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朗洗漱時多少有些粗糙，一刻鐘不到就洗完了，此時火塘上燒著的水還不夠燙，兩人又坐著等了半晌，才回屋歇下。

    入冬后地里沒什么活計，兩人早上起得也比較晚，晚上雖說躺下的早，但總要閑聊許久，亦或是鬧騰上一陣，不負(fù)這大好閑暇時光。

    夜里風(fēng)大，寒意透過門窗縫隙，時樂整個人都縮進(jìn)被窩里，然后緊緊貼著顧朝朗。

    翌日，時樂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縮在顧朝朗懷里，他默默往后挪了一點，從被子里探出頭才發(fā)現(xiàn)屋里已經(jīng)有了亮光，不由揉了揉眼睛，往常天這么亮的時候顧朝朗早就起床了，今日倒是有些晚。

    他打了個哈欠，心里暗忖道，今日無甚急事，再睡一會也無妨，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合上眼繼續(xù)睡覺。

    良久，顧朝朗才醒過來，見屋里如此亮堂有些詫異，從床上坐起來，剛要穿衣就發(fā)現(xiàn)時樂也醒了，溫和道：“應(yīng)該還早，你再睡會?！?/br>
    時樂本來還在熟睡，只是睡著后又不自在地貼到顧朝朗身上，方才顧朝朗起身，他就被驚醒了，聽到顧朝朗說話，他閉著眼又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有些濕潤，聲音里帶著倦意，“不睡了，都天亮了?！?/br>
    顧朝朗側(cè)過身，伸出手指把時樂眼角擦干，才緩緩道：“我先去把火生起來，等水燒熱再叫你?！?/br>
    時樂含糊了幾聲，才點點頭。

    顧朝朗掀開被子下床，又轉(zhuǎn)頭給時樂掖了掖被角，穿上棉衣往外去，推開門，一陣?yán)滟娘L(fēng)撲面而來，顧朝朗猝不及防下被吹了個踉蹌，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外頭下雪了，雪花如柳絮一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下，瞧著剛下不久，屋頂墻頭都沒有積雪。

    難怪今日醒來時屋里那么亮，他還以為自己起晚了，轉(zhuǎn)頭對著時樂朗聲道：“今日下雪了，天色還早，你多睡一會?！?/br>
    等到時樂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顧朝朗才關(guān)緊房門往灶房去。

    院里鋪了石子路，雨雪天也不會弄臟鞋子，顧朝朗今日腳上穿的是時樂剛給他做的棉鞋，很是暖和。

    走進(jìn)灶房先把火生起來，湯瓶裝滿水放到火塘上，坐在一旁烤火，等身上有了暖意就起身往后院去。

    后院的柴火雖說有茅草頂遮著，但若是雪太大了也會淋濕，得先收一些回灶房，還有松針也要收一些。

    湯瓶里裝滿了水，熱得就比較慢，顧朝朗收了一堆柴火回屋，又裝了一竹筐松針回去，水才有些暖意，他洗漱完又把湯瓶放到火塘上溫著，下方只有兩根柴火，這樣等時樂起床時差不多燒開，既能洗漱又能喝上熱水。

    下雪不方便出門，顧朝朗把灶房打掃了一遍，坐在火塘邊無所事事，過了一陣又起身開始劈柴。

    時樂起床推開門發(fā)現(xiàn)下雪，眼睛都瞪圓了，愣了一下才想起好像顧朝朗和他說過，他忙著睡覺就沒在意。

    突然被冷風(fēng)吹了一激靈，“阿嚏”，時樂揉了揉鼻子，大步往灶房去。

    一進(jìn)門看到顧朝朗正在劈柴，詢問道：“怎么堆了這么多柴火？”

    顧朝朗抬手奮力一劈，木頭應(yīng)聲裂開，他才抬頭道：“不知這雪會下幾日，收一些回來以防萬一。”說完話頭一轉(zhuǎn)，“湯瓶里水熱了，你先洗漱吧。”

    時樂伸了個懶腰，幾下洗完，拿出杯子放在桌上開始倒水，又用筷子沾了一點桂花蜜進(jìn)去，招呼顧朝朗喝水。

    顧朝朗手里動作不停，應(yīng)聲道：“我劈完就來，沒幾根了?！?/br>
    時樂已經(jīng)端著杯子坐在火塘邊，聞言點點頭，繼續(xù)烤火，等前面暖和了，他又側(cè)過身開始烤，再之后又轉(zhuǎn)身烤背后，愣是顯出幾分忙碌來。

    等顧朝朗忙完坐下，時樂才開口問道：“今日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顧朝朗搖搖頭，沉聲道：“吃什么都好，我都愛吃?！?/br>
    時樂聲音微微上揚(yáng)，笑著道：“那今天就吃乳糖圓子，趁你有空，等會你磨糯米，我做飯?！?/br>
    顧朝朗點點頭，放下杯子就要起身，被時樂一把拉住了，“還早呢，歇會兒再去?！?/br>
    顧朝朗順著時樂的力道坐下，笑了一下同意了。

    午時將近，顧朝朗把石磨從院里搬進(jìn)來，洗干凈擦干開始磨糯米。

    時樂從角落里拿了一個南瓜，切了一半下來，去瓤去皮，切塊下鍋開始煮，上回只加了桂花蜜煮，今日做一個稍微復(fù)雜的。

    等南瓜煮熟，撈出來放在大海碗里，南瓜湯盛出來放在另一個碗里，順手把鍋洗干凈，又舀了兩瓢水進(jìn)去。

    然后拿出搟面杖洗干凈，用來壓南瓜泥，此時顧朝朗已經(jīng)端著磨好的面過來，時樂伸手接過，把糯米面倒進(jìn)南瓜里，趁熱開始揉面。

    揉好的面團(tuán)搓成細(xì)長條，捏小段后揉成小丸子，等鍋里水燒開，放入南瓜丸子，用筷子輕輕攪動，防止南瓜丸子沉底粘鍋，等丸子浮起來再加入紅糖。

    隨后把鍋拎下來放到火塘邊溫著，兩人各自盛了一碗吃起來。

    時樂吹了吹夾起來的圓子，一口吞進(jìn)去，被燙得齜牙咧嘴的，顧朝朗把放涼的南瓜湯遞過去，耐心道：“你吃慢一點，又沒人和你搶?！?/br>
    時樂一口喝了，才接話道：“這不是以前沒有這么做過嘛，我先嘗嘗好不好吃?！?/br>
    顧朝朗接過時樂手里的碗放回去，輕笑一聲夸贊道：“你做的都好吃?！?/br>
    時樂抿嘴笑了一下，低下頭繼續(xù)吃起來。

    吃完飯，顧朝朗起身收拾碗筷，時樂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偏過頭對顧朝朗道：“雪好像沒有變大，屋頂都沒有積雪?！?/br>
    顧朝朗聞言抬頭看過去，應(yīng)聲道：“才下沒多久，不過天上云很厚，估摸著會越下越大的。”

    時樂點點頭，把灶房門關(guān)上，只留著一條縫隙，讓煙氣能飄出去，轉(zhuǎn)身回火塘邊坐下。

    顧朝朗收拾好碗筷也走過來坐下，兩人坐在火塘邊閑話。

    時樂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火鉗扒拉柴火，慢慢打起哈欠，用力睜大眼睛，清了清嗓子道：“我們吃柿餅吧，再烤兩個土豆蘸醬吃，這樣干坐著好無聊?！?/br>
    顧朝朗聞言起身，頷首道：“那你坐著，我去拿柿餅?！?/br>
    時樂仰頭笑了，聲音里帶著愉悅，“那我去拿土豆和醬。”

    不過片刻，顧朝朗已經(jīng)一手拿著三個柿餅進(jìn)來，放在火塘邊溫著，不然吃著凍嘴。

    時樂略等了等，就伸手拿起一個咬了一口，柿餅掛滿了白霜，味道比新鮮的柿子更濃郁，甜而不膩，口感比較有嚼勁，一口下去滿嘴都是甘甜。

    顧朝朗也拿起一個開始吃，他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吃過柿餅了，柿子倒是每年上山都會摘了吃。

    時樂晃了晃頭，期待地問道：“好吃嗎？”見顧朝朗點頭又接著道：“那明年接著做，我覺得柿餅比柿子好吃。”

    顧朝朗倒覺得都好，不過時樂說了他也不會反對，又點點頭。

    外頭的雪果然越下越大，等晚上兩人準(zhǔn)備入睡時，村子里各處的房頂都覆上一層薄薄的雪。

    翌日，除了屋頂積雪，后山的樹枝上也裹上一層雪粒，院里各處都掛上了白。

    顧朝朗披著衣裳起身瞧了瞧，又回屋躺下，攬著時樂繼續(xù)睡覺，冬日難得的閑暇，再多睡一個時辰吧。

    ……

    這場雪一連下了幾天，雪停時已經(jīng)進(jìn)入臘月初，俗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停這日果然比以往更冷，兩人又窩在灶房里烤了一整天火。

    翌日，臘月初六。

    時樂起床時瞧見天上的太陽，笑著喊顧朝朗出來看，下雪這幾日，兩人都憋壞了，好不容易有一個晴天，時樂便打算去一趟鎮(zhèn)上。

    余光看到顧朝朗過來，他揚(yáng)聲道：“我們今日去鎮(zhèn)上吧，臘八快到了，得買些食材回來煮臘八粥?！?/br>
    顧朝朗頓了頓，輕聲道：“今日還是冷，不然我一個人去買，你告訴我要買什么?！?/br>
    時樂搖搖頭，拒絕道：“在家待久了悶得慌，出去逛逛?！?/br>
    顧朝朗這才點頭，“那你多穿一些，我們吃了早飯就去?！?/br>
    時樂笑著應(yīng)了，然后嘆了一口氣接著道：“順便把這些日子繡好的帕子也帶去賣了，不知道這幾天價錢有沒有漲回去。”

    顧朝朗也不知道，拍了拍時樂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道：“快過年了，應(yīng)該會的?！?/br>
    時樂微微一怔，笑著應(yīng)了。

    兩人抓緊時間吃了早飯，就拿上竹籃和麻袋往鎮(zhèn)上去。

    第38章 捉蟲

    來到鎮(zhèn)上，兩人先去了布莊，今日布莊里人不少，時樂定睛一看，側(cè)方還有兩個年輕女子正在挑帕子，當(dāng)下心寬不少，有人買那他賣帕子應(yīng)該也會好賣一些，這些時日閑著他繡了不少。

    時樂穿過人群往柜臺去，顧朝朗就跟在他身后。

    今日那掌柜的有些忙，時樂站在一旁等了等，見掌柜的面前的人群散了，才走過去道：“掌柜的，不知今日可收帕子，價錢幾何？”

    掌柜的記性很好，一下就認(rèn)出時樂是之前常來賣帕子的小哥兒，手指撥了一下面前的算盤，熱情洋溢地道：“小哥兒今日要賣多少帕子？自然是收的，價錢也漲回去了，花樣好看的還是十六文一張?！?/br>
    時樂下意識上前一步，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語調(diào)也上揚(yáng)著，“那可真是太好了，這些日子我繡了不少呢。”話音還沒落，手就往懷里一掏，拿出布包放在柜臺上。

    隨后兩下把布包打開，露出里面的帕子，距離上一次賣帕子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月，時樂繡得不算勤，也繡了六張帕子，后來細(xì)棉布用完了，時樂又裁了家里剩的棉布繡了兩張帕子。

    細(xì)棉布繡了四張花樣繁復(fù)的，是牡丹花和荷花的，時樂沒有見過這兩種花，只是有家里傳下來的花樣子，剩下的四張是兩張繡梅花的，兩張繡果子的。

    掌柜的伸手一一拿起來瞧了，笑著夸贊道：“小哥兒手藝越發(fā)精湛了，價錢依舊是十六文，簡單的十三文，棉布的這兩張十文?！?/br>
    時樂眉角眼梢都是笑意，連忙點頭應(yīng)了。

    雙方都是爽快人，掌柜的捋了捋胡子，含笑道：“小哥兒稍等，我這就算價錢，若是小哥兒還有什么要買的，我讓伙計給您端過來?！?/br>
    時樂思索片刻，頷首道：“那勞煩店里的伙計給我拿些針線瞧瞧，再給我裁五尺細(xì)棉布?！?/br>
    掌柜的點頭應(yīng)了，手上打著算盤，對著伙計揚(yáng)了下頭，那伙計就往后頭去了。

    “小哥兒，您的帕子一共一百一十文錢，先給您結(jié)了賬，您點一下，買針線的再另算?！闭乒竦睦魉阃?，從身前的抽屜里數(shù)了錢遞給時樂。

    時樂也覺得這樣更好，接過錢數(shù)清，揣了五十文在懷里，剩下的就拿在手上。

    此時店里的伙計已經(jīng)端著托盤過來，時樂先拿起布瞧了瞧，方才伙計裁布時他也看著，沒什么問題，就把布放下，隨后開始挑選線團(tuán)，各色品類都選了些，選好后遞給掌柜算價錢。

    掌柜的方才也一直看著時樂挑選的過程，這會兒幾乎沒有停頓就開口道：“五尺布五十文，針線一共八文，小哥兒您是?？停俳o您繞去一文，一共五十七文錢?！?/br>
    時樂把手里的錢數(shù)了三文放進(jìn)懷里，剩下的遞給掌柜，等掌柜的數(shù)完點頭，時樂才把布和針線放進(jìn)布包里才放進(jìn)籃子里，和掌柜的道別離開。

    一出鋪子，顧朝朗就伸手接過籃子，低頭對時樂道：“我拿著吧，你再想想我們還要買些什么?！?/br>
    時樂也沒拒絕，仰頭笑了笑，才和顧朝朗一起并肩往前走。

    今日來主要是為了買食材煮臘八粥，兩人一出布莊就往米面鋪子去。

    臘八節(jié)將近，米面鋪子遠(yuǎn)比布莊熱鬧，都是附近來買食材的婦人夫郎。

    平日里米面鋪子只常備大米，小米，麥面和糯米，臘月將近才會備上黃米，小豆、蕓豆等，其中糯米價錢最高，七文一斤，小米和黃米六文一斤，各色豆類價錢相近，鋪子的老板就將這幾種豆子混合在一起，統(tǒng)一四文一斤，由店里的伙計統(tǒng)一稱量。

    時樂和顧朝朗都喜歡吃糯米，家里雖說還有一些，今日又買了兩斤，小米和黃米各半斤，豆子半斤，花去二十二文錢，家里只有兩個人，雖說還要贈送一些給鄰里親戚，但也足夠了。

    糯米先裝到麻袋一角，用麻繩綁緊，再把剩下的小米，黃米分別放進(jìn)去，豆子就直接裝到籃子里。

    煮臘八粥還可以加一些紅棗、栗子、核桃仁等，家里還有干栗子，時樂不太喜歡吃核桃便不打算買這個，只買些紅棗就行。

    鎮(zhèn)上賣紅棗的不多，時樂和顧朝朗一路走一路瞧也沒看到，直到路過賣糖的鋪子才聽到里頭的伙計在吆喝鋪子里有紅棗賣。

    兩人站在門口看了看，見里頭買紅棗的人不少，估摸著價錢不會高太多，這才邁步進(jìn)去。

    時樂湊過去問價錢，一聽就頓住了，一斤紅棗五十五文錢，都快趕上糖價了。

    時樂想了許久，才讓店里的伙計撿了二十來個紅棗，一稱有一兩多，六文錢，時樂有些rou痛，從懷里一枚一枚地掏出錢，數(shù)齊了遞給柜臺后的掌柜的。

    付完錢，時樂接過紅棗就想往外走，被顧朝朗拉住了，“買些糖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