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周語詩忍不住尖叫,卻不是害怕被分尸?;艁y中突然想起,學生時代似乎看過一個情感女作者說過,女人不是叫得越大聲越爽,在車上和床上都是。話說回來,此時此刻,她并不覺得他這么做是為了讓她爽。 果不其然,才駛出幾里,就遇上在路邊和男人談笑風生、準備坐上計程車的蘇實真。 畫面一幀一幀跳過。 秦伶忠刻意耀武揚威,充滿挑釁地放慢速度,與她對視的瞬間,他豎了個中指。 而蘇實真冷笑,吐了吐舌頭。 寒假結束前,蘇實真再沒出現(xiàn)在秦伶忠的副駕駛座。出席別人組的局,他的女伴也不再固定。 聽聞風吹草動的學弟學妹在校園bbs上討論過幾帖。同級生忙于畢業(yè),不再有空余時間八卦,僅僅只是一笑而過。 學生放假了,加上幾個傳統(tǒng)節(jié)日,為了賺走孩子們的壓歲錢,許多互聯(lián)網公司也都加快速度運轉。 蘇實真的工作也變多。 公司負責人似乎默認她被甩,就差把幸災樂禍寫在臉上,卻還要裝出理解的樣子私底下談話。沒想到蘇實真全程沒精打采,越發(fā)惹人火大,直播時索性安排她站最角落。 最著急的是屈湘露。 一方面她知道蘇實真本來就不打算嫁入豪門,另一方面又覺得親眼見證到嘴的鴨子飛走太可惜,想問問不出口,左琢磨右考慮,最后還是旁敲側擊:“你有沒有什么未來規(guī)劃?” 原以為像蘇實真這樣活在當下的人會說“不知道”。 然而她卻很快做了回答。 “先把合約履行完,之后……回家吧?!碧K實真似乎在設想,“那個月份,應該要收稻子了。” “你不會要回去種田吧?”屈湘露邊拍散粉邊笑,根本沒把蘇實真的話當真。 她們一起笑起來。 她們一起去做頭發(fā)。因為金發(fā)的緣故,每隔一段時間,蘇實真就要補染一次。褪到9~10度還是挺傷發(fā)質的,所以護理也花了不少錢。雖說的確能讓她在社交網絡和生活中變得更出眾,尤其給大家留下了印象的話,很容易吸引流量。 然而,屈湘露確認自己聽到蘇實真說了“幫我染黑吧”。 “你瘋了?”她說。 “就保持個幾天而已?!碧K實真說,“我想整一下秦伶忠?!?/br> 屈湘露覺得自己沒跟上節(jié)奏:“什么?” “這樣就結束,一點都不轟轟烈烈,一點意思都沒有,一點都不好玩。我想讓他記住我,最好是想起我就反感。不過,失敗了也沒事,”好像已經等不及了,蘇實真忍不住在沙龍里走來走去,細高跟看得人膽戰(zhàn)心驚。她回過頭,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有線牽動。矮矮的天花板下,陶瓷般的臉頰雪白而光滑,露出虛偽透頂的微笑,“反正我也沒多在乎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soso投的雷和蘋果酒投的手榴彈 瑪麗蘇手刃playboy 我愿稱之為正道的光 第9章 放松(9) - 寒假前,秦伶忠問賀正群是否出去旅行。賀正群哪里有這個閑錢,雖然知道秦伶忠肯定會買單,但不論朋友還是男女朋友,欠人人情總歸是負擔,他拿實習做理由推辭了。 公司賣掉了。 畢業(yè)并不棘手。 父親最近沒有聯(lián)絡,而上一次的任務也完成得很圓滿。 秦伶忠百無聊賴,所以當周語詩接到電話來他家時,看到地毯上放著幾本布克獎獲獎作品的英文原版,然而他卻在對著一本叫《外星人就在月球背面》的書看得不亦樂乎。 那之后,他沒有主動約過她,也沒有在其他人朋友圈刷到過他的照片,畢竟能混到他們中間去,大多都是口風嚴的。她最近漲了不少粉,正是需要趁勝追擊的時候。所以今天,周語詩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來的。 但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和賀正群不同,在差不多經濟狀況的孩子里,秦伶忠也有很多朋友。 他們的父輩之間大多有工作上的往來,因此絕不可能撕破臉。秦伶忠情況稍微特殊,不過既然已經被本家認可,但凡有腦子的,也不會在明面上和他過不去。這之中又有玩得來的。其中幾個最近剛回國,晚上組個局叫他去。 原本去就去了,偏偏又說讓他帶上女朋友。 秦伶忠不覺得自己暫時能聯(lián)系得上蘇實真,他也不想拉下自尊心去找她。反正身邊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于是,他隨便問過去,第一個回復的人是周語詩。于是就她了。盡管周語詩對這種完全拼手速的篩選機制一無所知,她只是運氣比較好、當時恰好在用手機而已。 初中的時候,在本部華人學生的圈子里,南舒雨是費雯麗一般的存在,無時不刻都在傲慢地拒絕他人。她有四分之一的瑞典血統(tǒng),雖說除了頭發(fā)和瞳仁顏色很淺,其余地方都保留的是中國特色。在這樣無可挑剔的表相背后,是更加高不可攀的家世。父親是大陸數一數二娛樂公司的創(chuàng)立者。雖說有個哥哥,但論及可塑之才,她獲得的呼聲更高。 另一個必須提起的則是南舒雨的青梅竹馬聶經平。家中經營酒店,將美術館視作聊以消遣的副業(yè)發(fā)展。他成績永遠是清一色的a,好得令人感到恐怖。常常維持著凝重而遲疑的神情,外加對待不熟悉的人永遠寡言少語的態(tài)度,和他來往密切的難度絕不亞于和公園里的樹溝通。況且,他和南舒雨幾乎總是共同行動,想要靠近難度加倍。 高中轉學以前,秦伶忠經常和他們在一起。 當初順水推舟向周語詩伸出援手,他也是聯(lián)系的南舒雨。 不知道是誰做東,反正按照慣例選了消費水平不低的會所,秦伶忠似乎習以為常。 周語詩換了嶄新的行頭。 或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從頭到腳泛起一層細密的癢。依據預約去了各個店,服裝和妝容都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顯然曾以另一個人為參考。大約是皮膚雪白、發(fā)色也淺,相貌極其出眾的對象。她心知肚明是誰。 之前在車上,他已經向她交代過,被問起任何問題都只用微笑。不是不能犯錯,只是解釋很麻煩,他不想浪費這個功夫。 周語詩怯生生地問了一句:“以前別人也是這樣?” 剛說出口就有點后悔,但反正也撤回不了,索性睜大眼睛,假裝愚昧無知。 秦伶忠想了想,把車鑰匙丟給保安,倒是不氣不惱,大大方方地回答:“差不多?!?/br> 他們進門,被引到指定的位置。燈光朦朧,vsop和威士忌開了一桌,煙霧繚繞,遠遠地看著,頗有些紙醉金迷的架勢。往前走了幾步,才看到今天向四面八方向發(fā)布犯罪預告一樣傳遞邀請函的主角。 南舒雨正俯下身去,修長的雙臂環(huán)住聶經平的脖子,兩個人都在笑著。一個是傲慢而淡漠的笑容,另一個則陰郁又冰冷,給人的印象如同《暮光之城》里的alice和jasper,有點偶像劇式的連體嬰,親密無間、不分彼此。 零零碎碎的笑聲中,似乎有人說“here he es”。 南舒雨笑著直起身,向秦伶忠打了招呼。聶經平也看過來,微微笑著,伸手與他接觸,權當作久別重逢的問候。 “我們很想你。”南舒雨說,伸出手搭到他肩膀上,神情閃閃發(fā)亮。 秦伶忠的笑容透著不真實的精致感:“很榮幸?!?/br> 至此,周語詩已經完全淪為背景。 不只是她。 她已經察覺到,在這三個人交談的時候,周圍之前還在說說笑笑的人無一不保持安靜。 等到話題漂移來到她身上時,周語詩只覺得打了個冷戰(zhàn),隨即露出笑容。南舒雨正在打量她,而一旁的聶經平則盯著南舒雨看。 “這就是你那個女朋友?”南舒雨笑著,看了一陣,笑意絲毫沒有因吐出刻薄的話而褪色,“也不是很漂亮嘛。” 周語詩只覺得蘋果肌微微僵住。 秦伶忠不肯定,也不否認,就像下車前說過的那樣。他不會因為別人瞧不起身邊人而感到掉價,這說得好聽點叫冷靜,說得難聽點就是無情。 聶經平說:“你畢業(yè)后會去英國?” 這一回,秦伶忠才搖搖頭,說:“可能留在國內幫我爸打理生意。他放了一部分錢回來?!?/br> 之后再沒有人提起周語詩。 她連背景布都不如,這并不算什么,最悲哀的事,她的自尊心還沒能在工作中徹底被磨去,所以這時候仍舊會感到痛苦。 她退到吧臺的座位。 在聚光燈前,她至少還是有一席之地的。然而到了這里,卻什么都不是。 正郁悶得難以自持,秦伶忠已經結束那邊的應酬走過來。他沒有坐下,甚至不問“怎么了”,僅僅只是靠過來說:“少喝一點。”他似笑非笑地說。這種目光下,看誰都像很深情。 “你們這種人,是不是都沒吃過什么苦?”周語詩問。 秦伶忠停頓了一下,很無所謂地說:“那要看怎么定義吃苦了。你看不慣我們?” “我怎么敢……”說著這樣的話,周語詩知道,自己早已被看透,她本身不是那么工于心計的女孩,“最看不慣的,還是不管怎么樣都特別羨慕你們的我自己?!?/br> 他忽然發(fā)笑。 秦伶忠笑起來很好看,依稀能看見尖尖的虎牙,透著與本人城府截然不同的少年氣息。 “別多想?!彼牧伺乃募纾煨煺f道。 有一瞬間,周語詩幾乎以為他會吻她。 然而,她看到他連笑容的殘余都煙消云散。秦伶忠扶著她,眼神倏然變得晦暗不明,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不遠處。周語詩也回過頭,她覺得自己像被匕首捅了一刀。 蘇實真染回了黑發(fā),梳成發(fā)辮,垂落在身后。仿佛一年四季都是晨昏分明的夏季,她還是穿無袖的純棉波點長裙,有點像睡衣,化妝很隨便,臉照舊好看得發(fā)光。 她像誤入人間的某種生物。 沒有人上去搭訕,畢竟太漂亮的對象很難成功。她站在前廳,正在沸騰的燈光中張望四周。 “她怎么來了?” 周語詩下意識想攥緊秦伶忠的衣角。冰球在撞擊玻璃杯。 然而,他好像并沒有過去的打算:“她總有她的門路?!?/br> 即便闖入人類的領地,仙女也并不驚慌。蘇實真自顧自吸入電子煙,不緊不慢地沐著煙霧往前走。染過黑發(fā),她的美似乎更真實了些,不再像洪水猛獸般不可控,每一分每一寸都重重地落到人心里。 周語詩的不安抵達頂峰。 蘇實真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秦伶忠不聲不響地別過臉。她伸出手,強迫他看向自己。 他們用虛偽和冷漠交戰(zhàn),受到彼此誘惑,縱情聲色、貪圖享樂。血管里流著酒,肺泡中都是煙,除了金錢和皮囊以外一無所有?;钸^今天就會死,又或者說,夜晚結束就斃命,天亮后化身成另一個人。 口口聲聲、心心念念篤定自己沒有愛的人望著彼此。 “你沒有給我打電話。”她說。 他說:“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br> 完全是狡辯,連秦伶忠自己也清楚。盡管性質厚顏無恥,但他的微笑仍然賞心悅目,就連她也有過不易察覺的失神。 香精溶液霧化成的煙霧顆粒在兩個人中間流轉,她的鼻尖即將觸碰到他,若即若離地摩擦著。 “我怎么會生你的氣?”蘇實真綻放出燦爛的微笑,失心瘋似的自言自語。戀人的呢喃聲中,秦伶忠表現(xiàn)得異常沉痛,卻又同時感到心曠神怡。作為男女關系的雙方,一方吞食另一方,而后又從內臟開始遭受吞食,翻來覆去,你死我活。世界變成只有他們兩個人的修羅場,無可替代,充滿了樂趣。 她的雙手緩緩移動,忽然扼住他的咽喉。而他無動于衷,任由痛苦隨著窒息席卷全身。笑容在黑暗里急遽地擴散,仿佛星體相互撞擊般激烈而寂靜。 周語詩想做點什么,或者說些什么也好,但終究淪為只能旁觀的局外人。 在掐住秦伶忠與被蘇實真掐住的同時,他們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