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硬撐著心里的不安,譚蜜勉強和劉長夙勉強吃完一頓飯,就以身體不適送客了。難纏的劉長夙這次倒是沒有死皮賴臉,說了幾句讓譚蜜好好休息的話,反常地痛快離去。 —— 當初因阿荔按照涂煜說的尺寸,給譚蜜定做的那批衣服不合適,譚蜜后又親自去往制衣店重新定了幾件來。定衣的時候,她留了個心眼,除了定做女裝,又讓老板按照她的身量,做了兩套男裝。 回到房中,譚蜜屏退了下人,即從衣柜里取出一套男裝換上,然后她悄悄出了都督府,往芳鮮樓趕去。 就在譚蜜快要趕到芳鮮樓的路上,恰好有兩個男人從不遠處的巷道里走出來—— 其中一人邊走邊嘆氣道:“唉,你說這都什么事!好不容易尋了個借口,瞞過我家那母大蟲,出來吃頓好的,誰知咱們這新上任的都督,居然這么風流!為了追女人,竟包下了整個芳鮮樓,還派兵守住整條街的首尾,嚴禁一切人等通過!” 另一人鬼笑道:“包下芳鮮樓、派兵把守都不算什么了,我聽說咱們涂都督為了討川王女兒的歡心,把城內(nèi)能買到的所有煙花就買下來了呢,就等著今夜給司徒縣主一個驚喜……” 正說話的男人看見譚蜜,好意攔下她道:“誒——我說這位小兄弟,你難道沒聽到我們的話?那邊走不通了,你就別費工夫往那邊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3章 生離 譚蜜并未在乎這兩人所說,她從兩人之間躥過去,拋下一句“多謝提醒?!本图泵γΦ叵г谟纳畹南锏览?。 …… 北地夏日的夜風,清涼舒適,而譚蜜卻跑得滿頭大汗。那兩人說的不錯,她人躲在巷道出口的墻后,就看見了不遠處嚴密把守的士兵。 涂煜初來乍到南豐,這樣霸道的做法不利于他在百姓心中樹立威信。而且如果只是想保證安全的話,只需派人保護就可以了,為什么連整條路都要封守起來呢? 譚蜜實在想不明白,不過她也不想就此折返。越是弄不清楚的事情,她就越是好奇。 她貓著腰小心蹭著墻,往前走了一些,借著月色,看清了負責把守的士兵都是生疏面孔,應是涂煜從兵營中調(diào)來的。他們根本不認識自己,是以就算她報上身份,也是無用的。 譚蜜又四處觀察了下,目光最終落在了士兵身后的那座石拱橋上,接著視線下移,又落在了呼啦啦流淌的小河上。 她心念一動,身子更低矮了幾分,躡手躡腳地朝河沿過去…… 芳鮮樓最大的雅間喚作翡閣,平時并不對一般客人開放,僅在官商巨賈宴請貴客所用。翡閣有一處探出樓層的半圓形露臺,舉頭看得見朗朗月空,埋首又望得見南豐城的三千繁華。 不過因為涂煜包下了整座芳鮮樓,不僅派人嚴密把守住這一段路的收尾,又在上齊后,屏退了芳鮮樓所有服侍的下人,故今夜只余絕美的夜空,并不能見到熙攘的街景。 譚蜜躲在芳鮮樓門口的柱子后面。在她頭上方即是翡閣那處別致的露臺。夜很靜,甚至沒有一絲風聲,她能夠清晰地捕捉到二樓司徒萱和涂煜的說話聲。確切地說,是司徒萱一直在說,而涂煜多半沉默,或者僅僅給予一些“嗯”、“哦”地回應。 饒是如此,司徒萱說得依然很開心。譚蜜聽見她說得是自己童年趣事,然后又從童年趣事說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生活的洛州,最后竟又說到洛州每年春節(jié)時別開生面的熱鬧廟會…… 約莫過了一炷香功夫,司徒萱終于停了下來,“涂煜,輪到你了,你也說說你的事情?!?/br> “我?我沒什么可說的。”他的聲音有點飄又有點沉,“我這人很簡單,時間長了,你就覺得枯燥?!?/br> “枯燥?”司徒萱笑了笑,“我看你對那個譚蜜總是有說有笑的,該不會你的枯燥只是針對我吧?” 涂煜默然片刻,努力讓眼里的光線柔軟,望著她道:“你別多想,適才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br> “涂煜,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今日對我的承諾。你后日就要去向我爹提親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送她走?!彼就捷嫜劾锕饩€明暗不定,默了片刻,掀唇道:“我不反對以后你納妾,但不能是那個譚蜜!” 男人為了情^欲有女人,她可以不計較,但她卻害怕他將一個妥善收藏在心里的女人留在身邊,故她才這么堅持要讓譚蜜離開。 —— 這個季節(jié),縱然全身濕透,也本不該覺得冷。 可是,聽完司徒萱的一番話,譚蜜卻覺得從皮膚到骨頭都是冷的。她頭發(fā)已經(jīng)干掉了一小半,外層衣服干掉了大半,內(nèi)里的衣服卻還未曾干透,正濕噠噠地黏在她身上,好像一層緊緊束縛著她的蛇皮,纏得她仿佛快要窒息。 她很想現(xiàn)下有個人跳出來告訴她,司徒萱只是在胡說八道,涂煜并沒有向她承諾過什么,也不會送自己走,可是涂煜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她大失所望…… “我承認事到如今,我還是喜歡她。但你放心,我涂煜是做大事的人,不會為了兒女私情看不清形勢。況且,”涂煜輕笑了聲,笑聲苦澀而嘲諷,“你樣樣都不比她差,難道你還怕日后不能在涂煜心里占據(jù)一席之地?” “我就是喜歡你的坦誠!”司徒萱脆生生地笑,“你要是現(xiàn)下就告訴我,你不喜歡她了,我說不定扭頭就走了。你說得對,我很有信心,你只要肯放開她,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 涂煜聞言,鼻中發(fā)出了聲不屑而倨傲地輕哼,但樓下的譚蜜卻是聽不到的。她哭不出來,只能聽見身體里有什么東西正一寸寸的坍塌。 露臺上,司徒萱又道:“你答應給我的驚喜呢?” 這當兒,涂煜正望著都督府所在的位置出神,聽見她的話后,是半天才醒過神的。重重地呼吸了兩下后,涂煜自口中發(fā)出了道清亮的口號,接著沒過多久,便有一道黃色的光焰率先在如墨的高空中嬌艷綻放。 司徒萱先是贊了聲,“真美!”然后又嬌嗲嗲地詢問:“涂煜我們以后永遠都不分開好嗎?” 當聽見涂煜黯然地道了聲,“好”后,譚蜜的心終于徹底沉落,她繞過柱子,艱難地邁開腿…… 煙花齊放之際,夜空仿佛成了一片不斷泛起絢麗的漣漪的無垠墨湖。 整個南豐城的人都鑒證了這美好的夜晚,他們嘖嘖暗嘆涂煜大手筆的同時,也在揣測到底是怎樣一位姑娘,才值得被這位作風冷厲的都督大費周章的討好。 —— 露臺上,涂煜一眼便看到了譚蜜。 夜空中是奪目的煙火,而夜了的青石路上卻只有她一人落寞行走。 本就窄瘦的男裝因為潮濕,更加緊致地束縛在她身上,將她纖瘦的體型顯露無疑,一縷縷濕發(fā)自她肩頭逶迤至腰際,并隨著她行走的步調(diào)輕輕搖曳。 涂煜心里好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鈍痛感覺差點逼瘋他,正想什么都不管了,就這么翻下樓去,攔住她…… 可當司徒萱的手緊緊落在他手背上,并道:“你不會這么快就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么了吧?”他便沒有再動彈,只是將目光緊緊追隨在她顫抖的肩膀上,直至她的身影消逝在黝黑夜色之中…… 若然他知曉這一眼后,便是一場漫長而苦痛的生離,涂煜絕然不會這么無動于衷目地放她這樣走開。 —— 負責把守的士兵們得的命令是不許近但卻可以出,故譚蜜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便離開了芳鮮樓所在的石道。 涂煜明日就會送她走、他會和司徒萱成親、他有一日會喜歡上司徒萱忘記自己……這些念頭好像化成了無數(shù)尖銳細小的針芒,扎進了她的五臟六腑。她心里又難過又混亂,是以她沒有回都督府,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南豐城中踽踽而行。 像是丟了魂似的,譚蜜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很想回家,可是這里根本就沒有她的家啊。 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南豐的西城門,這里漆黑一團,除了一堵高高的城墻和兩排生長得良莠不齊的樺樹,便再看不見一幢房子、一個人。 身體觸碰到城門的木頭時,譚蜜才意識到自己需要折返,可當她翻過身子時,身子卻撞到了一人身上。 兩聲咳嗽后,是一陣譚蜜極為熟悉的笑聲,“瞧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看來是咱們涂都督對你不好?!?/br> 譚蜜抬頭去看截住自己的男人,然而太黑了,她只能模糊辨別出他眼睛的位置,不過也不需要看的,這個人就算化成灰兒,她也能認出來他是誰。 她忍著頭痛,啟唇,問:“梅曳凡,你還沒死呢?” 男人絲毫不介意她充滿冒犯的問候,他單臂桎梏著她扭動掙扎的身體,好笑地道:“你還活著,我又怎么舍得死?” “你放了我快滾!我就當沒見過你?!弊T蜜威脅道,“不然等下涂煜趕來了,你就只剩下死這一條路! “口氣不小!不過涂煜現(xiàn)下美人在懷,你以為他還會理你嘛!”梅曳凡樂了。 譚蜜默然,混同著屈辱和傷心的淚水從她眼眶里奔流而下。梅曳凡說的沒錯,涂煜不會來了。 他剛才不會沒有看到她,如果他真的要來,恐怕早就追來了。 “小譚蜜,你還是跟我走吧?!泵芬贩矐蛑o的口氣陡然曖昧而認真下來,唇附到她耳邊道:“你今后若乖覺些,我定不會像涂煜一樣遺棄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會再改一下,先放上來。 實在沒辦法,這個轉(zhuǎn)折很重要,我盡量寫的不虐吧。 譚蜜的秘密,也很快就要暴露了。 第44章 秘密 “若然真如你所說,是涂煜遺棄我……”譚蜜心里明明很苦,面上卻依舊裝作不在乎的樣子,“那我對你而言,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你還非抓著我這個拖油瓶不放做什么?” 梅曳凡輕聲笑起來,下巴抵在譚蜜的肩膀上,“你倒是不笨。不過就算他心思都在你這兒,迫于無奈才不得不應付司徒萱……可今后他畢竟是要和司徒萱站在一條船上了,你認為司徒萱難道能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勞梅當家費心了?!弊T蜜盡量將口氣放得輕松,又威脅他道,“你能活到現(xiàn)在,不過是涂煜放你一馬。但你若拐我走……呵呵,想必你也清楚我對涂煜意味著什么。我自有辦法讓他找到我,到了那時,他追過來,你的處境恐怕就會比此刻要遭得多!故你識相的話,就放了我!就算等下回去我反悔,讓涂煜抓你,憑你的腳力,追兵也定是追你不上?!?/br> “你說的不錯,”感受著懷中人明顯不像當初那樣瘦弱,梅曳凡竟有些貪戀這份柔軟,他不由將譚蜜的身體往自己身上按了按,“但是為了你,我愿意冒這個險?!?/br> 不消說她是涂煜的心頭rou,就算沒有這層緣由,他也有把她收在身邊。在這段逃難的時間,他記起最多的女人不是柳蓉與鳴闌,而是田箏和譚蜜。梅曳凡想,這難道就是世人所說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況且他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這世上的東西,無非就是分為得到和得不到的,哪里有什么喜歡和不喜歡? —— 梅曳凡帶著譚蜜連夜從南豐里逃出來,又不眠不休連續(xù)奔波了兩日兩夜,直到來到垠州與捷州交界處的一個小鎮(zhèn)子,才歇了馬。 因事前跳入河中,譚蜜沒能及時換干凈的衣服,早就風邪入體,再加上連夜趕路,沒有好好休息,人昏昏沉沉的,到了地方,整個人都是被梅曳凡從馬上抱下來的。 因為生病,她香氣的秘密怎么也不可能瞞過梅曳凡了。不過這幾天,他沒問,她就沒刻意解釋什么。 梅曳凡抱著譚蜜,用腳規(guī)律得扣響一處小院的門后,院里隨即傳來一段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嘎吱”的響聲,門自里間開了。 “爺,你回來……”在看見譚蜜后,鳴闌的聲音陡然收住,“您……怎么,怎么把她帶回來了?” “廢話少說,你趕緊去準備一桶洗澡水!還有熱的湯、粥之類的流食,這些做完后,你再去找位大夫來!”梅曳凡態(tài)度惡劣,懶得與鳴闌多解釋。 鳴闌驟然白了,愣了下,“好,我這就準備?!?/br> 走到半路,梅曳凡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看著鳴闌背影,謹慎道:“記得把洗澡桶搬到我房里!” “是?!兵Q闌背身答了聲,抬手迅速將眼角才滾下的淚拭去。 —— 因為太累,譚蜜一被梅曳凡放到床上就睡了過去,但到底她心里存著事情,睡得并不深,一聽見鳴闌往桶里注水的聲音,她就醒了。 鳴闌降水注滿后,就被梅曳凡趕了出去。 “你也出去吧……”譚蜜氣息奄奄地看著梅曳凡道。 “我出去了,誰幫你洗澡呢?”他口氣十分戲謔,頓了頓,眼里暗色加深,“不過你要我出去,到底是怕我玷污你的清白,還是怕我發(fā)現(xiàn)你的秘密?”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譚蜜嘴硬,只要沒到最后,她就不打算承認。 梅曳凡不理譚蜜的反應,執(zhí)意要將她抱起來。譚蜜拼盡全身力氣掙扎,然對方的雙臂好似鐵鉗,根本不容得她亂動。 梅曳凡嗤笑,“你放心,你現(xiàn)在這個這樣,我也沒興趣碰你。我抱你過去,你自己洗!” 譚蜜這才停止了動作,瞪了梅曳凡一眼后,又無力地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