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錢縣丞也看出來，韓徹是下定決心要做這事。他一個才剛調(diào)任而來的下屬小吏，便不好在此事上言詞過多。

    韓徹思忖良久，才道：“這樣，你再安排人去通知各鄉(xiāng)鎮(zhèn)的鄉(xiāng)長和里正，選出各村最為貧苦人家?！?/br>
    *

    農(nóng)歷十二月二十一，渠家村的藕粉作坊宣布休假一日，因為今日衙門里的人要過來給大家發(fā)放耕牛了！

    于是放假后的渠家村非但沒冷清，反而變得更熱鬧起來。有其他村的農(nóng)戶們跑來了，甚至還有一些山間土著也跑來了。

    其實這些山間土著倒也并非完全與世隔絕，他們只是躲避官府，躲避賦稅厲害。但平時一些生活必需品，他們也時常跟山下的村民們購置或交換。

    更甚至渠家村的藕粉作坊，這次同樣也混進一些山間土著在里面做工。

    韓徹在知曉此事后，卻依舊權(quán)當(dāng)不知。

    在韓徹看來，這些山間土著即便沒有被衙門登記在冊，可他們終究是生活在安南這片土地上。

    遲早有天，韓徹會讓這些山間土著心甘情愿下山，接受官府管轄。

    然后待到韓徹帶領(lǐng)衙役們，趕至渠家村發(fā)放耕牛時，迎接他們的便是烏泱泱的一大群鄉(xiāng)民。

    “渠家村的鄉(xiāng)民們請往中間靠攏！其他村的鄉(xiāng)民們麻煩讓讓，往四周散去……”

    劉縣尉扯著嗓子邊喊，邊帶著衙役們將秩序維護好。

    這邊，韓徹也懂鄉(xiāng)民們想要領(lǐng)取耕牛的急切心情，也就沒費什么話，讓韓老三拿著錢縣丞給出的名單，每喊出一家戶主，另一邊看守耕牛的衙役，就從中牽出一頭交于對方。

    “多謝大老爺！多謝大老爺！”

    領(lǐng)取到耕牛的農(nóng)戶興奮又激動的大喊著，就連牽著耕牛繩索的手，都因情緒太過激烈而忍不住在顫抖。

    旁邊站著的，原本只是來看熱鬧的鄉(xiāng)民們瞧見這一幕，情緒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一時之間，羨慕之下竟也跟著激動起來。

    “這些流民/運氣可真好，耕牛也能白領(lǐng)?！?/br>
    “哎呀，瞧這些耕牛，還全是上好的壯牛！”

    畢竟是跟官府做生意，韓徹要這些耕牛又是用作地里勞作的，要求也較嚴(yán)格。如趙四郎等商戶，自然不敢給太差的。

    然有羨慕者，自然也有艷羨至泛酸者。

    “嘖……我等竟還不如這些流民日子好過了。”

    “哎！可不就是……”

    要知道這是一頭耕牛??！對于時下農(nóng)戶來講，已經(jīng)是一筆較大的財產(chǎn)了。更別說這些個流民，早些時日分田分地，家家戶戶還又都分到了一對豬仔。

    等到隔日，韓徹帶領(lǐng)衙役去到最南面靠海的劉家村，一面與他們補發(fā)之前蓮藕多獲利的部分銀錢，一面按照細致篩選，將多出來的這兩百余頭耕牛，免費發(fā)放給目前最困難的一批農(nóng)戶時，就見著有一些鄉(xiāng)民在遠處直盯著他們，躊躇徘徊良久。

    “可是有事？”韓徹瞧見，便派人將他們喚到面前來。

    這些鄉(xiāng)民被喚來后，眼神不停看向同伴，很是局促不安。

    “可是為了耕牛?！表n徹又問。

    這些個人當(dāng)中有個機靈的漢子，倏地朝著韓徹跪拜下去，大聲喊道：“大老爺，我家阿爺年邁多病，懇請大老爺也給我家分發(fā)耕牛！”

    這一喊，剩下的那些人也紛紛有樣學(xué)樣，對著韓徹這樣懇求起來。

    “大老爺，我家中亦有年邁雙親需奉養(yǎng)……”

    劉縣尉一見這出，立即喊道：“大人！”

    說著，他便要帶領(lǐng)衙役過來。

    韓徹沖劉縣尉搖頭，示意他不用管，再問向那些人：“你們皆言家中困難，需要耕牛。既如此，且予我詳細說一下?！?/br>
    “多謝大老爺！我乃……”那幾人聞言一喜，當(dāng)下便訴說起來。

    韓徹耐心聽完，只道：“嗯，我知曉了，你們先莫急。”

    他看向劉縣尉：“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特意講過，官府這次只得耕牛不足三百頭，無法做到每戶皆有。渠家村得耕牛是因為他們?yōu)閯偸诰帒酏R民的流民，官府為其安家落戶，初始必然要給予一定幫助。所以剩余耕牛發(fā)放時，務(wù)必要保證，各村最為貧苦人家皆能有牛！”

    “我聽這幾人所言，家中都這般貧困，耕牛自然應(yīng)發(fā)。此事不該出此大疏忽！”

    沒等劉縣尉回答，韓徹又溫聲對那幾人道：“對了，你們姓甚名誰，家在村何處？且?guī)疫^去一趟……放心，我一會定將里正喚來，責(zé)問他為何疏漏掉你們。”

    “……”那幾人一愣，隨即臉色變了起來。

    因著先前韓徹在大抄家展現(xiàn)出來的雷厲手段，各村鎮(zhèn)里正和鄉(xiāng)長在辦理此事時皆不敢有絲毫弄虛作假。

    之后，韓徹還又曾派人逐一核查過。

    但萬事都無絕對，只是眼前這幾人，大概率應(yīng)不是了。

    ”我，我家，在……”一漢子說著，卡殼了，怎么也說不下去了。

    “懇求大老爺恕罪……”

    “是我等錯了……”

    這幾人也終于意識到，韓徹并非那么好糊弄，哪里真敢?guī)ゼ抑胁榭?。他們也更怕里正被請來，要知道?dāng)初做篩選，里正因畏懼韓徹，可是親自去到村里做的調(diào)查。

    證實了心中猜測，韓徹只嘆了口氣，語氣越發(fā)溫和：“其實你們想要耕牛，我也都理解?！?/br>
    雖說這些人剛剛求耕牛的賣慘舉動，未嘗不帶有一絲知曉韓徹素來對百姓好說話，以弱逼強的脅迫。

    但即便如此，韓徹也不可對他們責(zé)罰。

    一旦責(zé)罰，以后萬一真有這等事情發(fā)生，恐真正有冤屈或需求的百姓心生畏懼，不敢輕易來求。

    再者，這幾人雖有夸大，弱小也是真的。

    要知道古代沒有各種先進農(nóng)業(yè)機械，全靠人力去耕種。若再無耕牛助力，便真是農(nóng)戶們拋灑著一把把的血汗在地里謀求生存。

    這讓韓徹作為一個農(nóng)科技術(shù)人員，如今更是身為安南縣的父母官，實在是忍受不了他管轄下的農(nóng)戶們這般辛苦。

    好在耕牛缺少的問題，韓徹早就想到了解決辦法。

    “耕牛一事，無法全靠官府替你們出錢購來?！表n徹便說道：“不過我手中有一技藝，倒是可教授與你們。待到你們學(xué)會技藝，依舊可如藕粉一樣，由官府來替你們統(tǒng)一售賣。到時候你們不僅能憑借自己賺來的銀錢，去購置所需耕牛。而且年年都能因這門技術(shù)，掙得銀錢回來。豈非更好？”

    “多謝大老爺傳授技藝！”那漢子反應(yīng)最快，立即便高聲說道。

    “多謝大老爺，我等定當(dāng)好生學(xué)技藝?！?/br>
    ……

    見狀，韓徹便點點頭：“如此，你們就且先安心等著?！?/br>
    需知曉真正的助農(nóng)，是教授農(nóng)戶技術(shù)，幫助他們尋求銷售渠道，最終讓他們憑借自己也能致富，而并非一味的去給予。

    至于去年韓徹會那么大手筆資助全縣栽種蓮藕，是因他見著整個安南縣的農(nóng)戶都太過貧苦。然今年借助藕粉，除了山間土著外，安南縣幾乎所有農(nóng)戶都分得了一筆銀錢。

    這筆銀錢對于鄉(xiāng)紳富戶來講不算什么，但已經(jīng)足夠讓農(nóng)戶們好過一年半載時日了。

    更何況，藕粉帶來的價值還沒完呢！

    這不，眼見臨近過年，安南縣突然迎來好幾波從府城來的商戶，到處打探蓮藕和藕粉。尤其是藕粉，有商戶還言道有多少，他便要多少。

    第21章

    代購

    時間倒回至半月前，府州突然刮起一股說書和食用蓮藕的潮流。

    最開始增加說書表演的是一家飯館，并且還同步推出許多蓮藕為主的新菜式。

    這些新菜式不僅滋味甚佳，口味也眾多。如甜口，咸口，油炸，燉煮，乃至甜品點心皆有。

    其中還有一道眾人從未見過的八寶藕粉，飯館里才安排起來的說書先生這時便起了大作用。在他的激情說書下，一眾食客全都聽入了迷。

    店家這時還言道，藕粉乃是今年裕州新上貢給皇室的貢品。

    即是貢品，里面還用蜂蜜做調(diào)味，價錢自是不便宜。

    但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有錢人，裕州又是府城。一些生活富足的老饕餮被勾起了興趣，紛紛決定一試。

    然后也就那么短短一兩日的時間，藕粉在府城便傳開了名聲?？v使未曾吃過藕粉的，也都聽聞過《芙蕖救親》。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購買藕粉，這些人大多都會先在店里食用，再聽一次說書。畢竟時下娛樂項目是真不多，如說書這般文藝的就更少。

    在聽完書后，他們還會再買幾份回家捎帶給親人。故事里都講了，這藕粉食用還有輕身益年之功效，最適宜體弱多病和老人滋補了。

    試問誰家里還能沒個年邁長輩了??！

    待到這么又過去三五日后，有人便發(fā)現(xiàn)，竟還買不到這八寶藕粉了。

    “怎就沒有了？一份也勻不出來了嗎？”有一老客，此刻便不甘放棄。

    實在是他自己不吃便也罷了，但家中祖母最近因食用這藕粉，原本不佳的胃口竟因此好轉(zhuǎn)起來。

    請了大夫來瞧，大夫也言這藕粉確有開胃的功效。

    有了這出，他今日說什么都得給祖母買一份八寶藕粉回去。

    “實在抱歉，店里總共只購得那么多藕粉，如今已然全數(shù)售罄，實在是一份也拿不出來了。”店家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今日是第幾次這般對老客戶抱歉賠不是了。

    “瞧見生意這么好，你們當(dāng)初便該多置備些?。≡俨粷?，也該早點去補給回來！”因掛念祖母身體，老客不由得火大道。

    “抱歉抱歉，您說的對，這都是我們考慮不全……”店家被責(zé)怪，只得繼續(xù)小心賠不是。

    但說實話，店家也是有苦難言。

    無他，全因這藕粉如今只安南縣獨有，而韓徹當(dāng)時又必須商戶們拿耕牛才肯做交易。

    所以即便韓徹帶領(lǐng)全安南縣的百姓都種植了蓮藕，可當(dāng)時眾商戶還需得留出大半耕牛去交易沉水香。故每家商隊最后交換到的藕粉數(shù)目其實都不算太多，這些商戶們還又來自天南海北眾不同的地方。

    如府州這里，就只有這一家在售賣藕粉。

    獨家生意是真好做，但前提是，貨源也得跟上?。?/br>
    然后越是買不到，大家對藕粉便越是追捧夸贊，《芙蕖救親》的故事也更廣為人知。

    這日，有三位書生相聚飯館。閑聊間，提到此事，其中一著白衣的書生便惋惜道：“哎，可惜我當(dāng)時在學(xué)院念書，未能去品嘗一番?！?/br>
    “這有何難?！蓖懒硪恢嘁碌臅鷦t不以為然道。

    白衣書生眼前一亮：“莫非，你有辦法？”

    剩下那位著藍衣的書生卻不信，還言道：“我可聽說，常子昂前些時日使仆從前去購買，也未曾購得呢！”

    這位常子昂也是他們書院里的同窗，家中很是富裕，且與楊長史還有些許親戚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