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他不躲不閃,任由那些昂貴的東西砸在身上,看得出,他竭力壓抑著胸中的怒火。 “你瘋啦!”林捷大吼起來,走過來抓住我的手。 餐廳里所有顧客的目光全投了過來。 “怎么?你還想打我?”我掙脫他的手,將事先準(zhǔn)備好的小刀握在了手里。 沒想到我身上會帶著刀,林捷愣在了原地,被我甩開的手也不知所措地定在半空中。 “想讓我愛上你,索性殺了我吧!”我把小刀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將刀柄那頭遞了過去。 林捷仿佛觸電般,立刻縮回了雙手。 我把刀放在了桌子上:“你這個懦夫。連拿刀的勇氣都沒有,根本不配喜歡我。” “閉嘴!”林捷一把抓起刀,我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了殺意。 這個男人終于被我激怒了。 “懦夫!” 在他的怒火上澆下一把油后,我輕輕閉上了眼睛。 留在我視網(wǎng)膜上的最后一個影像,是舉刀向我喉嚨刺來的林捷。 chapter 2 我叫蕭夏。 七天前,我殺了陳柏林。 我仍清晰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彼蝗蒉q駁的囂張氣焰,轉(zhuǎn)身離開的姿勢,讓我無法克制沖動。 我沒想過要殺他,只是我拒絕接受他的分手,用我的方式。 我不顧扎手的仙人球,將窗臺上的仙人球花盆重重地扣在了他的頭上。 他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喊叫,向前撲倒在地,一動不動。我怔了半天,才想到去試試他的鼻息。 眼前的男人沒有了呼吸,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手的鮮血。激動過后,被仙人球扎傷的手傳來了痛感。 我直視著腳邊的尸體,他后腦勺上可怕的窟窿噗噗地冒著濃厚的血泡,我突然變得清醒起來。對這個已經(jīng)不愛我的前男友,我腦海中閃現(xiàn)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不能錯過商廈最后一天的打折。 我把尸體拖進(jìn)了衛(wèi)生間里,拿走了他的手機,并且關(guān)了機。仔細(xì)清理了地上的血跡,將滿地的花盆碎片統(tǒng)統(tǒng)裝進(jìn)了一個垃圾袋中。用止血繃帶包扎了一下手掌,換一身適合搭配手套的衣服。 在鏡子前看了看自己全身的裝扮,我看到的是一個自信獨立、美艷絕倫的女人,沒有男人可以拒絕她的嫵媚,哪怕這種美麗包裹著死亡的氣息。 黑色的手套完美地掩飾了我受傷的手,戴上蛤蟆鏡擋起半張臉,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相約一起shopping(購物)的同事的鴿子,萬一以后警察推算陳柏林的失蹤時間,很可能會懷疑到我的頭上來,我要裝作和平時一樣,處理尸體的方法可以在路上慢慢想。 梳妝完畢準(zhǔn)備出發(fā),我挎起手提包,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換了個容量較大的挎包。家里有一具需要處理的尸體,肯定有許多要買的東西! 我迅速在心里羅列了一張購物清單,就像一個殺人如麻的老手,十分精通這門業(yè)務(wù)。我驚訝自己竟能保持這份冷靜,冷靜到連我自己都感到害怕。 我信念堅定地告訴自己,世界不會因為一個臭男人的死去而改變,我也一樣。我要改變的是,我殺了他這件事。 梧桐樹下,蕭瑟的風(fēng)戲弄著落葉,卷起,拋落,像他的冷漠。 走在熙攘的街頭,我心里卻空蕩蕩的,甚至來不及問他分手的原因,一切就結(jié)束了。陳柏林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男人,也是第一個讓我心碎的男人。我努力回憶和他一起的日子,印象深刻的只有爭吵,天秤和摩羯是注定不能走到一起的兩個星座。 “警方提示,警方提示……”我的思緒被沿街的宣傳喇叭打斷了,可能是做賊心虛,我昂首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將那些煩人的廣播聲拋在了身后。 不遠(yuǎn)處,站在商廈門口的同事丁麗高舉手臂,用力朝我這邊揮舞著。她頭頂上的大屏幕,正播放著一組德國著名的廚房刀具廣告,一個瘋狂的計劃在我心中漸漸成形。 我摘下墨鏡,微笑著大步走向了丁麗。 回到家的時候,挎包里塞滿了我買的打折商品,整套刀具、黑色垃圾袋、料理的圍兜和手套、最大規(guī)格的尼龍桌布,還有好幾塊羊rou和牛rou。看見我買這些東西,丁麗誤以為我是要準(zhǔn)備一頓豐富的大餐。 這不怪她,誰又能想到這些是我用來分尸的工具! 陳柏林的尸體還在老地方,我遠(yuǎn)遠(yuǎn)望著,心中有幾分怯意??傆X得陳柏林會突然跳起來,將他滿臉的鮮血抹向我的臉,寫下“分手”兩個血淋淋的大字。 我抓起剪刀狠狠刺了兩下尸體,陳柏林沒有絲毫反應(yīng),我才住了手,確信他真的死了。 緩了口氣,我開始實施醞釀了一路的分尸計劃。新買的尼龍桌布鋪滿了整個衛(wèi)生間,我拽住他一條胳膊和肩膀上的衣服,將尸體翻了幾個身。以前聽人說過,人死后會重上好幾倍,果不其然,將尸體置于桌布的中心位置后,我已是氣喘吁吁。 接下來我著手脫去陳柏林身上的衣褲,尸體摸起來有點兒僵硬,于是我用剪刀剪爛所有衣褲,扯下了那些布條狀的衣褲裝進(jìn)垃圾袋。 第一次以這種奇怪的視角觀察一個男人的裸體,陳柏林身材勻稱,兩塊兒胸大肌的下方隱約可見結(jié)實的腹肌,除了干涸的血漬外,尸體上還有一塊塊大大小小暗紫紅色的斑點,像是被人毆打后留下的傷痕。他為什么要帶著滿身的傷來和我說分手呢?難道是遭人威脅? 忽然想到陳柏林提出分手也許是有難言之隱,我后悔自己一時沖動,沒有問個明白。 我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個人,雖然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但我知道只有她才可能讓陳柏林這么做。 她就是我的情敵,一個從未謀面的女人。關(guān)于她,我只知道是一個戴著蒂凡尼戒指的女人。 我輕輕撫摸著陳柏林的尸體,指尖的觸感被冰冷所包圍,我的熱淚也無法挽回他的體溫,心愛的人從此將拒絕所有的人。 我盤起頭發(fā),將一只鞋套罩在了頭上,撕開的垃圾袋把全身上下裹了個嚴(yán)實,戴上圍兜以及手套。視線和手指在刀具間徘徊,最終我挑選了一把細(xì)長鋒利的剔骨刀,緊緊攥在了手心里。 跪在尸體邊,握刀的右手止不住顫抖起來,我不得不將左手也握了上去。 周圍萬籟俱靜,一股寒意從我背后升騰,后知后覺的我,現(xiàn)在才真正體會到了第一次殺人時的恐懼。 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吼了一嗓子,我為自己壯了壯膽子,奮力把剔骨刀刺了下去,腥臭的血液噴濺在潔白的墻磚上、坐便器上、淋浴房的玻璃上,還有我的臉上。 我強忍著惡心,開始肢解這個重達(dá)六十六公斤的男人。 chapter 3 溫?zé)岬乃屛艺一亓梭w溫,從頭頂淋下,仿佛進(jìn)入了另一個安靜的世界。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我睜開眼睛,面前的肥皂盒里擺放著一枚精致的蒂凡尼男士指環(huán),我拿起來在水里沖了沖,洗去血污,戒指的內(nèi)側(cè)浮現(xiàn)出“ce”的字樣。“c”是陳柏林名字拼音的首字母,而字母“e”,想必就是那個女人的縮寫了。 我挨個回憶著陳柏林身邊每個女性朋友的名字,似乎沒有首字母是“e”的。 不去管她了,她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將指環(huán)對準(zhǔn)下水口投了進(jìn)去,幾下清脆的碰撞聲后,消失在了水泡中。不需要留他的任何紀(jì)念物,因為我已經(jīng)收藏了最心愛的那一件——他那顆百看不厭的頭顱。 只有一室一廳的家里,沒有辦法藏下尸體其余部分。從尸體里放出的血全部流進(jìn)了下水道,為了不讓血腥味引起鄰居的注意,我把一整瓶醋倒在了衛(wèi)生間里掩蓋氣味。我就像一個心細(xì)如發(fā)的高級廚師,將尸體的皮rou、骨頭和內(nèi)臟分開裝入了垃圾袋,總共裝了八袋。 洗漱完畢,我去了角質(zhì),剪了指甲,換上只穿過一次的緊身運動套衫,為的是不在垃圾袋上留下任何與我有關(guān)的dna痕跡。 夜里兩點,在夜色的掩護(hù)中,我推著自行車,打算分批將這些垃圾袋丟棄。 先是去了兩條街外的公共花園,那里是流浪貓狗的聚集地,它們絕大多數(shù)時候處于饑餓的狀態(tài),所以當(dāng)我試探性地打開裝著內(nèi)臟的袋子,原本警覺地遠(yuǎn)望著我的動物,全都垂著腦袋慢慢靠攏過來。 我把袋口撐大了一些,夜晚的冰涼空氣立即混入了血腥味,這種氣味讓動物們蠢蠢欲動,全都聚攏了過來。其中一條塊頭最大的黑色野狗按捺不住興奮,在路燈光暈的邊緣,它雙眼放射出野獸的光芒,露出鼻梁上丑陋的褶皺,樣子兇狠地齜著牙,迅速從我手里的垃圾袋中奪走了一塊內(nèi)臟,拖到一旁大快朵頤起來,并不時發(fā)出幾聲貪婪的低吼聲。 其他動物見狀,也逼近過來,我索性把幾個裝內(nèi)臟的垃圾袋全倒在了潮濕的泥土上,剛退后了幾步,饑腸轆轆的餓狗們就迫不及待地一擁而上,幾秒的工夫,滿地的東西就不見了蹤影。野狗叼起食物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我收起空的垃圾袋,向著反方向的自行車走去。 幾只沒有搶到食物的狗,踏著急促的步子,圍著我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擔(dān)心它們會嗅出其他幾個袋子里的氣味。隨手在路邊撿起一塊磚頭,作勢威脅了幾下,朝它們?nèi)尤ィ瑤讞l狗慌忙向后退去,我趁機蹬動自行車,往下一個目的地騎去。 野狗們啃食著它們豐盛的夜宵,也在為我銷毀殺人的證據(jù)。 再過幾個路口,是白日里熱鬧非凡的菜市場,現(xiàn)在已偃旗息鼓,掩蔽著墨綠色的卷簾門,臨街的門前地面上附著厚厚一層油膩,夜晚看來就像一個危險的沼澤泥潭。卷簾門邊的菜市場垃圾桶,便是我的第二處拋尸地點。 自行車架子上綁著的垃圾袋里,是我花了將近兩小時,統(tǒng)統(tǒng)切成形狀大小差不多的rou塊兒,我把買來的牛羊rou混了進(jìn)去,用rou眼很難分辨出切碎的尸塊兒與牛羊rou。 幾輛亮著空車燈的出租車零星駛過,我便裝成拾荒人的樣子,撥弄了幾下垃圾桶里的垃圾,待出租車駛出視線范圍,我將所有裝著rou塊兒的垃圾袋統(tǒng)統(tǒng)扔進(jìn)了垃圾桶。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些rou塊會被人誤以為是腐壞的牛羊rou,尸體的指甲以及胎記,我都細(xì)心地處理過了,這些尸rou光看外表很難與人rou聯(lián)系在一起,不經(jīng)過儀器檢測是難以區(qū)分的。 當(dāng)我嗅到風(fēng)中隱約的一股咸味,知道接近最后一站了。一座半個世紀(jì)前建造的橋下,靜靜流淌的是這座城市的血脈,每天會有成千上萬的船只裝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從這座橋下駛出去。我停下自行車,凝視平靜的河面,一輪明月的倒影祥和而寧靜。 最后兩個垃圾袋里裝的是經(jīng)我處理過的骨頭,我用鐵絲纏繞串連起了所有骨頭,再將鐵絲與我的自行車緊緊相連,這樣一來,哪怕河底有再大的暗流,也很難讓這些骨頭浮起來了。過一段時間,骨頭沒準(zhǔn)早就飄進(jìn)了東海里。 我把自行車連同兩個袋子推進(jìn)了橋下的河中,落水聲聽起來有點兒響,不過這個時間點周圍空無一人,我深深呼出一口氣,突然感覺到夜晚的寒冷,我搓著受傷的手,一路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一路上回想每個細(xì)節(jié),生怕哪個步驟稍有遺漏,使整件事情前功盡棄。 所有能證明死者身份的指紋、毛發(fā)我都在衛(wèi)生間里用打火機燒成了糊狀,自行車也是樓道里被廢棄了很久的“老坦克”,就算丟失也沒人會留意。分尸和拋尸穿過的所有衣物,第二天我就連同家里的其他廢品,一起處理給了垃圾回收站。 整個衛(wèi)生間都被我用沾了洗滌劑的抹布擦了一遍,因為事先鋪過桌布,墻磚和地磚并沒有沾染到太多的血污,所以清洗起來并不麻煩。倒是除去那些氣味費了我不少工夫,我從頭到腳洗了三遍,噴了差不多半瓶香水,才讓這種氣味完全消失不見了。 我的計劃堪稱完美,每一個細(xì)節(jié)的處理都讓我自己感到滿意,驚愕自己居然能夠完成這樣一件可怕的事情。或許是愛情的力量,它讓人獲得幸福,也能讓人走向毀滅。 一整天過去了,我留心著電視、網(wǎng)絡(luò)和各種新聞報,沒有發(fā)現(xiàn)尸體之類的新聞,今天的社會新聞甚至沒有一起刑事案件。 盡管處理得很完美,不過我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疏忽,陳柏林已經(jīng)變成了失蹤人口,時間一長,他的家人或者那個簡稱“e”的女人一定會報警找他,警察順藤摸瓜就會找到我這里來,陳柏林的行蹤在我家中斷了,而我也沒有辦法告訴警察陳柏林來了我家之后去了哪里。 記得陳柏林的手機在我這里,我本想翻一翻通話記錄和短信息,看看他有沒有其他約會。 可我卻遍尋不著他的手機了。 chapter 4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有一種怪癖,無論做什么事情或是找什么東西,必須要有個結(jié)果,否則就如芒在背,如鯁在喉,渾身不自在。比如,要找一件放了很久的東西,哪怕翻箱倒柜通宵也要找出來。這種精神上的偏執(zhí),使得我這幾天沒心思干其他事,只顧惦記著陳柏林的那只手機到底丟在了哪里。 我記得把手機從陳柏林口袋里拿出來后,關(guān)了機我就放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之后我?guī)г谏砩暇腿ヒ娏硕←?。難道是丟在路上了? 之后幾天,便是我噩夢的開始。 星期五的早晨,我提著快餐店里的營養(yǎng)早餐,第一個到了辦公室。我原本整潔的辦公桌被翻得亂七八糟,我原以為有小偷光顧了公司,可是小偷沒有翻其他同事的桌子,唯獨洗劫了我一個人。我查看損失的情況,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丟,唯獨我的日程表被人撕去了一頁,那一頁的日期正是我殺死陳柏林的日子。 一枚熟悉的戒指出現(xiàn)在我辦公桌上的盆栽里,相同款式的蒂凡尼指環(huán),我拿起戒指,內(nèi)壁上刻著“ce”的字樣。 我記得明明已經(jīng)把它扔進(jìn)了浴室的下水道里,它怎么又會跑到這里來呢? 戒指是定制的,不存在相同款式,一定有人將那枚戒指從我家的下水道里掏了出來。 會是誰呢?不是小偷,難道是…… “想什么呢?”丁麗冷不防拍了下我的后背。 我立刻把戒指藏進(jìn)了口袋,裝作找東西的樣子:“我昨天剛做完的報表找不到了,你看見了嗎?” “我怎么可能看見你的報表呢?”丁麗無趣地走開了。 陸續(xù)有同事來上班,每個人經(jīng)過我凌亂的桌子前,都投來異樣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罪行即將敗露的罪犯。內(nèi)心的不安逐漸膨脹,我的眼皮跳了一天,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心急火燎地趕往幾個拋尸的地方。 公共花園、菜市場的垃圾桶、流動的河水里都一如往常,找不出一絲尸體的痕跡,附近也沒有巡視蹲查的警察。 陳柏林像河面上的一波漣漪,在我的世界短暫停留,消失不見。但過眼云煙般的愛火卻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戒指或許是遺漏在我衣服褶子里,無意間掉到了盆栽里,這種巧合不是沒有可能。 幾只流浪狗看到我,以為又送食物來了,它們吐著舌頭,歡快地向我小跑過來。我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攔下一輛出租車鉆了進(jìn)去。 回到家,看著電視機發(fā)呆,陳腔濫調(diào)的新聞我早已倒背如流。天漸漸暗了下來,我坐在漆黑的屋子中,獨自一人,在完成了一件常人難以想象的大事后,失落感油然而生。所幸我將陳柏林的頭顱留在了屋子里,才得以撫慰我寂寞的心。 黑暗中,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有一條短信: “好痛?。 ?/br> 我就像被人用冰冷的水從頭一直淋到了腳底心。 發(fā)件人的姓名赫然顯示著陳柏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