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寒冷的氣息讓季昀承大腦逐漸清醒，銳利的光芒在眸中涌動，宛若驚濤駭浪般。

    回憶起杜昱托人送來消息時的擔(dān)心，牽起嘴角自嘲一笑。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為什么要這么在意？

    腳步聲踩在雪地上“吱呀”作響。

    “侯爺……”

    微微轉(zhuǎn)身，看見面容有些憔悴的女子在距離他一步的位置停下腳步：“多謝你冒險來救我?！?/br>
    半掀唇角，季昀承淡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是我救你？”

    不卑不亢的迎上季昀承的視線，慕陽輕聲道：“侯爺，我不是笨蛋。”

    “你難道不是笨蛋？”走近一步，修長手指牽扯起慕陽的一縷發(fā)絲，季昀承輕道，“知不知道為什么你會被抓？因為你找的那些江湖人在籌謀時被另一伙人聽到，所以他們將計就計利用你給的路線反抓了長公主和你?！笔种笣u漸收緊，季昀承仿佛輕描淡寫道，“為什么不來找我？”

    她當(dāng)然不可能找季昀承，如果找了，以季昀承的才智恐怕順藤摸瓜很快就把皇城的守備摸清，她不想冒這個風(fēng)險，所以寧可不去求助他。

    定定站著，慕陽沉默不答。

    雪簌簌而落，紛飛揚起，壓彎枯黃枝椏，些許碎雪落滿烏黑長發(fā)，在冬陽下折射出淡淡輝光，剔透晶瑩。

    “你瞞了我多少事情我不在乎，但是，慕陽，我很不喜歡你的態(tài)度?！睖惤疥柕募缇?，季昀承緩緩道，“你以為你之所以能這么肆無忌憚到現(xiàn)在，是什么原因，嗯？你真的認(rèn)為如果我想殺蕭騰，你能阻止我？”

    伸手推開季昀承，慕陽退了一步道：“你不殺蕭騰不是因為我，是因為長公主?！?/br>
    “我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即便長公主也無法察覺?！?/br>
    “季昀承，你就這么想殺了他？為什么？”忍耐了許久，慕陽終也忍不住對于季昀承的無理取鬧冷笑，“難不成是為了我？侯爺，我沒想到你會這么幼……”

    “沒錯?！?/br>
    手中仍然緊緊攥著那一縷發(fā)絲，放在唇邊，寒冷的季節(jié)里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已經(jīng)輕到幾乎分辨不出，可依然讓他不舍放下。

    “慕陽，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

    仿佛時空在一瞬間寂靜下來，就連落下的雪也似乎輕緩了。

    季昀承維持著親吻她發(fā)絲的動作，俊美的臉龐因為寒冷而微微泛起淡淡的薄紅，神色間是無所謂的慵懶，眼眸卻晦暗到分辨不清。

    還是一如既往的神情。

    慕陽輕笑一聲，放下心來：“侯爺，這句喜歡你對多少人說過？”

    44 四三章

    翻身下馬，披著天藍色斗篷的少女扣了兩下門，眼前陰森的宅子轟然打開，待她進去又迅速合攏關(guān)閉，門扉森然，仿佛從未開啟過。

    “久離小姐好?！?/br>
    隨手取下斗篷遞給身邊的小廝，久離頓了頓腳步：“侯爺在哪？”

    小廝誠惶誠恐的指了一處，又慌忙垂下眼睛，在一片凄白的冰雪世界中，女子的容貌愈顯嬌艷逼人，雖然久離也不過是侍候的丫鬟，但誰都知道她更是侯爺?shù)慕韮?nèi)侍，權(quán)力在侯府中僅次于總管大人。

    推門進屋，房間里地龍的熱氣瞬間驅(qū)散了寒氣，眸光瞟到斜靠在榻上男子的瞬間，久離便乖順的拜服道：“奴婢奉總管大人的命令，請侯爺快些回去。”

    “怎么是你來，府里沒人了么？”懶懶散散的開口，似乎整個人也因為這個季節(jié)而越發(fā)慵懶沒有精神，“封地的事務(wù)我不是一直在處理么，回去還不急?！?/br>
    “可是……”

    淡淡掃了一眼，淺灰色的瞳仁莫名生出一種讓人無法反抗的壓迫感。

    顯然，季昀承還不想回去。

    久離腦中飛轉(zhuǎn)，岔開話題道：“奴婢來時，聽說帝都八寶樓的招牌八寶宴極其出名，總呆在宅中畢竟不好，侯爺不妨……”

    良久，聽見季昀承輕笑一聲：“也好?！?/br>
    八寶樓。

    望著眼前人滿為患的酒樓，久離有一絲絲的懊惱：“侯爺，這里人多，要么奴婢去給您買塊面紗?！?/br>
    “不用了?！?/br>
    上了二樓，季昀承剛想轉(zhuǎn)到包間，忽然眼眸一頓。

    臨窗的座位坐了兩個男子，被白雪映亮的夜色中可以清晰看見兩人輪廓，白衣的面容尋常唯獨氣質(zhì)清越出塵，碧衣的模樣極是俊秀，一雙眸子卻黑得宛如沉夜，帶著那個年紀(jì)不應(yīng)有的沉穩(wěn)，兩人桌前擺滿了盤碟，邊吃邊聊，有說有笑，氣氛很是融洽愉悅，不時有人上前，碧衣少年卻也都是笑著應(yīng)答。

    身形一動，季昀承便坐進了二樓的卡座。

    久離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順著季昀承的目光看去，皺了一下眉，隨即像什么也沒看到般松開。

    點完菜，不由自主季昀承朝那里望去，好在卡座的位子偏僻，又有數(shù)串細白珠簾做遮掩，也未有人發(fā)現(xiàn)他，更何況那邊兩人原本就讓人十分賞心悅目，偷偷望去的也不在少數(shù)。

    只是……看著兩人時飲時笑的模樣，季昀承心頭的郁結(jié)更甚。

    那日女子的話恍惚又在耳邊：

    ——侯爺，這句喜歡你對多少人說過？

    “哎喲，這位客官，這杯子可不能這么捏，都快碎了?！?/br>
    “是么？”

    輕描淡寫的語氣讓小二莫名一個寒顫，心頭竟然有些懼怕。

    “沒事，沒事……客官您繼續(xù)繼續(xù)，小人再去拿只杯子來……”

    放下已經(jīng)隱約有些裂痕的杯子，季昀承對小二勾了勾手指，低聲耳語。

    慕陽擱下筷子問：“重夜……你從前來過么？”

    “不曾?！钡皖^給夾了一筷冬筍放進慕陽的碗中，易容過的重夜微微笑道，“很美味?！?/br>
    “如果……不方便，不然我們改去包間如何？”重夜久在祭司殿，未必習(xí)慣這樣大庭廣眾的場合。

    “我很喜歡?！?/br>
    輕輕搖頭，重夜眼眸彎彎看向窗外通明的燈火，斑駁光影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淡淡光暈，饒是換了一副尋常樣貌，仍掩蓋不住他身上的出塵氣息，只是此時他的神色總有幾分好奇的味道。

    見狀，慕陽也忍不住微笑：“你以前都沒在帝都逛過么？”

    轉(zhuǎn)回頭，遲疑了一瞬，重夜才點頭，沒說話，眼睛卻微微有些失神。

    慕陽抿了抿唇笑道：“既然沒逛過，那以后我?guī)愣脊湟槐楹昧恕庇纸o重夜也夾了些菜道：“別光顧著看，吃飯，等會帶你去看看帝都的夜市。”

    重夜抬起頭靜靜笑開：“好。”

    看著盤碟里的佳肴，又吃了些，重夜才輕聲道：“我不會讓你消失……”

    話未說完，忽然一陣清脆的盤碟碎裂聲。

    小二端著的盤子不知怎么嘩啦啦在他們身邊落了一地，尚冒著熱氣的菜肴也都撒了出來，慕陽嘆了口氣，把小二扶起，小二哭喪著臉道：“這可怎么辦……這是那邊客人點的……我，我……我不敢過去……”

    順著小二的手，隱約可見珠簾后坐著一個男子，身邊纖腰被攬的女子正在為他斟酒，兩人發(fā)絲纏繞乍一看去霎時郎情妾意。

    微微瞇起眼睛，慕陽按了按額頭揮手對小二道：“沒事，剛才灑了的你再給他端一份，銀子算我的?！?/br>
    小二偷偷瞄了一眼那吩咐他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個猶豫間，慕陽已經(jīng)從懷中取出銀子放在桌上，對重夜道：“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們?nèi)ヒ故辛T?！?/br>
    “喂喂，客官別走啊……”

    慕陽回頭道：“銀子足夠，多的也不用找了。”

    眸光掃去，正看見季昀承冷冷朝她望來，仿佛做了虧心事的是她一般，慕陽轉(zhuǎn)頭輕笑，該覺得羞赧不是他么，哪有人前腳告白，后腳便攬了另外一個女子，連做個樣子都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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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街上，天空不知何時竟飄起了雪，簌簌乎乎的旋落，似鵝毛、似花瓣，落在樹椏上、屋檐上、書生的長衫上、少女的裙裾上，淺淺搖曳著墜落，無聲融在地面。

    鱗次櫛比的街坊瓊樓玉宇般映射著耀眼的皚白色，時間似乎也停滯了。

    “慕陽……”

    “嗯？”

    “剛才那個男子，你認(rèn)得？”

    慕陽點點頭：“認(rèn)得，他是……算了，也沒什么可說的，以后……有機會再說罷?！?/br>
    “會有辦法的?！敝匾购鋈灰荒樥J(rèn)真道。

    慕陽卻驀然笑了：“怎么我的事情你比我還緊張？”

    重夜一愣，濃密的睫羽顫了顫，張口欲要解釋，那邊慕陽已經(jīng)指著不遠處道：“那就是夜市了，走罷?！?/br>
    看慕陽的樣子，竟是真的毫不在意，似乎受到感染，重夜也不再多想。

    雖是夜晚，夜市上仍舊人潮洶涌，叫賣聲不絕于耳，琳瑯滿目的物件擺放在攤鋪上，簡直晃花人眼。

    街邊更是有許多舞龍、舞獅、雜技擂臺，或者是各類奇人異士的表演，甚至在中心還有不少搭起用以表演的擂臺，擂臺下更有如猜謎、對詩，又或是套圈之類的小游戲。

    見重夜一直興致斐然的看著，慕陽問：“你可想?yún)⒓?？?/br>
    重夜笑著搖搖頭：“看看也罷?！?/br>
    正說著，卻突然聽得一陣喧嘩聲，一個藍衣小廝正和一個攤主吵鬧，攤主尤帶幾分閑閑的神色，那小廝卻已經(jīng)吵得滿臉通紅，雙手叉腰，兩頰更是鼓成了包子。

    小廝身后站了一個錦衣男子，身處吵嚷正中，男子眼眸飄忽無神，竟像是走了神。

    自家小廝在為主子吵架，主子卻一副渾不在乎的模樣。

    慕陽覺得很是有趣，便多看了兩眼。

    “我為何要道歉，這謝家大公子的確是個克妻注定孤鸞的命，我不過是說了實話罷了，你不愛聽就不聽便是。”

    “你胡說胡說！才不是這樣！謝公子只是……只是，沒遇上適合的姑娘家！”

    “那不就是了。”攤主不以為意接道，“你若是不買就讓開，別擋著我做生意。”

    “你……”

    原來是丞相謝家的大公子，說起來這位謝公子有如今的名聲還有幾分是拜她所賜，若不是她橫插一腳慫恿季昕蘭同有琴琴師私奔，只怕謝公子早就和季昕蘭成親，也不會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不過，這謝公子也實在倒霉，娶不到小郡主也就罷了，之后家里又給定了他兩門親，一門小姐未過門之前就不慎落水而亡，另一門則是因為牽扯到一樁大案，在成親前被小姐一家滿門流放，久而久之，謝公子克妻的傳言也就流傳了出來，如此一來自是更不會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謝大公子，直至拖到如今謝家二公子都已娶了親，二十好幾的謝大公子卻還依然頂著孤鸞的名頭獨身一人。

    同情歸同情，慕陽也沒打算去管——她改變的事情太多，每一樁都管的話根本沒那個功夫。

    剛想走，身邊的重夜忽然快步朝謝公子走去。

    慕陽微訝追去，謝大公子也同樣有些不解，卻見重夜摸上謝大公子掛在脖子上一塊極其精致細膩的玉佩，喃喃道：“這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