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我回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蒹葭,你還記得當(dāng)初我同你說的話嗎?” 不要再過多追問我的所作所為…… 尤其是對不棄的! 那是我的親女,即便同你感情更好,也無用。 而我這么做無非是怕她以后無依無靠時會受到委屈,如今,她乃是丞相獨(dú)女,身份自是尊貴,多半人都得驕縱著他,可,若是有一天孔明不在了,她又要倚靠誰呢?誰又會給她這個已故丞相之女好臉色呢? 就算不忍告訴她,我還是不得不告訴她這個世界有多么的不堪。 …… 酉時,入宮的車駕便已是等候在相府門首,不棄與我共乘馬車,厥兒騎馬相隨。 坐在馬車中,小丫頭未有同我多作交流,就只是起初時詢問了句,“娘親,我爹爹呢?” 我翻書,淡淡答:“在宮中?!?/br> “那他什么時候歸來?” “晚宴結(jié)束后,同你我一同歸來?!?/br> 皇后有皇后的宴饗,陛下也有陛下的政事,最多,也就只是會在宴中前來觀望罷了。 然后,她與我便是默然,雙手絞著衣角,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其實(shí),以前,我從未想過我同不棄的關(guān)系會是這般,疏離冷淡到連自己都不可置信。原本,我曾設(shè)想,我會把所有我知曉的古時未來故事都說予她聽,陪著她一起長大,讓她知曉我是個開明的娘親,不求她成龍成鳳,不求她有所作為,只求她一生長安。 可是,半生奔波,待她到來成都之時已是年有七歲,除了孔明與蒹葭并不識得我這個親娘,甚至,最初始,她連娘親都不愿喚我一聲。 我知曉,是我虧欠她的,便想著法的彌補(bǔ),欲要教好她,可越是急切就越是適得其反,到最后,我都無法判斷若是我同蒹葭鬧開,她會幫誰。 怎么都有種為別人養(yǎng)女的感覺。 這天底下怕是沒有比我更為失敗的娘親了吧…… 車駕入宮,由內(nèi)宦宮婢前來接替,引著我等去往宮殿長樂。 長樂宮前,幾案葦席羅列,其旁置有花束盆栽數(shù)樣,沒有皇帝設(shè)宴的肅穆,但,同樣不失華美貴氣。 是時,已有不少君婦臣婦在此等候,寒暄交談,勉強(qiáng)還算和諧。 “丞相夫人到——” 然而,內(nèi)宦的一聲宣報(bào)立刻將所有的和諧抹滅掉,頃刻,和諧化作紛亂,觀望著,議論著,細(xì)細(xì)碎碎的,聽不太清,但,給我的感覺并不太好。 尖細(xì)的嗓音太多,委實(shí)有些刺耳。 在蒹葭的攙扶之下,我離駕,先是頓了頓,欲要尋找眾婦之中的熟人。可,半晌沒有瞧見,便也只有無可奈何地上前。 零散的,有某些議論之聲愈漸清晰,“那就是丞相夫人?那個陛下封禪之時除了皇后外唯一參與觀禮的女子?” “是吧……” “她怎么生得這般模樣?。俊?/br> “噓,小聲點(diǎn)!不過,她這般模樣的確不佳,也不知丞相那般人物怎么會娶她……” “有權(quán)有勢唄,她父親可是荊襄有名的隱士,姨父還是前荊州牧劉景升。” 我聽著,唇角微弱地抽了抽,腹誹,果然,還是遇上了這種令人煩透的情景。 多年前,我自雒城歸來,勞累喪子,此后,便鮮少參與政事,更別說這等婦人間的交流往來了。自然,此舉有經(jīng)過劉備的同意,作為我立下戰(zhàn)功的賞賜,他應(yīng)允我,交易回歸最初,除非必要絕然不會將我拉出深閨。 至于封禪觀禮,還是因?yàn)槲矣袘?zhàn)功在身,眾臣盡皆認(rèn)可才去的。 那時,他們是怎么說的?亂世之中,禮法多廢,軍師夫人有功,為社稷喪子,理應(yīng)有權(quán)前往觀禮。然后,劉備就同意了,還命人賜了我這么一身衣裳。原本,我沒想要接受,卻聽孔明說陛下賞賜的便就受著吧,大致就是說不要白不要。 倏然,有溫婉的笑聲響起,緩緩向著我靠近,然后,我便瞧見了莫華,一身水色曲裾,嬌柔嫵媚,煞是好看。 她說,“容貌不過一瞬,十幾二十年后還能剩下什么呢?倒不如所擅的才學(xué),至死綿延?!?/br> 我揚(yáng)唇,看到她,便覺得舒了口氣,嬉笑道:“你說什么呢?誰容貌一瞬,又誰才學(xué)綿延?” “你啊。”相熟后,她待我不再拘謹(jǐn),自然而然地上前拉住我的手,同我說笑,“休養(yǎng)深閨這么多年,我還以為除了陛下以及丞相,誰都叫不動你了呢,沒想到,你竟是真的前來赴宴?!?/br> 我攤手,忍俊不禁,“無法,畢竟是皇后的宴饗,我哪敢不來。還有,你莫要說得我好似端著大駕一般,萬一旁人多想可就百口莫辯了?!?/br> 她笑笑,拉著我到角隅,轉(zhuǎn)而,認(rèn)真,“封禪這么久,陛下都沒有什么舉動,總讓我覺得不甚安心。” “舉動?”我疑惑,思慮半晌,才有結(jié)果,“你在擔(dān)憂……”然后,四下望望,確信無人才接著續(xù)道:“兔死狗烹?” 她點(diǎn)頭,神色憂患,“前代有那么多的前車之鑒,我很難寬心?!?/br> 我蹙眉,想了想,確信史書上并未有劉備誅殺舊臣的記載,才搖首堅(jiān)定道:“應(yīng)當(dāng)不會,如今不同往時,往時皆是帝王一統(tǒng)天下,可,如今,天下三分,北有魏帝曹丕,南有吳主孫權(quán),陛下他就是再想殘害此些舊臣也不會選擇這么個時候。要知曉,那些舊臣死了,又要靠誰奪取天下呢?” “也對。”她認(rèn)同,頷首,可,轉(zhuǎn)而依舊憂心,“但,近來方正他時常為陛下召喚入宮,忙至夜歸,總讓我有些惶惶然?!?/br> “孔明不也是。”我笑,對此倒是并不在意,解釋道:“天下初定,國家初立,總會有許多事情要忙,而且……而且太子已是不小,陛下怕是想要為其選妃了?!?/br> 轉(zhuǎn)眼,阿斗已是年及十四,在古代算是到了可以行房的年紀(jì)了,但,真的在我心中,這還不過只是個小小少年,別說行房即便定親我都覺得不甚合理。 這也是為何到如今,我都沒有為厥兒尋婦的緣故。 “可會是不棄?”猜測著,她自我身后遙遙地觀望不遠(yuǎn)處越漸娉婷的少女,“是她倒也好,總歸能夠?yàn)槟銈冎T葛氏守住權(quán)勢地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