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是啊,大女兒喜歡吃什么呢?這位終日威嚴感情深沉的父親,捫心自問了。 顧叔暗暗的嘆息,這些年,老爺衰老了很多。自祈山歸來后,身子一向健壯的他,還是患上了病。他每日都服藥,病卻不褪,任誰也能看出,老爺?shù)玫氖切牟?。心病豈是藥能醫(yī)的。 為了讓老爺寬慰些,顧叔恍然道:大小姐自小就不挑食,只是尤其喜歡清淡的。 那就清淡,多做些菜式。歌中道咳著,把四年前的那個廚子老劉請回來,請他幫忙掌勺,說不定黛兒能吃得習慣。 老劉去年已……顧叔嘆了口氣。 歌中道喃喃地道:是啊,三年前老劉請辭離府時,就快不行了。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顧叔聽得唯有暗暗嘆氣。老爺吩咐了,夫人和大小姐的宅院,每日都要清掃,好像夫人和大小姐隨時都會回來似的。老爺依舊每日都會進宮恪守職責,每日回府,總會先去夫人的宅院。當夫人離府后,老爺派人找過夫人,每次得到的回復都是尋不到蹤跡??赡?,老爺不想再聽到這種令他難過的消息,便不再讓人去找。這次祈山歸來,老爺?shù)男暮孟袼闪诵?,似乎是有了夫人的消息,他命人在夫人的宅院里多種著花草,又為少年準備了一處大的宅院,似乎夫人跟少年很快就能回來了。 顧叔,歌中道想到了什么,陰郁的臉上隱隱浮現(xiàn)出了勃勃生氣,派人為我制套衣裳,再有九個月就是黛兒的大婚了。很久很久不曾露出笑容的他,眼睛里有一絲溫情,嘴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在黛兒的大婚上,能看到她——那個讓他痛到支離破碎的倉央瑛。 顧叔嘴里應是,心里明白,為老爺制衣裳,本該是黎姨娘的份內事。然而,自從夫人離府后,老爺就對黎姨娘徹底的冷淡了,當然,以前也并未對黎姨娘寵溺過。只是黎姨娘喜歡要,總是要銀兩添置衣裳手飾的,連丫環(huán)也要,總之,只要黎姨娘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夫人跟老爺冷戰(zhàn),府里的人也不cao持,老爺又懶得理會,只要黎姨娘要的不過分,便都應了。因此,在外人看來,黎姨娘是極其受老爺?shù)膶櫋?/br> 隨著歌中道的咳嗽聲,溫柔疼惜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老爺,您該服藥了。 是黎姨娘,她風韻猶存,捧著藥湯罐,款款踏進來。 歌中道只是淡淡的看了黎姨娘一眼,扭頭對顧叔說:藥煎好了就端來。 藥該煎好了。顧叔便出屋,去看一看。 怎么?我為老爺煎的藥,老爺是擔心沒煎到時辰?黎姨娘輕輕的問,目光很溫柔,并沒有因為歌中道的漠視而不滿。她的額頭上,有著一抹煎藥時沾得木炭灰。 歌中道神色冷沉,咳嗽了幾聲,并不看她,道:年三十,我要在宮中值守。一早,我送你和瀾兒回黎府過年。大年初一,我從宮中回來,去接你們。 好的。黎姨娘很聽話,他的話向來都不容她拒絕。 歌中道安排好了歌細黛回歌府的事宜,只待大女兒回家。 太子府的馬車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歌府門前,在青曼的攙扶下,歌細黛下了馬車。她身著一襲淺蔥色錦袍,披一件名貴絕倫的雪白輕裘,臉上洋溢著暖陽般的笑容。 顧叔在府門處恭迎,大小姐。 顧叔好。歌細黛微笑頜首。當她踏進歌府后,放眼看去,內心莫名的悵惆。府中夠喜慶,年味很足??墒牵瑓s少了些親情,少了溫暖,感覺很生硬冷漠。 她緩緩的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地方,有一種復雜的情緒就凝在喉嚨,她捏了捏手指,加快了步腳步,徑直走向了自己當時的閨院。府中的奴仆都躬身于一側行禮。 閨院中,還是如歌細黛離開時一樣,只是那株梔子花樹長大了些。 閨房中的一切也都照舊,好像她不曾離開過。房中正在燃著供暖的木炭,書桌上鋪開著宣紙,備好了墨汁,泡好了茶。真是準備的周全。 站在窗前,眺望院外樹枝上積雪,歌細黛的神色沉靜了許久。是是非非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踏過去的,有些無法釋懷的糾結是日積月累的必然。她不允許自己沉溺在不值一提的舊事上。 等三個時辰,景玄默就會來接她了。 歌細黛捧著暖手爐,靜默的憑窗而立,便見到一個人踏雪而來,進入了視線里。 在華貴的珠光寶釵映耀下的,是保養(yǎng)的極好的黎芷黎姨娘。 歌細黛的唇角浮起了一抹孤度,一雙明亮的眼睛淡淡地迎視著黎姨娘的笑臉。 原來是大小姐回來了。隔著窗,黎姨娘親切的開腔了,心中在暗惱,怪不得歌中道讓她們母女回黎府,還好她多了個心眼,在得到消息后,就趕回了歌府。 是我。歌細黛微微一笑,紋絲不動。 大小姐一路辛苦了,黎姨娘自顧自的踏進了屋里,瞧了眼后,對身旁的丫環(huán)斥道:怎么一點眼色也沒有,還不快去為大小姐奉茶。 丫環(huán)應是,趕緊就去了。 不辛苦,從太子府到歌府,半個時辰足矣。歌細黛閑適的把玩著暖手爐。 太子府?黎姨娘面露詫異。 青曼恭聲道:歌小姐是當朝太子殿下鐘愛的準太子妃。 黎姨娘愕然,這個小丫頭不是在碧湖山莊?怎么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了?量誰也不敢拿這種事開玩笑,想必是真的。 歌細黛神色平常的道:我爹沒有告訴你? 黎姨娘的反應倒是快,和顏悅色的道:應是還沒有來得及。連忙賀喜,大小姐真是歌府的榮耀。她心里憤怒至極,這個小丫頭的運氣竟然這么好?!憑什么得到太子殿下的鐘愛?! 欣賞著黎姨娘眸中一閃而過的嫉恨,歌細黛愉快的笑了笑。 察覺到氣氛不對,青曼與歌細黛對視了一眼后,便正色的道:若無它事,歌小姐需要休息,晚些時候,還要赴皇室家宴。 讓丫環(huán)奉的茶還沒到,黎姨娘自是不能走,她好像聽不到逐客令,很替歌細黛著想的道:進皇宮赴宴,非比尋常。大小姐可還有什么沒有備齊的,盡管告訴姨娘,姨娘無論如何也要讓大小姐風風光光的進宮。 沒有。歌細黛懶得與她周旋,大年三十了,還是清靜安穩(wěn)的好。 黎姨娘正愁著再說個什么話茬時,丫環(huán)端著茶就來了,她眼睛一亮,迎到屋外接過茶盞,非常和氣的說:老爺一早就去進宮值守,要明日才能回來,有照顧不周的,還請大小姐見諒,她將茶盞雙手遞向歌細黛,頗有些討好意味的說:大小姐請用茶。 稀罕,真是稀罕,姨娘為大小姐雙手奉茶。看那模樣,聽那語氣,真像是聽到大小姐與太子殿下攀了姻緣后的巴結討好。好像是人之常情的一種俗態(tài)。 這茶,大小姐是接不接呢? 接,自是要接的,為了逗逗黎姨娘心神不穩(wěn)胡思亂想的歡喜,歌細黛也要接茶。即使清靜不得,她不介意取取樂。于是,她笑了笑,單手接過茶盞。 是帶蓋的茶盞,歌細黛將暖手爐交給青曼后,輕捏起茶蓋,茶霧繚繞,茶香醇厚撲鼻,真是好茶。她用茶蓋輕撥了撥,作出欲飲的姿勢。 黎姨娘的心一蹦,喝吧,快喝吧。 茶杯離歌細黛的唇越來直近,黎姨娘表面上很平靜,厚厚棉袍下的那顆心是跳得越來越快。 眼看著茶杯要沾上歌細黛的唇了,只見她忽地扭頭,看向青曼,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