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安慰過后,我也逐漸適應(yīng)了他們的笑語,厚了厚臉皮,喊道:“笑、笑、笑,笑什么笑?!你們難道沒有和自己夫人溫存過???!” 被我喊得一怔,他們頓了片刻,隨后,又是朗聲笑起,言:“難得見這姑娘發(fā)點脾氣。” 我翻眼,無奈詢問:“難道我尋常都太過溫婉了嗎?” 這話一出,就連孔明都輕笑出了聲。他一邊笑著,一面握了握我的手,解釋,“她哪里是沒有脾氣,簡直執(zhí)拗得有些過分,就連溫婉都是執(zhí)拗著維持的?!眻?zhí)拗地做著自己認定的所有事情,不管多艱難,多辛苦,都絕不放棄。 可惜,他說此番話時,我正被龐統(tǒng)他們嗆得厲害,頗為不滿地和他們對視著,無心再管其他??酌鞯脑挘也皇菦]有聽見,而是沒有思考,只將它當(dāng)作尋常拋之腦后。直到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記這番話時才恍然憶起,原來,孔明一直比我認知中的要了解我太多。 …… 事后,龐統(tǒng)等人漸漸散去,離開草廬、離開襄陽,回到他們所不愿卻不得不停留的地方,過回那亂世浮沉、日夜焦慮的生活,將隆中的一切歡愉變?yōu)樵匐y接觸到的美好,珍藏。 這一次,誰也沒有感慨什么,或是多說什么,只皆是滿心歡喜地施禮道別,說一句:“珍重?!?/br> 我亦是如此,但,不忘玩笑式地告知龐統(tǒng)命運的安排,道:“士元兄,不久南郡必歸周瑜,若是你真的看他不那么爽快,不如來荊州尋我同孔明耍。” 其實,這樣的命運我很喜歡,因為,它可以讓龐統(tǒng)同我們歸于一起,不會有離別,不會有敵對。但是,我并不希望來到劉營的龐統(tǒng)最后死于雒城之戰(zhàn),在人生正值佳好的時候,撒手人寰。所以,龐士元,多年后請你用事實告知我歷史是可以改變的可好? 或者,歷史的記載沒有改變,但,你只是假死。 想到此些,我的滿心歡喜沾染了幾許悲哀,變得有些凄然。凄然地將他們送走,我又重新依偎到孔明的懷中,支吾著:“我真怕,怕再度相聚時,我們這些人都已是不全了?!弊叩淖撸赖乃?,再也不會回到最初。 “不會的。”他寬慰我,聲音溫淺,“就算是真的如此,我還在?!?/br> 他還在?我頓了頓,然后,倏地抬眸,毅然決然地說道:“如若,有一日我在的時候你不在了,我一定會很討厭你的?!庇卸嗨寄侥?,便會有多討厭你。因而,為了不讓我討厭你,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直到我死也活得好好的。 他笑,輕喚了我一聲:“傻姑娘?!北銏?zhí)著我的手,牽我進屋,準備接受諸葛均夫婦的早禮。 早禮,也就是新人需在新婚的第二日清晨拜見夫家長輩的禮儀。尋常,受禮的人乃是夫家的主人、主母,即男方家的父母等長輩。但,因為諸葛家的長輩皆已去世,此禮便不得不由作為兄長和嫂嫂的孔明和我代為接受,表示同意新婦正式成為諸葛家的人。 行禮時,新人恭順地跪拜于堂下,三叩三起后,喚一聲:“兄長、嫂嫂。”隨后,分別由兄長和嫂嫂扶起,端立著聆聽二人給予的訓(xùn)言,并致謝。 所謂“訓(xùn)言”,我并未說什么具有威懾力的話,只簡單地告知林氏,諸葛家沒有那么多的規(guī)矩,不需要時刻遵循著“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禮教規(guī)條,只要行得端,做得正就好。至于,該做一個怎樣的妻子,是她同諸葛均自己的事,我們不會過問。 林氏頷首,明白地對我欠身施禮。 而后,諸葛均也聽罷孔明的訓(xùn)言,早禮結(jié)束。 禮畢,我同林氏到廚室著手準備早食,孔明同諸葛均坐于外堂閑談等待。 “嫂嫂?!钡綇N室,林氏不安地喚了我一聲,有些無措地詢問:“我該做些什么?” 我笑,盡量地和善,想要撫平她的不安,隨意指了件事,“你去菜壇里取些咸菜切好吧。”隨即,我起衣袖,到米缸中舀米,欲要清洗做粥。 洗米中,我不忘仔細地瞧了瞧真實容貌的她,看她細眉杏眼,挺鼻櫻唇,覺得諸葛均委實好福氣,竟是能娶得這等佳人。 “你同阿均如何結(jié)識的?”好奇之下,我淡淡然地問。 她卻明顯有些拘謹,聲音低低地,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他時常去酒肆飲酒,幫我趕走過登徒子,然后,就相識了。” 英雄救美?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腹誹道:“還挺老套?!辈贿^,面上卻若無其事地說著:“其實,你不必如此緊張,到底,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 “那……那是為了避免登徒子?!彼齽t頗不好意思,羞赧地抿了抿唇,解釋扮丑的事。 “我知曉?!彪S意地答著,我轉(zhuǎn)手將淘洗好的米放入鍋中,加適當(dāng)?shù)乃又?,才又道:“我猜那扮丑的主意是阿均出的吧??/br> “嗯。” …… 準備早食期間,我同林氏聊了許多,得知她自小罹難,父親受征死于戰(zhàn)場之上,母親千辛萬古地拉扯她長大,卻又在不久之前離世。她一個女子,無依無靠的,當(dāng)廬賣酒時受過不少欺負。所幸,她遇到了諸葛均,他幫助她,憐惜她,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讓她體味到從未有過的歡愉和滿足。 聽到此些,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當(dāng)年與王氏一起煮食談話的場景,想說,除了我和她,如今又多了一個有幸嫁予諸葛家的女子。 …… 早食,一家五口其樂融融。 趁此機會,諸葛均坦誠地同孔明說道他對往后生活的安排。他說,結(jié)識林氏讓他知曉,這個亂世有太多他看不多的瘡痍和沉疴,如此,他想出去瞧瞧,不再躲在孔明的身后,做受到保護的無知幺弟。他想如同孔明一般投靠劉皇叔,涉入亂世,盡自己的力量建一番功業(yè)。 對此,孔明沒有立即表態(tài),而是告誡他,亂世沒有他想得那么簡單,有太多他預(yù)料不到的事情會發(fā)生,甚至,會犧牲他所想要保護的一切。 諸葛均卻依舊堅定,他要入亂世,絕不后悔。 鶼鰈情深生死時 幾日后,我們舉家搬遷,自襄陽城郊前往油江口縣府。離開之前,孔明將家中所有錢財整理了一番,土地田產(chǎn)盡皆送予附近的貧苦農(nóng)夫,家具器皿非是重要的便置于原處,其他雜物則多半丟棄。因而,我們能帶走的東西并不多,加在一起也就只是幾卷書簡,幾件木具。說到木具,我倒是有個好玩的發(fā)現(xiàn),便是在諸葛均曾經(jīng)的無數(shù)玩具中,有一樣是我在未來見過、玩過的。由許多木條堆壘鑲嵌而成,似球非球的物什,可拆卸,但拆卸后能否恢復(fù)如初就要看玩家的智慧了。它叫孔明鎖,是未來的益智玩具,亦是此今的有趣物件。 可惜,諸葛均將其看得很重,不允我隨意動手。他少時,諸葛氏家道中落,門衰祚薄,連溫飽都有問題,更別提玩具一類。但,他不懂事,常常央著孔明要,孔明無奈,只得學(xué)著去做,做成的第一件就是這孔明鎖。因孔明鎖一物技巧性太大,諸葛均一玩便玩了數(shù)多年,自最初的手足無措到現(xiàn)在的花樣百出,可謂是頗為精通。 看著他十指靈巧,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將其拆卸、裝好,讓我委實佩服。猶記當(dāng)年我玩此物時,別說是安裝,就連拆卸都花費了許久。 我羨慕,尋思著孔明可能再制一個此物送予不棄,讓她也可以從中獲益,變得更加聰明穎慧??酌鞯故遣煌凭埽廊粦?yīng)允,并告知我,玩孔明鎖的訣竅其實不過是些機關(guān)原理,明白了,就能在瞬間拆裝嫻熟。 一語驚醒夢中人,頃刻,我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一個孔明鎖,以榫卯結(jié)構(gòu)整合在一起,又迅速的因其中一根木條被抽離而分崩離析,隨后,再依據(jù)著先前整合的規(guī)則,重新搭建,終是一如當(dāng)初。果然,這其中融合了不少機關(guān)原理,若非通曉一二,我怕是極難參破個中玄機。 嫣然一笑,我道:“以此來教授孩童的機關(guān)術(shù)倒是不錯。”轉(zhuǎn)眸,我興奮地凝視著孔明:,央求,“你可否多制幾個,我要教厥兒,教不棄,等等?!?/br> 他笑,彎了彎唇角,“好,回油江口我便幫你制?!彪S后,軟薄的唇緩緩貼近我的廓,笑意盎然地輕聲,“不過,這‘等等’如何而來?嗯?” 我窘然,抿唇不語地兀自往外走,不好意思搭理他。 三日后,油江口。 縣府門首處聚集著好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份不明卻皆是進進出出。進去的躍躍欲試,胸有成竹;出來的神色無奈,搖首嘆息。其外,還有美男子趙云緊繃著臉部的線條,神情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