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景煥最后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猜測了一番這位知府大人的性格，伸手拉響了身邊的小鈴鐺。

    清脆的鈴鐺聲音在貢院里頭傳開來，因為甬道的緣故還有幾分回應(yīng)，顯得分外的突兀。

    很快便有人過來糊名收卷，將卷子放入專門的匣子中放好，除了考引之外所有東西都被收走，他們確認(rèn)沒有遺漏之后趙景煥才可以起身從考棚走出去。

    趙景煥不緊不慢的走出甬道，依稀能夠感受到兩邊人的視線，又疑惑不解的，也有羨慕的，有躍躍欲試也有淺薄鄙夷的。

    精神系異能的壞處就在于，趙景煥偶爾會感受到過多的情緒，讓他覺得頗為困擾。

    幸好他是個臉皮厚的，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在衙役的帶領(lǐng)下站在了出口處等待。

    考生的目光他可以不管，主考官的目光卻讓人無法忽視，趙景煥微微抬頭便瞧見知府大人正瞧著他，目光帶著幾分好奇打量。

    知府佟大人是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樣貌尋常，頗有幾分慈眉善目，不過他能在青州知府的位置上待得安穩(wěn)，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的人。

    趙景煥有些摸不準(zhǔn)他跟趙德海的關(guān)系，對于這一位大人趙德海曾經(jīng)提過，多有贊嘆，但更多卻沒有了。

    趙景煥并不覺得自家親得有所隱瞞，趙德海與他的關(guān)系肯定較為平淡，那么現(xiàn)在知府大人看他，是單純想看看第一個交卷的考生，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忍不住想起彭師爺，心底有些猜測，下意識的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佟知府的視線很快就挪開了，也并未對他的考卷表現(xiàn)出異樣的關(guān)注。

    大約是趙景煥起了帶頭的作用，后頭提前交卷的考生越拉越多，考場里頭響起叮叮咚咚的鈴鐺聲音，此起彼伏的像是一首奏樂。

    趙景煥被夕陽曬得臉頰發(fā)紅，心底忍不住想著這種交響樂的情況下，若是有考生還未做完試題，恐怕是要被這聲音弄得心神不寧了。

    也不知道朝廷設(shè)置這鈴鐺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旁人都差不多寫完交卷了，卻有人還沒完成，可見這人不是背誦的不夠熟練，就是寫字的速度太慢，技不如人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此時考場里頭又走出來一個人，卻是陶煜，他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到了趙景煥身上，微微皺眉，顯然沒料到他會是那第一人。

    趙景煥挑了挑眉，對著他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第140章 府試

    青州知府佟先明佟大人是一個十分特別的人，若你問青州的百姓這位知府如何，他們會說是一位公正嚴(yán)明且清廉的好官，若問他的屬下，大多會說佟大人略有嚴(yán)苛但也尚可。

    但若是問他的同僚，卻多說佟大人會做人，是個八面玲瓏的，再問上司，對佟大人的評價就成了實干家。

    用千人千面來形容這一位佟大人再貼切不過，只有佟大人真正的心腹才會知道，他看起來八面玲瓏事事周到，實際上卻是個有棱有角的。

    只是佟大人很聰明，知道在官場上混日子得將自己的棱角收起來。

    正因為如此，曾鵬才會在他手底下做事，或者說才能在他手底下混日子。

    跟縣試的主考官不同，即使心底有所偏向，佟知府也不會讓人看出分毫來，甚至一張張的卷子看過去，旁人竟是無法猜到他絲毫的喜好。

    這也使得這一群考官分外的謹(jǐn)慎，比起縣試的時候他們更愿意遵守最基礎(chǔ)的原則，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最后梳理完畢，畫著許多圈圈的卷子被遞到佟知府面前時，佟知府才點頭加了一個圈圈上去，淡淡說道：“既然諸位都覺得這卷子好，自然就是最好的?！?/br>
    他這般一說，其余人才松了口氣。

    府試三場之間考生都是能夠回去休息的，但考官卻不能離開貢院，以防他們泄露考題。

    所以在名次排列完畢之后，一群無法回家的考官就湊在一起喝茶嘮嗑等到第二場。

    其中一人忍不住低聲說道：“我還以為佟大人會喜歡陶煜，如今看來倒不一定?！?/br>
    “你傻啊，陶煜是彭師爺?shù)酿B(yǎng)子，佟大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讓人捏住把柄？”

    “倒也是，是我淺薄了?！?/br>
    他們卻不知道，佟知府拿著其中一張卷子愛不釋手，眼底都是笑意。

    府試第一場的成績出來，隔一日便是第二場，這第二場考的是雜文，考驗的是辭章的能力。

    入場的時候趙景煥特意走到陶煜的面前，低聲說了一句：“加油，別認(rèn)輸。”

    氣得陶煜臉頰通紅，恨不得沖上去抓住他的脖子搖晃，告訴他自己才不會認(rèn)輸。

    他的詞文不合知縣大人的心意，卻不一定不合知府大人的心意！

    只可惜趙景煥已經(jīng)溜溜達(dá)達(dá)的走進(jìn)門了，回頭露出梨渦的那模樣，瞧著讓人心里頭就生氣，陶煜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每次瞧見這比他小了幾歲的人心里頭就窩火的很。

    拱完火的人卻心安理得的走進(jìn)考場了，按照考引坐進(jìn)了考棚中。

    但是下一刻，趙景煥的臉色就黑了，只因為這一次他的考棚好死不死就在臭號旁！

    “難道這就是報應(yīng)？”趙景煥頓感麻煩，剛找過大侄兒的麻煩，看著他氣呼呼的樣子覺得樂呵，結(jié)果下一秒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系統(tǒng)冷哼道：【這是幾率問題，請宿主不要動不動就封建迷信?！口w景煥嘆了口氣，開始靜心考試，也許他旁邊的茅房無人使用呢？

    結(jié)果沒過一會兒隔壁的惡臭就傳了過來，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兄臺這么有勇氣，這開始考試還不到半個時辰就開始了。

    伴隨著聲音和惡臭，趙景煥也體會到了無法專注精神力的感受。

    怪不得有史以來坐在臭號旁邊的考生很難考中，實在是這環(huán)境太過于惡劣，而這時候的隔音效果太差，想要忽視也不太可能。

    趙景煥很想深吸一口氣，但隨即意識到這是無用功，因為吸進(jìn)來的只會是臭氣。

    府試除了考引之外不能帶入任何的東西，更別說熏香之類的東西了，趙景煥甚至都不能用草稿紙塞住鼻子，只因為這些紙張都是要回收的，一旦有缺失都會以作弊論！

    驀的，系統(tǒng)提醒道：【看儲物柜。】

    趙景煥低頭一看，眼神亮了起來，儲物柜里頭放著許多顆一勞永逸清新丸，雖說這東西是內(nèi)服而不是外用的，但聊勝于無。

    趙景煥迅速的將一顆顆清新丸塞進(jìn)胸口的衣兜里頭，這東西體積小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放完之后他果然覺得空氣清新了一些。

    趙景煥這才松了口氣開始答卷，心底囑咐了一聲：“出去之前提醒我收起來，萬一被發(fā)現(xiàn)會被當(dāng)成作弊的?！?/br>
    系統(tǒng)答應(yīng)了：【放心?！?/br>
    靠著這些清新丸醒腦提神，趙景煥總算能夠繼續(xù)答題。

    但這么一番折騰下來，離開考場的時候趙景煥都沒有心思去逗大侄子了，腳步飛快的踏上馬車：“快，回去洗澡?！?/br>
    金寶奇怪的問道：“少爺，您這是怎么了？”

    林管家也勸道：“少爺，四月初的天氣還不夠暖和，這幾日您就忍一忍吧，萬一洗澡著涼了怎么辦？”

    趙景煥卻說：“不行，我忍不了，今日坐在臭號里頭渾身上下都臭了?！?/br>
    誰知道金寶湊過去聞了聞，無奈說道：“可是少爺，您身上一點味道都沒有啊，聞著還香噴噴的，比金寶身上干凈多了?！?/br>
    趙景煥低頭嗅了嗅似乎確實是沒有味道，但那心理作用卻無法克服，回到家中之后死活還是從頭至尾洗了一遍才算安心。

    系統(tǒng)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矯情，系統(tǒng)出品質(zhì)量保證，你要相信清新丸的效果，即使你掉進(jìn)糞坑里頭，仔細(xì)聞還能聞到香味。】趙景煥完全不想想象那個場景，不搭理他。

    一勞永逸清新丸的體積小，趙景煥做得也隱蔽，藏在系統(tǒng)內(nèi)后更是不會被發(fā)現(xiàn)，但趙景煥不知道的是，自己今日意外之舉卻帶來一個小小的后遺癥。

    考場之內(nèi)，評卷的一位考官下意識的皺了皺鼻子，低頭仔細(xì)看了看這份卷子，又俯身嗅了起來。

    旁邊的考官看得奇怪，驚訝問道：“徐大人，你這是在做什么？”

    徐大人便說：“我聞著這張卷子帶著一股香味?！?/br>
    “都是一樣的筆墨紙硯，怎么可能會有香味？”

    徐大人低頭又聞了聞，還是堅持說道：“真的有，聞著有點像是蘭花香，不信你自己過來聞聞看?！?/br>
    旁邊的考官不信邪的過去聞了聞，這一低頭驚訝說道：“咦，還真有。”

    這邊的動靜立刻將周圍的考官都吸引過來，幾個人輪流聞了聞都覺得卷子上頭有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十分好聞。

    徐大人將那張卷子翻來覆去的檢查，最后說道：“確實是考場里頭發(fā)放的紙張，上面的暗紋做不得假，只是為什么會有味道？”

    “難道有人帶著香料進(jìn)考場了？”

    要真的那可是大事情，這事關(guān)當(dāng)事考生是不是作弊。

    徐大人卻又搖頭說道：“不應(yīng)該，就算有人帶了香料進(jìn)去，他把卷子弄得香噴噴的做什么，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再說這味道素淡，倒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

    旁邊有個考官腦洞大開：“莫不是有人女扮男裝參加府試？只有娘們身上才熏香，所以弄得考卷也香噴噴的?！?/br>
    徐大人沒好氣的噴道：“別胡說八道，你以為搜檢是做做樣子的嗎？再者作?；ケ５膹[生哪里來這么大的膽子？”

    這話也對，女扮男裝的事情會出現(xiàn)在話本中，但實際上科舉規(guī)矩嚴(yán)苛，想要蒙混過關(guān)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發(fā)現(xiàn)被牽連的可不是一個兩個。

    幾位考官面面相覷，都迅速放棄了這個猜測，畢竟真要弄一個女扮男裝冒出士子的事情出來，他們從上到下都得挨罰。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這卷子上的香味到底是哪兒來的？”

    就在這時候佟知府問道：“都湊在一起做什么？”

    徐大人連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下官只是覺得此事奇怪，尋常的香料就算是沾惹了一些，到現(xiàn)在也早該散了才是?！?/br>
    “所以就在想著味道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在哪兒沾染上的，是不是這考生夾帶了東西?！?/br>
    佟大人走過來聞了聞，忽然笑道：“本官倒是聽聞過有些香料珍貴異常，用來熏衣裳之后能保一月不散，大約是哪個臭美的書生吧?！?/br>
    徐大人一時有些猶豫：“大人，那這卷子的評分？”

    佟大人便反問道：“卷子可有問題？”

    “并無。”

    “筆跡書法可有問題？”

    “也沒有?！?/br>
    “答題內(nèi)容可有問題？”

    “這個倒是也沒有?！?/br>
    佟大人便說：“既然都沒有問題，難道我們當(dāng)考官的還要因為讀書人喜愛干凈，家里頭富裕，就在評卷的時候差別對待？”

    徐大人立刻懂了，忙說道：“是，下官定然會秉公評卷。”

    佟大人這才點了點頭，心底卻有些懷念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候他也是喜歡熏衣弄香，結(jié)果幾十年過去，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個小老頭了。

    這些年因為圣上不愛這些，以至于文人之中熏香的風(fēng)氣也越來越少，倒像是活得越糙就越是男子漢似的，難得出現(xiàn)一個跟他喜好相同的。

    佟大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想到方才看到的熟悉筆跡，這股子笑意就更濃郁一些，不過他并未表示出來，其余人只以為佟大人大公無私，秉性公允。

    第141章 臭味相投便稱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