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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世第一名相謝安在線閱讀 - 第10節(jié)

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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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cè)丝冢杭s1800萬統(tǒng)治者氐人:約100萬非統(tǒng)治者胡人:約400萬

    那么用總?cè)丝跍p去這兩者,剩下的1300萬是什么呢?是漢人!前秦是一個漢人占了2/3還要多的國家!就是這么一個國家,做為人口只占1/18的氐族人,可怎么統(tǒng)治?苻堅又能有什么好辦法!

    在這里,苻堅要保住這個國家,讓它不垮,長久地存活下去,只有一條路可走,得到漢人的支持?。ㄆ鋵崳髞眍愃频臍v史,也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但是……在那種大格局下,他做不到啊。那么下面就來看看,當(dāng)時的漢人,是抱著什么樣的態(tài)度。

    漢民族的特質(zhì)

    其實當(dāng)時北方的漢人,要劃分一下兒,無非就是兩種:一種選擇南遷,到東晉去。另一種就留下來,接受北方政權(quán)的統(tǒng)治。咱們只說這些留下來的人。

    這就得說說漢民族的特點了。

    漢民族對外來事物的容納能力非常強(qiáng)。往好里說,這是一種寬容,一種大氣,這是大族的風(fēng)范。往不好里說,就是民族氣節(jié)不足,再難聽點兒,就叫奴性。漢民族,不是被真的逼到走投無路,很難群聚一起,去干那種兔死狗烹的事。不管誰當(dāng)皇上,我的日子不還是一樣過。拜你也是拜,拜他也是拜,只要別擠兌得我太過份,我也暫不跟你計較。

    那么這些留下來的人,他們是在怎么生活呢?這就是我們常說到的“塢堡”。

    這個“塢堡”,其實就像個很小很小的國家一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塢堡里住的,或者是從前一個或幾個村的,或者是一個或幾個大家族。每個“塢堡”都有“塢主”,也都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矩,而且也全有自己的武裝。人們生活在這里,自己生產(chǎn),自己防衛(wèi)。堡外的亂世一律不過問,才不管今天誰又滅了誰。你們打去吧,我們不招惹你們,你們也別來打我們。既然不想走嘛,那就只好這么生活。當(dāng)年的蘇峻和郗鑒這些流民帥,就都曾經(jīng)是“塢主”。

    在北方胡人打做一團(tuán)的腥風(fēng)血雨中,我們這1000多萬的漢人,就這樣生存下來了,因為他們極少有什么大的舉動,所以,在我們后人看來,好像,整個北方就是胡人的世界了似的,但事實上并不是這樣。

    其實,苻堅是很渴望得到這些漢人支持的,因為他們在國家里占絕大多數(shù)呀。并且,勿庸諱言吧,讓漢人接受他的統(tǒng)治,比起讓那剩下的400萬胡人接受他,要容易。苻堅是有遠(yuǎn)見的噢。但是,他又沒法兒得到他們的支持。這是為什么呢?

    第一個:南方還有一個漢人的國家在呀!占據(jù)廣大的江南,掌握最高的文化,國力雖不太強(qiáng),但也不能算弱。所有漢人都認(rèn)為那才是他們的根!就算不走,我們目前也能活下去,我們?yōu)槭裁匆С帜隳兀?/br>
    第二個:再看看北方的形勢,打來打去這么多年,今天你稱帝,明天就被滅。局面這樣不明朗,漢人又怎么想,我們在“塢堡”里好歹能活,非得扔了民族氣節(jié),跑出來支持你,然后哪天跟你一塊兒被滅掉?

    這是讓苻堅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事。其實他心里清楚得很,真正的敵人不是東晉,而是身邊的胡人,但是,他用什么辦法去制這些胡人呢?只有爭取到漢人!

    那么怎么辦?一個就是要有大國的風(fēng)范,讓漢人從心里認(rèn)可這個“大秦”,這個他一直在做,但由于他所處的歷史階段,離達(dá)到目的還有很大的差距;而再一個,就是最根本的,滅掉他們在江南的那個國家!東晉早一天滅亡,他就可能早一天得到漢人的支持。到了那時,他再回頭收拾這些胡族,可就得心應(yīng)手地多了。

    苻堅并不是看不出怎么回事兒,他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寬容,是為了穩(wěn)住他們,好先支撐起這個國家。他知道,如果現(xiàn)在對付他們,那這個國家很可能就會崩潰,這是不明智的。其實應(yīng)該說,當(dāng)時的北方能夠出現(xiàn)一個看上去“統(tǒng)一”的國家,跟苻堅的這個“寬容”,也是分不開的。

    第二章  臨終前的話

    一說起這個“臨終遺言”,了解的朋友,肯定一下兒就會想起王猛,王猛臨終前勸苻堅的那番話,極富前瞻性,也讓我們不得不欽佩他的遠(yuǎn)見卓識。不過這里,這個“臨終遺言”,除了王猛那句外,還應(yīng)該再說一下兒苻堅的。苻堅的這話,雖然很少被人們重視,但是這對于我們解讀他的內(nèi)心,卻很有用處啊。并且有趣的是,無論王猛和苻堅,他倆這個“遺言”,骨子里說得卻都是一件事兒,這就是,對那個年代來說的另一個復(fù)雜得要命的問題——正朔!

    一:王猛的話

    王猛在臨終前,特意叮囑苻堅,他是這樣說的:“晉雖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沒之后,愿不以晉為圖。”

    這里“晉雖僻陋”之類,是古代朝臣對自己的君主說話時,常用的夸張詞匯,不必管它。其實,王猛這番話的核心就是:東晉是“正朔”,不能伐!

    但是這就有個問題,難道就永遠(yuǎn)不能伐了嗎?其實也不是。等到將來這個“正朔”發(fā)生了變化,那不就行了嗎。以王猛的眼光,他知道,苻堅這一輩子也等不到這個“正朔”變化的那一天,因為這不是哪個人能辦到的。所以,他勸苻堅這輩子也不要伐晉。

    二:苻堅的話

    這是苻堅最后落到姚萇手里,姚萇逼著跟他要傳國玉璽,又強(qiáng)迫他禪位時,苻堅說給姚萇聽的。他說完這番話,姚萇一看沒什么辦法,就把他縊死了。

    苻堅是這樣回答姚萇的:“小羌乃敢干逼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也。五胡次序,無汝羌名。璽已送晉,不可得也!”

    這里,兩句話很值得一品:

    一個就是:“五胡次序”

    其實這個說法兒,在苻堅之前,從沒有人提過。五胡難道還要有“次序”?那該以什么標(biāo)準(zhǔn)來排!我們后人看這段歷史,才不管那么多,一向先來后到,誰先建國誰擱前頭,也參考一下兒大小,然后就把這個次序排成“胡(匈奴),羯,鮮卑,氐,羌”。但是,這在后人看來極簡單的問題,對苻堅來說,可是十分重要的!這幾乎是他根本解決不了的心病。

    沒有史料記載過,苻堅認(rèn)為的這個“五胡次序”到底是怎么排的,其實正說明了什么問題呢?他一直想要把氐族抬到其他胡人之上,讓人們覺得,氐族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慕y(tǒng)治者,但是,他又始終找不到,自己比人家更高貴的理由!所以,這個給“五胡”排次序,就是他這么多年的夢想,但卻根本實現(xiàn)不了。就連陳勝吳廣起義時,不還得在魚肚子里塞個布條,寫上“陳勝王”嗎,這個當(dāng)統(tǒng)治者的,沒個“承天景命”的說辭,那就不行。但是這種小手法,只適用于個人,這里苻堅要提升的可是整個氐族人的地位!

    苻堅雖然建了個大國,可是虛得很哪,基本就是個架子。不管胡人漢人,都還是在聚族而居,隨時都可以密謀。不一樣的就是,漢人作袖手旁觀狀;胡人呢,就盯著你啥時候不行,揭竿而起呢。所以,苻堅就老想給這個國家建個“秩序”,讓他們服,讓這個國家有點兒凝聚力。要弄個“五胡次序”,而且人們還能承認(rèn),那當(dāng)然很好了。但是他沒敢。那400萬胡人要被激怒,然后稍微聯(lián)合那么一下兒,他可就再沒退路了。

    再一個:璽已送晉,不可得也!

    苻堅是在說:即使我死了,像你這種低賤的小羌也不配有玉璽,最該有玉璽的,是人家東晉!

    很明顯啊,王猛說的東晉“正朔相承,國之寶也”,苻堅的內(nèi)心是很認(rèn)可的。

    不過說起“正朔”,我們常會覺得怪復(fù)雜,也常覺得有點兒虛。但是,它可不是沒有作用啊?!罢贰弊钪苯佑绊懙模褪沁@個國家的凝聚力。對現(xiàn)在的苻堅來說,這可是最最需要的。

    對胡人這邊兒:苻堅如果是“正朔”,還弄什么“五胡次序”啊,就是這“五胡次序”,他也是想在胡人這個圈兒里,把自己樹立成個“正朔”。包括他一向的寬宏等等,也跟這個有關(guān),“正朔”之國的君主,自然要有這等風(fēng)范嘛。

    對漢人那邊兒:現(xiàn)在漢人對他是不感冒,“正朔”在東晉哪,你一個胡人建的國家,文明程度還差著呢,跟我們怎么比?其實在中國的這片土地上,歷來都有著一個不成文的慣例,這“正朔”只能有“一個”,不可能同時存在倆。所以,就總是會“分久必合”,沒有同時存在兩個國家,最后還能相安無事的。最終哪個國家統(tǒng)一了,而且又站在了文化的巔峰上,那它就成了“正塑”。那么以漢民族的容納特性,也就承認(rèn)下來了。所以,把自己弄成“正朔”,是得到漢人支持的最好辦法呀。

    第三章  說說“正朔”

    既然說到這兒了,就羅索兩句,來說說這個“正朔”。要說這個問題,牽扯的事兒實在太多,我們簡短節(jié)說就是了。

    應(yīng)該說,從咱們?nèi)祟惿鐣M(jìn)化的角度來看,這個“正朔”,是取決于文化、文明的高低??倳堑图壍囊蚋呒壍娜ミ^渡。如果誰擁有了最優(yōu)秀的文化和文明,就算不是“正朔”,也能成為“正朔”。這個“正朔”指的不是統(tǒng)治者,是整個兒國家。勿庸諱言,在我們中國這片土地上,漢文化一直都是最優(yōu)秀的,那么這就注定了,這個大趨勢就是,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治者必須要推行漢化,讓自己順應(yīng)然后融入漢文化。做得好的,就能統(tǒng)治住。做得差的,國家就不能長久。這也是清朝和元朝的差別所在啊。其實這個道理,五胡的各位君主,都明白得很哪,他們都是漢化了很多的胡人。

    另外,我們上面說,王猛認(rèn)為,苻堅這輩子也等不到,這個“正朔”發(fā)生變化……那么“正朔”會發(fā)生變化嗎?

    既然文化和文明的高低左右著“正朔”在哪里,那么當(dāng)然就是可以變化的。只是,在苻堅那時候,還辦不到。這時,我們的“五胡亂華”還處在前期,胡人跟漢人的融合,還差得很遠(yuǎn)。北方在文明的進(jìn)化程度上,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這里說的是胡人整體)。

    讓我們往后看看,歷史是怎么發(fā)展的:

    到了淝水之戰(zhàn)111年后,北魏孝文帝進(jìn)行了非常成功的改革,逼著鮮卑人漢化,又遷都到歷來被認(rèn)為是“正統(tǒng)”的洛陽。到這個時候,胡人和漢人又融合了一大截兒,誰是胡,誰是漢,也越來越搞不清了。北方的漢人士族也漸漸不再老惦記著南方,開始愿意為北方政權(quán)效力了。當(dāng)時,王導(dǎo)丞相的六世孫王肅,避禍到北方,居然還給孝文帝做了尚書令呢。這說明了什么呢?“正朔”正在發(fā)生變化呀……不過,民族的進(jìn)步,真是非常艱難,又充滿了血腥的。孝文帝的改革是整個十六國、北朝時期,最成功的了,但它還是引起了很多的問題,那些邊遠(yuǎn)地區(qū)的鮮卑人還很落后,結(jié)果一下子,漢化比較好的鮮卑人和這些守舊的鮮卑人就對立起來了,然后,就暴發(fā)了“六鎮(zhèn)起義”。一個北魏,裂成了兩半。

    于是,大家又接著去“融合”,這個痛苦的“融合”完不成,這天下就太平不了。然后又過去了80多年,北周終于統(tǒng)一了北方,然后楊堅奪權(quán),建立了“隋”。到這個時候,大家是真懶得再去分誰是胡,誰是漢了(其實想分也分不清了)。大方向是胡人基本漢化的差不多了,漢人呢,也接受了很多胡人的好東西。楊堅本人,就是個鮮卑化了的漢人。那么現(xiàn)在,這個“正朔”又在哪兒?已經(jīng)再沒人說,是在南方那個虛弱不堪的陳朝了。

    10年后,楊堅就進(jìn)行了統(tǒng)一戰(zhàn)爭,50萬大軍,八路齊進(jìn)。一舉滅了陳。對比來說,200年前的淝水之戰(zhàn)雖然也有“統(tǒng)一”的成份,但主要還是民族入侵。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人說楊堅這是“侵略”戰(zhàn)爭了,毫無疑問,就是“統(tǒng)一”,因為雙方也沒太大的民族問題了,文化差異問題也基本不存在了。所以,這個戰(zhàn)爭的性質(zhì),也從“侵略”變成了“統(tǒng)一”。

    (歷時將近300年的“五胡亂華”,到了這時,是終于告一段落了。在我們的歷史上,這是一段淌著血的歲月。先后有10余個少數(shù)民族,共1100萬人融入了漢族。有些規(guī)模的戰(zhàn)爭,發(fā)生過300多次。無論是漢人,還是胡人,大家都為這個“融合”,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不過,讓我們欣慰的是,歷史仿佛總是這樣——大亂之后,必有大治。經(jīng)過隋朝的統(tǒng)一和短暫的過渡,我們終于等到了“大唐盛世”的來臨。那樣開放的政權(quán),那樣開放的文化,仿佛來得水到渠成……其實這碩果,也正是前人用鮮血澆灌出來的呀。)

    這樣大家就能夠看到,這個“淝水之戰(zhàn)”,在當(dāng)時的歷史大局中,到底是個什么位置。這樣再回頭來看,當(dāng)時好多事兒的原因和結(jié)果,就顯得更加清楚了。

    那么到這里,苻堅的心思,我們就能看得明白了。

    一個,他要得到漢人的支持;再一個,他急于樹立一個“正朔”的地位。這樣,才能解決他那個階段根本沒辦法解決的——民族問題。那么,怎么樣達(dá)到這兩個目的?他找到了最直接的,但又最冒險的辦法——進(jìn)攻東晉。

    進(jìn)攻東晉,占領(lǐng)建康。他就能夠得到東晉士族,那個時候,東晉士族是文化的至高點。這樣,他就有了“正朔”。漢人們從此沒有了國家,在他的安撫和寬容政策下,他們也會漸漸支持他。然后,那些胡人對他來說,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應(yīng)該說,苻堅的想法是有道理的。他不愿意接受,他這輩子只能扮演一個為歷史過渡的角色,就處心積慮地想讓這件事兒速成。其實他并不是狂妄自大,他是看清了大局勢的。他也是在前秦的問題解決不了的情況下,出了這個險招兒。不過,他忽略了一件事兒,這就是,即便他攻下了建康,他就能很快得到漢人的支持嗎?或者,他已經(jīng)想到了這個問題,但就是非要去賭一把。

    其實,這并不僅僅是一場戰(zhàn)爭的事兒啊,最根本的問題是,氐族有沒有能力控制住整個中國。王猛認(rèn)為沒有,所以臨死還勸他不要攻晉。設(shè)想,如果苻堅得勝后,但沒能很快得到漢人的支持,甚至激起了他們的反抗呢?那會怎么樣?那結(jié)局就會是:整個中國大地陷入全面的混戰(zhàn)!在這里,田余慶先生曾總結(jié)說:“即令苻堅通過一次戰(zhàn)役的勝利消滅了江左政權(quán),也不過是把北方的民族動亂擴(kuò)大到南方……”,也正是這個意思啊。

    前秦和蒙古的對比

    這里,我們來試著對比一下兒,同樣是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氐人、蒙古人和滿人,在起家時他們的處境到底有什么不同。滿人的起家,跟蒙古人相似的地方多一些,所以,我們主要就說說氐人和蒙古人吧。

    不可否認(rèn),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滿人,人家都是先把民族問題解決得差不多干凈了,才開始動心思對付漢人的。這時候的大后方已經(jīng)基本穩(wěn)定。把少數(shù)民族和漢民族關(guān)系這一個問題處理好了,就基本行了。但再看氐人呢?正像我們前面所說,苻堅不是不想處理,反倒是非常急于處理。只是在他那個時候,根本處理不了。

    成吉思汗統(tǒng)一草原時,蒙古人也差不多100萬人,但是,完全不同的是,成吉思汗要對付的力量,是分散在廣闊的中亞草原上,我一個一個慢慢兒滅,再搭上他又愛屠城,嘿嘿,這真是根除問題的最好辦法,蒙古鐵騎所過之處,一片荒蕪,當(dāng)然也不會再有什么反抗力量了?;剡^頭來看五胡,這時的黃河流域,就是一口鍋,總共就這么大,鍋里頭是什么都有,一鍋兒燴。而且四面都是缺口,還在不斷地往里涌呢。就好像大家一下兒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金礦,都跑這兒淘金來了。想一想,同樣10個敵人,分散在天安門廣場,你一人兒力氣大,一個個去把他們干掉,就行了??蛇€是這10個人,堆在一間10平米的小屋里,你可怎么對付他們?你就想屠城滅族,都未必做得到。還沒對付好這個呢,背后的明槍冷箭可就都上了。

    所以,這就注定,苻堅扮演不了一個像成吉思汗那樣的角色,歷史沒給他這個使命。在五胡當(dāng)中,苻堅是一個有眼光,有氣度的君主。不過他在北方的成功,也是建立在之前劉淵石勒慕容皝他們的成就之上,不能都?xì)w到他一個人頭上。

    我們常說:時事造英雄。你只有先順應(yīng)歷史大勢,然后在這個平臺上有所作為,這樣,歷史也才會把你推上光輝的頂峰啊。“英雄”這個詞兒,是歷史和個人恰到好處地結(jié)合在一塊兒的產(chǎn)物,不是哪個人從小立志當(dāng)“英雄”,將來就一定能當(dāng)成的噢。

    第四章  天時*地利*人和

    苻堅是打定了主意,鋌而走險就鋌而走險吧,不鋌而走險,這個國家也沒法兒弄。于是,他就正式把這事兒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這是公元382年的十月。他把大臣們都叫到太極殿,想聽聽他們的意思。結(jié)果,就開始了一場完全一邊兒倒的討論。前秦的朝臣們還是有見識啊,能想到的是都想到了。就是他們都不明白,苻堅不是想跟他們商量,就是想得到他們的支持。就把這個“討論現(xiàn)場”大致摘錄一下兒,就能看得比較明白了。

    第一回合:朝臣的勸阻

    苻堅:自從我繼承大業(yè),已經(jīng)三十年了,四方之地,大致平定,只有東南一隅,尚未蒙受君王的教化。如今粗略地計算一下我的士兵,能有97萬,我想親自統(tǒng)帥他們?nèi)ビ懛x朝,你們覺得怎么樣?(后來計算淝水之戰(zhàn)前秦的兵力,很多人都說是97萬,就是從這兒來的,不過畢竟是苻堅的猜測,并不很確切)

    朱肜:陛下您應(yīng)天順時,代上天出師討伐,吒嘯一下兒,五岳就會傾倒;呼吸一下兒,江海就會絕流,如果您一舉百萬大軍,那一定就會是有征無戰(zhàn),晉朝國君不是口含璧玉到軍門前投降,就是愴惶出逃,葬身于江海。陛下您再讓原來中原的士人百姓們返回故鄉(xiāng),讓他們重建家園,然后您回車東巡,在岱宗泰山行封禪之事,這真是千載難逢的時機(jī)呀。(這個朱肜是秘書監(jiān))

    苻堅(高興):好!這正是我的志向。(苻堅高興得太早,下面兒可全是反面意見。)

    權(quán)翼:從前商紂王無道,但有微子、箕子、比干三位仁臣在朝,周武王就因此而回師,不去討伐?,F(xiàn)在晉朝雖然衰微虛弱,但并沒有大的罪惡,謝安、桓沖又都是江南才識卓越的偉人,可謂國家有“人”。他們又君臣和睦,內(nèi)外同心,以我來看,實在不能圖謀?。?quán)翼是尚書左仆射)

    苻堅(沉默一會兒):諸位也都說說自己的意見吧。

    石越:現(xiàn)在木星、土星居于斗宿,從天相看,福德是在吳地,如果討伐他們,必有天災(zāi)。而且他們憑借著長江天險,百姓又都為其所用,恐怕不能討伐?。ㄊ绞翘幼笮l(wèi)率,這里他說的是古代的“天時”和“地利”)

    苻堅:從前周武王討伐商紂,就是逆太歲運行的方向而進(jìn)的,也違背了占卜的結(jié)果。天道隱秘幽遠(yuǎn),不容易確信。夫差、孫皓全都據(jù)守江湖,但也不能免于滅亡。如今憑借我的百萬大軍,投鞭足以斷流,他們又有什么天險足以憑借的呢!(苻堅覺得那個“天時”就那么回事兒。這個“地利”呢?我只要人多,怕什么?)

    石越(力爭):商紂、孫皓這些國君,全都是yin虐無道的昏君,所以敵對的國家去討伐,就會像俯身拾起遺物一樣容易。但現(xiàn)在晉朝國君雖然沒什么大德,但也沒有大的罪惡,(根本出師無名啊。)陛下還是暫且按兵不動,積聚糧谷,等待他們?yōu)碾y降臨、自己失德的時候,才是好時機(jī)呢。

    苻堅:這正所謂“在道旁修筑屋舍”,沒有什么時候能夠建成了。我要自己決斷了!

    第二回合:苻融的勸阻

    群臣們都出去了,只留下了陽平公苻融。苻融是苻堅的弟弟,這時候是征南大將軍,最得苻堅的倚重。

    苻堅:自古參與決定大事的人,不過就是一兩個大臣而已?,F(xiàn)在眾說紛紜,只能擾亂人心,我就只跟你來決定這件事。

    苻融:如今討伐晉朝有三難:天道不順,此其一;晉國自身無災(zāi)禍,此其二;咱們頻繁征戰(zhàn),士兵疲乏,現(xiàn)在還有畏敵的情緒,此其三。群臣當(dāng)中說不能討伐晉朝的人,全都是忠臣,陛下您還是該聽聽他們的意見。

    苻堅(變了臉色):你也這樣,我還能寄希望于誰呢!我有強(qiáng)兵百萬,資財兵器堆積如山;我雖然不是完美的君主,但也不是昏庸之輩。乘著捷報頻傳的勢頭,攻擊垂死掙扎的晉朝,還怕攻不下來?怎么能再留下這些殘敵,讓他們老是國家的憂患呢!

    聽到這兒,苻融竟然痛心地哭了。

    苻融(落淚):陛下,晉朝無法滅掉,這是非常明顯的呀!大規(guī)模地出動疲勞的軍隊,恐怕也不會取得什么戰(zhàn)功。而且我所擔(dān)憂的,還不僅僅在此。陛下您寵愛養(yǎng)育鮮卑人、羌人、羯人,讓他們布滿京師,這些人都對我們有深仇大恨。太子獨自和幾萬弱兵留守在京師,我害怕有不測之變出現(xiàn)哪,那時咱們的心腹之地恐怕就保不住了,您會后悔不及呀。就算您不想聽我的愚見,但那王猛是一時的英杰吧,陛下您不也常常把他比作諸葛亮嗎,為什么卻偏偏記不住他臨終時的話呢!

    (苻融這番話真是肺腑之言啊,幾乎就把淝水之戰(zhàn)以后的事兒,都說了個清清楚楚。當(dāng)然,苻堅依然沒有聽。其實他是在心里恨哪,苻融怎么就不能明白他的苦心?接著又有好多朝臣跑來勸諫,苻堅這個不耐煩。)

    苻堅(決定):以我們的力量攻打晉朝,比較雙方的強(qiáng)弱之勢,就像疾風(fēng)掃秋葉一樣,然而朝廷內(nèi)外都說不能攻打,我不明白你們的心思!

    ……

    接著,除了這些大臣們,苻堅的親人和朋友,也一個個苦口婆心,費盡周折地來勸。這些人有:太子苻宏,著名的高僧釋道安,他的寵妃張夫人,他最喜歡的兒子苻詵。這里頭,張夫人雖然是女流,但一番話算得有見識了:

    “妾聽說天地滋生萬物,圣王統(tǒng)治天下,全都是順其自然,所以功業(yè)無所不成。黃帝之所以能馴服牛馬,是順應(yīng)了它們的稟性;大禹之所以能疏通九川,擋住九澤,是順應(yīng)了它們的地勢;后稷之所以能播種繁殖百谷,是順應(yīng)了天時;商湯、周武王之所以能率領(lǐng)天下人攻下夏桀、商紂,是順應(yīng)了他們的心愿,全都是順應(yīng)則成功,不順應(yīng)則失敗?,F(xiàn)在朝野之人都說晉朝不可討伐,唯獨陛下一意孤行,妾不知道陛下是順應(yīng)了什么?!薄?/br>
    其實,苻堅還就是不想順這個“天命”,他就是不甘心。所以,他就說,你一個女流,知道什么!苻詵勸他,他又說,你一個孩子,知道什么……

    不過,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反對他,除了朱肜以外,還有一位,這就是慕容垂。慕容垂是這樣對苻堅說的:

    強(qiáng)的吞并弱的,大的吞并小的,這是自然的道理和大勢,沒什么難解的。像陛下您這樣神明威武,順應(yīng)天意,威名遠(yuǎn)播海外,擁有強(qiáng)兵勁旅百萬,像韓信、白起那樣的良將布滿朝廷,那江南彈丸之地,獨敢違抗王命,怎么能再留下他們,交給子孫后代呢!

    《詩經(jīng)》說得好:‘筑室于道謀,事用不潰于成’(意思就是,聽太多人的話,反而什么事兒也干不了)。陛下您自己在內(nèi)心做出決斷就完全可以了,何必非要征詢?nèi)撼嫉囊庖娔?!晉武帝平定吳國,所倚仗的只有張華、杜預(yù)兩三位大臣而已,如果聽從了眾朝臣的意見,難道能有統(tǒng)一天下的功業(yè)!

    苻堅聽了很高興,就說,能和我共同平定天下的人,只有你啊。然后就為了這個,還賞了慕容垂500匹帛。

    其實這倆人,也真是各有各的心思。慕容垂勸苻堅出兵,的確是抱著個人目的的。苻堅無論勝敗,他都能得好處啊。勝了,一塊兒瓜分勝利果實;敗了,那不更好,整好揭竿而起了。而且,只要局勢一亂,鮮卑人就能夠有機(jī)會。干嘛不勸他。苻堅呢,真以為慕容垂能跟他“共同平定天下”?他現(xiàn)在就是需要有支持的聲音,管他誰說的呢。

    苻堅就是在這樣一個內(nèi)外局勢下,決定大舉進(jìn)攻東晉的。那么,我們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看這個“天時”、“地利”與“人和”。

    論天時:我們這里的“天時”,當(dāng)然不能是土星木星居于哪兒之類了。實際上,真正的“天時”,就是當(dāng)時的歷史大局啊,也就是我們前面說的,關(guān)于民族、關(guān)于正朔等等問題。苻堅這時進(jìn)攻東晉,本來就是違背“天時”的。

    論地利:東晉有長江天險,你有什么好辦法去對付?曹cao到最后,跟周瑜隔江相對時,不還得發(fā)展水軍,想辦法解決水戰(zhàn)的問題嗎。這可不是說句“投鞭斷流”就行的呀。在“地利”方面,前秦除了上游益州有順流而下,可以威脅桓沖的優(yōu)勢以外,其余一點兒便宜也不占。而且,前秦益州的水軍,也是今年才剛開始籌建的。這有點兒像當(dāng)年西晉滅吳那一戰(zhàn),當(dāng)時王濬的益州水軍,從成都一路順流而下,最后直抵建業(yè),為滅吳立了頭功。但是,西晉益州的水軍,從組建到出征,可是經(jīng)過了7年之久啊。后來的事實也證明,前秦這個益州水師,也根本沒起什么作用。

    論人和:前秦這邊什么樣兒就不用說了;東晉呢,無論從朝廷,還是到方鎮(zhèn),從來就沒像現(xiàn)在這樣兒團(tuán)結(jié)過,“君臣和睦,上下一心”,你偏要這個時候去打它。另外,這自古戰(zhàn)爭,從來都是講,以“有道”伐“無道”,才能得到天下的支持。現(xiàn)在人家東晉的百姓基本上安居樂業(yè),政治清明,你去伐人家?這也是史學(xué)家在評價淝水之戰(zhàn)性質(zhì)時,認(rèn)為它主要還是侵略戰(zhàn)爭的原因之一。

    那么這樣一看,這“天時”、“地利”、“人和”,反倒都在人家東晉那一邊兒,這場戰(zhàn)爭怎么會有好的前景呢?

    苻堅太急于解決國家的問題,太執(zhí)著于自己的渴望了。不過,看他后來在戰(zhàn)爭中的戰(zhàn)略布署,倒是證明,對內(nèi)部的這些事兒,他還是心里有數(shù)的,安排得也頗有一番心機(jī)。如果說,他非要進(jìn)攻東晉是一個錯誤的話,那么就有點兒明知故犯的味道,并不是盲目的狂妄;但是,在軍事上,他卻的確是犯了盲目的錯誤,這就是,他不該小看東晉?;茨现畱?zhàn)折損了14萬精銳,他都扔到腦后去了;苻融說士兵有“畏懼”的情緒,他也跟沒聽見一樣。

    苻堅并沒有指望,他征發(fā)的這個號稱90多萬的大軍都能上陣為他賣命,因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早點兒意識到,東晉不像他想得那么好對付的話,倒很可能就不會發(fā)動這場戰(zhàn)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