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舊？”曹純重復(fù)，審視我許久后，一副會意模樣，語氣卻是不好，“沒想到，我曹營中的文學(xué)掾竟是與劉營中的女子有舊，這倒是件奇事。”

    三人同來一人歸

    曹純言，曹營中的文學(xué)掾同劉營中的女子有舊乃是一件奇事。司馬懿卻是不以為然，他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情愛之事，可是從來都不因陣營的不同而有所限制，就像曹cao的尹夫人原是何進(jìn)的兒婦，曹丕的甄夫人原是袁紹的兒婦，這般，曹純何不賣個薄面給他，成全他和我，日后他定會有所報答。

    曹純不情愿卻又不想駁了司馬懿的面子，更不想放棄施恩于司馬懿的機(jī)會，遂蔑然反問：“美？司馬先生的喜好倒是與常人不同?！?/br>
    司馬懿笑，不再多禮，恢復(fù)本來模樣，言談、神色略帶鄙夷，“懿非好色之徒，喜愛阿碩多半是因阿碩的德才品行，與顏容無關(guān)，這點(diǎn)，曹將軍身為武夫自是難以理解?！?/br>
    “這倒是，我們武夫性直，不似你們文士，言意相左，滿腹算計?！辈芗儾粷M，冷哼一聲，但是，他也未再對司馬懿多作為難，擺手道：“這女子你帶走吧，不過，我要提醒你，她可不是個安生的主，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主公責(zé)怪下來，你可莫要牽累我?！?/br>
    “自然?！鄙陨曰赝?，司馬懿伸手摟過我的肩胛，似笑非笑，“至于她在我身邊能不能安生，曹將軍你還不清楚嗎？”

    “??？”曹純先是微愣，隨后朗笑，肆意粗豪，“這倒是，以這女子的才智，怕是難以敵得上你一根手指。”

    滿意地頷首，司馬懿傲然自得。

    我無奈，本欲掙脫司馬懿的鉗制，想說男女授受不親，可是，奈何他氣力過人，摟著我的肩胛，穩(wěn)如泰山的模樣。泄氣之余，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若想再見先生，你就莫要拂了我的意愿?！?/br>
    我撇嘴，突覺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知曉怎么威脅我的人。不過，即便如此，我仍是不想在口舌之上輸于司馬懿，遂言：“難道你叫我去死，我也要應(yīng)嗎？”

    他聞言，眉目一凝，又是沒有好氣地冷嘲熱諷道：“你不是不怕死嗎？”

    張張唇，我無從辯駁，只好假裝未聞地別過臉去。這一轉(zhuǎn)臉，我恰好瞧見滿身血漬的劉冕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好似睡熟一般，分外惹人憐惜。一瞬間，再遇司馬懿、擺脫險境的喜悅?cè)枷ТM，只余無盡的擔(dān)憂。

    悄悄地戳了戳司馬懿的手臂，我低語：“幫我救那兩個女子?！?/br>
    他順著我的眸光亦是瞧了瞧劉冕，卻是許久無言?？此绱朔磻?yīng)，我自是擔(dān)憂他會不應(yīng)允我的要求，便降低語調(diào)，帶著淡淡的央求道：“經(jīng)華，拜托……”

    “你喚我什么？”他揚(yáng)眉，趁火打劫。

    我瞋眸，想發(fā)作卻又不能，就只有遂了他的心愿地改喚：“仲達(dá)。”喚罷，我咬牙切齒，覺得這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而某人不僅不自知，還笑得恣意，不溫不火地和曹純攀談起來，“懿聽聞曹將軍有二子皆是到了婚嫁的年紀(jì)卻是還無婚配的女子，不知此事可是當(dāng)真？”

    哀嘆一聲，曹純劍眉微蹙，頗為憂心的樣子，“這倒是真，想這天下女子眾多，可是老夫總尋不得能配上老夫二子的女子。那些仕宦之女，不是驕奢就是柔弱，而那些平民之女，非是粗鄙就是不知事，總之，極少有佳好的。”

    “那懿給曹將軍建議兩人，不知可否？”深意一笑，司馬懿似乎有所謀劃。

    “先生請講?！辈芗冃募?，聽到司馬懿有人選推薦，立即翻身下馬，走近欲與司馬懿細(xì)談。他攬過司馬懿，輕易地將司馬懿先前置放于我肩胛上難以挪動的手臂掰開，言：“你這文士，有人建議何不早說，你若是早說，我也不用發(fā)愁到此今。”

    原來，不是司馬懿的氣力過人，而是我的氣力不夠罷了。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抵如此。

    “懿先前也是不知還有此二人。”被曹純拖拽到一旁，司馬懿莫可奈何地攤手，意為在此事上，曹純委實不該責(zé)怪于他。曹純則是隨意擺手，懶得管這么多，不耐煩地道：“罷了，罷了，你快些說吧。”

    勾唇一笑，司馬懿答：“懿要推舉的女子，非是他人，恰是劉備的二女?！?/br>
    此言一出，我和曹純皆是吃了一驚，不明白司馬懿為何會有如此想法。于我來說，我想要的是讓司馬懿救劉毓和劉冕于水火之中，讓她們可以逃脫成為戰(zhàn)俘的命運(yùn)，可是，司馬懿此言無異于落井下石，不僅沒有任何要救她們的準(zhǔn)備，還欲要將她們二人置于更為危難的境地。而對于曹純來說，我想他是覺得，劉備二女雖是難得的佳好女子，但是，奈何她們皆是敵軍中人，自非善類，如此，若是讓自己二子娶了這二女為婦，日后怕是災(zāi)難多多，誰也不能保證某一夜，劉毓和劉冕不會借機(jī)刺殺曹純二子。

    “司馬先生，我同你無怨無仇，你怎能如此害我二子？”曹純不悅，撒手拉開自己同司馬懿的距離，大有頓生嫌隙之態(tài)。司馬懿卻是不慌不忙，即不急著反駁，亦不急著解釋，他只是悠悠地問：“難道將軍不想知曉懿為何會出此言？”

    人多有好奇之心，更何況是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情，因而，初待司馬懿言罷，曹純就稍稍挪步上前，但是，礙于面子，他又不好讓自己顯得頗為急切，遂以惡劣的脾性遮掩，道：“你快說，老子忙，還趕著回營呢?！?/br>
    司馬懿笑，自是了然曹純的意思，不過，他似有刻意地未曾加快語速，依舊慢慢地解釋，“劉備二女，皆是巾幗英勇，非尋常女子可比，若娉為兒婦自是極為佳好的事情，這一點(diǎn)，我想曹將軍很清楚。而且，善待劉備二女亦是可以為將軍贏得好名聲，讓那些俘兵知曉，我曹氏就連劉氏親眷都是善待更遑論其他人。至于曹將軍內(nèi)心所憂，在懿看來并非大事。劉備二女聰穎，該自知她們?nèi)肓瞬軤I就斷然沒有再回去的道理，如此，只要稍加提點(diǎn)，懿想她們定是能明白她們的后生需要依靠的到底是誰?！?/br>
    這樣一番話，言辭鑿鑿，不論是智者還是莽夫皆尋不出半點(diǎn)瑕疵，可，就是如此完美的言論，讓我更為不能理解起司馬懿來。難道，是我太天真，自作多情地以為司馬懿還是當(dāng)年的宋達(dá)，將我視為知己，愿為我解憂？

    是不是，他已在不知不覺間改變？

    “如此倒是極好?！辈芗冃廊稽c(diǎn)頭，終是露出笑容來。笑著，他對司馬懿施了一禮，“待小兒成親之時，司馬先生定要前來喝幾杯。”

    “自然。”

    隨后，司馬懿攜著我同曹純告別，言他先行一步。曹純應(yīng)允，同時命人將劉冕救起，好生照顧著。而我本不愿離去，卻因抗?fàn)幉贿^司馬懿的氣力，就只能任其擺布。

    馬上，司馬懿牢牢地鉗制著我，寬闊的胸膛支撐著我的背脊，戲謔道：“阿碩，我又救你一命，你欲要怎么報答我？”

    我冷哼，答得陰陽怪氣，“黃月英賤命一條，司馬先生看著取報酬吧?！辈还芩抉R懿有沒有變，我都無法容忍他當(dāng)著我的面將劉毓和劉冕推入永無翻身的境地。

    “你是在因劉備二女的事對我置氣？”他自是不笨，猜測到我動怒的緣故，“那你可曾想過我的做法已是對劉備二女最好的相救?！?/br>
    “最好的相救？”我冷笑，怒不可抑，“讓她們二人再也回不到劉營，這就是你所謂的最好的相救？”那么讓她們安然回到劉營呢？

    司馬懿蹙眉，面色微冷，“阿碩，你難道又想讓我說你癡傻不成？”

    我不甚在意，“你又何時覺得我聰慧過？”若是他覺得我聰慧又怎會欺我六年，言他名喚宋達(dá)，字經(jīng)華，襄陽人士。

    “劉冕斬殺虎豹騎數(shù)位將士，曹純絕對不會放過她……”懶得反駁我，司馬懿直接道明緣由，“就算曹純放過了她，讓她繼續(xù)活著，她一個女子也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那些兵士對于女子的期盼，你不會不知曉……”

    腦海里，當(dāng)年的畫面隨即重現(xiàn)，我雙手微顫，言語不暢，“為什么……為什么不救她們出曹營？”

    “劉備的二女，這個身份就注定她們不可能離開曹營?！彼抉R懿嘆氣，空出一只手寬慰性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唯有做曹純的兒婦，她們才能無虞的活著，不用飽受侮辱?！?/br>
    “她們……難道就真的就……”這世上有種無奈，不是生死相隔，而是明明全都活著卻再也不能相見。

    “阿碩?！备呐臑槲眨抉R懿漠然地說出最為殘忍地話，“此番，你們?nèi)藖?，只能有你一人回去，她們回不去了……?/br>
    回不去了……什么叫回不去了？明明不久前我還答應(yīng)著劉冕要帶她回家，此今卻是被告知她們再也回不去了，這要我怎么接受？

    “我可不可以認(rèn)為你在騙我？”無力地扯扯唇角，我想笑卻怎么也笑出來。

    “阿碩……”司馬懿輕喚，鉗制著我的氣力加大了些，“這就是亂世，你要學(xué)會習(xí)慣?！?/br>
    亂世？習(xí)慣？

    我嘲弄地勾唇，嗚咽出聲，“去死！讓它們?nèi)既ニ?！?/br>
    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