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皇帝老子的臉色沉了一沉。

    歌細(xì)黛垂目，平和的道：“若是尋常百姓家，這本是兩人相悅兒女私情的事，怎奈太子殿下無私事，凡事皆要以皇權(quán)為重。太子有情，輕言許諾，臣女心領(lǐng)，已覺無憾。陛下深謀遠(yuǎn)慮，以恩澤社稷眾生為大局，自會為太子殿下的婚事作好了打算?！彼盗诉凳?，鄭重其事的道：“太子與臣女的感情，無法與皇權(quán)相較，實在是微不足道。一切，全聽由陛下的?！?/br>
    皇帝老子啊，人家兩個人都私定終生了，但是，也要尊重您的決定，知道您向來都是個為萬民著想的好皇帝，肯定為太子殿下的婚事作過長遠(yuǎn)的打算?？傊?，皇權(quán)最重要，一切聽您的，您作主。

    她的口吻里沒有卑微，沒有覺得是在高攀太子殿下；沒有哀求，沒有流淚訴說這份愛情有多真摯，非君不嫁寧死什么的。尋常的語氣里有的是理解，理解皇帝的不易，并尊重。還有置之度外的灑脫，得到成全是幸，得不到成全是命。

    皇帝老子沉默的看向歌細(xì)黛，想起了自初次見這個女子以來，就見識了她的不卑不亢、氣定神閑，字字珠璣里擺個臺階讓對方上一步，也給自己鋪好了退路。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倒是很令他欣賞。

    “父皇不必倉促作決定，兒臣今日，只是帶她來參加家宴的?！本靶f的輕描淡寫。

    “你們隨朕去凌月殿吧?！本笆⒌鄣难凵駨?fù)雜莫測，說罷，便徑直走向殿外。

    當(dāng)皇帝老子踏出殿外，景玄默先起身，便扶起歌細(xì)黛，兩個相視一眼，就跟隨皇帝而去?；实劾献記]有當(dāng)即拒絕，說明是有戲，只不過，需要一個有力的籌碼，讓皇帝老子盡快答應(yīng)。

    常言說，知子莫若父。而最知道景盛帝心性的人，莫過習(xí)慣于察言觀色的景玄默。景玄默已有辦法讓景盛帝早些頒布冊封詔書，他不著急，很多事情需要水到渠成。

    “皇上駕到，太子殿下駕到?！被鹿俑吡林曧懺诹柙碌钔猓玫搅司笆⒌鄣闹家?，另一聲高亮之聲響起，“禁軍指揮使歌中道之嫡長女，歌氏。”

    在場的人都將目光看了過去，下意識的看向在太子殿下右后側(cè)三步之遙的女子。在通明的燭光下，她身著一襲十分簡單得體的精致錦袍，未施胭脂，除卻發(fā)間的一支玉釵，未配戴任何的飾品，傾刻間便能讓人聯(lián)想到美麗、自信、優(yōu)雅。她面帶微笑的緩步而來，平靜的眼眸里綻放著深邃的清輝，渾然天成的華貴氣場似一陣風(fēng)般凌空籠罩，集萬千光華。

    她的氣場與太子殿下的尊貴高遠(yuǎn)交相輝映，使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慨——他們是最般配的，都那么令人屏息無法忽視且不敢直視，仿佛是天生擁有讓眾生心甘情愿俯首稱臣的魅力，無以倫比的天作之合。

    隨著他們落座以后，強(qiáng)大的璀璨光芒才漸漸的柔和細(xì)致。

    太子殿下與佳琳公主同一席面，歌細(xì)黛獨自一席，在景玄默的身側(cè)，神情淡定從容。

    就是她迷惑了太子殿下？隨著震撼的心魄剛一平復(fù)，眾人的目光就多了幾分復(fù)雜意味，贊嘆、嫉憤、詫異、考究、欣賞……一下子如潮水般涌了過來。歌細(xì)黛不動聲色的垂著眼簾，忽地眼波一轉(zhuǎn)的掃視，平和的眸色里敏銳的精光乍現(xiàn)，宛如一道的閃電，頓時令那些復(fù)雜的眼神縮了一縮。

    與景盛帝同席的徐知達(dá)皇后，保持著端莊的鳳姿瞧著歌細(xì)黛，神色不明，心中卻暗暗生懼，分明是俯視她，為何卻有一種平視她的錯覺。

    景榮執(zhí)起滿滿的酒樽一飲而盡，懶散的眸子里分明隱現(xiàn)出痛色。

    突然，向來有規(guī)矩的七皇子竟然來了一句童言無忌，那稚氣未脫的清脆響徹殿內(nèi)，“勾引太子殿下的可就是你？被逼無奈**的可就是你的姨娘？與他人攜子私奔的可就是你的親娘？”

    丑聞果然傳的最快。

    歌府的一場大火，燒開了很多流言，這些流言對歌中道與歌細(xì)黛很不利。

    全場寂靜，都齊齊的投向歌細(xì)黛，看她出丑。

    等著看笑話的目光極其不友善，直直的扎在歌細(xì)黛的身上，令景玄默格外的反感，他豎起盾護(hù)著自己的女人，目露寒光清冷的道：“七弟話里的‘你’說的是誰？這是什么場合？國子書院的太傅們未免太過不盡職，沒教得七弟知分知寸。”

    “三哥……”七皇子面上一驚，欲言又止的。反正，他的話是說出來了，已起到讓歌細(xì)黛難堪的作用。

    徐知達(dá)皇后說話了，緩緩地道：“太子殿下莫急，七兒只是單純的心直口快，并無惡意?！彼Z氣中不免有身為國母的傷悲之情，“實在是京城之中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有一女子死得極其慘烈，她死前的字字指控，很令人驚訝。七兒也像所有人一樣，想知道真相如何罷了?！?/br>
    景玄默剛要再度的強(qiáng)硬，歌細(xì)黛輕呵出一絲遺憾，他知道她準(zhǔn)備好了，便與別人一樣，等著她回應(yīng)。

    歌細(xì)黛的表情沉重，道了四個字：“死者為大?！彼终f，“有些家事已不方便講。”她停頓了片刻，“府中有家母在料理后事，愿黎姨娘安息?！?/br>
    是的，歌細(xì)黛派田田去見倉央瑛，將倉央瑛請回了歌府。如今，形勢嚴(yán)峻，唯有倉央瑛在歌府主持大局，才能使流言不攻自破。

    歌細(xì)黛的含義很清楚了，她不能揭穿黎姨娘的惡毒誹謗，因為，死者為大。

    寥寥幾句，此女竟就脫清了尷尬，反而表現(xiàn)出了大方，她沒有解釋沒有掩飾，更無心虛。倒是個機(jī)智之人。景盛帝神情難以揣測的瞧了一眼歌細(xì)黛。

    “朕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景盛帝的聲似洪鐘，眾人的思緒一下子從剛才的氛圍里出來了。

    “父皇，什么想法？”佳琳公主可沒興趣聽歌府的莫名其妙的事，她早就覺得無聊了。

    “太子再過數(shù)日，就是十八歲生辰，如今，太子妃還未落定。” 景盛帝道：“在今晚的家宴上，就挑選出個太子妃吧?！?/br>
    眾人一愣，皇帝老子的決定太突然了。

    徐知達(dá)皇后問道：“以陛下之意，如何挑選？”

    景盛帝道：“皇后上次不是有了五位人選，將她們即刻宣來，競逐一番?！?/br>
    佳琳公主拍手鼓掌，“父皇的主意太好了?！焙撸屑О∧屑?，太子哥哥要娶妃了，氣死你。

    “臣妾遵旨，”徐知達(dá)皇后很樂意，她還是表現(xiàn)出了應(yīng)有的風(fēng)范，詢問道：“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眾人紛紛的看向了太子殿下，景玄默正在俯首把玩著琉璃酒杯，他的手指真是漂亮極了，晃動著晶瑩的光澤。他好像剛察覺到要表態(tài)，便將頭一抬，目光清淡得近乎寒冷。他輕輕的轉(zhuǎn)頭，眸色漸漸的變得溫和柔情，在落到歌細(xì)黛的臉上時，已是深情款款。

    太子殿下沉默不語，眾人已知他的心意。

    景盛帝已是起了興致，可不想掃興，擺擺手道：“歌氏既無婚配，也可參加競逐?！?/br>
    “謝陛下圣恩?！备杓?xì)黛微笑著躬身致禮。

    景玄默這才說得輕描淡寫，“兒臣也有心今日定好太子妃?！?/br>
    ☆、第61章 《榮華無量》0061

    太子殿下在除夕之夜選妃,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于夜色里,五輛馬車自皇宮駛出，前去接五位太子妃人選入宮。分別是：吏部尚書之女顧晴之和顧蔚之,右都御史之女徐夢嬌，兵部侍郎之女曹洛倩,還有秦大將軍的孫女秦丹丹。

    有心之人早已揣測過景盛帝的心意，他似乎對名滿京城的才女顧蔚之頗為青睞,他曾對其當(dāng)眾大為贊賞,所說之語，細(xì)細(xì)捉磨起來，頗有太子妃非她莫屬的意味。

    徐夢嬌與曹洛倩是皇后徐知達(dá)的親侄女和親外甥女,自是符合徐知達(dá)的心意。

    然而,太子殿下的心意眾人也是明了的——心屬歌細(xì)黛。

    三方勢力將要展開較量，眾人們都很有心情觀賞。

    宴席已開，敬酒詞、吉祥話與歡笑聲不絕入耳。

    負(fù)責(zé)主事此次家宴的六皇子，命人備了一張紫檀木六角桌，擺放在殿中間。就等著看這競逐太子妃是如何的競逐法了。

    景玄默寧靜極了，清冷的神色里浮現(xiàn)著一抹悲郁，自斟自飲，不一會，已飲去了半壺酒。眾人看著太子殿下的黯然，也都知趣的不去打擾。

    歌細(xì)黛擰眉，他一直只喝自備的泉水，今日在喝的卻是宮廷貢酒。他一杯接一杯的飲，心緒不穩(wěn)。他怎么了？是為選妃一事？不像，他分明接到了她的暗示：我愿意競逐太子妃。

    她是愿意競逐太子妃，無論如何，她需要名正言順。

    當(dāng)景玄默的杯中又空時，歌細(xì)黛輕輕的移了過去，將手覆在了酒壺上，瞧著他眉宇間的幽深，笑道：原來太子殿下也會悲春傷秋。

    景玄默旁若無人的將手覆在她的手上，那手涼涼的，與他平日里的溫暖不同。歌細(xì)黛心中一怔，抽出了手，輕垂在身旁。暼到他執(zhí)在桌下的手，便悄悄的摸索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兩只冰涼的手握在一起，竟有絲絲暖意漸起。

    放心，我喝不醉的。景玄默清笑了笑，一會隨便就好，就當(dāng)玩玩。

    歌細(xì)黛挑眉，挪開了手，為他斟了杯酒，便回到自己的席位。兩人相視一眼，他一飲而盡。

    他根本就不飲酒，為何偏在今日飲？歌細(xì)黛將翠玉杯在指間把玩，暗自琢磨著。

    景榮懶洋洋的在跟五皇子閑聊著，不時的瞧向歌細(xì)黛。他知道景玄默的果敢，即是認(rèn)定了歌細(xì)黛當(dāng)太子妃，便就不會改變。然而，景盛帝的果敢也沒有人能違抗。他倒是也聽說了，聽桃妃說，景盛帝有心冊封顧蔚之為太子妃。如此，倒有戲可看了。他決定了，一旦歌細(xì)黛落選，他必會當(dāng)眾請求納歌細(xì)黛為王妃。

    察覺到有眼神頻頻投來，歌細(xì)黛抬起眼簾，迎著景榮的注視，微微一笑，舉杯遙敬。

    兵部侍郎之女曹氏到。殿外一聲高唱。

    在場的人大多都在期盼著徐夢嬌與顧蔚之，一聽是曹洛倩到了，也就是下意識的朝殿門處看看。只見曹洛倩緩緩進(jìn)殿，低首一步步的走入眾人的視線內(nèi)。喲，倒是艷麗嬌弱的女子，那纖細(xì)的身子在一襲粉紅錦袍下，怎么看怎么像是從紅燦燦的桃花里走出來的。

    嬌小玲瓏的曹洛倩款款行拜禮，聲音悅耳柔軟，聽得人骨酥的發(fā)麻。

    歌細(xì)黛倒是知道曹洛倩，此女彈得一手好琴，有幸聽過的皆贊嘆驚艷，她就有幸聽過一曲，簡直是能入得了曲中景致，那身臨其境的美妙，她至今不忘。

    不由得，歌細(xì)黛瞧了一眼景玄默，只見景玄默正在專心的剝著果仁。不可否認(rèn)，他認(rèn)真的樣子還是很迷人的。

    殿中間的那張紫檀木六角桌上，已坐了一人。

    右都御史之女徐氏到。

    不少人期盼的徐夢嬌輕盈入殿，京城未出閣的女子們，說起美貌、棋畫、琴舞、文才都兼?zhèn)涞?，她自居第三，無人敢自居第一第二，那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挠忻麣狻Ｋ坏?，殿?nèi)就sao動了，變得熱了起來。

    徐知達(dá)皇后的臉上展顏笑了，像侄女這般出眾的女子，很讓她有把握。而她又不能表現(xiàn)得過于熱情，便也如對待曹洛倩一樣的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