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文件還未正式下來，省城大街小巷還跟以前一樣冷冷清清。稍稍熱鬧的地兒，除了國營飯店就是供銷社和百貨商店，就連那最好的招待所也沒幾個人。

    顧家五口要兩間房，洗漱一番，一覺睡到中午，去國營飯店吃頓飯，顧承禮和沈如意就領(lǐng)著孩子走街串巷。

    來之前顧承禮和沈如意特意查過資料，也找人打聽過，所以雖然沒有導(dǎo)游，幾個孩子也逛得很開心。

    傍晚，一家五口喝著甜沫，啃著蹄髈，吃飽了還打包幾個油旋留晚上餓了再吃，期間顧承禮一步?jīng)]離開過，仨孩子才相信爹娘沒騙他們——此行專門出來玩。

    由于天天都在外面，哥仨吃的嘴抹油，一周后回到家，不但沒胖，反而瘦了。

    老李的媳婦下班回來，聽到隔壁有動靜，過去一看沈如意和顧承禮在洗衣服，小柱壓水，小牛和小貓刷鞋，“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沒多大會兒?！鄙蛉缫獍岩路f給小柱。

    小柱抬起頭。老李的媳婦驚呼一聲，“這孩子怎么瘦了？你們不是回老家了嗎？”

    小柱下意識看他娘。

    沈如意胡謅，“吃魚吃rou習(xí)慣了，讓他們吃幾天野菜雜面餅，他們不瘦才怪?！?/br>
    小牛不禁看一眼他娘，果然還是他娘，說謊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老李媳婦不禁搖頭，“我早該猜到了?；厝ツ闫牌艣]說什么吧？”

    小牛轉(zhuǎn)向他娘，我看您還怎么謅。

    “沒敢當(dāng)著我的面說，但也沒少嘀咕。”沈如意說著，一頓，“可能要不了多久又得找來?！?/br>
    老李媳婦好奇，“還找你們干嘛？”

    “找顧承禮要錢，我們沒搭理她，又沒特意穿的破破爛爛，孩子臉上也有rou，她可能覺得我們存了不少錢，能要一點是一點吧?！鄙蛉缫忸D了頓，“蚊子再小也是rou。”

    老李的媳婦直搖頭，“你們家能有多少錢啊。要不是你倆工資高，早就該借錢過日子了?！?/br>
    小牛睜大眼，還可以這樣。

    老李媳婦道：“小牛不信??？不信問你娘，光每月買魚蝦的錢，沒一百也得八十。還有米油鹽和煤球，再加上牙膏洋胰子洗衣粉什么的。偶爾你娘還去城里給你們弄套衣服。你們家的錢，頂多夠你們以后上大學(xué)的。”

    小牛心說，那是你不知道我娘有五千塊私房錢。一想這事他爹都不知道，就說：“夠我們上大學(xué)的就行了。反正他們每月都有工資。以后沒錢，我掙了給他們?！?/br>
    “你？”沈如意輕笑，“兒子，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要不成為科學(xué)家，干到老也沒你爹工資高?！?/br>
    小牛不過隨后一說，沒想到引出這么一句，“為什么？”

    這題老李的媳婦會：“你爹工資每年都在漲。等你們有錢，你們爹娘只會更有錢。這輩子都用不著你們的。”

    小牛愣了愣，不禁說：“那我們咋給他們養(yǎng)老??？”

    第99章 顧小柱買菜

    沈如意想笑：“那怎么辦呢？”

    “怎么辦？”小牛問。

    沈如意想說,是我問你?？梢幌牒⒆舆€小，“你當(dāng)養(yǎng)老給錢就好了？”

    小牛下意識說：“不然呢？”猛然停頓一下，“爹娘有錢?？墒怯媚銈兊腻X,也不是我們給你們養(yǎng)老啊?！?/br>
    “這孩子真逗?！崩侠钕眿D忍不住笑出聲,“平時看起來那么聰明，這會兒怎么又傻了啊。養(yǎng)老可不是給錢，而是讓你爹娘跟你們住。小的時候你們爹娘怎么養(yǎng)你們,等他們老了就怎么養(yǎng)他們。

    “比如你們小的時候手小沒力氣，沒法洗衣服。等你爹娘上了年紀(jì),就是老的不能動了，沒法洗衣服做飯。明白了嗎？”

    顧小?；腥淮笪颍骸斑@樣啊?！?/br>
    沈如意笑著問：“不然你以為呢？”

    “那這樣就簡單了。”小牛道。

    老李媳婦張了張口，想說一點都不簡單，看到孩子稚嫩的小臉，頓時覺得說了他也無法想象,“你這么孝順肯定簡單。沒心的人才覺得麻煩?！?/br>
    小牛皺了皺眉,“那還是人嗎？”一臉的嫌棄。

    老李媳婦樂的說：“不是。”

    “趕緊刷你的鞋?！鄙蛉缫忾_口。

    小牛下意識蹲下，一想到還有外人在,他娘就這么不給他留面子,“你不要吼我,等你老了我也吼你。”

    “我老了，你還讓我自個刷鞋啊？”沈如意驚得睜大眼睛。

    小牛張張口，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爹，娘又欺負(fù)我。”

    “那你也欺負(fù)她?！鳖櫝卸Y道。

    小牛：“那你幫誰？”

    顧承禮給他兒子問的一愣一愣。

    老李的媳婦正想走人,聞言停下來。

    顧承禮回過神，看向小牛：“你覺得我該幫誰？”

    “還用問？肯定是娘。”小牛說著撇撇嘴，“你們可倒好,干什么都有伴兒?！?/br>
    沈如意樂了：“說的好像你沒伴一樣。小貓和小柱是我弟弟啊？別忘了，你們以后還有老婆孩子。我跟你爹可就我們倆。”

    顧小牛仔細(xì)想想，還真是這個道理。爹娘不是他一個人的，是他們仨的。等爹娘上了年紀(jì)，再欺負(fù)他，他可就有一群幫手了。

    小牛不由得露出笑意。

    沈如意見狀，好生無語，不禁轉(zhuǎn)向顧承禮。

    顧承禮可不想再聽娘幾個叨叨：“天不早了，趕緊洗吧。”

    “趕緊洗吧?！毙∨＝右痪?。

    顧承禮轉(zhuǎn)向他。

    小牛拎著鞋就走。

    顧承禮擦擦手，“過來幫你娘弄衣服，我去買點菜?！?/br>
    “還買菜？”小牛下意識問。

    顧承禮：“那就不買？反正院里的白菜也可以吃了?！闭f著看向沈如意。

    車上味重，沈如意被熏得沒胃口，“這時候去買菜都是人家挑剩下的，還不如咱們種的菜，明天再買?！?/br>
    “明天買些大蝦，我都好久沒吃過蝦了?！毙∝堥_口。

    顧承禮順嘴說：“要不明天你去買？”

    小貓想賭氣的說，我去就我去。話到嘴邊想到一種可能，“爹這話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還是字面意思啊？”

    “字面意思，敢去嗎？”顧承禮道：“三塊錢，你看著買。但有個前提條件，你買什么咱們吃什么?！?/br>
    小貓不禁問：“除了菜我還能買什么？”

    沈如意提醒他，“你爹經(jīng)常去買菜，買的魚蝦都特新鮮。你要是買了死蝦臭魚，那咱們要么吃那些，要么吃院里和房頂上的菜?！?/br>
    小貓想說，我怎么可能那么笨，連蝦新不新鮮都不知道。話到嘴邊，腦袋里沒有一點概念，他可能真不知道。

    小貓又不愿意放棄難得的機(jī)會，“我可以跟大哥一起去嗎？”

    “甭說你大哥，叫上你小弟也行?！鳖櫝卸Y道。

    顧小柱轉(zhuǎn)向他哥，“給我多少跑腿費(fèi)？”

    “你不吃??？”小貓反問。

    小柱：“吃啊?？善綍r爹也沒讓我去啊。老師說一天之計在于晨。大清早的，我不背書幫你買菜，你我不提醒，你也該給我點辛苦錢?！?/br>
    “我上哪弄去？”小貓不禁說：“壓歲錢都被咱們買故事書了?！?/br>
    小柱朝他爹努努嘴。

    顧小貓沒懂，“找爹要？”

    “笨！”小柱毫不客氣地吐出一個字。

    小貓氣得想揍他。

    顧承禮不等他動手，開口道：“買之前問問價格，然后算算一天三頓吃什么，應(yīng)該能省好幾毛。要是趕上菜價便宜的時候，能剩一塊錢。不論剩多少都?xì)w你們。先別高興的太早，我再提醒你們一句，普通工人一個月才二十來塊錢?！?/br>
    “這么少？”

    仨孩子同時開口。

    顧承禮點頭：“你們要是在副食廠看到有人因為一分錢而爭執(zhí)，萬不可說人家摳門，還可以跟人家學(xué)學(xué)怎么還價。現(xiàn)在省一分錢，到明年夏天，你們就能多吃一根冰棍。”

    “咋講價??？”小貓看了看哥哥弟弟，隨即轉(zhuǎn)向他娘。

    沈如意打眼一瞧，就能看出人有沒有病。讓她還價，沈如意還真沒那個本事。她上輩子買菜可都是去明碼標(biāo)價的超市。

    沈如意也想去蔬菜新鮮又豐富的菜市場，但她剛出社會那幾年，碰到好幾次用八兩稱的人，一斤算下來比超市還貴，后來條件允許就再也沒去過菜市場。

    沈如意：“有個萬能的招?！?/br>
    “什么？”小柱一步到他娘跟前。

    沈如意臉上露出些許笑意。

    小牛正想說，他們不想知道，就聽到：“臉皮厚，吃塊rou?！?/br>
    “??？”小貓驚呼。

    顧小柱無語：“我們還是您親兒子嗎？”

    “怎么不是？”沈如意問。

    顧小柱很想大聲說，又怕隔壁李家聽見，用正常音量道：“那你還讓我們，那么做？跟不要臉有啥區(qū)別啊。二哥，要去你去，別想我去?！?/br>
    顧承禮拎著做飯的水桶出來，“臉皮厚和不要臉可不一樣?！?/br>
    “咋不一樣？”顧小柱雙手叉腰，看著他爹。

    顧承禮：“不要臉是人家不給你，你硬要人家的。臉皮厚管年齡大的喊叔叔阿姨，年輕的喊哥哥jiejie，嘴甜一些，不怯生，人家給你稱重量的時候，稱稍微高一點，就能多出一兩。”

    小柱放下手：“還可以這樣？爹，你買菜也這樣？”

    “你爹不需要?！鄙蛉缫獾?。

    小牛不禁問：“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