雜著陣陣如雷鳴般的掌聲。 講臺上的男人顯然是聽慣了這種喝彩,他的嘴角有些不自覺地抽動,但目光如炬的小眼睛里仍然露出自豪的神采,他撬動右手,示意大家安靜一些。 “同時,她的父親,威廉霍夫·曼將軍也將得到表彰。他為我們每一個人做出了榜樣!在這個帝國,每一個人,無論是農(nóng)民、產(chǎn)業(yè)工人,還是軍人,都是平等的一視同仁的,對于現(xiàn)在的人們生活中,所崇拜的金錢或者個人的利益,然而,我相信,將來的人類,必將崇拜更加高尚的神明!我黨的一種任務(wù),是在于揭示并且創(chuàng)作一個新的時代!” 他的演說言辭激昂,尾音又是淹沒在雷動的喝彩和掌聲中。與此同時,那些干練的隨從們已經(jīng)組織好了,政要和軍官們整齊地排成一列,等待著元首的接見。他逐一跟他們握手。那雙小眼睛突然間一亮,“蓋爾尼德,英俊的小伙子,你雖然失去了一位好妻子,帝國卻多了一位女英雄?!痹椎皖^挑目注視著這個黑色燕尾服的金發(fā)碧眼的男人,撬動著小胡子,露出極其欣慰的笑容。 接著,元首來到了霍夫曼將軍的面前,從身邊筆直地挺立的副官托舉的黑色盤子里取出一枚勛章,想為這個魁梧高大的男人戴上,可是他的右胸部綴滿了勛章,實在找不到地方,于是元首破例戴在了他的左胸的口袋上,“威廉,我的老朋友,霍夫曼家族的榮譽,從今天起,將寄托在您優(yōu)秀的女兒身上?!?/br> 元首的專車一離開,氣氛陡然間變化了,他的老戰(zhàn)友和至親好友們,已經(jīng)滿堂的賓客,都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對夫婦。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的“德意志純種處女”和“女子挺身隊”意味著什么。這項計劃由一個新成立的秘密機構(gòu)來負責,它隸屬于黨衛(wèi)軍,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研究人員,它的目的和宗旨是為了帝國的將來誕生更多的優(yōu)秀的繼承人以及強壯忠誠的戰(zhàn)士。而那些加入計劃的女孩,將會被帶到一個秘密的地點,誰都不知道她們的將來會怎樣。 眾賓客陸續(xù)悄無聲息地撤離了,甚至沒有向主人告辭?;舴蚵鼘④娨呀?jīng)完全沒有之前的心情,霍夫曼夫人顯然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而那個高挑俊美的黑衣男子,陰沉著臉立在白色的大理石的地面上,此刻他是一個在訂婚典禮上被未婚妻所拋棄的不幸的男人。 海因里希司令走過他的身邊,他立刻心領(lǐng)神會地俯□子,把耳朵湊到了上司的面前,只見這個矮小的男人眼神游移地說了句,“你留下,好好安慰一下?!?/br> 他點點頭,表情顯得很嚴肅,甚至像是在隱忍著沉痛的心情故作鎮(zhèn)定。 作者有話要說:鄭重聲明:文中人物言論,不代表作者觀點,為情節(jié)服務(wù),非納粹宣傳。 66第四幕—14訂婚(下) 漢娜夫人緊跟在丈夫的身后,向大廳出口走出,她忍不住回頭望向那個黑衣的俊美男人,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他也正與她對視著,如堅冰一樣的藍色眼睛底層,仿佛有一股不可遏制的烈烈燃燒的火焰。漢娜夫人恍然間明白了什么,霍夫曼小姐的悔婚和元首突然到來的表彰,訂婚被取消了,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他暗中謀劃的。 他像一個演技高超的演員,在合適的地點,對合適的人,說最合適的話,做合適的事。但是這一切的表演卻瞞不過漢娜夫人,她并不是憑借著今天的這場訂婚宴會上的出人意料的戲劇性的一幕,來做出判斷的,是身為女人的直覺,告訴了她事情的真相。那張俊美的臉孔下,包藏著一顆陰險的心,那個男人是一只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狼。他早就已經(jīng)掌握了她最致命的把柄,卻沒有匯報給她的丈夫,而是在這個時候作為要挾她的籌碼拋出來,為的是堵住她的口。漢娜夫人突然感到周身一陣陣冰冷,因為她是他上司的妻子,所以他只是威脅,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行動,如果自己沒有這個身份,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的話,那么后果不堪設(shè)想了。 基于他先前對她丈夫畢恭畢敬的態(tài)度而建立的印象,被這一場陰謀完全顛覆了。他設(shè)計了這個陷阱,布局了整個陰謀,都是為了那個嬌小美麗的東方女人。之前她得知了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關(guān)系,把這段異國戀曲當成一種風流韻事來玩味。她沒有想到他是如此認真的,為了那個黃種女孩,寧肯放棄贏取一個帝國上將、未來元帥的女兒這樣一條飛黃騰達的捷徑,不惜犧牲來自南方的艾伯特和霍夫曼家族的尊嚴和面子,甚至于抱著與黨衛(wèi)軍人種局的法令、帝國的種族秩序?qū)沟臎Q心。同樣身為女人,漢娜夫人不知道自己該羨慕與同情、還是該鄙夷和記恨。 “凱蒂,你的眼淚不會白流的?!睗h娜夫人自言自語地說著,雖然自己與凱蒂小姐接觸的并不久,卻深深地被她的純潔與善良打動,她能感覺的到,在凱蒂對自己說了在化妝舞會上的故事之后,烏黑清澈的眼睛里明顯地帶著一種愧疚,那一定不是凱蒂的本意,即使是對敵人,她也難以狠心下手。她說不準,那樣純凈天真的女孩,被這樣的一個男人愛上是幸運或者是不幸。 據(jù)說是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它終于來了,漢娜夫人先于司令走到了門廳外面的回廊,她仰著頭,雙手緊了緊胸前黑色貂皮大衣的扣子,注視著那黑灰色的天幕,飄下了一朵潔白的雪花兒,像是一位天使降臨了人間。 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一種美麗的東西,叫zuoai情。 大廳里的人所剩無幾,黑衣的男子邁著大步,向著霍夫曼將軍靠近。“霍夫曼將軍,我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彼穆曊{(diào)有些暗啞,注視著這位臉上寫滿了風雨滄桑的帝國上將。 霍夫曼將軍緩緩地展開手臂,扶住了這個高大的俊美男子筆挺的肩膀,沉重地拍了一下,微微張著口,嘴唇在顫抖著,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他略微低了低頭,也伸出手承托住了對方的胳膊肘,語氣誠懇地說到:“我們誰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很抱歉,霍夫曼將軍,我想應(yīng)該會有辦法挽回的?!?/br>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蓋爾尼德?!被舴蚵鼘④娋従忛_口,他盡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表情,不太過失態(tài),但是那沙啞的聲音卻透露著說不出的蒼涼和沉痛。 “這可真是天有不測風云,即便是這樣,我不能迎娶您的女兒克里斯汀那小姐,那么就請您和夫人把我當做親生兒子一樣。往后,有什么需要效勞的,我一定盡力而為。”他眉頭簇地很緊,一對冰藍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霍夫曼將軍,深沉地說到,又抬眼看向霍夫曼夫人,那個往常以美麗高傲著稱的貴夫人,如今像一尊石頭雕像一樣,臉色慘白地立在一旁,空洞的綠色瞳孔,彷佛對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你也走吧。”將軍擺擺手。 他立定頷首,告辭,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掉轉(zhuǎn)身子深深地望了這對老夫婦一眼,而后終于離去。 在十分鐘前還是賓客云集的大廳里,如今只剩下這對將軍和夫人。 霍夫曼將軍他那一貫硬挺的身板,似乎在一瞬間蒼老了許多,滿頭的銀發(fā)也凸顯了出來,霍夫曼夫人則直勾勾地看著遠方,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突然,女人霍得瞪圓了眼睛,淚水頃刻間決堤而出,對著她戰(zhàn)功卓著的丈夫嘶聲喊道:“威廉,你是帝國的將軍,難道就沒有辦法么?沒有辦法保住我們的女兒???” 霍夫曼將軍搖搖頭,“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一切都是定局,元首親自來表彰了克里斯汀娜,她現(xiàn)在是舉國上下的楷模,女英雄……已經(jīng)沒有挽回的可能了?!彼f罷緊緊閉上眼睛?!拔耶敵鯃猿忠死锼雇∧燃藿o他,就是為了避免今天的結(jié)局,英雄,我當了一輩子英雄,卻不希望孩子們也走這條路?!?/br> 霍夫曼夫人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她突然間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他是個驕傲的男人,從來不曾吐露過這種話語,哪怕是對她也未曾有過,兩行淚水在她高貴美麗的臉上凝固,嗓子眼里發(fā)出哽咽又低沉的聲音,“威廉,你用我們的親生女兒,換了你脖子上那顆勛章?!?/br> 滿頭銀發(fā)的霍夫曼將軍發(fā)出一聲沉重的嘆息,突然間,蒼勁的手一把抓住自己領(lǐng)扣那枚大十字勛章,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這顆黑色的裝飾著黃金橡樹葉和兩柄金色的劍的十字勛章,摔落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發(fā)出“哐啷”一聲脆響。 雪越下越大,一切都很安靜。 從傍晚開始,天空中飄起了雪,碧云靜靜地坐在會客室里,黑色的眼睛透過玻璃窗子,有些渙散地注視著雪花在風中翻飛。是不是人在心痛極了之后,便會麻木沒有感覺。 雪還是那片雪,只是看雪的人心境不同了,她還記得就在幾天之前,他開車載著她去買衣服的時候,在車子的玻璃窗上哈出的霧氣中,寫出了她的名字,那個時候她是多么感動,那漫天飛舞的小雪花像是一個個小天使,傳遞著愛的訊息。墻上的時鐘響了起來,把她的思維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里,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碧云沒有吃女仆艾米麗端進來的東西,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有喝。 她流了不少血,面色蒼白,她知道自己無處可去,或許是由于上一次被她逃走的經(jīng)驗,他指使著手下就寸步不移地守在門口。 黑色的牛皮底的靴子踏過冰冷的地面上積落的一層薄薄的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高大男子在風雪中徑直地走著,他從那個燈火輝煌的帝國飯店的大廳中走了出來,穿過柱廊,又繞過了帝國廣場中央的雕像群,走向那輛停靠在廣場另一側(cè)的黑色梅賽德斯轎車。 “先生,可以借個火么?” 男人停止腳步,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妖冶的女人從巷子的暗處走了出來,她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根女士香煙,銀白色的狐貍毛披肩隨著她的扭動而輕輕搖擺著,“嘖嘖,這真是悲哀,堂堂的帝國上將,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在訂婚典禮上拋棄了?!?/br> 他注視著這個走到他面前的美艷的金發(fā)女郎,輕聲問?!斑@一切都是你的陰謀?” 她哼笑了出聲,滑動著高跟鞋的尖端,上前一步,摟住了這個男人高挺的脖子,有些委屈地說:“難道一個女人,為了得到一個男人的心,所施的小小伎倆,也算是陰謀么?” “你這只小狐貍,對我的未婚妻做了什么?”他一個返身,把她壓倒在灰泥墻面上,瞇著眼睛冷冷地問,哈出一口白色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