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好在素喜表哥下得只是一般的蛇毒,上將軍府有這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夫,針灸拔毒配合秘制解讀湯藥,不過三天光景,涂煜身體中的毒就已經(jīng)排得差不多了。 以往,幾乎每日或至多隔上一日,孫昭便會以各種理由出現(xiàn)在譚蜜面前,是以連續(xù)三日,譚蜜沒見到孫昭,反倒覺得有些不正常。不過她一心照顧涂煜,這念頭也是在她心里一閃而過,并沒有引起太多重視。 這日,涂煜因說在床上躺了幾日,深感筋骨僵硬,想要起來活動活動。 譚蜜急忙為此去征求了大夫的同意,大夫說無礙,她才幫他穿上衣服,攙扶著仍舊顯得虛弱的涂煜走到院子中。 瘦齋正廳前有一處同心鎖形狀的小池塘,里頭種著的一池蓮現(xiàn)雖然是枯萎狀態(tài),但南地的池塘冬天并不會結冰,許多顏色花俏的錦鯉在枯葉中嬉戲,其樂無窮。 譚蜜伏在池塘花崗石沿上看魚游水,而涂煜也正聚精會神地望著她被水光映亮的睫毛末梢,而這時池塘邊上突然走來了第三人。 孫昭今天頭戴紫金冠,身穿藍色廣袖長袍,整人不怒自威,眉宇間透露著一種難以描摹形狀的凌厲之氣勢。他望了眼相依相靠在池塘邊的一對人,好半天強壓住胸口幾欲噴薄而出的氣息,隨即挪開視線,道:”涂都督,孫某有事要和你談?!?/br> 嘗了半年相思之苦,好不容易找到了,譚蜜又推拒他,隨后誤會解開了,他卻又中毒了。是以,此刻正享受著與心愛之人相偎歡愉的涂煜,自然不愿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他有意伸長臂攬住譚蜜,對孫昭道:”今日涂煜身體尚有諸多不適,不如明日涂煜親自拜訪將軍,咱們再議事不遲?!?/br> 孫昭聽他這么說,側眸輕嗤了聲,隨即轉過頭來,理所當然地推測,“大夫說都督身子已經(jīng)無礙,且你我都是習武之人,身體遠比常人結實。你到底痊愈與否,你我心知肚明,涂都督又何必裝病貓?”孫昭望著涂煜眼神不善,沒有錯,他就是看不慣他明明大好了,還要騙取譚蜜關愛。 涂煜眼里帶笑,他剛想解釋,譚蜜卻先他一步開口,“將軍何時這么不通情理?我雖不懂你們男人的事,但身體是本,若無此‘本’,一難生萬!” 她言辭灼灼,逼得孫昭啞口無言;涂煜倒是美了,樂見小女人為自己出頭,星眸里蘊滿幸福的笑意。 早間孫昭無功而返,整整氣憤了一整日,第二日涂煜果然依言一大早就出現(xiàn)了。 孫昭黑著臉命婢女上茶,又有小廝很有眼力見的把一應茶果擺上。 鏤空香爐散發(fā)出的裊裊煙氣仿佛一張流動的薄薄白幕,將分坐于長幾兩側的兩個男人的面孔變得模糊而晦澀。 孫昭面無表情敬涂煜敬他,他亦神色坦然回敬。 明明喝的不是酒,到了嘴里,孫昭卻覺得它比藥還苦,比酒還辛。 默了久時,“我輸了?!睂O昭終于道。 “我也沒贏。”涂煜臉色坦蕩,眼里有一道清光悄然滑過,“我只不過是哄回屬于自己的女人,也將我那般兄弟托付給對的人手中而已?!?/br> “什么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都督似乎看得很明白?!睂O昭自嘲地笑笑,“在這一點上,孫某自愧不如?!?/br> 涂煜嘴角彎處幾縷邪魅,“那將軍現(xiàn)在這么說,是相信涂煜的誠意,也同意放我們離開了?” 我們……兩個人才算得我們…… 孫昭本能的有些不自在,半天方勉強扯出個笑,未正面回答他,僅道:”孫某從不強迫女人……然對她,卻已經(jīng)破例太多回。” …… 涂煜揚手退下了正要上前來替孫昭滿茶的婢女,緩慢而優(yōu)雅地親自為孫昭斟滿茶,才為自己倒上,自然從容地抬手舉杯,道:“我會照顧好她的?!?/br> 他這句話雖簡單,但也算個交代。 譚蜜不過是孫昭有名無實的小妾,他本沒必要特意交代,破例這么說,不過是感念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刻,幫了她。 孫昭亦舉杯,大方調侃道:“最好如此,不然孫某隨時會取而代之?!?/br> —— 譚菱和白犬漱冰已先一步被送走,涂煜因要和孫昭議事,故又耽誤了好幾日,才帶著譚蜜離開。 最后的分別時刻。 孫昭玉立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已打扮作男裝的譚蜜整個身子緊緊依附在涂煜背后,并不回頭看他一眼,惟有她絳紅色發(fā)帶在她腦后恣意飄揚,好像在朝他招手告別…… 孫昭不由好一陣悵惘,但轉念一想也便釋然,他苦澀地想:就算她回頭又怎樣?不過再次勾引出他對她的不甘和思戀罷了。 “將軍,保重!” 轉身轉了一半的孫昭聽到她乘風而來的告別聲音,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扭頭,而跌入他眼中的,是她旖麗若彩霞的笑容。 美好的時刻往往短暫。 …… 譚蜜消失在曠野邊際時,孫昭只覺得自己心都空了。 腦海里反復回蕩她回眸嫣視的畫面,太過聚精會神,甚至沒有發(fā)覺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當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孫昭聽見帶著笑的話聲,禁不住額頭皺了皺,臉上傷情和茫然頃刻消失,眼中也恢復了清明,”梅曳凡,你現(xiàn)下莫非是在嘲笑我?” 梅曳凡聽孫昭質疑自己,不怒反在嘴角噙笑,“您不介意梅某曾在遙縣冒犯過將軍,反重用梅某。而在涂煜來到檀洲期間,又特意將梅某安置在郊外的山莊。將軍對我有如此深恩,梅某又怎敢嘲笑將軍?況且……”梅曳凡望著譚蜜最后消失的地平線上的那一點,笑了笑,目光轉沉,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孫昭沒有在意他為何欲言又止,僅道:“你也不必把我說得跟個圣人似的。涂煜和你本無仇恨,卻為了兄弟之義不放過你,在我看來本就是愚蠢。在孫昭眼里,本沒有什么兄弟,”他凜然目色中盡顯睥睨萬物的氣勢,“只有天下!” “梅曳凡愿為將軍早日登上大位效犬馬之勞?!?/br> 孫昭望了單膝著地的梅曳凡一眼,輕點頭后,降其攙起。 路長多阻,未免引起太多矚目,也因為不想再欠孫昭人情,涂煜拒絕了孫昭派人護送他們回捷洲的好意。 他與孫昭經(jīng)過周密的計劃,最后定下次年三月,孫昭從西南突破,而他從西北突破,最后梁軍在進入大司護胡肆所轄的中央領地的重要門戶霽膺關會師。 屆時,他會帶著譚蜜離開,也正式將南豐軍交托給孫昭。 —— 涂煜與譚蜜未行到預計投店的小鎮(zhèn),天氣就飄起了寒冷的雨絲。 涂煜問譚蜜是否覺得冷?她咬緊牙關告訴他不冷,可是仍然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聲音。他自責地微嘆一聲,隨即利索得收韁繩下馬,把肩膀因為寒冷而鎖緊的譚蜜從馬上抱了下來。 解下自己的外衣欲給她披上,然而她卻因怕他冷,哆嗦著手臂固執(zhí)得想要阻撓,可又哪里抵得過涂煜的力量和堅持? 他一聲不吭得把她抱到馬鞍靠前的位置,而自己則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后,將她牢牢裹在懷里,并用脊背為她擋住了后面吹來的風。 他們尚在孫昭勢力范圍之內,他雖已與孫昭結盟,但他于他們畢竟是亦敵亦友的存在,是以涂煜為怕對方改變主意,是為了能夠能急速馳行,但沒想到會因此而疏忽了譚蜜。對于自己的因小失大,他深覺愧疚,但譚蜜看他默然不言,只當是他為自己沒說實話而惱怨。 “再堅持堅持,來時,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家小客棧?!蓖快鲜直垡恢蓖笞Ьo韁繩控馬,但馬兒奔跑的速度卻還是慢了不少。 譚蜜點頭,“你別惱,我只是不想加重你的負擔?!?/br> “我明白?!彼^低下,將吻落在她濕潤的頂發(fā)上,“但你從來不是任何人的負擔,尤其不是我的,以后不舒服了要第一個告訴我好嗎?” 譚蜜輕輕點了點頭,耳垂恰好擦到他下巴的一點皮膚,感受不到他皮膚的熱度,她的心不由輕抽了下,“你把衣服脫給我了,又坐在后面是不是很冷?”說完她扭過頭來,于口里呵出熱氣,試圖溫暖他的臉。 下雨視線不好,再加上路本就不好走,涂煜正專心致志關注前方,猝不及防被她這樣一吹,他心都被吹得癢酥了。 她呼出的熱氣有限,可是這招倒是出奇的管用。 涂煜的臉愈來愈燙,預想到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的嚴重性,他不得不啞聲阻止她道:“我不冷,你乖乖坐好。” “剛才冷得跟冰塊似的,怎么現(xiàn)下又發(fā)燙了?要不你還是把衣服披回去?別著了風寒!”譚蜜擔心地道。趕路她不用出力,若病了也無妨,但他若病了,再勉力趕路就困難了。 她一心一意擔心他的身體,他腦海里卻已經(jīng)浮想聯(lián)翩,故他一時間又窘又愧,倒不知該回答她什么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昨天的,補全了,今天的更新比較晚,可以明天看。 第52章 黑店 —— 涂煜按照記憶找到了去往檀州路上發(fā)現(xiàn)的那家小客棧,拴好馬入店才知道只余下一間房。 小二打量了下他二人,道:“今日下雨天寒,方圓五十里只有本店一家客棧,我看這位小兄弟生得瘦小,二位今夜不如就擠一擠,將就將就吧?!?/br> “那就有勞小哥帶我們上去吧?!弊T蜜答得很痛快,他們都淋了雨,再矯情下去于他們誰都無益。 “小兄弟真痛快!那小的這就帶二位客觀上樓。”矮個子的小二說完,不待譚蜜他們反映,便像只靈活的猴子一樣躥到了二人前面。 涂煜眼神有異得盯了眼小二的脊梁,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攙著雙腿站站的譚蜜,亦步亦趨地跟在其身后。 “咳咳……”小二推開門,自己忍不住都被內里的土嗆得猛咳,“就是……這間。二位客觀先換換衣服休息一下,有什么吩咐就喚小的便是?!?/br> “等等——” 小二走至木樓梯處正欲下樓,又被涂煜叫住,他翻過臉來,滿臉納悶得看著涂煜。 “勞煩準備洗澡水,另再加兩個炭盆到房里來?!蓖快系?。 “欸!”小二表現(xiàn)出極其為難的神色,道:“客觀是打北邊來的吧?我們南方客棧壓根不提供炭盆給客人的呢?!?/br> 涂煜嘴角彎起一縷譏誚,非常平白小二這是坐地起價,隨即他了然得從身上摸出一錠碎銀砸過去,“這夠了吧。” “夠!夠!”小二殷勤地撿起地上的銀子揣到懷里,“小的這就去給二位準備!” 涂煜一直側耳聆聽小二“嗶嗶”的下樓聲由強至弱,再到完全消失……才扶著譚蜜進入屋中。 屋里灰塵不少,但所幸床前的帷帳是放下來的,掀開來看,床鋪并沒有太多積塵。涂煜將譚蜜扶到炕沿上坐好,還不及說別的話,門上已經(jīng)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客官,您要的炭盆我給您送來了!” 涂煜心中暗嗤給錢就是好辦事,吩咐道:“端進來吧!” 小二應了聲后,同另一名客棧的長工進入房間,他們將炭盆在涂煜指定的位置支好后,又鬼頭鬼腦得在掃了眼房內,方退了下去。 涂煜插好門栓,從包裹里挑出一套較為干燥的窄小男裝遞與譚蜜,“先換上,再把你身上的脫下來還給我?!闭f他替她掩上了帷帳。 等到譚蜜換好,將濕衣遞給涂煜時,涂煜也已經(jīng)換好了一身衣服。 他很有經(jīng)驗地將桌子橫倒在炭盆前,然后扯了些布條包住上面的兩只桌腳,將他和她的濕衣服分別掛在了桌腳上烤。 涂煜走到床頭,為她掩好背角,道:“你先睡一會兒。” 譚蜜搖頭,“我有些餓了,你去叫些吃的上來吧。”他們趕了一天的路,她怕他不吃也會受不,故才有意這樣提醒。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這里?!彼壑忻黠@藏著什么特殊的想法,“況且這里的食物恐怕不會太安全,等雨停了我們就離開,我再打下獵物烤來給你吃?!?/br> 譚蜜心里的不對勁兒被涂煜放大了,她環(huán)視房內,結合自進店來的種種,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睛不由睜大,小聲而吃驚地道:“你是說……這里是……黑店……!” 涂煜微笑點頭,算是默認她的想法。 “那你適才怎么不提醒我?”譚蜜極是后悔自己剛在樓下那么痛快就同意小二住在這里。。 “黑店也是店。”他把她重新按回被中,“我們都需要補充體力。” “可會很危險?。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