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迅速又在眼底燒了起來，手不由自主地又覆蓋住一邊，又用嘴毫叼住另一邊，同時他聲音暗啞地求她，“再，再過一會兒，好嗎？”

    譚蜜想說不好，可是意思傳達(dá)到嘴邊卻幻作了細(xì)細(xì)碎碎的吟哦，及高高低低的嚶嚀。

    山谷中回蕩著子規(guī)“布谷、布谷”的叫聲，與一對情人所發(fā)出的曖昧聲響交織在一起。好勝心強的鳥兒似覺得受到了挑釁，有意從谷尾分到了谷中，就立在他們頭頂那一片桃花樹上恣意啼叫……

    他渾濁的意識總算被鳥兒聒噪的叫聲拉了回來，急忙為她掩住衣服，他眼里滿是歉意，剛想說什么，譚蜜卻先一步開口打斷他，“你要了我吧?！彼樇t的不像話。

    她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是自己太敏感，不過她既已認(rèn)定他，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但如果真的走下去……等待他們的不是善果，她起碼還有今夜的美好，足矣慰藉余生……

    涂煜只覺腦袋里轟隆一聲，心口砰砰跳得厲害，不能否認(rèn)他是想的，只是時間不對，地方也不對。他想給她的是一個舒適完美的第一夜，而非現(xiàn)在的臨時起興，在這荒郊野外就草率的……

    他喉結(jié)上下滑動，咽了口唾沫，才勉強忍下欲念，艱澀地道：“我們先回去。”

    “回去你就要我？”那么不知羞的話都說了，現(xiàn)下再這么確認(rèn)一遍又算得什么？他們之間太容易分離、變數(shù)太多，未免夜長夢多，她想成為他的人，立刻馬上就想……

    涂煜望著她被晶瑩水花映亮的雙瞳，苦笑著道：“你再這樣問下去，我可真就忍不住了?！?/br>
    “嗯?！彼龑⒁路纱鄰纳砩蟿兟湎聛?，上身僅穿著一件蜜合色的兜肚，柔軟的攻勢像一劑量少功效大的藥湯，差些就要了他的命，定了定神，他錯身撿起她的衣服，又說了一聲，“我們先回去?！?/br>
    同樣的話，但因為語氣不同，她瞬間就辨識出了里面不同的涵義，點了點頭，她穿好衣服，兩人又難舍地抱了好一會兒，才向駐營地折返。

    夜里天涼，帥帳中依然升著兩個炭盆，不過已經(jīng)不在床邊，而是搬到了靠近入帳口的位置。

    衣服一件件的剝落，動作越來越快，空間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還欠你一個婚禮……”他一邊親她的頭發(fā)，一邊含含糊糊地道。

    她輕輕喘息，“我那日雖要求過，但你知我其實并不在乎這些虛禮?！?/br>
    作者有話要說：　　準(zhǔn)備收尾了，嗯。

    第56章 難忘

    黑色的是她柔軟的頭發(fā)，也是她幽靜的雙眸，緋色的是她唇瓣，也是她仿佛微醺了一樣的臉龐。

    情_欲像是蜜糖，也像是毒藥，燈燭搖曳，她身上仿佛罩了一層黃色的薄紗，朦朧而不真切。這一切太像一場夢，將他的判斷能力蠶食殆盡。

    “你確定？”他的聲音顯得干涸無力，但枯啞的嗓音下潛藏的卻是被拼命壓抑著的火苗。

    她微微頷首，眼睛漸漸盈滿水意，視線中盛滿的都是他熟悉而又熱烈的面龐。

    ——

    五百里外。

    “哥哥，你快來看啊！”

    孫昭的思緒被打斷，眉心緊攢，并未馬上起身，而是不悅望向站在帳外的粉藍(lán)色少女身影，“孫靜持，你又有何事？”

    少女二話不說，趕回帳中，并不多說話，也不像往常一般畏懼哥哥的威嚴(yán)，而是徑自牽著孫昭的袖子就往外拽。

    孫昭正欲提醒自家meimei怎能如此沒大沒小，但抬眸見孫靜持臉上神色不同以往，怔了下，將后話忍回了肚中。

    帥帳外的夜空，仿佛一張無垠的深藍(lán)大幕，其上點綴的星光格外璀璨。

    帳口高高用木頭支起的火盆，映亮少女纖細(xì)食指，孫靜持指了指兩空中的兩處位置后，急迫而惶急地道：“哥哥，你看武曲星愈加黯淡，而天同星反而大熾！”

    孫昭剛還以為她真有什么發(fā)現(xiàn)，一聽又是講星象，憋回去的火氣頓時又冒了出來，厲聲道：“靜持！你究竟要我說多少次才會聽？你可知現(xiàn)在咱們的處境有多險峻？你居然還有心思看這些有的沒的！”

    他們的父親過世得早，母親雖還在，但孫夫人性格柔弱，能夠勉強支撐上將軍府已算不錯，根本做不到一人為母又為父的地步。幸而孫昭早慧，十三四歲便開始一點點從母親手中接過來孫府諸事，同時也承擔(dān)起對meimei的管束和教化。

    正所謂長兄如父，孫昭不認(rèn)為自己做的有多好，但最起碼也把孫靜持教育成了一位懂事、知禮的女孩，只是讓孫昭頭痛的是，孫靜持這愛好鉆研旁門左道的毛病，他卻是怎么都板正不了。

    “哥哥，你先聽我說……”孫靜持一點都沒被孫昭的脾氣嚇到，她深青色柳眉緊鎖，頓了下方有些急切地道：“根據(jù)我的觀察，事前天同星軌跡、亮暗的變化皆與譚蜜際遇變化相符合。所以哥哥，現(xiàn)下天同星亮得這樣反常，你難道不怕她會遭遇什么不測？”

    聽見譚蜜的名字，孫昭心尖抽了下，他壓抑下自己的情緒，才道：“姑且不論你這迷信之辭可不可信，若真如你說——譚蜜與天同星休戚相關(guān)，天同大熾，于她而言不該是好事？她……何來不測？”

    孫靜持搖頭，眼底藏著的一汪潭水波瀾不止，“哥哥難道是關(guān)心則亂？怎連物極必反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到？”她又憂慮望了眼夜空，繼續(xù)說道：“武曲星星芒變?nèi)?，依舊例來判尚有轉(zhuǎn)機……可是天同星向來不喜露鋒芒，寧愿茍且屈就也不肯爭輝星空，故而依現(xiàn)下態(tài)勢來看，天同星大有飛蛾撲火之勢……！”

    孫靜持一席話惹得孫昭心思煩悶，他主動追問：“靜持，你的意思了是……她打算犧牲自己成全涂煜？”

    孫靜持收回神色，額頭攥緊，望著孫昭好一陣，半天才幽幽啟唇，“依我看來，她多半會如此?！?/br>
    ……

    ——

    第二日，譚蜜醒來時，身邊人已經(jīng)不見了。昨天他珍惜她，并沒有太過沉溺，不過這一夜也足夠她一生難以忘懷。

    盡可能快速地穿戴洗漱完畢，托著仍舊有些不適的身子，她走出帳子，聽見供議事的側(cè)帳傳出說話聲，她急忙湊到帳外細(xì)聽。

    “都督，之前我們派去打探的人，只有一人回來，但等我趕過去時，他卻已經(jīng)支撐不住昏過去了。是以現(xiàn)下情況究竟如何，我們還無法獲知。只是看那人的樣子，局勢多半已不樂觀，請都督早作打算?！痹狼浒舱Z速極快，一點也不似他平日的云淡風(fēng)輕。

    “岳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但目前我們畢竟還不能確定真實情況是怎樣，萬一孫昭不是改變主意而正處于險境，我們貿(mào)然回退，豈不是言而無信，不義于盟友？”涂煜沉聲道。

    “可都督……”

    “好了！”涂煜打斷他，“左右人還沒醒，我們姑且再等半日，若然人還不醒，我們再作商量?！?/br>
    岳卿安退走后，譚蜜并沒有入賬，而是翻過身子準(zhǔn)備回主帳，從剛才二人對話中，譚蜜得知涂煜已經(jīng)焦頭爛額，故她不想他再分心費力應(yīng)付自己。

    “——既來了，怎么不進(jìn)來？”

    ……

    被他發(fā)現(xiàn)了，譚蜜只好走進(jìn)帳中。

    有了昨夜的夫妻之實，今早第一次見面，她本該是含羞帶怯，可剛剛聽見探子重傷而歸的消息，她早已將羞意拋諸在耳后，臉上帶著的惟有關(guān)切之情。

    他雋逸眉眼溫柔地望著她，“過來——”

    譚蜜從善如流地走近，隨即猝不及防得被他帶倒在懷。

    將雙臂由她的肩膀繞下去，涂煜手心攥緊她白蔥般的細(xì)指，聲線和悅地道：“今早譚菱那兒派人送信來了，你睡得實，我便沒有叫醒你?！?/br>
    譚蜜適才白如紙的臉倏就紅透了，有些事朕不能往細(xì)處想……比如，昨夜明明是他出力多，可現(xiàn)下他生龍活虎的，她反倒像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似的。

    是以早晨她才會醒不過來……

    “小菱可是有什么要緊事？”她問。

    “也沒什么要緊的事?！蓖快涎凵裎⑽u曳了下，但譚蜜仰躺在他懷中，并未察覺不到他的異樣，“譚菱那丫頭說別人做的菜不合她口味，愣是要做你吃的菜，不然她就要絕食?！?/br>
    之前譚蜜被梅曳凡擄走，譚菱身上確實發(fā)生過一次這樣的事，是以涂煜以為以此為借口，應(yīng)該問題不大。

    譚蜜心中愕然，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再次向涂煜確認(rèn)，“小菱……想吃我做的菜？”

    涂煜不疑有他，“來人是這么說的，不過我看小姑娘就是想你了，在耍小姐脾氣。眼下我事情多，也不能時時陪你，讓你跟我在軍營受苦，也實在委屈你。譚蜜，你回匪圍住一段時間可好？就當(dāng)陪陪譚菱。”

    聽他說完，譚蜜身體里所有的血液仿佛被冰凍住，但頃刻卻又融化開來，由全身一股腦得向她心房沖來，直脹得她胸口悶疼。

    姐妹長期分離，譚菱思念她在所難免，但若是以想吃她做的菜為由，讓她回匪圍卻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譚菱現(xiàn)下根本不喜食自己做的菜。

    這半年多以來，小姑娘可能是長身體的緣故，口味變了，喜歡重咸重辣的東西，譚蜜不允她這樣，偶爾有親自烹煮的機會，都是給她做清淡的飲食，搞得譚菱怨聲載道，還聲稱譚蜜做菜難吃了，以后再也不要吃四姐做的菜了云云。

    故就算譚菱真的不懂事到派人來請自己回去，但絕然不會是以這個理由。譚蜜很清楚，涂煜是撒謊了。

    敏銳如涂煜，自然輕易察覺到譚蜜的異樣，他打斷她的思緒，微笑著問道：“在想什么？這么入神？”

    “沒，什么。”譚蜜扭頭回視他，唇角盡可能扯出一絲笑意，“適才我聽到了岳軍師和你所說……既你這么忙，而小菱也想我了，那我今日就回去陪她吧，只是要委屈你一個人留在這兒了?！?/br>
    “說什么傻話?！彼麤]想到她會答應(yīng)得這樣干脆，垂著的心放下去的同時狠狠地抽搐。涂煜雙臂下意識地鎖她鎖得更緊，“是我委屈你了。”

    她頸部和背部也竭力向后彎曲，恨不得填補下此刻兩人身體之間的所有空隙。她以玩笑口氣壓抑心中苦澀道：“我這一走，你會不會像話本里那些負(fù)心的書生一般？做下一番大事，遇到更美麗的女子，就輕會而易舉地忘了我……”

    “傻子，這世上難道還有比你更美麗的女子？”涂煜為了安她的心，也為了寄予自己心中不舍，緩慢而溫柔得在她右鬢烙下一吻，才意味悠遠(yuǎn)地道：“雖沒有成禮，但你、我已經(jīng)是夫妻。

    涂煜今生今世，只你一人，我們的好日子還沒開始，我怎甘心就此放過你而轉(zhuǎn)尋他人……”

    **

    河岸上去歲的舊蘆葦雖然干枯，但足以將她穿梭著的身影密密掩蓋。

    她身上依然披著一個時辰前，他親自為她披上的那件玄色斗篷，那是他的衣服，布料不精細(xì)但密不透風(fēng)，對于她來說自是保暖，只是嫌大了些，不利于她行動。雖然相當(dāng)不舍，譚蜜最終還是趁著喘氣的功夫把衣服解開舍棄。

    可以支配的時間并沒有多少，她必須趁那些護(hù)送她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之前，跑得越遠(yuǎn)越好。

    她記得譚菱在被送回匪圍前，涂煜就堅持把她送走，她那不肯走，非要留在他身邊，還為此和他鬧得很僵。涂煜實在拿她沒辦法才允許她留下。

    可是就在今早，他變了套路，知道硬來不行，甚至不惜騙她讓她離開。

    傷心的同時，她也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她知道自己如果再像上次一樣執(zhí)拗著不同意走，涂煜肯定會強行把她送走，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她是絕對不可能有像現(xiàn)在一樣的逃跑機會的。

    永遠(yuǎn)不再分開的話，你做不到了，那只好由我來踐行。

    我不走，涂煜，我會留下來陪你。

    譚蜜在心中默念。

    作者有話要說：　　——“永遠(yuǎn)不再分開的話，你做不到了，那只好由我來踐行?！?/br>
    可能有結(jié)局恐懼癥，這一章結(jié)結(jié)實實寫了好幾天，總覺得看不過去眼，但我盡力了。o(╯□╰)o

    第57章 破城

    沙盤正中插著一枚寫著祁字的紙旗，涂煜將泥塑的小人擺在了它周圍最后一個空位上，沉重地吁出口氣，并抬手掐了下自己的鼻梁上端。

    岳卿安將視線從沙盤中收回來，艱澀地道：“都督，我們現(xiàn)下究竟是……”他知道如果他們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全身而退，但是涂煜和他自己都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放任祁軍不管的事情，他們是做不到的。

    “孫昭并非強弩之末，困獸猶勇矣。”涂煜眉毛微揚，眼眸中倏地爆出灼灼光輝，“胡肆走了一步險棋，以為這樣做就能至孫昭以死地，就能逼走我涂煜……可是他卻看錯了孫昭，更看錯了我?！?/br>
    “但據(jù)那名探子說，大司馬胡嗣這回幾乎是傾巢而出，祁軍人數(shù)是我們的三倍，尚且被他圍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jìn)去，我們?nèi)缛裘叭贿M(jìn)攻營救，恐怕贏面不大！”

    涂煜撐在帥案上的手指輕輕彈敲，過了一會兒，道：“岳大哥說得沒錯，不過正是因為敵軍傾巢而出，我們才有了機會。”

    岳卿安被他的話啟發(fā)，激動得眉心輕跳，“都督的意思是——”

    涂煜唇角微微勾起，指著包圍圈外的一點，徐徐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以攻為救，逼得胡肆不得不撒嘴放開孫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