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突然輕嘆一聲：“天如此，人亦如此！”

    陳圓圓不知吳三桂所發(fā)的感嘆是何意思，連忙問：“夫君何故發(fā)此感嘆？”

    吳三桂便招呼陳圓圓過去，并讓她躺在他的懷中。吳三桂對(duì)陳圓圓說：“你看這月亮有何變化？”

    陳圓圓一時(shí)摸不清吳三桂的用意所在，又不好胡亂答之，便又問：“夫君是指哪方面呢？”

    吳三桂問：“我們剛來時(shí)，月亮在哪邊？”

    陳圓圓說：“在東邊?！?/br>
    吳三桂問：“月亮現(xiàn)在在哪里？”

    陳圓圓說：“在中天。”

    吳三桂問：“等一下呢？”

    陳圓圓不以為然地說：“等下自然到西邊去了！”陳圓圓沒有想到吳三桂問這些簡單得連小孩也明白的問題是何道理。

    吳三桂輕笑道：“這不得了！太陽也好，月亮也好，都是天空之過客，誰也難久懸于中天，都是起之于東，落之于西。”笑意中夾雜著凄傖。

    陳圓圓答道：“此是自然之理也！”

    吳三桂卻肅然道：“雖是自然之理，而人卻未必知道！”

    陳圓圓說：“我便沒有從中看出什么門道。”

    吳三桂說：“以太陽之熾熱，卻難以盤踞在天空之中太久，只能匿跡于夜中，以待再出，更不用說占據(jù)中天了；而以月亮之皎潔，也難以處于夜空之中太久，只能藏身于晝中，以待復(fù)明，也更不用說占據(jù)中天了?！?/br>
    陳圓圓笑道：“此本是自然之理，絕非夫君所言那樣！夫君之所以認(rèn)為那樣，是因?yàn)槟阋褜€(gè)人情感與意愿摻雜其中。陳圓圓已揣測(cè)到吳三桂悶悶不樂的原因，所以在說話之時(shí)，留了幾分心眼?！?/br>
    吳三桂卻沒有將陳圓圓的話往深處揣摸，只顧沿自己的思路往下說：“熾熱之太陽，皎潔之月亮尚且如此，何況你我這等凡胎俗子呢？”

    陳圓圓見中秋之夜的吳三桂一再憂郁，起初本以為他是發(fā)遠(yuǎn)古之幽思，現(xiàn)在才知他是內(nèi)心憂郁所致，再不好不問，便說：“夫君，家仇得報(bào)，封侯拜相本是人生極樂之事，你卻為何反而悶悶不樂呢？”

    吳三桂說：“我即刻便如天空中的太陽月亮了，所以我才悶悶不樂?！?/br>
    陳圓圓驚道：“夫君正如日中天，何故出此不吉之言？”

    吳三桂心里藏有幾分惆悵說：“中天之后，便是偏西?！?/br>
    陳圓圓沒想到吳三桂會(huì)借自己的比喻來反擊自己，她意識(shí)到自己說漏了嘴，然而卻無法補(bǔ)救，只好關(guān)切地問：“夫君何出此言？”

    吳三桂說：“俗話說，戰(zhàn)亂思良將，國寧盼賢臣?；噬吓c多爾袞原本盡管對(duì)我心生疑惑，卻仍然寵愛有加，是因?yàn)樗麄冇薪柚乇緦⒅幠?！?/br>
    陳圓圓知道吳三桂所說的“借重之處”是指借他之力去滅李自成之勢(shì)。

    吳三桂長嘆一聲，又說：“現(xiàn)在，本將再無大用，只怕來日不再有如此好過了?！?/br>
    陳圓圓明知吳三桂所說在理，卻仍然不得不安慰他說：“即便國家安寧，也得有將領(lǐng)到時(shí)能抵御外敵?。　?/br>
    吳三桂輕嘆道：“愛妾所言自然在理。本將之意也未必就是窮途末日。本將的意思是，自己將來雖無遭受冷遇之時(shí)，卻也難有再受寵愛之機(jī)了?！?/br>
    陳圓圓問：“難道夫君很在意皇上是否寵愛你么？”

    吳三桂笑道：“本將非為自己將來不受寵愛而嘆氣，而是……”吳三桂說到這里打住了，目光凝視著陳圓圓。

    陳圓圓知他對(duì)自己仍心存疑慮，也不動(dòng)聲色，只是平平淡淡地任他看著。

    吳三桂接著說：“只是大業(yè)未竟，不能不謀求一些明哲保身之法。”

    陳圓圓的表面雖然仍不動(dòng)聲色，而其內(nèi)心卻仿佛于無聲處聽驚雷。她裝著思索的樣子，好一會(huì)才撫平自己的情緒，然后對(duì)吳三桂說：“夫君若求明哲保身之法還不容易！”她故意不說大業(yè)未竟之事，是想消除他心中的疑慮。

    吳三桂輕笑反問：“難道愛妾有什么辦法么？”

    陳圓圓說：“俗話說，遠(yuǎn)生親，近生疏。人與人相處真怪，天天相見，難免不生出什么矛盾來。若是相距甚遠(yuǎn)，你難窺我的不是，我也不知你的薄情，自然還會(huì)生一些親情來?！?/br>
    吳三桂問：“愛妾的意思是要我設(shè)法遠(yuǎn)離京城么？”

    陳圓圓說：“正是?！?/br>
    吳三桂說：“如果這樣，只怕不需你我用心了！”

    陳圓圓問：“夫君此話何意？”

    吳三桂說：“據(jù)我猜測(cè)，皇上就在這兩日要派我離京！”

    陳圓圓驚道：“夫君怎么知道？”

    吳三桂笑道：“只是僅憑感覺得知而已?！?/br>
    陳圓圓輕吁口氣：“我以為夫君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了?！?/br>
    吳三桂正色地說：“雖然沒有什么風(fēng)聲，但據(jù)我的經(jīng)驗(yàn)，讓我離京將會(huì)是千真萬確的事實(shí)！”

    陳圓圓問：“你怎么會(huì)這樣想呢？”

    吳三桂說：“你別問我為什么！你對(duì)我說，你愿不愿意隨我而去？”

    陳圓圓笑道：“我雖然難如貞節(jié)之女子所做到的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那樣，但我追隨夫君，卻是求之不得的了。”

    吳三桂笑道：“這可是去受苦呀！”

    陳圓圓決斷地說：“縱然受苦，也是心甘情愿?！?/br>
    吳三桂見她一臉堅(jiān)毅之色，頓生愛意，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一陣狂吻。陳圓圓被他擁吻得嬌喘吁吁，嬌聲道：“外面有寒露，只恐傷了夫君的身體！”

    陳圓圓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見到陳圓圓的嬌艷之態(tài)，吳三桂哪里還有魂在？他對(duì)她說：“莫說只是寒露，便是冰窟，本將也得廝殺一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