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jié)
洪承疇說:“正是如此!” 吳應熊笑著否定說:“大學士此論,未免有些聳人聽聞了!” 洪承疇亦笑笑道:“事實便是如此!” 吳應熊問:“大學士能否說得清楚些?” 洪承疇說:“因為官勢與君勢之間亦有些微妙關系!君勢盛時,官勢必弱,此時的君主必不怕官而只怕民。但若君勢弱時,官勢必盛,以臣壓君,君主必危,此時的君主必畏官。所以,君主此時只畏官強,不畏官貪。因為貪官必不得民心,不得民心之官必不得大勢,不得大勢者必不會危及朝廷。同時,貪官之嗜好若重于錢財,便會輕于權力。” 吳應熊點點頭說:“大學士此論甚高,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洪承疇問:“駙馬爺以為此時之朝廷是君勢弱還是官勢強?” 吳應熊答道:“官勢強也!” 洪承疇得意忘形地說:“豎子可教也!” 三、洪承疇代吳三桂捉刀 吳應熊自然聽懂了洪承疇的君勢之弱時,君主只畏官強,不畏官貪之論。想起來,確實如此,歷朝歷代,凡是君主強時,官勢必弱,此時必少貪官污吏;而君主弱時,官勢必盛,此時必多貪官污吏。所以,歷史上凡是鼎盛時期,必是君主強官勢弱,凡是衰敗時期,必是君主弱而官勢強。 由此看來,只有懦弱之君才畏官強而不畏官貪! 吳應熊在心里琢磨了一陣,便有了主意,誠心相問:“按大學士之意,家父是不必懼怕楊御史告他橫征暴斂搜刮民財了么?” 洪承疇說:“正是此意?!?/br> 吳三熊說:“這么說來,家父可以置之不理了?” 洪承疇說:“豈止可以置之不理?” 吳應熊一怔,問:“難道可以反擊不成?” 洪承疇說:“確實如此。只要駙馬爺有些心意?!?/br> 吳應熊心里便琢磨開了。楊素蘊這老頭,我吳家又沒有開罪于他,他三番幾次地參劾家父,雖說不用怕他,但也確實討嫌。既然如此,倒不如趁機教訓他一下,免得他老是給我吳家找麻煩。 吳應熊問:“如何反擊呢?” 洪承疇問:“駙馬爺觀此奏折有何漏洞?” 吳應熊說:“我看不出有何漏洞。相反,我認為楊御史此疏有一語能傷家父。” 洪承疇問:“哪一言?” 吳應熊說:“楊御史提醒皇上防微杜漸!” 洪承疇說:“駙馬爺為何有此擔心呢?” 吳應熊說:“楊御史此語分明是告訴皇上,說我吳家父子有策反之心,要皇上嚴加防范,以收防微杜漸之效?!?/br> 洪承疇笑道:“駙馬爺分析有理。不過洪某認為這恰恰是我們可以用來反擊之處?!?/br> 吳應熊大驚說:“大學士此語謬矣!” 洪承疇問:“何謬之有?” 吳應熊說:“此語觸及家父極深,我們避之還來不及,豈可自己提起,讓人當靶子攻擊我們?” 洪承疇說:“駙馬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br> 吳應熊問:“何謂其一?何謂其二?” 洪承疇說:“此語會傷及平西王為其一,此語會傷及楊御史為其二。” 吳應熊不敢相信地問:“此語怎么會傷及楊御史呢?這可是他自己寫的呀!” 洪承疇笑道:“正是此理!” 吳應熊說:“大學士能否說得更清楚些?” 洪承疇說:“這就好比一個人手持兇器要傷害別人,可沒想到別人有堅盾相擋,他傷不了別人,反被別人傷了?!?/br> 吳應熊問:“我們有何物能擋?” 洪承疇笑道:“其矛在于楊御吏之手,其盾亦在于楊御史之手!” 吳應熊說:“其盾在楊御史之手,怎能為我所用?” 洪承疇說:“我們要用其自身之矛盾!” 吳應熊笑著問:“其自身矛盾何在?” 洪承疇說:“楊御吏暗示皇上要防微杜漸,其意在于告訴皇上說平西王有策反之心,這便是楊御史手中之矛,這是能傷平西王的真正利器!而楊御史列舉平西王橫征暴斂,愚弄百姓、巧取豪奪等,正是楊御史手中之盾?!?/br> 吳應熊趕忙截斷洪承疇的話問:“這本來也會傷及家父,應該同樣是楊御史手中之矛,為何突然變成盾呢?” 洪承疇笑著說:“駙馬爺難道忘記了君勢強,必不畏官強只畏官貪,而君勢弱,必不畏官貪只畏官強之語了么?現(xiàn)在正處君勢弱官勢強之時,朝廷不畏官貪只畏官強!官越貪越好!越貪越說明他心無大志,無意與自己爭天下,何慮之有?” 洪承疇歇了口氣,繼續(xù)說:“而楊御史狀告平西王橫征暴斂,巧取豪奪之言恰恰說明平西王是貪官而非強官,或者說即便是強官,也已將興趣轉到財物上去了。這正是朝廷求之不得的,怎么還會反對呢?再說,楊御史此言已說明平西王有志于錢財而非有志于君權,恰恰與他自己所謂的防微杜漸之語所透出來的信息是一對矛盾。這不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么?我們便是利用此中矛盾反擊楊御史?!?/br> 吳應熊聽到這里,心里哪里還有半分疑慮?立即跪在洪承疇面前說:“大學士之言,有如天音!在下在此代父先謝過大學士了?!?/br> 洪承疇立即扶起吳應熊說:“駙馬爺豈能如此?你這不是折殺老夫么?老夫還想多活幾年呢!”說完,便大笑起來。 吳應熊也只得賠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吳應熊的心中便凝重起來。不知為什么,吳應熊看著洪承疇老謀深算一臉jian詐的面孔,心中便有些恐怖。他仿佛從洪承疇臉上那縱橫交錯的皺紋看到了透人肺腑的犀利目光,傷人于無形的陰險計謀,置人于死地的無解毒計。這是一種只有在官場上滾打多年才能練就的本領。一個人若練就到這種地步,什么人的jian計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小兒科!也不知這是洪承疇的幸運,還是洪承疇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