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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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人理解了漢人的眼神,他趴在地上,瘋狂地四處挖掘起來。漢人靜靜觀察了他一會兒,終于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搖了搖腦袋,意思是:沒必要這樣做。 朝鮮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盯住了漢人的背包。是的,漢人也有可能提前返回來,殺掉蒙古人,然后再離開…… 漢人苦笑了一下,把背包放在地上,從里面掏出海鷗照相機,記事本,水壺,錢包等物品。朝鮮人又開始打量他的口袋,他只好把自己從上到下摸了一遍。朝鮮人的眼神一點點放松下來。 漢人四下看了看,除了那塊木牌,沙漠上只有那匹來歷不明的淡金馬了,它一邊甩著尾巴一邊低頭啃著芨芨草,偶爾打個響鼻兒,對人類的生與死絲毫不感興趣…… 這時候,漿汁兒跑了進來,她對我和令狐山說:“抱歉抱歉,打擾一下……” 我問她:“怎么了?” 她說:“你出來看一下!” 故事還沒聽完。 我跟她走出去,她把望遠鏡遞給了我,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眺望,找了半天終于看到了一個鼓起的沙包,我問她:“那是什么?” 她說:“你沒看見上面有東西嗎?那是兩只香梨和一塊馕!” 第66章 神秘的記事本 我們用繩子拉直線,走了不到20公里的樣子,竟然又繞到了徐爾戈那個墳墓的附近! 就是說,如果我們不離開營地,舉著望遠鏡,也許就可以看到季風他們的營地。 我再次感受到了迷魂地的殺氣??磥恚K子依然無法擺脫這個鬼地方。 我忽然對離開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不抱什么希望了。而令狐山,又給我?guī)砹恕皢誓懫隆钡膫髀劇?/br> 我對漿汁兒說:“你和季風帶大家弄午飯吧,我要把一個故事聽完?!?/br> 漿汁兒說:“大叔,你還有心情聽故事?” 我說:“一個不尋常的故事?!?/br> 回到帳篷,令狐山說:“怎么了?” 我說:“繼續(xù)講你的故事吧?!?/br> 令狐山就繼續(xù)講了。 漢人為蒙古人合上雙眼,然后用沙子把他埋了。 至此,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沙漠上消失了?,F(xiàn)在,只剩下漢人和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當然,對于朝鮮人來說,漢人同樣是來歷不明的人。 朝鮮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羅布泊地圖,鋪在漢人面前。他用手指在樓蘭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又朝他剛才探路的方向指了指,使勁點頭,好像在告訴漢人,樓蘭就是那邊。 漢人警覺地看著他。 三個人探路,偏巧他的方向是對的? 漢人不相信。 假如這個朝鮮人在撒謊,那么,他要把自己帶到什么地方去呢? 目前,漢人別無選擇,只能跟他走,如果一直看不到樓蘭,天一黑他就借助夜色逃掉。他相信,這個朝鮮人跑不過他。他注意到對方穿著皮鞋,而他穿著運動鞋。 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漢人始終走在朝鮮人的后面,保持著3米遠的距離。如果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發(fā)起襲擊,漢人還有逃跑的機會。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好像一個不肯咽氣的臨終者。 漢人也走得很慢。 終于,天徹底黑下來,世界突然變得狹小了,只有兩個人踩踏沙子的腳步聲。 朝鮮人一直沒有說什么,也一直沒有回頭,只是靜靜朝前走。 前方一片漆黑,漢人打算逃了。 他剛剛打定這個主意,朝鮮人突然站住了,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直視漢人,漢人只能看到他的眉棱下黑糊糊的,像兩口深井。遠方傳來了一聲馬的嘶鳴,似乎在預告什么。 漢人打了個冷戰(zhàn),下意識地問:“怎么了?” 朝鮮人不說話,一步步朝漢人走過來。 “你怎么了?”漢人又問。這時候,他已經(jīng)忘記了對方聽不懂他的話。 朝鮮人還是不說話,繼續(xù)朝漢人走過來。 “你想干什么!”漢人感到了一種巨大的驚悚,一邊后退一邊大聲叫起來。 朝鮮人突然用純正的漢語說了一句:“你,去,問,馬,吧。” 漢人轉(zhuǎn)身就跑。 這里沒有路,這里到處都是路。沙子太軟了,一腳腳陷進去,很難跑快。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漢人陡然停下來,豎耳聽了聽,奇怪的是,他沒聽到那個朝鮮人的腳步聲,他好像沒有追上來。 他回頭看了看,黑暗無邊無際,就算那個朝鮮人站在3米之外的地方,他都看不到他。 于是,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奔跑。這時候,他已經(jīng)徹底喪失了方向感,像一只無頭的蒼蠅,在沙漠中左沖右突,感覺黑暗中到處都是那個朝鮮人! 他已經(jīng)沒有希望跑出沙漠了,只想擺脫那個矮小的身影。 一個多鐘頭之后,漢人實在跑不動了,看到一個沙丘,一屁股坐下來,大口大口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那個朝鮮人不可能找到他,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漠上,兩個人只要走散了,就永遠不可能再相遇。 坐了一會兒,nongnong的困意襲來,漢人的眼皮就像兩塊軟糖粘在了一起,很快就睡著了…… 在夢中,那個朝鮮人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漢人想站起來戰(zhàn)斗,可是他四肢麻木,一動不能動。 這個朝鮮人惡狠狠地盯著漢人,慢慢解開衣服上的扣子,露出瘦小的肚皮,上面切了一個長長的口子,黑糊糊的,像一扇特殊的門。他把手伸進去,竟然掏出了一把銹跡斑斑的短刀——他的身體就是一個刀鞘! 他舉起血淋淋的短刀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笑容,突然一揚手,把它****了漢人的肚子…… 漢人一下醒過來。 此時,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一個黑影蹲在他的面前,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漢人的腦袋“轟隆”一聲就炸了——他不是那個朝鮮人,那個朝鮮人沒這么高大!他是那個蒙古人! 漢人驚恐地左右看了看,竟然看到了那塊木牌,還有那匹幽靈一樣的淡金馬,它依然在沙漠上慢悠悠地啃著草。漢人依靠的沙丘,正是埋葬蒙古人的墳墓,這個被慘殺的蒙古人從沙丘里爬了出來! 這時,漢人感覺到肚子涼颼颼的,夜風好像正在朝里灌。他低頭看了看——肚子上被切了一個血淋淋的口子,腸子流出來,兩三米長。一把短刀扔在地上。 漢人有個朋友得了喉癌,在嗓子那里把氣管切開了,他對漢人說,他的呼吸一下就開闊了,順暢得令人恐懼……33年來,漢人的生命之門似乎第一次被打開了,他一下就和那個朋友有了某種同感。 他不知道自己死沒死。 他一邊把自己心愛的腸子收回肚子,一邊不甘心地問:“你為什么要殺我?” 蒙古人用純正的中國話回答了他,他一字一頓地說:“你,去,問,馬,吧?!?/br> 然后,蒙古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漢人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拎著那把短刀,奔走在沙漠上。 他已經(jīng)被剖腹,他的血已經(jīng)流光,可是他要去尋找那個朝鮮人。 茫茫沙漠,找到他比找到樓蘭的希望還渺茫。不過,只要他還有一縷意識,就不會停止尋找。 他把背包扔掉了,那里面有海鷗照相機,水,錢包。照相機沒用了,他已經(jīng)不可能在膠卷上顯影;水沒用了,他的肚子是漏的,水會流出來;錢和糧票都沒用了,變成了一張張?zhí)羌垺?/br> 天亮之后,漢人終于又看到了那個大坡,又看到了那身暗格子西服。 朝鮮人似乎察覺到了危險,他一直不回頭,走得飛快。但是,漢人還是很快就接近了他。 他聽見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被迫停下來,轉(zhuǎn)過身,一雙眼睛透過白框眼鏡惡狠狠地射向了漢人。兩個人靜靜對峙。他當然知道漢人要干什么,昨天夜里他有過同樣的想法。 漢人高估了朝鮮人的戰(zhàn)斗力,實際上,他殺掉他只用了半分鐘的時間。 朝鮮人軟軟地躺在沙漠上,蹬了一下腿,就不再動了,像一頭瘦小的豬。 漢人在他的肚子上切了一個口子,小心地掏空內(nèi)臟,把短刀塞了進去,然后,用沙子把他埋葬了。他的墳墓比蒙古人的墳墓小多了。 朝鮮人一直沒有閉上眼。 漢人把沙子一捧捧撒在他的身上,最后,他的身體都被埋住了,只露出兩個眼鏡片,下面是兩只充血的眼珠子,定定地望著半空。 黑暗的遠方傳來動物的噴鼻聲,肯定是那匹孤獨的汗血馬。 漢人低低地對他說了一句:“不管有什么問題,你只能去問馬了?!?/br> 然后,他用最后一捧沙子埋住了他的眼睛。 太陽升起來了,伸了個懶腰,一下就高了許多。 漢人的口袋里只剩下了那個記事本,他把生前死后經(jīng)歷的一切,都寫在了記事本上。 然后,他在大坡上選了個地方,挖了個深深的沙坑,躺進去,抓起沙子,一把把揚在自己身上…… 多年之后,有個9人車隊穿越羅布泊,傍晚的時候,他們來到那個大坡下,扎了營。有個人在營地附近轉(zhuǎn)悠,發(fā)現(xiàn)了那條從沙子下伸出來的胳膊,肌rou已經(jīng)爛光,他又在不遠處撿到了那個記事本,翻了翻,立即跑回了營地。 其他人看了記事本上的內(nèi)容之后,嚇得夠嗆,趕緊拔掉帳篷,離開了…… 聽完了這個故事,我問令狐山:“你相信嗎?” 令狐山說:“我不是打醬油的。要是不信,我就不會來羅布泊?!?/br> 我說:“你為什么相信?” 令狐山說:“因為當年我父親就是那個9人車隊中的一員?!?/br> 我說:“他給你講的?” 令狐山說:“如果他還活著,我才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找真相?!?/br> 我說:“他……去世了?” 令狐山說:“他們那個車隊,只有一個人跑出來了,就是他把那個記事本帶了出來?!?/br> 我說:“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令狐山說:“我父親遇難那年,我13歲。” 他現(xiàn)在25歲,那應該是12年前了。我在百度百科看過很多遍羅布泊的介紹,并沒有人提到,2001年有8個人死于羅布泊??磥?,關(guān)于羅布泊,世人不了解的事件太多了。 我說:“等等,你不是說你和父母一起種葡萄嗎?” 令狐山說:“那是我繼父,也就是當年逃出來的那個人?!?/br> 我說:“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