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曳凡點點頭，肯定地說：“嗯，田少，你的意思是誰先拉住這姑娘，她就該歸誰？”

    田頌不疑有他的挑起下頜驕傲道：“當(dāng)然！”

    “那依梅某看，這女孩該歸岳大哥??！明明是他先拉起的人?！泵芬贩苍掍h陡然一轉(zhuǎn)，眼角眉梢蹙起的樣子更像一只狐了。

    “你……！你不是不選嘛！”田頌覺出上當(dāng)，直接跳了腳。

    “臨時變主意了?！泵芬贩矘妨耍瑩еT蜜轉(zhuǎn)身，高聲向臺上正調(diào)戲美人的穆萬全大聲征詢：“穆幫主不介意梅某為了心上人……壞下規(guī)矩吧？”

    雖然知道梅曳凡不是真的看中自己，但他“心上人”這三個字幽幽飄至耳內(nèi)的時候，譚蜜的心還是漏跳了一下。并非出自感動，而是她單純被此人大膽的言行所嚇到。

    梅曳凡之前的謙讓行為，深討穆萬全歡心，這會兒穆萬全看他只是欲要下一個不起眼的平凡小姑娘，自然懶得阻攔。

    轉(zhuǎn)過身，梅曳凡聳了聳肩，怡怡然笑了下，隨即松手錯身讓出譚蜜周身的自由，道：“既然我們說不清，不如讓她自己選擇?！?/br>
    岳卿安沒說話默認(rèn)了梅曳凡的決定。

    田頌哼了一聲，感覺良好地松開抱起的雙臂——等待譚蜜奔向自己。

    譚蜜埋下了頭，她并不敢直面三人挑選，而是在心中默默思量——

    田頌?zāi)贻p氣盛，不是個可靠的歸宿，是以譚蜜最先排除的就是他。

    透出剛才的情形，她判斷出梅曳凡的地位似乎更高?？伤麉s好像并非真正屬意于自己，更像是為調(diào)停沖突才出面，僅憑這一點，譚蜜覺得，他實在不如上來就選擇自己的岳卿安來得實在。而且他對她說的那句話，委實讓譚蜜覺得他心機(jī)深沉，不像個好相與的對象。

    終她一生，不過只是想選擇一個可靠的人，相依相伴。

    無論對方外表如何，身份高低，哪怕只是一名普通的村夫，只要能真心實意的對她，那便也足夠。

    無疑，岳卿安在這三人中最是滿足她的這個條件。

    是以短暫糾結(jié)后，譚蜜身形搖晃但心意堅定得朝岳卿安走去。

    然才走出兩步——

    譚蜜突感自己左腳后跟和右膝窩一麻，隨后她整個身子竟然直直向身后的梅曳凡倒去——

    后者動作自然地接納她入懷，頗為寵溺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說了聲，“乖——”

    明明是這么讓人心卒的動聽聲音，譚蜜卻偏偏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容反抗的威懾，她肩膀顫抖了一下，眼睛認(rèn)命地合上，翻過身子輕輕抱住了梅曳凡的腰……

    看來，這所謂的選擇，只不過是走個形式。那么，她若不給他點識趣的反應(yīng)，以后的日子哪里可能好過……

    自梅曳凡下來，岳卿安就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是以他看著摟著梅曳凡的譚蜜，只是微垂了眼眸，繼續(xù)緘默，可這回他眼里卻多了nongnong的不悅。

    田頌則是氣得牙咬得咯咯的，大力甩了下袖子，怒氣沖沖拉起先前選擇的水水潤潤的小丫頭自去了。

    見田頌走遠(yuǎn)，梅曳凡示意譚蜜去臺上等他。

    譚蜜點頭走過去，途中沒忍住回了下頭，卻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她看見梅曳凡只不過同岳卿安說了幾句話，岳卿安的面色便由難看轉(zhuǎn)為為難，最后遲疑了少時，竟是充滿感激地沖梅曳凡抱拳……

    譚蜜倒吸了一口氣，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只是暗忖這人真是不簡單。沒費什么力氣，就用不同方式搞定了強(qiáng)硬爭奪自己的這兩人。

    她跟了這樣的狠角色，今后的日子恐怕要如履薄冰了。

    ——

    梅曳凡安撫岳卿安情緒回到臺上后，即潛松夜帶譚蜜下去。

    譚蜜松了口氣，以為梅曳凡不會計較自己剛才的選擇，誰知當(dāng)她跟著松夜走到高臺的踏步處，身后卻傳來梅曳凡的一句話：

    “你是第一個敢拒絕我的人……”

    譚蜜肩膀一緊，抬頭看走在前面的松夜步子未曾停頓，是以她判斷自己應(yīng)該也不需給出特別反應(yīng)，故沒有回頭看一眼，逃也似的向前躍了幾步，同松夜并肩而行。

    意識到了她的緊張，松夜偏過頭，沖譚蜜遞過來一個安慰的眼神。

    譚蜜微微有些詫異，回了一個微笑過去，擔(dān)心也就這么淡了下去。

    .

    沒有再回過馬圈，譚蜜在譚家一間廂房中休息了一天后，被帶回了金峰寨在金峰山上的匪圍。

    說實話，在真正親眼看見這座墨灰色的圍樓前，她真的不敢想象這世上竟還會有這樣的建筑存在。

    這哪里還是一群落草為寇的匪賊們茍生的匪營？簡直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小石城！

    進(jìn)入其內(nèi)前往梅曳凡居住的途中，譚蜜更是一路都驚得合不攏嘴巴。

    匪圍內(nèi)屋舍結(jié)構(gòu)精巧而復(fù)雜。

    前廷空地竟是譚家祠堂空地的數(shù)倍，不知是何用途的好幾處高矮不一的房屋前聚集了各色男女匪人。

    他們在看見梅曳凡、岳卿安、田頌等人回來后，有的停下腳步默聲抱拳；有的則是站在原地爽朗地問聲“二當(dāng)家好，軍師好，小少爺好……”；當(dāng)然也有沒正行湊上前來同這些歸來的頭領(lǐng)們開玩笑——吵嚷著說要看看當(dāng)家的們這回?fù)尰貋淼呐嗣啦幻?，屁股夠不夠大…?/br>
    這樣莫名其妙卻又熱鬧非常的氣氛，讓譚蜜又是吃驚又是松快。

    她心里的匪圍本該是肅殺的，可怕的，可沒想到今日看到居然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雖然這些人面貌粗獷，穿著不修邊幅，話間經(jīng)常夾帶一些不中聽的詞語，但他們說起話時流露出的反應(yīng)率性而坦然，比那樣兩面三刀的譚家人真不知是強(qiáng)了多少！

    這讓從小在陰冷譚家長大的譚蜜覺得古怪而親切，她竟因此對自己以后在這里的生活產(chǎn)生了一些期待。

    不過這種對陌生壞境產(chǎn)生的好感，并沒能讓她情緒放松多久。

    只因當(dāng)日在跟松夜打聽后，譚蜜得知——原來那天她離開祠堂空地后，金峰寨有“馬上閻羅”之稱的三當(dāng)家涂煜便趕到了。

    而這個行為陰鷙殘忍的男人——選走的正是和自己感情深厚的小五妹，譚菱。

    作者有話要說：

    第4章 身份

    梅曳凡的居所是一處位于匪圍后廷的五進(jìn)院落，與金峰寨寨主田喬所居的主院落比鄰而居。

    譚蜜被安置在其中的一間小廂房中。

    這里房屋的風(fēng)格簡潔，沒有譚家的雕梁畫棟，但高門大窗的，譚蜜也并不覺得憋悶。

    她一個人呆在這里，心情本來還好，并沒有因陌生壞境而產(chǎn)生局促不安。

    但午食后，松夜過來看她，問她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她說沒有，然后順便向他打聽了自己五妹譚菱的消息。

    松夜支吾吾地告訴譚蜜——譚菱是被三當(dāng)家涂煜選去了。

    “三當(dāng)家？”譚蜜愣了下，問：“他……人可好？”

    譚菱今年才十歲。

    譚蜜以前聽說過一些文人雅士喜好在家中蓄養(yǎng)雛妓。文人尚且如此，何況是匪寇？但梅曳凡和岳卿安給她的一俠一儒的形象，多少也給了她一些希望。她希望涂煜和他們一樣，有起碼的道義在，那樣譚菱的日子可能還能好過些。

    “這個……”松夜望了望門檻外的天，嘴張了半天，終于憋出了句極不對題的話，“三當(dāng)家沖殺時很驍勇……”

    “嗜殺？”他不正面回答，故譚蜜也只能這樣推測下來。

    “也不能這么說啦?！彼梢沟哪樕恢獮楹胃与y看了。

    在譚家這八年，幾乎讓譚蜜忘記該怎么要求別人做他們不愿做的事情，就如現(xiàn)下，她很想繼續(xù)問松夜這個三當(dāng)家的人品，但看到他為難的樣子，譚蜜就只說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望見譚蜜臉上劃過的失望，松夜喟嘆了一聲，道：“譚四小姐，小的只能說譚五小姐跟了三當(dāng)家，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br>
    “何意？”譚蜜太陽xue突突跳得很急。隨后她腦海里突然浮出去歲雪里譚菱抱著一紙包熱熱的炒栗子朝自己跑來的情景，然而她跑著跑著，前方的雪地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洞，譚菱掉了進(jìn)去。

    松夜搖頭，道：“四小姐，若說三當(dāng)家嗜殺也并不對，因在金峰寨比三當(dāng)家噬殺的大有人在。三當(dāng)家這人和大家并不親近，尤其是最近這半年，除非有行動，否則他多半是閉門不出。小的只知道，三當(dāng)家很好女色，他不出門的時候都是靠女人取樂。他的隨侍經(jīng)常給他弄來各色女人。那些女人進(jìn)去時還好好的，但出來時已經(jīng)……已經(jīng)……”松夜顯然已經(jīng)說不下去了。

    “死了……？”握在手中的衣角，被譚蜜捏成了皺皺的一團(tuán)。

    “沒死，只不過形狀很凄慘！有好多女人被拖出來的時候，都神智不清了，她們衣不蔽體，身上血rou模糊，被人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松夜敘說時語氣有些顫，面上神色駭然。

    譚蜜心澗像被投下一塊巨石，臉色急速壞了下去，半天都一言不發(fā)。松夜以為自己的失言嚇傻了譚蜜，也不敢上手推，只用手捻了譚蜜袖口一點布料飛快地?fù)u晃著譚蜜的胳膊。

    譚蜜神思雖被他搖得馬上恢復(fù)過來，但表情卻始終凝重，嘴唇也沒有血色，她告訴松夜自己沒事，然后她提出要見梅曳凡。

    松夜急忙應(yīng)好，然后人出門檻前，突然轉(zhuǎn)過身子來對譚蜜道：“譚四小姐你一定要多保重?！?/br>
    譚蜜輕輕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

    松夜去后，就一直沒有消息。

    譚蜜一人枯坐在小屋內(nèi)等了半天未果，直到晚間用飯時，她終于見到了梅曳凡。

    一個小嘍啰帶譚蜜過去主屋旁的偏廳，那里已經(jīng)擺好了一高一矮兩張木桌，高的桌子是紅木鏤雕圓桌，矮的是一只長方形的竹桌。兩張桌子上擺好了飯菜，菜色一致，只是竹桌上的量似乎比木桌上的菜量要大一些。

    她正對著兩張桌子出神，身后傳來這兩天她聽得最多的聲音：

    “四小姐別怪我，我傳了你的話，可是二當(dāng)家他一直在忙，就沒……”松夜說到這里，被人撥開了，梅曳凡走出來，看了譚蜜一眼，道：“先吃飯，飯后到我房里來，有什么話，到時再說?！?/br>
    他房里……

    譚蜜怔了下后點頭。

    在金峰寨匪圍里，不存在明確的主仆關(guān)系。梅曳凡不是寨主，只是頭目之一。故梅曳凡和他的近侍們是分桌吃飯，但并不分屋。

    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進(jìn)到偏廳里，加上梅曳凡、松夜、譚蜜，和領(lǐng)譚蜜過來的小嘍啰，人到齊后，一共是三女六男。

    那兩個女人進(jìn)來后，狀似無意實則有意地看了譚蜜好幾眼，隨即圍著紅木桌子坐定了。沒有向譚蜜示好，亦沒有顯示出過多的敵意。

    根據(jù)入座的位置，譚蜜不覺得這兩個女人的身份有多難判斷。她們應(yīng)該是梅曳凡的姬妾。雖然她們穿的并不華麗，也是荊釵布裙，但長相恬靜，氣質(zhì)嫻雅，打扮得嚴(yán)謹(jǐn)齊整，一點不比譚家公子們?nèi)⑦M(jìn)門的大家閨秀們差到哪去。

    譚蜜被安排在竹桌上進(jìn)食。

    梅曳凡指著竹桌讓她過去時沒有絲毫猶豫，反倒是松夜有些替譚蜜不值。不過梅曳凡一個眼神遞過來，松夜只好噤聲。

    譚蜜本人不覺得有什么。她乖乖巧巧地在竹桌上坐定，自然地夾取食物，再緩慢地送入口內(nèi)，不緊不慢地進(jìn)食。

    吃飯時，她不時觀察著梅曳凡的動作，看他快吃完了，譚蜜就收了食箸安靜等待著。

    “我吃好了，大家慢用，你——”梅曳凡以眼神點了下譚蜜，接著道：“跟我來吧?！?/br>
    譚蜜下頜低了低，邁過自己坐的竹編小板凳，跟在梅曳凡身后出了偏廳。

    直到拐入甬道，她都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后的火辣辣目光，不回頭看也知道，那是來自梅曳凡的那兩個女人的。

    譚蜜心里覺得有些好笑，虧她剛還在心里對她們贊譽有加，原來她們的好氣度，不過也就是在“金主”面前做出來的樣子。梅曳凡這一轉(zhuǎn)身，她們就保持不住自己溫良的面具，開始用眼神對她喊打喊殺了。不過也不能怪她們，因為截止到現(xiàn)下，譚蜜都覺得譚家男人每一個能比的上梅曳凡的，這樣出色的男人，似乎的確值得去捍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