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我，把這事給忘了?！彼{燕一拍額頭，趕緊就進屋去了，沒一會兒，就從后院沖出來一只四肢短小的臘腸犬，這家伙一到桌子下邊，就滿地找吃的，三丫見了，連忙給它丟了一塊雞rou下去。

    “嗚……”這只小狗一邊嚼著雞rou一邊嗚嗚叫著，大概是抱怨主人到這會兒才把它想起來。藍燕端著狗盆跟出來，用自己的飯碗打了大半碗米飯，加了一勺雞湯拌一拌，又夾了兩塊rou，剔了骨頭，一起倒進它的狗盆里，這狗崽一腦門扎進飯盆里，就啥也不管了，就管吃。

    “聽說你要種草藥？”飯也吃得差不多了，羅蒙就順便問了問這林闊的事。

    “是?！绷珠燑c點頭。

    “你怎么想起來要弄這個？”羅蒙又問道。

    “其實也不是突然想起來的……”林闊放下筷子，就在飯桌上說起了自己的事，平時他也不大跟人說這些，只是此時此刻，飯桌上的氣氛太和諧太友好，讓他忍不住也有了傾訴的欲望。

    林闊今年三十二歲，八年前他大學(xué)畢業(yè)，剛開始那兩年也是摸爬滾打，換了不少工作，五年前他混進了一家大企業(yè)，這份工作比較輕松規(guī)律，工資也很不錯，所以他一干就是五年，這五年里他每天上班下班，除了常常被家里逼著出去相親，日子基本上可以說是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br>
    幾個月以前，他和公司簽的第一份合同已經(jīng)快要到期了，和他同一批進公司的人也是一樣，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生怕公司不肯和他們續(xù)簽合同，如今再要找工作的話，競爭比五年前又要激烈許多了，更別說想再找一份待遇這么好的，談何容易。

    就在這樣的焦慮不安中，林闊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他真的要這么活下去嗎，等到四十歲五十歲的時候，還要像今天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活著嗎？

    他問自己，進入社會這么多年了，他是不是比從前多了一些本錢，一些能讓他坦然自信的資本？不，根本沒有，那些所謂的管理才能協(xié)調(diào)才能，根本就是狗屎，他只不過是在這個市場經(jīng)濟中充當(dāng)了一枚棋子，人家用得到他，他就有立足之地，人家用不到他，他就是棄子，等待他的就是下崗失業(yè)。

    他不愿意這么活一輩子，于是在五年合約到期的時候，他主動放棄了續(xù)簽的機會，來到了打鐵鋪。

    林闊小的時候常常聽他爺爺說打鐵鋪的事情，這讓他對打鐵鋪這個地方也忍不住抱有一些幻想，當(dāng)然他也已經(jīng)做好了失望的準(zhǔn)備，也許今天的打鐵鋪，早就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野草叢生的破落院子，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爺爺?shù)母绺?，竟然已?jīng)把這個院子賣了出去。

    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失望，但是和林伯一起在這里住了幾天以后，他就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打鐵鋪出乎意料地好，樸質(zhì)簡單，舍去了都市的紛雜，這里的人安靜而勤勞。

    林闊從小就有一個夢想，他想當(dāng)中醫(yī)，特別厲害的那種，認(rèn)識無數(shù)種草藥，會看別人看不了的病，他賺的錢只要夠養(yǎng)活自己就好，逍遙地活著一直到老，就算老了，他也必須是一個牛氣瀟灑的老頭子。

    但是隨著一天天長大，他的夢想開始變得模糊了，他開始追逐那些所謂的光鮮和成功，并且在那個世界里沉溺了許多年，現(xiàn)在回頭去看，那些就是他走過的彎路，很長。

    如今再想當(dāng)神醫(yī)，起步好像已經(jīng)有點太晚了，但是他可以慢慢積累，先從中草藥開始，一點一點地積累學(xué)習(xí)草藥的生長習(xí)性以及藥理，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他也未必能成為一名好的中醫(yī)，但是他希望自己起碼可以成為一個有底氣的藥農(nóng)。

    如今許多人都說中醫(yī)沒落了，和中醫(yī)一起沒落的，還有中藥，現(xiàn)在很多藥店賣的中草藥都沒多少藥性，因為像一些值錢的藥材，野生的已經(jīng)不多了，種藥的藥農(nóng)，基本上就是把中藥當(dāng)菜種，靈芝都快被種成蘑菇了，哪里還有多少藥性？

    林闊已經(jīng)決定要從種藥開始，但是這條路能走多遠，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生命畢竟是有限的，而且也會受到很多條件的限制，比如說本金。他這些年也存了點錢，就他這個年齡來說，已經(jīng)還算是可以的了，但是那點錢要是砸進大山里，估計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即使是這樣，林闊還是決定要往前走，既然已經(jīng)認(rèn)清了方向，為什么還要等？

    “你就想在打鐵鋪這里種藥？”羅蒙聽他說完前面那些，忍不住就開口問了一句。

    “目前就只能這樣?！贝蜩F鋪這邊的情況林闊也聽說了，附近幾十畝地都被羅蒙承包了，孫林木他們在這里種地，都不要租金，但是在收貨以后，要給羅蒙兩成糧食。

    “像你剛剛說的，想根據(jù)草藥本來的生長習(xí)性種藥，那就需要很多不同地形條件了，打鐵鋪這邊就一片光禿禿的山頭，種紅薯還行，種藥，還要像你說得那么好，一個字，難?！辈皇橇_蒙有意潑他的冷水，事實就是如此。

    “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得上啊?！绷珠熜α诵Γ凑呀?jīng)打定主意了，沒想過要回頭。

    “不然來牛王莊吧。”羅蒙突然向他發(fā)出了邀請。

    88、當(dāng)領(lǐng)導(dǎo)找你談話 ...

    “去牛王莊？”

    林闊這幾天在打鐵鋪這邊待著,也沒少聽院子里的人說起牛王莊的事,他沒想到,羅蒙會想他發(fā)出這樣的邀請,畢竟像他這種半路出家的，要經(jīng)驗沒經(jīng)驗,說是要種草藥，也是得從零開始的,以后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呢。

    “沒錯，牛王莊那邊現(xiàn)在有效利用的山地范圍很有限，基本上就是在山腳下那一片,你要過去的話，上邊那片大山就隨便你去折騰了，當(dāng)然，你得能折騰出東西來才行，不然長則一兩年，短則兩三個月，咱還得散伙。”

    邀請歸邀請，這人后邊要是看著不靠譜，羅蒙該咋辦還得咋辦，畢竟他才是牛王莊的主人：“我那邊的優(yōu)勢是地方大，地形條件多樣，你要種草藥的話，倒也可以試試看，買種子藥苗的錢我可以出，要人工也可以從我那邊抽調(diào)。不過我不會給你開工資，單獨給你一間宿舍，提供一日三餐，等以后草藥收獲的時候，我拿八成，你拿兩成，怎么樣？”

    “兩成？”聽到這個分配，林闊也忍不住把眉頭皺了起來，他如今已經(jīng)不是剛出社會的小毛頭了，聽了羅蒙的提議，心中也有一些警惕：“你前面說中途合作要是不愉快，我們還得散伙，那到時候又怎么算？”

    羅蒙也不介意，笑了笑回答說：“我也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并不要求你在短時間內(nèi)取得多大的成果，但是畢竟我們之間現(xiàn)在還不熟悉，剛剛你說自己想從零開始，可是你在大企業(yè)待了這么多年，過慣了安逸的生活，真正要到山上去種草藥，那可是很辛苦的。我又怎么知道你今天的決心能堅持多久呢？要是哪一天真到散伙的時候，山上種的草藥，經(jīng)過估價以后，還是會把你的那一份算給你的，這個你可以放心，我羅蒙不是那么沒品的人?！?/br>
    “闊啊，你要是真想種藥，就去牛王莊吧，那邊條件好，整得起來，打鐵鋪這邊不行。”

    這時候，林伯也出聲勸了他侄孫一句，這老頭活到這個歲數(shù)，在人情世故上，也是有他自己的生活智慧的，要是對羅蒙的人品沒信心他就萬萬不會插這個嘴，不然到時候他這個侄孫被羅蒙坑了，他也脫不了干系，弄得不好，還當(dāng)他這老頭子跟人合伙騙他呢。

    這幾個月以來，林伯也是把羅蒙這個人看在眼里的，那么好的水牛奶，縣城里隨便開家店，賺得都比他們水牛鎮(zhèn)多得多，人家偏偏就在鎮(zhèn)上賣，賣得還不貴。

    每天還有那么多老人小孩在牛王莊上干活，小孩也就不說了，他們這些老人，要是沒錢沒權(quán)，向來就只有討人嫌的份，說什么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年代的人跟從前不一樣了，殘酷得很。

    如今這個社會，從前所謂的孝道正在逐漸被人摒棄，而社會保障制度，卻遠遠還沒有完善，上不著下不落的，有些人上了年紀(jì)以后，就難得很。

    還有偏激一點的年輕人，就說什么老頭老太太活那么久就是給人拖后腿，這些話聽在別人耳朵里，可能就是有點氣憤，覺得小輩兒不懂事，可是聽在他們這些行將朽木的老人耳中，凄涼啊。

    羅蒙這個人平時看著雖然有點摳門小氣，從前林伯就聽他們小區(qū)的娃娃說，羅蒙不叫他們學(xué)校的人上牛王莊去春游，最近還聽說有人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周扒皮。

    可是水牛鎮(zhèn)的老人都知道，這后生是真好啊，好得很。

    “行，那我什么時候過去？”林闊稍微想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

    做這個決定，他也是經(jīng)過一番考量的，去牛王莊的話，那邊條件好，花個幾年時間，他很可能會種出一些不錯的草藥，這段時間他只出力不出錢，那邊還包吃住，起碼生活上還是有保障的。

    加上林伯剛剛這一說，還有這幾天他在打鐵鋪這邊聽到的羅蒙這個人的風(fēng)評事跡，再有現(xiàn)在面對面兩個人的談話過程，他覺得羅蒙這個人還是可以相信的。

    退一萬步說，就算羅蒙到時候真把他給坑了，草藥種出來，他自己卻要從牛王莊滾蛋，但是至少，他還是能積累下來幾年的經(jīng)驗，到時候再到別處去種藥，就不像現(xiàn)在這樣兩眼一抹黑了。

    “你覺得什么時候合適就什么時候過去，院子里的人都有我的電話號碼，到時候你提前跟我打聲招呼就行了?！绷_蒙呵呵笑道，得，牛王莊又多了一個新干將，以他現(xiàn)在看人識人的眼光，九成九錯不了。

    “那我明天上午就過去。”林闊也不是磨嘰的。

    “行啊?！?/br>
    說話間天色已經(jīng)快要黑透了，幾個人下了飯桌，又在院子里的青石凳上坐了一會兒，相互說一些最近牛王莊和打鐵鋪上的事，看著時間不早了，羅蒙就起身告辭，肖樹林送他出的院子。

    “怎么樣，咱山頭上的板栗不錯吧？”羅蒙騎著三輪車慢慢開，肖樹林走在一邊。

    “嗯，挺好。”肖樹林點點頭，是好得很。

    “那你什么時候想要，就自己過去打。”其實讓羅蒙弄好了送過來他也是很愿意的，不過他更愿意讓肖樹林過去牛王莊，到時候兩個人一起上山去打板栗。

    “行?！毙淞中α诵?，又問他說：“這陣子牛王莊那邊沒多少花了吧，等天氣再冷點，你那些蜜蜂吃什么？”

    “還沒想好?！边@個問題羅蒙也感到有些為難，現(xiàn)在山上該結(jié)果的都已經(jīng)結(jié)果啊，花期基本上都已經(jīng)結(jié)束，就枸杞林那邊還有一些枸杞花，但是相對從前也少了很多，最近羅蒙已經(jīng)把幾箱蜜蜂放到溪谷深處去了，讓它們自己上山采蜜吃，但是這樣一來，蜜蜂采的蜂蜜基本上也就夠它們自己吃，很少有富余了。

    等過陣子天氣再冷點，他們這附近的山地不比王家莊那邊還有野桂花，到時候蜜源就徹底斷了。最后就兩個選擇，一個簡單點，給蜂群喂蜜糖，用蜂蜜和白糖按比例勾兌的，大部分養(yǎng)蜂人都這么干。

    再不然就搭幾個大棚種蔬菜，順便提供蜜源，不過適合大棚種植的基本上就是葉菜和黃瓜之類的，不要求成熟度，不用催熟就能食用，可惜這一類蔬果的花朵大多流蜜很少。

    “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當(dāng)然，肖樹林能主動關(guān)心牛王莊那邊的運作，羅蒙還是很高興的。

    “前兩天上街去買東西的時候，看到水果攤上有枇杷，買了幾個回來，嘗了一下，淡得跟葫蘆似得。”當(dāng)時肖老大還說呢，枇杷這東西，取四季之精華，秋萌冬花春實夏熟，怎么都能被現(xiàn)在的人種成這樣呢，虛有其表，就只剩下一副賣相了。

    “聽說枇杷冬天開花，流蜜也不錯，當(dāng)初我還想種來的，可惜了我們這邊海拔高，怕種不好?！边@枇杷要是真能種出來，自然就能解決冬季的蜜源問題，到時候產(chǎn)出的枇杷蜜，又是一項不錯的收入，還有夏初時節(jié)收了枇杷果，要是買去極味樓，價錢想必也會很不錯。

    “不試試看怎么知道？”肖樹林慫恿他說。

    “買枇杷苗不少錢呢，咱的房子都還沒蓋?！绷_蒙把三輪車停在馬路邊，和肖樹林站在馬路邊說話，夜晚的盤山公路靜悄悄的，一改白天的炎熱，涼爽的山風(fēng)一陣陣地吹。

    “房子的問題不用著急?！毙淞终f道。

    “咋不急??？”羅蒙不樂意了，轉(zhuǎn)眼天氣就要冷起來了，到時候還打野戰(zhàn)啊，他能這么虧了肖樹林嗎？

    “給?！毙淞终f著，就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丟給羅蒙。

    這大晚上的，也虧得羅蒙眼疾手快，一把接著了：“這是哪兒的鑰匙?！?/br>
    “鎮(zhèn)上一棟小二樓，我買的。”肖樹林咧著嘴，還挺得意。

    “你還有錢買房子啊？”羅蒙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有點孬，怎么著他也是在上邊的那個不是。

    “不夠，找我爸湊的。”其實那棟小二樓真沒多少錢，可惜肖樹林最近口袋里也緊吧，就找他老子湊了點。肖老大最近要買葡萄苗，也是一筆支出，不過他好歹當(dāng)了十多年混混頭子，好歹也撈了點，親兒子就一個，管他借個幾萬塊的，沒理由不答應(yīng)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