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景榮雙眼一瞪,像看只蠢貨的哼道:“本王做事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介意的?!?/br> “是,是,王爺說的是。”掌柜趕緊彎腰低頭。 景榮摸了摸下巴,思量道:“本王影子正,小人的心歪,也能把本王的身子看歪了?!?/br> 掌柜知趣的不說話了。 景榮恍然道:“這樣,你替本王把這些銀子換成銅錢,送到本王的府里?!彼麖你y袋里翻出最小的一塊銀錠,大方的說:“賞你的。” “謝謝王爺,草民馬上去辦?!?/br> 景榮摘下套在右手的口袋,隨手一扔,轉(zhuǎn)身前沒忘記小聲說一句:“還需不需要本王提醒你,必須夜里送,免得被小人看到?!?/br> “是,是,王爺提醒的是?!?/br> 景榮從柜臺施施然走出,歌細黛一動不動的聞著一抹異香逼近,似稍一停留,她的心一顫,頃刻間便散了去。 閑清王的錢財都是這樣來的?當真是取之有道。不是道德的道,是道路的道。 “客官,你的女兒紅。”店小二見閑清王離開后,才上前。 歌細黛倦倦的站起,變著音色道:“這何止是一盞茶的時間,分明是一壺茶?!?/br> 店小二賠笑道歉:“客官對不住了?!?/br> 歌細黛隨手提起酒壺,轉(zhuǎn)身之際用余光暼了一眼掌柜,見他正埋著頭,沉著臉,透著難以言明的狠態(tài),看上去不像善類。 走出酒館后,歌細黛先是在街上隨意的走了走,確認無人跟蹤時,便拐進了一個冷清的胡同,急步回府。 本是不想遇到突發(fā)事而耽誤去找?guī)煾担l知,卻還是撞進了網(wǎng)里。 當歌細黛已經(jīng)走進胡同深處,忽地察覺到有人在她背后。 準確的說,是風里裹著一抹熟悉的香,沖入了她的鼻端,敲醒了她的嗅覺。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聽到腳步聲。 歌細黛漸漸的放慢了腳步,直至駐步,提著酒壺的手指隱隱的搓了搓。背后像是猛得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使她頓生出平和的力量。 她在等著他先開口。 除了那凝結(jié)著露水的荼蘼花香在鼻間繚繞,只有她越等越不安的心跳。 不必再僵持,她立于原地,先聲奪人道:“閣下何不向前一步。” “你為何不轉(zhuǎn)過身來。”是景榮的聲音。 “閣下有何請教?!备杓汍彀朕D(zhuǎn)身,抬起頭看他。 景榮慢悠悠的向前半步,迎上她的目光,他看到了她眼神里令人振奮的光輝,像是看透世事般的純粹,還有著動人心魄的涼意。她的眼神與她的年齡很不符,特別是她的神色,超乎想象的溫軟,有著柔中帶剛的吸引力。 歌細黛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任何少女的羞澀在他的面前表現(xiàn)出來,都會很無趣。 景榮手盤著玉石,含笑道:“小姑娘,你不好好在閨房待著,卻扮起男裝買酒,心術(shù)很成問題,”他話鋒一轉(zhuǎn),一本正經(jīng)的道:“拿出點什么封住我的嘴吧。” 歌細黛笑笑,敢情是來做生意的。若是連這么小的生意也做,他府中的金山銀山倒不足為奇,雖是辛苦些,卻是憑本事賺得。 即是能用東西解決,她自然不會吝嗇,盡管她故作不知他的身份,他總歸也是王爺。 “這壺酒怎樣?”她揚了揚酒壺。 景榮搖了搖頭,“有酒就要有琴,有琴就要有舞,有舞就要有美人,有美人就要有一輪明月,”他輕撇了下唇,“太過鋪張,很虧本,不好?!?/br> 歌細黛想了想,小心翼翼的提起荷包,說:“我倒是有一個可愛之物,無聊時能逗樂博一笑,不知閣下可喜歡?!?/br> “亮出來瞧瞧?!本皹s瞇起眼睛打量著荷包,錦紗質(zhì)料,確定了她達官小姐出身。 歌細黛將老鼠捧在手心,還不等她說話,他喜歡動物的天性被激活了,連同荷包一起拿了去,道:“我笑納了?!?/br> 老鼠發(fā)出吱吱的聲響,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掌心。 歌細黛剛要索回荷包,景榮握拳掩唇輕咳,定睛瞧她,微笑道:“本王要回府了,你不恭送?” 歌細黛一怔,原來他是知道她假寐的?既然如此,她款步后移一步,欠身道:“恭送王爺?!?/br> 景容燦然笑著縱身一躍,墻頭的藤蔓綠葉只輕輕顫了顫,便恢復如初。 歌細黛尚未回過神,已尋不到他的蹤跡 荷包…… 也罷,就算是贈予了老鼠,紀念相伴一場。 如今,老鼠尋到了好歸宿。他養(yǎng)那么多種寵物,每種養(yǎng)一只,恰好老鼠先占個名額。 已近傍晚,歌細黛回到府后,歉意的看了一眼焦急的管家,便縱馬出府,去城外找?guī)煾盗恕?/br> 誰曾料到,剛到城門口,大雨就傾瀉而下。 ☆、第4章 《榮華無量》0004 烏云壓境,暴雨鋪天蓋地的急劇而下,蒼穹驟然變暗。 歌細黛勒馬立在城門旁,眸色微沉。雨滴極密極硬的砸落于大地,濺起帶雨珠的塵土。土中帶著雨氣,雨中帶著土氣。 視線像是被一大塊灰茫茫的布裹著,天連水,水連地,萬物氤氳一片 在遠處,一道閃電撕裂般的劃破天際。歌細黛提起馬韁繩,沖進了雨中。 跟在歌細黛后面的家丁們面面相覷,連忙也追了上去。 雨水刺著肌膚的感覺真好,涼涼的,微疼,那是一種活著的證明。 出城三公里,便拐入進了山。 本是雄渾巍峻的大山,在雨中,顯得格外羞澀朦朧。 歌細黛不時的放緩速度看路,要確定山路靠山體的一側(cè)是安全的,沒有雨水沖下來的泥流。趁著看路的功夫,等一等家丁們。 沿著一條小溪向大山深處,在一大片野桃花樹旁向南,繞過兩個山坡后,便能看到一棵古榕樹。 古榕樹冠幅廣展,蔚然成林,遮天蔽日,可容納近百人在樹下乘涼。 這棵樹在一處院落里。 上一世,師傅就是在這棵榕樹上被雷劈中的。 歌細黛跳下馬,伸手撥開擋住院門的繁茂枝葉,叩了叩門,便奔進了院中。 她很怕來晚了。 偌大的院子在樹下,樹下擺著幾張竹椅。 她渾身**的,來不及抖落衣衫上的水珠,便徑直走向廳房。 剛邁出數(shù)步,她就看到了他。 他一襲艾綠色春衫,黑發(fā)隨意的飄散著,臉白似雪,唇紅似梅,眸黑似子夜,五官明朗,身材修長而壯碩。氣度非凡,似山中仙人,高雅而不可觸,即是國手丹青也難以描摹他的神姿。 他叫寧潛,碧湖山莊的少莊主,天賦奇才,輕功與劍術(shù)天下第一。江湖事多,他常居于山林中,尋得一絲逍遙。卻是苦了一群四處尋他的多情少女。 歌細黛見師傅安好,欣喜喚道:“師傅?!?/br> 寧潛微微笑,聲音輕得像冬風吹皺溪水般的柔,“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等你。” 歌細黛眨了下左眼,把濕漉漉的酒壺用袖子擦了擦后,向他拋了過去,笑道:“我猜到你沒有酒喝了?!?/br> 此時,空中一聲響雷,驚得她打了個激靈。 寧潛穩(wěn)穩(wěn)的接住酒壺,用拇指和食指捏著,暢快的喝了一口酒,咂咂品著酒香時,瞧見了她渾身濕透,苗條的曲線畢露,他的神態(tài)情不自禁的有些不自然,不禁皺皺眉,道:“來,九兒,跟為師進屋換衣賞?!?/br> “他們呢?”歌細黛回頭望一眼與她一樣**的家丁們。 寧潛伸手朝樹上一指,“樹葉盡管摘?!?/br> 用樹葉當衣裳?歌細黛忍住笑,朝著樹根旁擺著的三排酒壺,對家丁們說:“生火燒水用,隨便拿?!?/br> 寧潛挑眉,雙眼中笑意盈盈,道:“能被濕衣服泡死的人,你留有何用?” 他有些詫異,她倒是關(guān)懷起家丁了,以前的每次,她對家丁們都視若無睹的。 歌細黛想了想,覺得有理,便跟在寧潛后面朝里屋走去。對于死過一次的人,會倍加珍惜生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寧潛跨過門檻,回眸一笑,道:“酒不錯。” 歌細黛附聲道:“是不錯,它有一個神奇的功效?!?/br> “哦?” “只要你能喝一百年,它能保證你活到一百歲。” 寧潛一怔,側(cè)目瞧她,她一臉認真樣。 猶記得兩年前,歌中道帶著歌細黛去碧湖山莊,提出愿拜寧潛為師。寧潛當時愕然,他雖是在江湖中頗有名望,卻從未考慮過收徒,便當即拒絕。 誰知,歌細黛不以為然的道:‘聽說寧潛輕功與劍法乃天下第一,實不可信?!?/br> 寧潛從不將虛名薄利放在眼里,倒是不甘被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輕視,他笑說:‘事實上,但凡懂輕功與劍法的名流,無人對我的‘天下第一’懷疑過?!?/br> 歌細黛跟著笑笑,道:‘天下本來是沒有什么天下第一的,不如你的人多了,你才成了天下第一?!掍h一轉(zhuǎn),她接著說:‘你害怕收我為徒,是擔心我的悟性高,搶了你的天下第一?’ 寧潛怔了怔,發(fā)現(xiàn)她有趣,便決定收了比他小九歲的徒弟,同時,為她起了個名,喚作九兒。 想起兩年前,收她為徒的決定,寧潛只覺慶幸,慶幸給了她一個特殊的死法:被很多女子嫉妒而死。 寧潛拿出幾件衣裳搭在椅背上,輕捻出一個字:“換。” 他的聲音一直很清柔好聽,歌細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模樣,濕衣裳都緊貼在身上,很不雅觀,盡管此時才十歲,而她已懂得女子該有的矜持,便下意識的轉(zhuǎn)個身背對著他,等他出去。 寧潛剛要走,卻見她轉(zhuǎn)身,他順勢看去,瞧見了她凍得瑟瑟發(fā)抖。心道:傻九兒,雨天還來送酒。 歌細黛見等不走他,便扭頭道:“我娘說……” “什么?”寧潛的心猛得一顫,他迎上的,分明是五分清麗五分艷麗的眼眸,帶著若有若無的迷惑??伤坏貌磺宄囊庾R到,她只是十歲。 “我娘說,女子換衣服時,男子要回避?!备杓汍煳醋⒁獾綄帩撋袂橹械陌倒饬鲃?。 寧潛信手拿起一件外袍,向她一擲,披在了她的肩上,便逗她道:“這里哪有什么男子女子,只有師傅與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