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圖見馬寶答應(yīng)，又用目光示意麻勒吉，叫他不可忘記剛才之言。然后帶著一種慷慨赴義的心情向亂軍走去。

    馬寶見石圖真的走來了，便連忙出去迎接他。然后攜著他的手將他引到自己的隊(duì)伍之中。馬寶的部下見欽差大人和馬寶走來，便自動地騰出一塊空地來。

    馬寶和石圖就在夜空之下的空地蹲著。

    石圖問：“如今我既到將軍手中，你可否命令退兵？”

    馬寶說：“欽差大人重大義而輕生死，令人敬佩。若能給我立下字據(jù)，馬某立即命令退兵！”

    石圖心中一怔，心想：他又要玩出什么花樣？但事已至此，他實(shí)在再沒有回旋的余地，只得說：“不知馬將軍要我立下什么字據(jù)？”

    馬寶說：“就是立下同意收編我們的字據(jù)。”

    石圖說：“立下字據(jù)可以，只是真正收編要等請示圣命之后才行！”

    馬寶說：“行！只是得委屈石圖大人多與我們待些日子！”

    石圖見馬寶滴水不漏，只得說：“馬將軍信我不過，便先收編你們再說，容我事后再奏知圣上！”

    馬寶哈哈大笑起來，然后稱贊石圖說：“侍郎大人真是爽快人。”

    于是，石圖便給馬寶立下了字據(jù)。

    馬寶又?jǐn)y著石圖的手向吳三桂走去，到了吳三桂面前，馬寶晃了晃手中的字據(jù)對吳三桂說：“平西王，現(xiàn)有欽差大人的字據(jù)在此，你是否肯立即收編我們？”

    吳三桂故作不知所措狀。

    石圖見了，心中大為著急。心想：此時已是生死懸于一線之時，你何故還要猶豫？

    吳三桂自然已看到石圖的臉色，但他想：若不趁此時制服石圖的傲氣，以后難與其共事。他故意裝作不知石圖的意圖，認(rèn)真地問石圖：“侍郎大人真是此意？”

    石圖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

    吳三桂于是高聲道：“既有欽差大人之命，我同意收編你們，并立即實(shí)行?！?/br>
    然后，吳三桂宣布將降兵分置十營，每營千二百人，并且都以降將為總兵。馬寶、李如碧、高啟隆、劉之復(fù)、塔新策統(tǒng)帥忠勇五營；王會、劉偁、馬惟興、楊威、吳子圣統(tǒng)帥義勇五營。

    眾降兵聽后，歡喜雀躍，紛紛自動撤出藩王府。

    于是，藩王府里又重歸于寧靜之中。

    石圖見吳三桂與馬寶臉上均有歡愉之色，已不見先前的焦慮與兇惡，心中便隱約感到自己上了當(dāng)。他覺得自己如吃了只蒼蠅似的惡心起來。

    盡管如此，石圖仍裝著毫不知曉的樣子，其實(shí)，他也只能裝著毫不知曉的樣子！

    第十三章 敲山震虎

    一、石圖向麻勒吉討計(jì)

    降兵收編以后，并不見吳三桂有出兵平亂之動向，石圖便更加悶悶不樂了。尤其聯(lián)想到吳三桂與馬寶演雙簧戲來戲弄自己，且使得自己有苦難言，石圖心中甚至有了沮喪。

    想起當(dāng)日在皇帝面前夸下海口，到如今不僅沒有督促吳三桂，反被吳三桂折辱，石圖有種出師未捷身先死之悲壯。

    但是，石圖的性格決定石圖不能這樣認(rèn)輸。他覺得自己之所以沒玩贏吳三桂，不是自己的能力不行，而實(shí)在是因?yàn)閷κ痔珡?qiáng)大。雖然輸?shù)煤锨楹侠?，但他仍然不甘心。所以，他決心要想方設(shè)法左右吳三桂，以完成圣命。

    然而，石圖思索多日卻沒有結(jié)果。首先，對于吳三桂拒絕出兵的理由，他便無法反駁。吳三桂認(rèn)為此時不宜出兵，是因?yàn)榻当蹙?，軍心未定。若讓降兵出去平亂，恐怕平亂不成，反讓其與亂兵串通。若不讓降兵出去平亂，又恐怕后院起火。

    于是，石圖想到了麻勒吉。原來，他總有些看不起麻勒吉這個文化人。認(rèn)為麻勒吉沒有真才實(shí)學(xué)，只憑嘴巴皮混著。這不僅是因?yàn)樗磉呏挥新槔占梢韵嘈牛驗(yàn)槁槔占俏幕?，多讀了些書。多讀書的人，除了有些酸味外，其頭腦還是靈活的。

    石圖便來到麻勒吉房中。麻勒吉正在讀莊子的《內(nèi)篇》。也許是麻勒吉覺得有味，所以，他搖頭晃腦地讀著。石圖認(rèn)真地聽，只聽見麻勒吉念念有詞地唱著：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石圖見麻勒吉并沒有理睬自己的意思，便向他搭訕道：“學(xué)士可是在讀《莊子》的內(nèi)篇么？”

    麻勒吉便諷刺石圖說：“侍郎大人能知莊子，實(shí)在是難得！”

    若在往日，即使不當(dāng)面將麻勒吉折辱一番，石圖也會立即轉(zhuǎn)身而去?？墒墙袢詹煌眨约河星笥谒?，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己。于是，石圖輕咳兩聲，以平息心中的怒氣，換取寧靜的心態(tài)，然后恭維地說：“學(xué)士過獎了！我雖知其文，卻不知其意，請學(xué)士賜教。”

    麻勒吉也不客氣，像老師教導(dǎo)學(xué)生一般地解釋說：“此文之意是：小智不能了解大智，壽命短者不能了解壽命長者。怎么知道是這樣的呢？朝生暮死之蟲子，不知道一個月之月光，春生夏死，夏生秋死之寒蟬，不知道一年之時光，這就是小年。楚國南邊有一只靈龜，以五百年為一個春季，五百年為一個秋季；上古年代有一棵大椿樹，更以八千年為一個春季，八千年為一個秋季，這就是大年。彭祖到現(xiàn)在還以長壽而傳聞于世，眾人都想比附他，豈不是可悲嗎？”

    石圖聽了麻勒吉的解釋，意識到麻勒吉是在諷刺自己，但又說不上來是諷刺自己什么？石圖心中雖然有氣，但也沒法。他想：此時此際，要想使麻勒吉覺得索然無味，讓自己在精神上取得勝利，唯有索性將糊涂裝到底！因?yàn)?，對于聰明人來說，只有耍弄聰明人才能得到快感；而耍弄糊涂人便如對牛彈琴。于是，石圖裝作什么也沒有聽懂的樣子對麻勒吉說：“莊子之論，太過深奧，石圖為淺薄之徒，實(shí)在難以弄明白，今后還得請學(xué)士指教一二?！?/br>
    麻勒吉不知石圖是裝糊涂，見到石圖如此模樣，麻勒吉心中果然沒有激發(fā)出絲毫快感。他是讀圣賢之書者，本不屑以取笑他人而樂。但他因見石圖與自己面見圣上時，有邀寵之意，后又見石圖在吳三桂面前逞能，所以心中有了怨意，便想以此折辱石圖。沒有想到石圖全然不懂，麻勒吉不僅覺得自己沒味，而且認(rèn)為自己未免有些殘忍了。于是，他長嘆一聲。

    石圖問：“難道先生不肯賜教么？”

    麻勒吉說：“哪里。麻勒吉本事再大，也不敢教侍郎大人這個學(xué)生??！”

    石圖知他話中有話，便說：“先生是嫌這個學(xué)生架子大么？”

    麻勒吉笑著說：“豈敢！豈敢！”

    石圖認(rèn)真地說：“這么說，學(xué)士是愿收我這個學(xué)生了？”

    麻勒吉笑而不答。

    石圖知道麻勒吉的意圖，只得咬咬牙，狠心地將腿一軟，便跪到在麻勒吉面前說：“請先生賜教?！?/br>
    麻勒吉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嚇得趕快去扶他，并說：“侍郎大人如此，豈不是折殺老夫？”

    石圖較勁地說：“先生若不答應(yīng)，學(xué)生便不起來。”

    麻勒吉見他如此，心里歡喜，面上羞愧地說：“只怕本人能力不及，會誤了大人。”

    石圖知道他已答應(yīng)，便面上虔誠，心里怨恨地說：“如今有一事，便得求教先生?！?/br>
    麻勒吉問：“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