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半天門沒回應(yīng)的警員撓頭回來找戴明峰，“隊長，咋整？”

    戴明峰心里也犯尋思，他們有搜查令，疑犯不在家破門按理說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說實話，他并不十分相信關(guān)麗就是兇手。

    沒等他做決定，警察的動靜驚動了對門的房東太太，她邊開門邊對戴明峰說，“關(guān)麗那姑娘話是少，但人挺好，隔三差五還給我送她做的包子什么的，她會犯啥事??？”

    警員沒一個人回答房東太太，門一開，由痕檢員打頭，一群人魚貫而入。

    葉南笙沒急著進入，她選擇跟在龔克身后，最后進到關(guān)麗家。

    那是個裝扮不很溫馨卻簡單干凈的家，進門是道走廊，門口鋪著塊塑膠腳墊，腳墊上用紅色寫著“出入平安”四個字。

    腳墊左手邊是嵌入式鞋柜，柜門的轉(zhuǎn)軸似乎壞了，半扇門開著，關(guān)不上的樣子。

    腳墊右手前方幾步是扇門，看樣子像洗手間。

    葉南笙套好鞋套，走過去看，真是洗手間，矩形設(shè)計，靠里側(cè)短邊那面有個單人浴缸。如果關(guān)麗是兇手的話，這里倒真可以成為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葉南笙哼笑一聲，剛想告誡自己關(guān)麗是個女人，沒那么大力氣殺死莫代勇和之后的吳國富。

    她準備離開，可目光經(jīng)過某處地方時，她的動作突然停了。“902，把我箱子拿來……902……”哪里還有龔克的人影。

    “我還真把人家神探當(dāng)自己助手了?！比~南笙自嘲完，自己去找勘查箱，在那刻，她似乎開始傾向于龔克的推測了。

    不過，真沒多久，在場的所有警務(wù)人員都相信了龔克的推理，因為一盒被放在冰箱冷藏格溫度最低那層的一個盒子被發(fā)現(xiàn)了。

    盒子里裝的是一只只碼放整齊的人的耳朵。

    都是右耳。

    一共五只。

    五條人命！

    “迅速發(fā)消息出去，全市通緝關(guān)麗，小心她畏罪潛逃！”戴明峰像只被困許久的野獸終于重獲自由，說話都像是嘶吼。

    “戴隊長，你有必要聯(lián)系下你meimei，沒猜錯，關(guān)麗和她在一起?！辈恢裁磿r候從臥室出來的龔克晃晃手里的照片簿子，花花的照片基本都是雙人合照，人物嘛，無一例外都是關(guān)麗和戴明妝。

    果然聯(lián)系不到戴明妝，戴明峰第十五次聽到對方毫無感情的和他說著“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在服務(wù)區(qū)”時，他恨不能把電話砸了。

    馬路上車燈漸少，大眾的車輪觸及粗糲的十字路，一路顛簸。他們現(xiàn)在正在去臨水附近彬縣一處村莊的路上，據(jù)二中的老師稱，下午關(guān)麗接了一個電話說她在鄉(xiāng)下的外婆生了病，需要趕回去一趟。戴明妝提出陪行。

    “這個二百五的丫頭！”戴明峰一拳砸在窗玻璃上，轟一聲。

    他的心情大家都理解，不過這種情況，大家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話，除了龔克。

    “戴明妝暫時不會有危險?！彼檀俚耐瓿申愂?，嘴唇再次抿緊。葉南笙不明白了，“你說沒危險就沒危險了，她都殺了五個人了……”

    “咳咳！”夏圖的咳嗽聲打斷了葉南笙。葉南笙看到后視鏡倒映著的戴明峰的黑臉，吐下舌頭，得，不會說話的人閉嘴。

    “關(guān)麗喜歡戴明妝?！北ㄐ缘南⒃讵M小的車內(nèi)炸開，戴明峰驚的起身回頭，頭直接撞上車頂，又是咚一聲，“龔老師……”

    話沒完，戴明峰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幽藍色的屏幕在黑夜里格外凸顯著上面的兩個字：老妹。

    是戴明妝。

    “明妝，你在哪……說話……”戴明峰問話急促，可那頭除了不明晰的電波信號聲，壓根沒人答他，“明妝、明……”

    戴明峰手一空，電話到了龔克手里。

    葉南笙作為離他最近的人，聽他拿那種冰冷、卻讓人神經(jīng)冷靜的聲調(diào)訴說：“關(guān)麗，殺人的時候是什么感覺?！?/br>
    一陣沉默過后，那邊傳來陰凄凄的笑聲，葉南笙搓搓胳膊，看龔克把手機放到了免提鍵。

    “痛快，我說不出的痛快。”

    “你覺得是在為民除害?！?/br>
    “是，那個健身教練，禍害了好幾個男孩兒了，還有那個糟老頭子，整天對他孫子毛手毛腳……”像個得了癔癥的人在說夢話，關(guān)麗說話跳躍，偶爾還言語不清，“你們管不了，誰也救不了那些孩子，只有我……”

    “你該報警！”戴明峰似乎也明白了這樣的談話方式只要繼續(xù)，明妝就能多一絲安全，他插話，卻沒想反而激怒了對方。關(guān)麗音調(diào)驟然拔高，“警察有個屁用，你們警察是最沒用的！”

    “你是個完美主義者，如果不是有意的留下蔓德拉藻，我們還要頭疼很久?！北容^而言，龔克更擅長和罪犯交流，他的話讓關(guān)麗的情緒穩(wěn)定不少。

    她又開始囈語，“是啊，我累了，真的不想再殺人了，我有時候都想你們怎么就抓不到我呢？”

    她咯咯一樂，“你知道嗎？那個健美教練還想和我好，呵呵，他被我按在浴缸里時，掙扎的力氣好大啊。后來我把他切啊切，我家實在裝不下他了，就把他骯臟的身體都給你們吧……”

    “不是每個孩子都會和你一樣，遇到那樣的父親。”

    “什么父親，我聽不懂。我爸媽是出國旅游時意外墜山死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對我特別的好，特別的！”

    “好到最后萬淑珍親手殺了關(guān)言青，把他分尸拋在了臨水的幾個地方……”龔克復(fù)述著記憶里屬于關(guān)麗父母的名字。

    月色透著冰冷，照在身上，關(guān)麗的記憶也隨著電話里那個冰冷的男聲回到了20多年前，那個早說不出滋味模樣的童年。

    關(guān)麗四歲時得了場急性肺炎，是當(dāng)時在臨水中心醫(yī)院做外科大夫的爸爸從外地托人捎來一種特效藥才把她從鬼門關(guān)里救回來。童年中的爸爸是和藹慈愛的，關(guān)麗最喜歡被他舉在懷里再高高拋起。

    事情在她五歲那年起了變化，身體發(fā)育的異樣嚇壞了做老師的母親萬淑芬，當(dāng)時的她抱著關(guān)麗跑遍了國內(nèi)能跑的醫(yī)院，最后得到的答復(fù)是肺炎期間的用藥不當(dāng)。

    “萬淑芬把責(zé)任歸咎到關(guān)言青身上，一氣之下去了外省薪資更高的學(xué)校，指望賺錢給你看病，可誰都沒想到關(guān)言青在你九歲那年強/jian了你，還是雞/jian，因為你不是他親生的，因為你是男的，因為藥里加了雌性激素，因為你被關(guān)言青變的不男不女，因為這些，20年前發(fā)現(xiàn)真相的萬淑芬殺了關(guān)言青然后分尸，因為這些，20年后的你因為喜歡一個女人卻覺得自己沒資格喜歡她，所以每次當(dāng)她和男朋友有了進展時，你就控制不住念頭，再出去殺人，是不是？關(guān)麗？或者我該叫你本名關(guān)勵！”

    葉南笙第一次聽龔克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他眼睛長大，嘴唇由于激動正做著不自主顫栗運動，黑的夜襯得他臉色越發(fā)蒼白，再加上剛剛他所講述的，無一不讓人有種恐怖片的即視感。

    可就是眼前這個如同恐怖片男主角的男人，讓葉南笙體會到她有生以來最快的一次心跳。

    902，你真棒！她無聲的做著口型。

    嘟嘟的忙音聲傳來。

    “怎么辦，902，她掛電話了，肯定是被你說中，惱羞成怒了，戴明妝有危險了……唔……”葉南笙出聲。

    和上次一樣，龔克用兩根指頭讓葉南笙消聲，“你之前話就這么多？”

    他是面無表情的，可就是這種面無表情讓葉南笙感覺他像在說，知道你話這么多，不和你好了。

    當(dāng)然，龔克肯定不會這么說，他指指窗外，說了倆字，“到了?！?/br>
    四十公里外的渺小村落，安詳?shù)娜缤峡彰捌鸬难U裊炊煙，可村落里的人們似乎不知道，一群遠來的客人是來這里緝拿一個怎樣的惡魔。

    有風(fēng)吹起，落葉沙沙，如同鬼歌。龔克這次一反常態(tài)，大步走在最前頭，因為戴明妝的性命，正在生死間搖擺。

    第十五章 推理

    有人指引的關(guān)系，龔克一行人以及一同前來的所有警力沒走彎路，直奔位于望村中部一戶人家。

    望村是臨水下屬縣轄內(nèi)的一處村落。村子不大，住了百十戶人家。夜晚時分，寧靜的村莊炊煙逐個熄了，唯余的兩盞裊裊升騰，灰色煙氣映出村后的山郭形狀，是個獸形輪廓，黑夜里一副猙獰模樣。

    隨行的當(dāng)?shù)嘏沙鏊窬榻B說那是望山，山上有口泉，供應(yīng)村里村民的日常用水，老一輩村民給山泉起了名字，叫望鄉(xiāng)泉，意思是喝了望村的泉水，一輩子不會背離家鄉(xiāng)。

    也許出于這個原因，關(guān)麗選擇在這里了結(jié)一切。

    穿過幾片白瓦磚房，很快一處院落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之中。那是棟不很高的土坯房，隔著院墻房頂幾片殘破瓦片隱約可見。

    有犬吠聲此起彼伏從周圍住戶響起。

    “這家有狗沒？”好容易上了關(guān)麗家門前那個上坡，葉南笙站在龔克身后，對著黑漆漆的院落小聲說。

    “怕狗？”趁著警察們準備突圍進屋前的這段空擋，龔克微微斜下頭看了葉南笙一眼。

    “誰怕了！”葉南笙矢口否認。

    “我不知道有沒有，你怕，可以抓著這個。”“這個”指的是龔克伸來的胳膊，葉南笙把臉斜向一邊，稀罕你！

    龔克倒是無所謂。

    院門竟是開著的，警察們只是試探一推，門就開了，里面黑漆漆的，只能隱約看到院子里堆滿的柴火垛，也幾乎在龔克抬腳準備進院的時候，一聲犬吠傳來，葉南笙渾身一抖，緊走幾步跟在了龔克身邊，扯著他胳膊上衣服的一角說，“我才不怕狗，我就是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br>
    “喂，902，你聽到?jīng)]，我不是怕狗！”

    和前兩次一樣，龔克用閑著的兩根手指讓葉南笙噤了聲。

    現(xiàn)在的她總有種要成鴨子扁嘴的不好預(yù)感。

    不過葉南笙并沒和龔克制氣很久，因為他們正對著的那幾間房里，有盞燈亮了。

    那是盞類似油燈樣的光亮，恍恍惚惚的一直從屋里擴大到門板旁。房門是木頭的，上面一半是貼了塑料窗紙的玻璃。玻璃上那光轉(zhuǎn)了幾圈后，門吱呀一聲從里面開了。

    葉南笙屏住呼吸，寂靜的夜無限放大耳朵的可聽范圍，她聽得清自己的呼吸，心跳，以及刑警們手邊拉槍栓的聲音。

    “哎……”

    一聲突然的嘆息打破這種緊張氣氛，是個老者，不是關(guān)麗。

    已經(jīng)適應(yīng)這種漆黑光線的葉南笙眼見著一個滿臉皺巴巴皮膚的老太太拿支光線微弱的手電慢吞吞走出門。她步履蹣跚，上歲數(shù)的關(guān)系，走起路一搖一擺的像企鵝。

    似乎壓根沒發(fā)現(xiàn)院子里突然多出來的這些人似得，老太太幾步走到院墻東側(cè)，身體慢慢蹲下的同時，竟然開始……脫褲子。

    雖然對方是個老太太，但對在場多數(shù)人來說都是個異性，大家開始手足無措，有些把槍湊到眼前，裝第一天摸槍的樣子，有些干脆直接轉(zhuǎn)了身。

    葉南笙好奇龔克會是什么反應(yīng)，可惜他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因為當(dāng)?shù)氐呐沙鏊L第一時間小跑過去，攔住了打算就地解決個人問題的老太太。

    “萬家阿婆，關(guān)麗回來了嗎？”

    “什么？”老太太果然不脫褲子了，她一只手攏在耳朵旁，含糊不清卻極大聲的說。

    “我說，你……外……孫……女……關(guān)……麗……回……來……了……沒……有？”

    “有糖沒有？”老婆婆擺擺手，指指嘴巴，“牙都掉光了，不吃糖，謝謝所長！”

    和耳背的人，交流就是困難。派出所所長也放棄了，幾步走回來詢問戴明峰，“要不直接搜吧？”

    “搜！”短暫思考之后，戴明峰一聲令下。

    在關(guān)麗家，葉南笙和其他法醫(yī)對所有可疑的痕跡都進行了聯(lián)苯胺試紙檢測，并沒有大面積陽性反應(yīng)，這就證明分尸地并不在關(guān)麗的住所，因而，望村，關(guān)麗外婆這個簡陋的居所就成了另外一個極有可能的分尸地。

    關(guān)麗要定罪，需要更完備的證據(jù)，而這些證據(jù)之一就是要找到分尸地。

    確定院落里沒狗后，葉南笙放開了龔克，轉(zhuǎn)身進了院子四間房最東首那間。一進去，一股食物發(fā)霉和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葉南笙皺皺眉，借著棚頂?shù)牡屯邤?shù)燈泡照明，四處查看可能的痕跡。

    十分鐘后，她沮喪的回去找龔克時發(fā)現(xiàn)其他人也同樣一無所獲，不僅沒找到戴明妝，連絲毫分尸后的異樣都沒看到。

    此時，在光線最好的一間房里，關(guān)麗的外婆口齒漏風(fēng)的坐在墻邊一把沙發(fā)椅上朝派出所長絮叨，“關(guān)麗是個好孩子，是我的好外孫女，她最乖巧了，她沒來過?！?/br>
    戴明峰急的兩眼通紅，可面對這么一個老太太，他能做什么。

    “龔老師，怎么……”戴明峰的話被龔克一個手勢打斷。

    龔克像在思索，他在平方不大的房子里走了幾個來回，其間時而停下腳看看什么，最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停下了動作，“你那張椅子，讓我坐坐可以嗎？”

    一直表情平和的萬婆婆手突然像被針刺似的抖了幾下，可她馬上又擺擺手，瞇縫著眼說，“硬，不好坐?！?/br>
    萬婆婆這些變化哪躲得開戴明峰的眼睛，他當(dāng)即示意讓人拉開已經(jīng)臉色慘白的老人。

    隨著被移開的沙發(fā)靠，一扇嵌入磚面地的木板門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里。

    那扇門其實并沒多顯眼，在北方，特別是鄉(xiāng)下地方，農(nóng)村人都愿意在家里挖個地窖用以冬天存儲蔬菜用途?？赡巧乳T和其他的地窖用門有點不同，門板很舊，上面布滿灰塵，可插銷位置卻很干凈，一道白亮的刮擦痕跡橫在插銷上，顯然是最近才被開過的。

    萬婆婆臉已經(jīng)是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