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她不覺又睇了念青一眼,但見念青恰好望過來,眼底滿是了然。 ========== “什么?就這么放了?” 李維一看見那只輕撫鬢角的手驀地一滯。 那只手可真美,圓潤無骨,指甲長而飽滿,涂著紅紅的蔻丹,在這血樣顏色的映襯下,皮膚更顯白皙,還閃著盈盈的珠光。 可也僅僅是一滯,便又抹了抹光溜溜的發(fā),于是翹起的指尖好像飛舞花叢的蝴蝶,輕盈跳動。 每每看到,李維一都覺得蝴蝶那小小的爪子在他心上抓撓,然而他也僅僅是想而已,因為這雙堪稱宮中最美麗的手,只需像蝶翅那般輕輕翕動兩下,便能制造出最“美麗”的最無懈可擊的陰謀。 “是啊,就這么放了?!崩罹S一躬身垂眸,畢恭畢敬。 “這倒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呢?!?/br> 無涯王后東方凝自鎏金雕花的鏡臺前徐徐轉(zhuǎn)頭,露出半張精描細(xì)畫美艷無雙的臉。 李維一的身子不覺又躬了躬。 小宮女急忙上前,扶著東方凝起了身。 東方凝的手搭在小宮女的腕上,貌似悠閑的在金碧輝煌的殿中慢行,黃金點翠鳳步搖在仙臺髻旁顫顫巍巍,碧色暗花刺繡蝴蝶牡丹紋十二幅長裙于漢玉雕磚的地上鋪開一面扇形,好似孔雀華麗的尾羽。 李維一跟在身后,看著那尾羽掃過,露出地面的花紋,只覺嗓子發(fā)干,心頭發(fā)虛。 他急忙清清嗓子,上前一步道:“其實也不止是這件事。前幾日,小的去了丹茜宮,見到了那個女子……” 他偷覷了眼王后,但見東方凝半閉著眸子,密長的睫毛遮擋了一切神色,似是疲倦,又似是對他所言之事提不起半分興致。 他想了想,繼續(xù)輕聲道:“小的覺得那個女子分外像一個人……” 東方凝依然在緩緩向前走著,這會卻是微抬了眼睫,好像在懶洋洋的打量窗外春光。 “哦,像哪個?” 雖似在問,可語氣聽起來卻是渾不在意,倒像是看李維一在那自言自語,于是給他個繼續(xù)聒噪的機(jī)會。 李維一又靠近了些,仿佛生怕別人聽到般壓低了嗓子,又仿佛生怕別人聽不到般一字一頓道:“夢妃!” “啪!” 刺金縷花的敞袖也不知怎么就刮到了黃花梨香幾上的一個小玩意,只聽一聲脆響后,身邊的小宮女“咚”的跪倒在地。 “沒用的東西,這點事都做不好,拖出去!” 小宮女連哭叫求饒都忘了,就那么被拖了出去。 李維一有些同情的看著她,他知道,這一出去,世上可就再沒這個人了。 東方凝看似又恢復(fù)了悠閑,仿佛方才之事對她而言不過是一縷過身輕風(fēng)。 也的確如此,因為這樣的輕風(fēng)實在是太多了。 ☆、107此為何計 更新時間:20130109 李總管知道自己表現(xiàn)的時候到了,急忙道:“當(dāng)時小的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見著鬼了,可是鬼怎么會有影子呢?難道是死而復(fù)生?可是世上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奇事?” 他適時的配上了驚恐的表情,卻沒看到,東方凝的唇角牽出一絲冷笑。 “后來再一看……像雖是像,可是又不像……” “到底是像還是不像?” 東方凝已經(jīng)坐在紫檀描金軟椅上,接了宮女遞上的金邊雪瓷盅,揭了盅蓋,輕輕撥弄浮茶,指翹得蓮花般好看。 李維一略一思忖:“乍一看是像,簡直是一個人,可是細(xì)看……” 他努力回想:“也說不上是哪,總歸是有點區(qū)別,尤其是性子,那簡直是……” 他不知道該選個什么詞,半天方道:“若說夢妃是水,她就是火,得誰燙誰……” 話音未落,東方凝突然笑出了聲。 李維一就奇怪了,當(dāng)初為了爭寵,東方凝可沒少使手段,然而王上與夢妃情比金堅,無論如何也離間不得,最后只能除掉聶紫煙了事,怎么過了五年,王后竟然大度起來? 不過看到那斜挑的眼尾飛出的一道厲光,李維一心里有數(shù)了。 “小的心里就想,此番她能逃過一劫,是不是王上也……” 話只說一半是最有效果的,因為東方凝雖丹唇微翹,眼底已了無笑意。 “聽說這個女人是千羽翼弄回來的?” 李維一連連點頭,卻聽東方凝冷笑道:“這算是什么計?” 什么計?美人計? 李維一眨眨眼,不明白。 蠢貨! 東方凝暗罵。 “既是計,要不要……”李維一做了個“殺”的動作。 東方凝已經(jīng)不屑看他一眼了,她繼續(xù)撥弄茶湯,動作優(yōu)雅閑適:“不要凡事都做得那么絕,要知道,活人永遠(yuǎn)比死人有用!” 如果活人比死人有用,夢妃為什么要死? 李維一更不明白了。 東方凝已然不耐煩了。既是千羽翼弄來的女人,還與聶紫煙長得那么像,偏偏又在殿上暈了過去,誰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打算?千羽墨這幾年也算消停,至少聶紫煙死了,沒人再拿他娶平民女為妃的事來說道,千羽翼是不是覺得不大滿意? 也難怪,王位角逐,只差一步,他又戰(zhàn)功赫赫,威望日高,如何甘心? 就不知王上是否會中計了。 千羽墨看似游手好閑,心里卻比誰都精明,留下這個女人不殺,誰知道他又是做的什么打算?長線?大魚? 千羽翼,你以為你對聶紫煙的癡迷只有自己知曉嗎? 她冷笑一聲。 李維一以為她要發(fā)布什么密令,急忙上前。 徐遠(yuǎn)志已是老了,那個內(nèi)廷大總管總是需要人做的,如果他能夠…… 于是擺出一副更為殷勤的姿態(tài),卻聽東方凝悠然道:“左不過是計,不妨將計就計!” 李維一迷糊。 就你這腦子還想著內(nèi)廷大總管的位子? 修養(yǎng)再好的東方凝也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了。 李維一倒渾不在意,若是奴才都比主子強(qiáng)了,哪還顯得出主子的智慧? 他正自我感覺良好,卻聽東方凝似是自言自語的嘆了句:“或許是本宮想多了,但愿……” 東方凝也只說了半句,李維一便重新陷入迷糊。 這又是什么意思? ========== 入夜,洛雯兒在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上翻來覆去。 自殿頂垂下的明綃煙羅帳仿佛從天而降,如一幕水簾般將她籠罩其中,外面,是十二扇琉璃金絲燈,光影映在帳簾上,好似最柔美的月光在流動。 洛雯兒盯著看了一會,翻了個身,將臉埋在燈草包芯的水色蜀錦枕上,還是睡不著。 都怪白日的那場風(fēng)波,如今回想起來,方覺后怕。 原來生與死,只在君王的一念之間。 回來后,盼云和念青不停的跟宮女們講述當(dāng)時的驚險,又因為王上特開恩例,死里逃生,所以開心得不得了,念青還一個勁說,她是違反這條宮規(guī)的唯一幸存者,她是不是該表示慶幸? 冷笑一聲,翻過身,望向懸在帳頂?shù)挠媒z綃攢成的牡丹。 無風(fēng),簾幔卻如霧輕搖,像極了那幕紫藤蘿…… 她出了會神,嘆了口氣,取出懷中的夜靈星。 千羽翼,你在干什么?這么多天過去了,怎么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把我放在宮里,你就這么放心?萬一我今天真的…… 鼻子忽然有些發(fā)酸。 將夜靈星攥在掌心,放在胸口,只覺心里亂糟糟的。 當(dāng)初為了教訓(xùn)盼云和念青的囂張,不惜以那個價值連城的翠玉瓶為代價,雖然沒有傷到她們的性命,然而想來,真是險之又險,若一個不慎,這世上便多了兩個冤魂。再看今日那幾位娘娘身邊宮女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又敢預(yù)料她們今后的命運? 王宮,果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而自己,險些成為這個陷阱的幫兇。 不行,她不能再在這鬼地方待下去了,可是要如何才能給千羽翼傳個口信,讓他趕緊接自己出去? 她掏出手機(jī),卻恨恨的摔在一邊。 這個東西如今還有什么用? 又折騰了半天,待盼云聽到動靜給她換了安息香,她方漸漸的睡了。 迷蒙中,好像有個什么東西爬上了床,冰涼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胳膊…… 她立即想到了宮中的冤魂,甚至好像看到那個東西抬起了頭,凌亂的發(fā)中透出兩束通紅的血光…… 心中一驚,想要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魘住,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那只手臂將她抱緊,還有個聲音在顫顫的說:“好冷……” 她幾乎要驚叫了,恐懼就盤亙在胸口,將心弦繃得緊緊的,仿佛只需輕輕吹口氣,便會砰然斷裂。 而那東西又不肯安靜,大概見她一動不動,于是一會捏她的臉,一會揪她的耳朵,又拿一樣毛乎乎的東西執(zhí)著的搔她的鼻子。 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終于醒了過來。 正要喊人,卻在對上一雙眼睛時猛然怔住。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如畫如繡,如勾如描,極美極媚,極妍極麗,此刻正水波盈盈霧氣蒙蒙的望住她,眼底滿是委屈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