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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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的,今天的賀正群難得話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底氣,走了幾步后越想越不服氣,終究在自己不自覺的狀態(tài)下回復(fù):“那你呢?你來這里有花自己的一分錢嗎?哪怕預(yù)約過一次酒店或者餐廳嗎?全都是秦伶忠搞定的。你不也心安理得享受著他的安排嗎?” 她瞪著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到最后,兩個人不歡而散。 反正也是回國后就沒必要聯(lián)系的角色。 離開機(jī)場,有司機(jī)專程過來送車。秦伶忠取了鑰匙,取而代之自己坐上駕駛座。他大發(fā)慈悲送他們回去,周語詩心中暗道天助我也,抓住時機(jī)在車上裝睡,卻沒想到直接被絲毫不憐香惜玉地叫醒。 “我想去你家?!蹦┝耍荒軐嵲拰嵳f。 他沒表現(xiàn)得很難辦,僅僅陳述事實:“我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套間?!彪m然整間公寓從一樓到頂樓都能自由活動。 周語詩當(dāng)然不會放過機(jī)會:“那我也想去。” 秦伶忠將車停到空蕩蕩的地下,上樓時悶聲不響,只顧著看財經(jīng)以及財經(jīng)之外的新聞。他自顧自去了其中一間。 看到混亂的室內(nèi)時,周語詩是意外的。 這里完全按照狹窄的單間房裝修,與本身的占地面積有著突兀的區(qū)別,除了惡趣味外,她想不到其他理由。周語詩躡手躡腳走出去,自己下了一層樓。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打開。緊接著,她目睹另一個令人震驚的場面。 周語詩又下了一層樓,推開門張望一周,之后又上了三層樓。 她氣喘吁吁,幾乎走遍全部樓層,最后回到他所在的房間。秦伶忠住處的墻壁上畫著卡巴內(nèi)爾的《墮落天使》,技巧拙劣,意味不明。他仿佛樂在其中。然而,還不單是如此。 每一層樓都是一模一樣的布置。 同樣的狹小,同樣的混亂,同樣落淚的墮天使。 這種惡趣味難以理喻、令人咂舌。周語詩感覺自己已經(jīng)冒起雞皮疙瘩,欲語凝噎,緩過神才故作輕松地提問?!澳慵液闷婀职。彼f,“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秦伶忠坐在沙發(fā)上敲電腦,喝了一口咖啡,頭也不抬,好像在他的樂園里發(fā)生任何事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甚至妙趣橫生。他沒有任何起伏地回答:“蘇實真家就是這樣。” 第27章 讓我(14) 他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他在她家留宿。秦伶忠家的別墅在半山腰, 他沒明確對自己的家境表過態(tài),但也不加隱瞞。那天早上提前醒來,晨光熹微, 萬籟俱寂,他不由得盯著墻上那幅壁畫看。 倏忽間有響動,回過頭時, 蘇實真正在被褥間望著他,長發(fā)如蛛絲在灰蒙蒙的屋頂下蜿蜒,美得令人心碎。她沒有什么表情 當(dāng)時, 秦伶忠暗暗認(rèn)為,她好像是不怎么把受傷當(dāng)回事的那類人。放心不下, 真讓人很想抓住。 - 蘇黎旭家的孩子清一色都和長子一樣, 是不會讀書的蠢材。尤其是小妹蘇薇, 還和蘇飛宇是同班同學(xué),非常之不幸地成為全年級兩個第一名——只不過一個是正數(shù), 另一個是倒數(shù)。但不管怎么說,好歹都是青春期的年齡, 也是花錢多的時候,蘇黎旭一回家就被迫掏了不小的數(shù)目。 他陪蘇丹青去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住院、拿藥一手辦理, 就連護(hù)士都止不住夸贊“你們姐弟感情真好”,卻讓蘇黎旭原本就缺乏表情的臉越發(fā)雪上加霜:“她不是我姐?!?/br> 小時候住得近的孩子結(jié)伴玩耍,不夸張地說, 十個男生里八個都喜歡蘇實真,剩下兩個里還有一個不開竅。她總透著一股比同齡人成熟的氣息,卻又完全不是懂事的孩子,就是這種皮囊出眾的矛盾體。只可惜, 蘇黎旭的目光只停留在有瑕疵的那張臉上。 蘇丹青搬來時他還在上小學(xué),因為父母親忙于農(nóng)活,所以被迫提前長大成人,一只手抱著襁褓、另一只手扶著搖籃地支撐起家庭。蘇黎旭不是沒有過怨言,也懷疑過自己如此辛勞的理由。而他看到蘇丹青。她是被命運(yùn)捉弄了的女人,那種無所畏懼、自己為自己買單的氣魄讓他心服口服,越長大越想頂禮膜拜。 這種崇拜很快成為愛慕之情。 即便蘇丹青并不接受他。 一路上,她一直絮絮叨叨說著蘇實真的事。 蘇黎旭每天給她帶飯,向醫(yī)生了解康復(fù)的情況,比她的家人更上心,這時候還是忍無可忍,終于說:“別再說她了?!?/br> 蘇丹青顯得很意外:“為什么?你們吵架了嗎?” 蘇黎旭沉默不語。他并不想讓謊言結(jié)束得太突兀,所以,最后也只是回答:“嗯?!?/br> “為什么?”蘇丹青更好奇了,女性獨有的八卦心理泛濫成災(zāi),她不顧打著點滴要動彈,脫口而出最大的可能性,“是不是因為她太受歡迎所以你吃醋了???她和別人好了嗎?” 蘇黎旭忍不住感到無語。 “怎么了嘛!”蘇丹青說。 “……”他試探著胡扯,“假如是剛好相反呢?” “什么意思?” 蘇黎旭說:“假如是我喜歡上了別人呢?蘇實真那種人,本來就經(jīng)常只對不對她感冒的人感興趣。說白了就是想證明自己的臉無敵?!?/br> 他看到蘇丹青猛地睜大眼睛,緊接著,她就哈哈大笑起來:“說得挺像她會干的事?!?/br> “是吧?!彼雷约菏翘撞怀鲈拋砹?,索性別過臉。 她卻任由笑意逐漸減淡,慢慢地說:“不過,蘇實真也不是自己想有那種怪脾氣的啦。” “她就是得到太多愛、太容易得到愛,所以壞掉了吧?!彼卣f。 等到復(fù)工的日子,蘇黎旭回家時,正好蘇實真在補(bǔ)覺。她穿著充當(dāng)睡衣的t恤和熱褲,上半身躺在地上,修長雪白的腿搭在床上,睡姿相當(dāng)恐怖,簡直像偵探小說里的女尸。 然而,他沒收拾多久就被房東抓了個現(xiàn)行。 盡管房屋是租給蘇實真的,但為了治安,平日里還是對訪客管理得很嚴(yán)格。他住在這里顯而易見激怒了房東,因為她對著他們吼得整棟樓都抖三抖,不僅毫不客氣勒令蘇黎旭“不要臉的立刻滾蛋”,還呵斥蘇實真威脅說要給她漲房租。 蘇實真睡眼惺忪,以可以直接去拍寫真的姿態(tài)坐在原地。蘇黎旭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是你舉報的嗎”。 她原本就有點起床氣,這時候無端被懷疑,論誰都不會太高興,揉了揉枯草一樣的頭發(fā),從煙盒里抽出煙來說:“我很忙的?!?/br> 他不由得想起蘇丹青那無法進(jìn)展的感情線,無緣無故怒從心起,但又清楚不是任何人的錯,無處發(fā)泄,只能收拾了東西就加快腳步走出去。 又怎么了?蘇實真默默想著,點燃香煙后猛吸一口,隨即劇烈咳嗽起來。 真正的始作俑者也在吸煙。 等蘇黎旭回到工位,很快,他就會被通知調(diào)往另一座城市擔(dān)任更高的職務(wù)。搞不好還會有多事的同事對他的背景加以揣測,畢竟來打招呼的那個人可謂是手段強(qiáng)硬。想著這些,秦伶忠快速抽完最后一口,仰頭吐出蓬勃生長的煙霧。 他得知她的同事在酒吧開臺,晚上正好加完班有空,于是臨時趕過去。人熙熙攘攘,足夠他坐到吧臺透過雜亂的燈光看她。 蘇實真的頭發(fā)噴成了橘黃色,美瞳顏色也夸張,但在她臉上就好看。屈湘露最近總算是光榮淘汰,公司合約也提前到期,為自己的選秀生涯畫下完美的句號。雖然這么說有點對不起粉絲,但她當(dāng)真沒想過要當(dāng)偶像,回家第一天就準(zhǔn)備喝著酒跳著舞決戰(zhàn)到天亮。兩個人晃著頭滑進(jìn)舞池,不得不貼在對方耳旁大喊大叫才能交談。 “恭喜解約!”蘇實真說。 “你也快啦!”屈湘露回答,“你呢?等時候差不多了打算去哪?要么來給我當(dāng)助理!” 她附到她耳邊:“再說吧!” 音浪太強(qiáng),屈湘露一時間沒聽清,以至于蘇實真幾乎撕心裂肺地重復(fù)了一遍:“再!說!吧!再說吧!今天先玩!”她剛說完就開始脫上衣,把周遭人都嚇了一跳。但迎來的毫無阻攔,畢竟誰不愛這種場面?只不過,她里面還穿著一件運(yùn)動文胸,與在健身房打扮差不多,配上姣好的身材與完美的臉蛋,下一秒就變成視線與口哨的焦點,比舞臺還吸睛。 她是在保安大駕光臨前被屈湘露塞進(jìn)洗手間的。屈湘露又好笑又好氣,一來責(zé)怪她胡鬧,二來卻清楚她的本性。假如蘇實真從一座橋上經(jīng)過,她可能平平無奇過橋,也可能突發(fā)奇想從橋上一躍而下。蘇實真就是這種難以預(yù)測的個性。 她喝得酩酊大醉,站在路旁攔出租車。 素不相識的敞篷車在眼前停下,駕駛座上卻坐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秦伶忠目視前方,不聲不響地等她開口。蘇實真一言不發(fā),抱著手臂看向他。她繞過他想走,他輕輕松松地發(fā)動車子跟上。空蕩蕩的街道上看不見其他人,她踉踉蹌蹌走在前方,他開著車緩慢移動。曾幾何時,蘇實真戲稱秦伶忠的駕駛技術(shù)像“雙腿殘疾所以長在車上”,秦伶忠則沾沾自喜地駁回蘇實真“怎么稱贊人也說得這么難聽”。十字路口的黃燈不斷閃爍著,明明滅滅的燈光中,他們形影單只地前行。 她走走停停,到公園時支撐著長椅俯下身干嘔。他飛快地下車,在她傾斜時伸出手。她吐到他外套上,他卻什么表情也沒有,徑自脫下來,拿去扔到可回收的垃圾箱。 他載她回了之前的住處。 家政會定期過來進(jìn)行清掃,花園也保持著維護(hù),一切井井有條,和有人居住時沒什么兩樣。 分手時,蘇實真沒有特意收拾過。她沒太多儀式感,對拋棄的人不會懷有任何自我意識過剩的幻想,不報希望于自己會使秦伶忠傷心。比起拿走自己的東西,她更關(guān)心以后能不能趁屋主不在帶朋友來游泳。看到秦伶忠沒換密碼,這個想法又加深幾分。 他說:“想喝點什么?” 她倒在地毯上,表面好像回到從前,但本質(zhì)大相徑庭:“復(fù)合不行,打一炮可以?!?/br> 也沒人規(guī)定不能和前任睡覺。蘇實真?zhèn)扰P著,不疾不徐翻了個身,像黑曼巴蛇爬行似的朝前,伸長手臂搭上他膝蓋。秦伶忠坐在沙發(fā)上,垂眸看向她。他們就這么勢均力敵地僵持了一陣,她先躺下去,一了百了地說:“算啦。”他起身去給她倒水。 回來時,他發(fā)現(xiàn)她在窗邊。 秦伶忠漫無目的地問:“有什么好看的嗎?” “嗯,”蘇實真慢吞吞地點頭,回過頭來時,臉上掛著精致而寡淡的笑容,她的睫毛膏已經(jīng)暈染開來,卻絲毫不影響美觀,反而彌漫著一股病懨懨的頹廢美,剛剛補(bǔ)過口紅,鮮艷得觸目驚心,“你都看膩了,所以才不覺得吧?!?/br> 他不作答復(fù),她繼續(xù)說下去,伴隨著清脆的笑聲:“秦伶忠,我真搞不懂你?!?/br> 側(cè)臉被陰影覆蓋,秦伶忠猜不透蘇實真的想法。他只能掏出手機(jī),撥打了某個號碼。先是打到秘書辦公室,他低著頭用英文交涉了幾句,秦伶碌剛接通,就只聽到自己大半年難得聯(lián)系一次的弟弟突如其來的指責(zé)“我覺得你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傻逼”。 秦伶忠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對兄長說出這種話。 他印象最深的還是小時候,他從高年級來看他。有名同學(xué)低聲稱呼他們“g g”,不知道單純因為他們是亞裔,還是有“秦”這個姓氏的緣故??偠灾?,秦伶碌那天大發(fā)雷霆,不顧秦伶忠的反對,充分?jǐn)[出了哥哥的姿態(tài)。然而,隔天秦伶忠就遭到孤立和冷待。他的哥哥不是壞人,卻是不會考慮其他人的人。天真也是罪惡,他深受其害,但正因為不夠天真,所以才緘口不言。從他作為私生子誕生開始,這種狀況就無解。 仿佛剛為自己行過刑,掛斷電話后,秦伶忠竭盡全力恢復(fù)清醒。預(yù)計的臺詞像浪濤,在海岸上徒勞往返了數(shù)遭。他說:“蘇實真,我愛上你了?!蓖回5母姘祝逦恼Z句,晦暗不明的眼神。她看著他,無聲無息地停頓了一會兒,隨即重新?lián)P起嘴角。她吻他。他起初是錯愕,遲疑著想加深,她驟然后退。 “你愛上我了?”她像呼吸一般發(fā)出聲音,“你想贏過我嗎?” 他不說話,臉色有些莊嚴(yán),甚至到了窘迫的地步。 蘇實真放聲笑起來,她笑得前仰后合,笑聲像海天一色中渺茫的灰影,無比緩慢地蕩漾,最終遠(yuǎn)去到消失不見。 美神為了自己的悲傷遷怒愛情,蘇實真對秦伶忠施加詛咒,恰如漁夫聰明的女兒愚弄國王。笑容美不勝收,綺麗不可方物,她一字一頓宣判他死亡:“可是我不愛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少喝酒!! 第28章 讓我(15,16) 15 - 醒來時, 她躺在家里的地板上,好像做了很長的夢。起身去照鏡子,臉部光潔如新, 大致推斷,喝醉后估計是憑肌rou記憶卸的妝。 左臉,右臉, 額頭和下巴都完美無缺。 確認(rèn)完以后,蘇實真就像渾身零件散架,倒塌下去繼續(xù)睡覺。 她是被公司打電話過來叫醒的, 經(jīng)紀(jì)人狂轟濫炸一通奪命連環(huán)call,幾乎都開始為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人身事故, 輕至喝酒被撿尸重至被網(wǎng)約車司機(jī)帶到郊外拋尸。得到消息, 出于擔(dān)心, 屈湘露還是爬了幾層樓去往蘇實真家。 說出來可能有點難以置信,但屈湘露還是第一次去蘇實真家。 怎么這樓還沒拆? 怎么會有這么垃圾的房子? 那么光鮮亮麗的小姑娘怎么會住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 屈湘露穿著重工水鉆花鳥刺繡的高領(lǐng)毛衣, 捏著防曬袖邊緣,頂著剛做過的發(fā)型在狹窄而陳舊的樓梯間等待。她不耐煩的眼神化作鐳射光線, 透過墨鏡朝老式防盜門掃射。 蘇實真來開門時,屈湘露直接像惡狼一樣撲了上去。 “你跑到哪里了?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嗎?”她哭喊,“還有還有, 你怎么住在這種危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