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天意么？

    如果真是那人，自己還真輸?shù)貌辉?。雖然那人能回來真的很驚悚就是了——死而復(fù)生，何等的福緣！

    看著自己咳出來的血，李世民皺了皺眉。

    果然，天意在他而不在我么。

    只是天要亡我，也不能束手就擒吧。

    李建成回來了，李世民怎么能退避呢。

    低低的笑聲讓李恪心里發(fā)毛，雖然有些訝異，但大孝子李恪還是老老實實站在一邊不敢打擾父皇的思考。雖然想法很多，但李恪也知道只憑自己一人根本對付不了新皇，這件事，還要父皇親自出馬才好。

    好半晌，李世民方抬起頭道：“好了，退下吧，朕無礙?！?/br>
    李恪愣愣退下。

    李世民看著李恪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當(dāng)初年輕時候的樣子，那么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搖搖頭。那孩子眼里的野心，真以為他看不到么？孩子們都長大了啊。

    暈過去之后有大夫檢查說他的傷有點重，是被震到了，不好好休息也許會無藥可醫(yī)。

    好好休息，可能么？無奈苦笑。

    自己也有些撐不住了，成全了那孩子，也無妨。

    那孩子已經(jīng)越來越像自己了，這樣也好，雖然還有點嫩。

    次日一早，李世民吩咐李恪準(zhǔn)備回京。李恪很驚訝，他以為李世民怎么也要好好準(zhǔn)備，比如聯(lián)系一些之前的手下。要知道，李世民的手下很多并不在京城，比如領(lǐng)兵在外鎮(zhèn)守邊疆，所以才逃過了這一劫。

    李世民微笑道：“他不想朕死的?！?/br>
    ——他要留著我好好折磨，看我痛苦的樣子，死了就是便宜了。

    ——想折磨我，不用麻煩了，我送上門去好了。

    李恪沒聽明白，卻也沒問。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這倆人，看他們斗法，自己也能學(xué)到很多，父皇現(xiàn)在能用、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了。父皇對上新皇，自己就有了更多的機會，殺了這么多皇子，他不覺得新皇會放過他，只有站到最高處，才能不被人輕易決定生死。

    根本沒想隱藏行徑，李世民大搖大擺入京。

    猜到那人是誰，他們互相了解，他知道求救調(diào)兵什么的那人肯定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瞧他殺人如麻像是瘋了的樣子，可瘋子哪會算計得這么周全，周全到自己完全落入陷阱而不自知呢。

    調(diào)兵什么的，都是笑話吧。

    現(xiàn)在干什么只能是無用功。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大大方方見上一見？

    ……

    趙云知道了李世民回京的事情。

    李世民的胸襟膽魄都是歷史上少有的，李建成的果決堅定也很不多見，這么兩個兒子，李淵這是幸還是不幸？李世民剛?cè)嵯酀罱ǔ煽此坪堇钡恳徊蕉加猩钜?。比起他們……這一世她做了不少小動作，現(xiàn)在有些后悔了，真不光明不磊落，活像個小人一樣，好吧，她不想狡辯，是真的小人了。

    她只是習(xí)慣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也習(xí)慣了別人按照她安排的路線走下去，她從來不想站在最前面，習(xí)慣了讓人沖鋒、讓人頂缸，習(xí)慣強加自己的想法給別人，現(xiàn)在看來，真的……

    掩面慚愧狀。

    真的，落了下乘。

    一個好的領(lǐng)袖。魄力她有，眼光她有，謀略她有，威儀她有，覺悟她有，從容她有，果決她有，甚至寬仁也有……

    可胸襟，她知道，差得遠(yuǎn)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是沒怎么看懂這兩個人。也許結(jié)局不像是她想的那樣。

    ……

    李世民大搖大擺來到京城，沒有掩蓋行蹤，李建成倒是替他掩蓋了。李建成是皇帝了，一個死了的先皇，如何能出現(xiàn)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還不想把自己手里的大唐搞糟。

    李建成見到了李世民。

    和趙云曾經(jīng)設(shè)想的不同，很平和的樣子。好吧，她承認(rèn)自己是好奇，所以偷偷趴在屋頂上看來著。

    周圍沒有人，空曠的大殿，只有他二人。

    李建成道：“二弟坐。”

    李世民也不客氣，坐下道：“果然是你?！?/br>
    李建成笑道：“除了我，誰能把你逼到這份上?！?/br>
    李世民點頭：“沒錯，我只會輸給你一個，別的人，還不配?！?/br>
    李建成道：“恨我么。”

    李世民反問道：“那你恨我么？”

    一瞬間沉默下來。

    突然，兩人竟一齊笑了起來。

    李建成慢慢搖頭，垂眸道：“不恨?！?/br>
    李世民眨了眨眼：“呵，我也不恨。”

    李建成道：“當(dāng)時只惱了，可已有覺悟。玄武門之事，是我棋差一招，我又不是輸不起的人?！?/br>
    李世民說：“我也一樣，既然取了皇位，就知道可能被反噬?！?/br>
    李建成拍拍他的肩，笑道：“你痛苦了么？和當(dāng)初我睜開眼知道元吉和孩兒們死了那般痛苦。”

    李世民直視他，緩緩點頭：“很痛苦，我的妻子和孩兒們也死了，雖然我還活著?！?/br>
    李建成欣慰道：“那就好，你痛苦了，我就開心了?！?/br>
    李世民無奈道：“大哥，你不必說出來的?！?/br>
    李建成遞過一壺酒，自己也舉起一壺飲了幾口，帶著贊賞道：“你很不錯，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你當(dāng)皇帝會很合適?！?/br>
    李世民毫不猶豫接過來暢飲，然后說：“大哥也是，你同樣能當(dāng)一個好皇帝?！?/br>
    李建成拉著他坐到臺階上：“可天下皇位只有一個?！?/br>
    李世民笑道：“大哥說得對?！?/br>
    他咳起來。

    李建成遞過絲絹：“其實我倆本能做好兄弟的。”

    李世民接過，抹過鮮血定定道：“可我不曾后悔。”

    李建成道：“我也是。”

    重重咳嗽。李世民似是埋怨：“我身體不好，大哥還哄我喝酒。”

    李建成替他拍背：“當(dāng)你兒子，你捉弄我還少？”

    李世民挑眉笑說：“大哥瞞得弟弟好苦?！?/br>
    李建成不以為忤，也輕笑：“是我很辛苦才對，裝承乾哪是好玩的?！?/br>
    李世民輕喘，笑說：“我還記得大哥當(dāng)初一團雪球的娃娃樣，那個時候就是大哥了吧，哈哈哈哈！”

    李建成等他笑夠才說：“很好笑么？你不也同樣。”

    “哎？”

    “我比你大，自然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你不也曾娃娃樣。”

    “咳，大哥說得……沒錯?！?/br>
    大笑很耗元氣，喘息一會兒，李世民方道：“現(xiàn)在弟弟的孩兒，還剩幾個？”

    李建成道：“只還李恪一個?！?/br>
    李世民了然，道：“大哥故意的。”

    李建成點頭緩緩說：“我還不想毀了這大唐。”

    李世民苦笑：“果然，如此么?！?/br>
    重重咳嗽。

    李建成扶他一把：“我不想害了大唐，李恪也還湊合?！?/br>
    李世民有些脫力，倚在柱上：“我明白。”

    喘息一會兒，他說：“大哥不要自己的子嗣?！?/br>
    李建成無奈道：“這是承乾的身子，他是你的血脈，我的子嗣，何嘗不是你的子嗣？”

    他看著李世民說：“你的子嗣，我都想要殺掉?！?/br>
    李世民也沒意外：“嗯?！?/br>
    李建成苦笑：“我厭惡這具身體。除此之外，當(dāng)初連累了孩兒們，也不想再有其他孩兒，這樣對他們不起?！?/br>
    李世民笑道：“留下李恪，其實，大哥一是為了大唐江山，二是覺得李恪，弟弟的血脈最稀薄，三是，三是對父皇……哈。”

    李建成也沒反駁：“沒錯，當(dāng)初父皇的猶豫不決，確實是你我走到這一步原因之一，父皇他的江山，卻混進了前隋的血……”

    李世民道：“嗯。除此之外，大哥當(dāng)承乾的時候，父皇沒少磋磨你?！?/br>
    李建成笑道：“二弟所言甚是?！?/br>
    他說：“所思所想都相同，你我二人確應(yīng)是知己?！?/br>
    李世民淡淡遺憾：“奈何，天意如刀?！?/br>
    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李建成忽說：“看你這樣，我其實不怎么開心?！?/br>
    李世民嘆息：“嗯，想來同我玄武門后一樣。”

    李建成指指他的心口：“但你不曾后悔?！?/br>
    李世民點點頭，說：“大哥也是，如此的罷?！?/br>
    臉色愈發(fā)蒼白。

    李建成道：“成王敗寇，當(dāng)初你贏了，我也不怨你?！?/br>
    李世民明了道：“大哥不怨，但元吉會怨的?！?/br>
    他又說：“那些孩兒們也會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