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折扇一滯,而后又輕輕搖起,唇角重新浮上笑意。 “江老板的口氣未免大了些!” 眾人正在議論之際,一個嬌滴滴卻不無倨傲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激動。 循聲望去,方想起那位貴婦人尚立在臺上。 “此物雖神奇,但畢竟是死物,吃不得穿不得,用來梳妝打扮,亦是不得。不僅如此,它擅窺人心事,若是得了它,豈非家宅不安,人人自危?所以此物并非寶物,乃是一個禍害。虧得你們一個個自恃識寶之人,卻是不分珠目,真是可笑!” 眾人一怔,頓做醍醐灌頂狀。 洛雯兒雖是討厭她的矯揉造作,可是這幾句話倒也不無道理,只是…… 她望著那面鏡子,攥緊了扶手。 “既是夫人如此認為,但不知夫人今日站在這里,倒是帶了怎樣的寶物?” 江姓人本為美色所迷,然而聽她如此貶低自家寶貝,也來了脾氣,語帶譏誚。 貴婦人居高臨下,環(huán)視四周,抬起了下巴。 面紗輕薄,覆在臉上,突現(xiàn)出美好誘人的輪廓。而那面紗仿佛是隱起月光的輕云,下一刻,便會讓美月光芒畢現(xiàn)。 “我!我站在這,難道不是天下第一的寶物嗎?” 此語極為狂妄,然而從她口中說出,卻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全場頓靜。 “夫人莫不是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 短暫的靜寂后,有人突然發(fā)問。 廳堂中頓時喧鬧起來。 天朝第一美人甘露萱,洛雯兒曾在天香樓聽說書人窮盡世間最奢華的詞匯形容過。當時她還納悶……一個從來沒有被人見過真面目的女人,是如何被認定為美得不可方物?莫非是此人設計進行的自我炒作?然而此刻,她想起方才那人半露出的眼,斜挑的眼角,妖嬈的一笑…… “誒,這么多人一眼便認出了天朝第一美人,莫不是你那《京城彩韻》的功勞?” 在千羽墨去涼閾做“大生意”的這段日子,洛雯兒已經聯(lián)系了他此前幫她備下的人手,制作了五期刊物,取名為《京城彩韻》。記述之事均是來自酒樓客人的閑言碎語以及平日里的街談巷議,范圍大到天下局勢,小到家長里短,其中不乏奇人異事,珍饈寶玩。 語言則一改那些正統(tǒng)的咬文嚼字,而是多用市井俚語,通俗易懂,再配以簡單圖畫,竟是連老人和小孩都看得明白。 所以《京城彩韻》第一期剛剛上市,便被搶購一空,不得不再版,如今已成為盛京的流行刊物,只要是書鋪,必有《京城彩韻》,每到十五出刊日,便有人在各個書鋪門口排起長隊,等著對新一期的刊物先睹為快。 洛雯兒見《京城彩韻》如此受歡迎,還打算每半年來一個“精華版”,每一年來個“珍藏版”,再賺兩筆銀子。 因為盛京要舉辦群英薈萃,最近一期的萬本《京城彩韻》不消半日便賣空了,底下的人手正在馬不停蹄的趕工,然后還不斷有人詢問前幾期的《京城彩韻》要到哪里才能買到。 甘露萱恰是最近一期的主打內容,而她只顧著數(shù)銀子,只顧著加緊包餃子往各個驛館送外賣來賺銀子,結果把這個大美人給忘了。 也難怪,誰知道這么個真人不露相的人物會來到盛京,還恰恰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若要我說,你那《京城彩韻》才是難得之物,而能想起這等主意的人,更是難得……” 千羽墨意味深長,卻遭了洛雯兒橫目一掃,不禁笑道:“你這般,倒當真像在吃醋了……” 洛雯兒不理他,他也不介意,只垂眸一笑,唇角漸漸漫開溫軟。 只不過是須臾之際,廳堂里竟是競起價來,要出重金與天朝第一美人一度春宵,不消一盞茶的時間,竟是叫出了十萬兩的高價。 然而甘露萱面紗輕輕一飄,想來是笑了,繼而,果真有玲玲笑聲飄出,極是惑心媚人。 “想得我甘露萱春宵一度者,大有人在,想要一睹我真顏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然縱窮盡世間所有珍寶,只要我不肯,便皆形同紙灰。而若是我看上了誰,縱然他一名不文,我甘露萱亦愿親自鋪席掃榻,俯首承歡,舉此生富貴,為我妝奩……” 眾人嘩然,都想知道這個能被天朝第一美人傾心以許之人是誰。 然而只是短暫的喧囂,便先后將目光望過來,皆集中在千羽墨身上,有羨有妒,議論紛紛。 甘露萱亦微轉了身…… 即便輕紗遮面,流光四溢,洛雯兒依然可以想象面紗下那妖嬈的眉眼,妖嬈的紅唇,妖嬈的……魅惑…… “想不到你竟是說對了,你才是這屋子里最貴重的珍寶!” 洛雯兒語帶譏誚,唇角亦是嘲諷。 “我一向言不虛發(fā)?!?/br> 此言自是得意非凡,然而手中折扇稍停,邪魅的鳳目悠悠的睇過來:“若我當真被她買走了,你……可愿將我搶回來?” 洛雯兒簡直沒工夫諷刺他,因為甘露萱已裊裊娜娜的走了過來。 此前只是背影,已是勾人魂魄,眼下則更是……美不勝收。 這的確是一個讓天下女子皆自慚形穢的女人。 但不知莫習得了這樣一個寶物,該如何安置?或許…… 洛雯兒垂了眸子,準備離開…… 然而搭在案邊,尚未來得及移開的手驀地被人握住,攥得緊緊的。 掌心的溫度傳到指尖,她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是變得冰冷。 抬了眸,卻見千羽墨對她微微一笑…… 緩緩移了目光,卻沒有放開掌中的小手,依然是微微一笑:“內子不讓……” 語氣極輕,極是悠閑,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然而卻令那位天朝第一美人頃刻停住腳步。 一時之間,滿堂靜寂。 隔著那層面紗,洛雯兒不知該如何想象甘露萱的臉色。 周圍噓聲漸起,皆是笑千羽墨不識抬舉,暴殄天物,金鑲玉就擺在眼前,卻攥著個土坷垃,裝什么情圣?整個就是一傻子! 相比之下,甘露萱卻很鎮(zhèn)定。 她端端的立在原地,及地的面紗一飄,想來是笑了吧。 ☆、226狼中之人 更新時間:20130419 她微微的施了一禮,儀態(tài)萬千:“世人都愛金鑲玉,苦心追尋,卻不知掌中之物,才是最為珍貴。公子如此癡情,世間難得,難得……” 再施一禮,裊裊而去,依然坐在與洛雯兒隔了三個的位子上,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依舊豐艷如常。 “瞧瞧,這才是大家風范……”千羽墨嘆道。 洛雯兒回了神,方見自己的手尚在千羽墨掌中,忙抽了出來,順瞪了他一眼:“你的事便是你的事,以后少拿我當擋箭牌!” 千羽墨笑笑,擺弄了兩下扇子,繼續(xù)關注場中動靜。 胡綸則暗自搖頭,心想,主子是不是平日太沒正經了,以至于無論說了怎樣的真心話,人家都當笑話聽? 主子,是不是太可悲了些? 場中的寶物依舊如走馬燈般的換,每一樣皆引起人們的驚呼,慨嘆此屆的群英薈萃實在讓人大開眼界,然而如此的各有千秋,若是要評出魁首,可謂難之又難。 然而不知為什么,洛雯兒卻覺心亂如麻,這場她好奇了許久的群英薈萃忽然就失了味道。 正欲尋借口離開,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甘甜,柔美,綿長,旖旎又神秘,就像一位盛裝華服的女人,萬分高貴,無比冷艷的向她走來,忽的揭了頭頂?shù)妮p紗,隨手一拋…… 于是,一幕巨大的紅綃帳如瀑垂瀉,隔絕了整個天地,唯有她與他,如帳上的交頸鴛鴦,溫存低語,繾綣纏綿…… “鵝梨帳中香!”有人贊道:“還是那么清雅宜人,聞之令人心曠神怡,通體都是不盡的舒暢!” “只可惜這鵝梨帳中香如今已是第三次參加群英薈萃了吧?”立即有人反駁:“雪陵難道只有這一件寶物了嗎?” “只是雖然多次參賽,前兩次還都是它奪了魁首,但不知……” 千羽墨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突然面色慘白如紙,手緊緊的扣著扶手,指節(jié)泛青,指甲幾乎陷進木頭里。 他驚異于她的異常,然而細細一想,頓時折扇一滯,沖胡綸使了個眼色。 胡綸捧著籠子,就要上前,然而場中忽然亂了起來,有四個壯漢推著個巨大的籠子走進來。 籠子拿黑布半蒙著,露出下方胳膊粗的欄桿,其內正有東西在來回奔跑,爆出野獸一般的狂吼,又將欄桿撞得隆隆作響,似乎下一刻就要破籠而出。 眾人皆驚住,已有人做出逃跑之態(tài)。 而那籠子恰恰停在正中,一個壯漢抓住黑布的一角,猛的一扯…… 一聲怒吼驚天動地,將滿室的桌椅都震得顫了幾顫,而那些珠玉做的花朵則瑟瑟發(fā)抖,幾點脆響之后,碎裂……零落…… “這是什么東西?壞了我的寶貝,該殺!”有人憤怒起身,一指籠子。 “嗷——” 怒吼暴起,仿若暴風狂瀉而出,嚇得那人直接坐到了凳子上,渾身哆嗦,再不能發(fā)一言。 怪物? 所有人都看著籠中之物,那東西也隔著凌亂的毛發(fā),自縫隙里瞧著眾人,口中嗚嗚作響,似是準備隨時出擊。 洛雯兒皺了眉。 若說怪物,她倒覺得更像個人,只不過四肢著地,不著寸縷,只遍布毛發(fā),來回在籠中踱著,如同一只困在籠中的狼。 狼…… 壯漢很是得意:“這是我們楚國的寶物,乃我們國主于林中親手所獵。當時羽箭一出,正中這畜生的后腿……” 洛雯兒看到,那怪物的右腿的確有一片毛發(fā)黏結成一團,還不斷有深色的液體滲出,聽聞壯漢此言,似是很不滿,“嗷”的一聲長嚎,猛的向欄桿撞去。 “咣”的一聲巨響,差點將籠子撞翻。 又有四個壯漢沖進來,手執(zhí)長矛,自欄桿中插入,拼命戳那怪物。 寒光出入,血點飛濺。 “別傷害它!”洛雯兒突然從位子上站起身。 可是她的呼聲在怪物的厲吼聲里顯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怪物在利刃的威脅下,先是努力搏斗,可終是縮在籠子的一角,不動了。 然而身子起伏,毛發(fā)的縫隙中有眼珠在骨碌碌的亂轉,不時發(fā)出嗚嗚的威脅與哀嘆,應是并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