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陽一滯，若說是以重夜真容，這話還有幾分可信，可重夜如今可是易容了尋常相貌……

    仿佛預(yù)料到慕陽要問，青琳微微抬頭，臉上的羞紅更甚些許：“重公子的樣貌雖然沒有林大人周大人這般出眾，但……有些事情也不僅僅是看樣貌的，重公子性子沉穩(wěn)、溫和……哎呀，林大人你就別問了……”從慕陽手中奪過綠豆粥，青琳捂著臉快步跑遠(yuǎn)。

    慕陽站在遠(yuǎn)處，垂眸思忖了一刻，卻未留意不遠(yuǎn)處的青琳輕輕朝后一望，神情像是松下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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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半月，玄帝的旨意終于遲遲才到。

    并不如趙禮計(jì)劃那樣，玄帝對于周琛起草的那份知府畏罪自殺的結(jié)論顯然是半點(diǎn)不信，圣旨中不止絲毫未提讓他們回京或者褒獎，反而直言讓三人在平?jīng)龀菑夭椤?/br>
    這句徹查讓慕陽不由自主想起玄帝拖她送給方羽的那封密信。

    鉗制南安侯、查……

    ……要怎么才能讓玄帝相信方羽和季昀承勾結(jié)，已不足為信，難道真要徹查下去？

    在慕陽三人為此苦惱時，最高興的無疑是青琳。

    三人跟著仵作又去尋了青琳meimei的尸體，那具年僅十五六歲的女尸胸口的確有一個碩大的腳印，印在慘白的肌膚上淤青駭目，比對了知府府上其他人的腳印可以證實(shí)這腳印應(yīng)當(dāng)不是府上人的，而且如此傷口就仵作判斷是未經(jīng)好轉(zhuǎn)的，就是說在距離她死亡時間相當(dāng)?shù)臅r候被人踹的，這么一來，自盡一說越發(fā)站不住腳。

    趙禮只得愁苦著臉讓人再去查探。

    三人圍在一起討論案情，周琛叫人買了兩壺酒，安撫的拍了拍趙禮的肩：“趙大人，莫急，總會查到的?！?/br>
    趙禮喝了口酒，臉色難看的嘟囔道：“查不到才好?！?/br>
    屋外傳來清脆的女聲：“重公子，今晚平?jīng)龀怯谢ㄊ?，你可想去看？?/br>
    早在鬧鬼之事傳出之后，這客棧里就只有他們幾個在住，如今一聽到這個聲音就知道是誰，趙禮的臉色難免更難看些。

    外頭的人倒是毫無所覺，倒還有些撒嬌的意味，好一陣聲音才漸漸散去。

    趙禮忍了忍，終是忍不住道：“林大人，那重公子既是你的好友，最好讓他離那女子遠(yuǎn)些，那青琳實(shí)在看起來不像什么良家姑娘，被她纏上，恐怕很難擺脫了?！?/br>
    慕陽輕輕應(yīng)了聲。

    她對那個青琳并無多少好感，只是看她尚無要害重夜的意思，也不好強(qiáng)自讓重夜理她遠(yuǎn)些……更何況，重夜也寂寞夠久了，能有個人對他好，也不是什么壞事，若青琳真要對重夜不利，她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再說重夜也不是毫無防備手段的人。

    三人中唯獨(dú)周琛對青琳最無感覺，微微一笑道：“說起來，趙大人可想知道青琳姑娘她meimei臨死前說得最后兩個字是什么？”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冷了幾分。

    趙禮含糊道：“那女子一派胡言，當(dāng)不得真?！?/br>
    “趙大人不想知道么？”

    趙禮看向周琛，不知這人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那日他的話其實(shí)是有些得罪周琛的，可是事后周琛卻像個沒事人一般毫無不在意……

    “周……”

    剛說了一個音，就忽然有人敲門打斷。

    趙禮卻是心中松了一口氣道：“進(jìn)來，什么事？”

    來人是同他們隨行的刑部小吏，臉上難言震驚，哆嗦著唇道：“外頭、外頭來了個人，好像是……南安侯?！?/br>
    “什么?。俊壁w禮霍然起身，“蠢貨，怎么不早說！快出去迎?。　?/br>
    慕陽也猛然抬頭……季昀承，怎么會來？

    思考間，人已經(jīng)走了出去。

    客棧大堂燈火通明，之前因?yàn)轸[鬼之事少有出現(xiàn)的客棧掌柜小二一個不漏的都站在了門口。

    在向外望，客棧外原本繁華的一條街竟然安靜的一個百姓也沒有，只停了一輛奢華而眼熟的馬車。

    馬車后跟了足足幾百個隨從，各司其責(zé)，排場十足。

    能有這般排場的，整個玄王朝只怕也找不到十個。

    慕陽閉了閉眼睛，很快冷靜下來。

    車簾掀開，從當(dāng)中走出一個更加眼熟的男子，深紫近黑的華服一如初見，金絲暗紋繁復(fù)華麗，墨色長發(fā)自發(fā)冠流瀉，更襯得容顏俊美難以逼視，淺灰色的眸子微微瞇起，夜色下泛著深邃的色澤，幽邃的仿佛深不見底，卻又有種淡淡的毫不在意的慵懶。

    跟在他身后走下的是一個身著天藍(lán)色蘇繡月華錦裙的少女，少女的臉上是時下流行的彩云妝，額角和鬢邊均用胭脂暈染開淺紅，宛若彩云，秀麗精致的面孔也因?yàn)檫@副妝容而摻雜了些許動人的媚色。

    兩人只是一站，便好似一對璧人，極是養(yǎng)眼。

    慕陽垂了眸，跟在趙禮身后行禮。

    季昀承的視線一劃而過：“幾位大人不用行禮了，本侯也是聽說圣上派人來辦案，既然平?jīng)龀鞘潜竞畹妮牭?，本侯自然想來看看有什么是本侯能幫得上的。?/br>
    他話說的客氣，卻不自覺帶了幾分壓迫似地倨傲。

    趙禮只覺額上滴汗，忙應(yīng)道：“只是小事，小事，沒想還勞煩了侯爺大人?！?/br>
    季昀承輕笑：“趙大人何必客氣?！边@才轉(zhuǎn)眸看向趙禮身后的慕陽，抬了一側(cè)的唇，略帶戲謔道，“這位想必就是林狀元林大人了，當(dāng)真是年少有為，初次見面本侯也沒帶什么見面禮，只能送些小東西，還望林大人見諒?！闭f著使人遞去一個模樣精致的小錦盒。

    他的語調(diào)拖長，特地加重了初次見面幾個字。

    慕陽神色如常，倒真像是第一次見到南安侯，略有些誠惶誠恐的低頭應(yīng)道：“侯爺大人太過客氣了，下官惶恐，實(shí)不敢收?！?/br>
    “本侯送的你也不敢收？”語至末尾，已有些威脅之意。

    趙禮見狀，朝著慕陽猛遞眼色。

    慕陽無奈，只得接下。

    季昀承又笑了一聲，動作極其自然的攬著身旁少女的腰肢，擦過慕陽身邊，目不斜視的走了進(jìn)去。

    早已有人將桌椅重又擦干凈，鋪上柔軟的錦墊。

    他這般做派實(shí)在夸張，但卻無人敢有異議，仿佛他生來就該如此囂張。

    待他坐定，趙禮才敢?guī)е疥栔荑≌驹诹硪粋?cè)。

    “三人大人怎么不坐？”

    聞言，三人才又坐下。

    南安侯身份尊貴，就算是朝廷特派的三品京官也不敢造次。

    自有侍女放了煮好的茶水在桌上，季昀承單手端起茶盞，抿了抿，又過了好一會，方轉(zhuǎn)頭笑道：“正好，同我說說這案子罷。”

    眉梢隱約有幾分邪氣，右手卻始終攬著身旁少女。

    60 五九章

    聽到南安侯要問，趙禮忙從他們剛從平京城那日說起，事無巨細(xì)一一細(xì)道，生怕漏了什么。

    季昀承放下茶盞，指節(jié)緩緩敲在桌面，模樣似聽非聽。

    另一側(cè)，自收下季昀承的錦盒后，慕陽便安靜坐著，一言不發(fā)。

    趙禮講的口干舌燥，剛想喝些什么潤潤嗓子再繼續(xù)，季昀承一指擋住他，唇角勾笑道： “趙大人講了這么許久也該累了，不如換林大人來講如何？ ”

    只頓了一瞬，慕陽露出尋常笑容，淡淡道：“那有何不可 ?！?/br>
    便接著趙禮的話又說了下去，語調(diào)平緩，略顯恭謹(jǐn)，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恍若面前坐著的當(dāng)真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季昀承只覺莫名煩躁，攬著的手臂下意識收緊，身側(cè)的久離低吟了一聲，女子柔軟的軀體驟然貼近，幾縷馨香隱約浮動。

    慕陽平靜的語調(diào)只略停了一瞬，又繼續(xù)下去。

    然而，那一瞬，閃過的情緒就是連她自己也沒有預(yù)料到的不悅。

    人之常情罷了……季昀承并不知道那晚的人是她反而以為是久離，如此作為也沒什么可指摘的，更何況，就算他知道，她也沒有資格去問季昀承的事。

    略過青琳透露的兩個字將整件事說完，慕陽便靜了聲音不再多言。

    季昀承敲擊在桌面上的手指卻沒有停下，反而繼續(xù)一下一下的敲擊著。

    他的不動聲色讓其他人也不敢輕舉妄動，又靜默了一刻，趙禮惴惴不安開口：“侯爺可是覺得我們說的有什么不好？”

    季昀承揚(yáng)唇一笑，收回手，攬著久離的手臂放松，指尖一上一下的撫著少女垂順的長發(fā)，動作輕緩溫柔： “趙大人多慮了，不知有什么是本侯幫得上的？”

    您不來找麻煩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趙禮又端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侯爺真是太客氣了，此案尚無頭緒，怎的敢勞煩侯爺大人。”

    “既然如此……”季昀承挑了挑眉，“其實(shí)本侯是來看平?jīng)龀腔ㄊ械?，幾位大人查案辛苦，今晚不妨休息一夜本侯去看看花市如何？?/br>
    “這……”

    趙禮只覺頭上滴汗。

    慕陽已搶先道：“周大人這幾日偶感不適，下官要陪同周大人去醫(yī)堂看診，恐怕不能陪侯爺了?！?/br>
    說話間眼神示意周琛，周琛倒也配合，掩唇咳了兩聲。

    “這樣么……”季昀承拖長音調(diào)。

    趙禮冷汗直掉，他同南安侯不慎相熟，但也知道這位位高權(quán)重割據(jù)一方的侯爺喜怒無常，極難伺候，一旦不悅便是翻臉不認(rèn)人。

    “可是本侯對少年有為的林大人很是仰慕，一直想多接觸一二，不知能否改由趙大人陪同周大人……”

    話音未落，趙禮就忙不迭應(yīng)下，仿佛生怕季昀承反悔。￥

    慕陽抬眸看了一眼季昀承，看不出他的情緒，也猜不到他是什么意思。

    上次和季昀承分別的時候她傷季昀承不可謂不深，現(xiàn)在季昀承只怕恨她入骨，實(shí)在想不到季昀承還有什么相見她的理由，她找理由避開也是猜想季昀承應(yīng)當(dāng)不想見她，未料……

    季昀承還沒死心么？

    但身份擺在面前，不容她拒絕。

    季昀承的馬車很大，坐下三人尚綽綽有余，慕陽挑了一個離得遠(yuǎn)的位置，季昀承則和久離膩在另一側(cè)。

    已過了晚膳時間，久離從車柜中取出些點(diǎn)心，擺在季昀承面前。

    季昀承斜靠著榻，手臂半支，墨色長發(fā)蜿蜒在身后，宛如一潭黑色的墨跡鋪陳開，長眸微瞇，懶聲吐出兩個字：“喂我。”

    少女白皙細(xì)嫩的手指探出寬大衣袖，夾起一塊遞到季昀承唇邊，季昀承想也不想張口咽下，唇瓣觸碰過少女的手指，久離面頰霎時一紅，手指就這么頓在半空，惹得季昀承輕笑一聲。

    慕陽移開視線，手指勾開一側(cè)的車簾，并不去看，好似身邊發(fā)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

    只是，若留意去看會發(fā)現(xiàn)她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不覺收緊，再一根根慢慢松開。

    季昀承不著痕跡側(cè)眸，望見慕陽平靜而無漣漪的模樣，眉皺了一瞬，頓覺有些索然無味。

    這時慕陽轉(zhuǎn)臉笑道：“花市到了?！?/br>
    笑容極自然，找不出半點(diǎn)破綻。

    視線投落的位置也恰到好處，平平淡淡，不該看的絕不多看一眼，對于他和久離的親昵也完全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