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jié)
“你會弄臟衣服的……”她嘆息,費力的睜開眼,微怔:“你今天沒有穿白衣服……” 他點頭。 她不再說話,重又閉了眼。 他知道,她是沒有力氣,要歇上好一會,才能說出一句,也便不打擾她,只靠得更近了些,手臂虛虛的環(huán)著她的身子,內(nèi)力徐轉(zhuǎn),默默的溫暖著她。 “你今天穿得很少,別為我浪費了,你自己的身體……” 他不說話。 “今天除夕,你跑出來,你的……家人……” 他不說話。 良久…… “你怎么來了?是婉瑩……” “我說過,我就在距離你三尺的地方……” 他聽到她笑了,笑聲依舊輕得像個一觸即破的水泡。 他也想笑,想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無知與狂妄。 三尺之距,三尺之距,可是在她被人誣陷的時候你在哪里?在她受人欺凌的時候你在哪里?在她深陷囹圄忍受酷刑的時候你又在哪里?就在剛剛,曾有纖纖玉指將晶瑩果rou喂入唇中,而屬于她的那雙你想永遠(yuǎn)握在掌心的手,牽著她走過狹長的漱水橋,在心中不停默念要共度一生的手,卻被生冷的夾棍折磨得骨rou分離破碎淋漓的時候,你在哪里? 你以為你已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卻忘了人心險惡,世事嬗變;你以為你為她做了太多,而她不但毫不領(lǐng)情還誤會于你;于是你以為你只要不再看到她就不會因為她而生氣而心亂,卻忘了什么是欲蓋彌彰;你以為你可以拒絕想她,擁別的女人在懷,卻忘了在你拒絕的時候,你可曾有意無意的在懷中人的身上去尋找她的影子?你眼中映入的嬌顏,是懷中人的嫵媚還是心底那個抹不去的她?你對懷中人的寵愛,是不是正是你在心中想了一萬次的要給予她的嬌寵? 你是對她的身份有所顧忌,對她予以那人的感情與思念耿耿于懷,你也無數(shù)次的想要放手,可是每一次的放下,不是讓你將她更緊的抓在手中? 其實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在賭氣,卻是懲罰了自己,更險些害死了她。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也曾自詡聰明,你也曾在她于昏迷中將你當(dāng)做那個人,讓你喚她“雯雯”時莫名其妙的成了那個人。你也曾心甘情愿的,即便不能與她相親相愛,亦要同她走過一生一世。你說過,你就在她的三尺之距,可是你怎么……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 眼前的她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眸子,虛弱的看了他一眼,閉上:“那天的事,對不起……” “云彩……” 他忽的喉間發(fā)梗,旋即便聽她“嗯”了一聲,又戛然而止。 原來他一激動,竟不小心碰到了她。 她呼吸急促,卻不肯呻吟半點,只整個人不停的哆嗦。 他想要安慰她,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手臂就那么虛虛的環(huán)著她,因為無能為力而肌rou緊繃。 過了好半天,她終于平靜下來。 他拭著她額上的冷汗,卻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亦是汗?jié)駴驯场?/br> “云彩,你能忍住疼嗎?” 她不說話。 “云彩,你忍著點,我?guī)阕撸 ?/br> “你又要劫獄?。俊彼Φ锰撊?,沒有睜眼:“我忽然想起,我好像總是在最難看的時候遇到你。” “我看到你的時候,總是最美的……” 笑:“你總是會說話,可是說得再好聽,我也不會走的?!?/br> “為什么?” “同上次不一樣。我這次要是走了,就等于畏罪潛逃,可是我真的沒有罪啊。我不想枉擔(dān)著罪名,過東躲西藏的日子,一旦想起自己被人冤枉,冤情無法得雪,就氣憤難平?,F(xiàn)在的一切,都是我辛苦得來的,我要光明正大的拿回它們!” “可是你現(xiàn)在關(guān)在這,他們根本不會替你洗刷冤情,他們只會打你,直到你畫押簽字。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還能堅持多久?云彩,跟我走,我們?nèi)ヒ粋€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忘記這里的一切,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主子果真又犯糊涂了,躲在暗處偷聽的胡綸差點沖出來。 “不行!”洛雯兒堅定的搖搖頭:“趙益他們正在討說法,我是他們的掌柜,如果莫名其妙的走了,官府定是要拿他們……” 她喘了口氣:“我答應(yīng)過,我會等他們……” “你要等到什么時候?”千羽墨氣急:“趙益他們能做什么?他們不過是一介平民,如何同官府作對?還有那么多的商戶……” “但是有你……” 千羽墨忽然語塞。 她清澈的目光映著他有些蒼白的臉,就像古井中的水一般平靜。 他默默的看了一會,垂了眸子。 的確,方才,他就是想偷走她,拋下她的過往,他的沉重,到一個嶄新的地方,一個只有他與她的地方。 時隔七載,他又一次想要逃避。當(dāng)年,那個女子義無反顧的跟他走了,然而此番,有人告訴他必須面對,面對一種叫做責(zé)任的東西。 良久,他艱澀開口,語氣已是平穩(wěn):“好……” 她笑,忽然疾聲道:“還有三郎。他好容易正常了一些,現(xiàn)在被關(guān)起來,只怕那些人對他不好,若是惹他發(fā)狂,就前功盡棄了。你去幫我拿銀子給那些人,讓他們別逼他。天香樓的臥房里有個箱子,就藏在我床后的墻里,密碼是……” 墨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她。 那個箱子,從制作到藏于臥房,她從沒有對他提過一個字,而今,為了那個話都說不明白的少年,她竟然…… 再開口,語氣便帶著一絲很明顯的醋意:“你倒是很關(guān)心他?!?/br> “我……”她一怔,又惱:“你平日也瞧著挺聰明的,怎么就看不出婉瑩對他……” “既是如此,你怎么不拜托婉瑩?” “婉瑩自從出事便趕回別院,守株待……你?!?/br> 千羽墨忽然想笑,卻見她目光幽幽的睇向自己:“我聽說,婉冰她們都不在那里。你把她們……” “都活著!”他的回答簡單扼要,直擊重點。 ☆、265等著我! 更新時間:20130516 她沉默了一會,似是因為突然說了很多話,需要恢復(fù)力氣。 良久…… “莫習(xí),你還記得小桃嗎?” “嗯。” “小桃死了,我很難過。然而有一日,你忽然拉我去看熱鬧。那一日,正是刑部尚書的二小姐出嫁之日。” 那一日,人山人海,千羽墨拉著她擠在人群里。 鼓樂連天,花瓣紛飛,可是濃郁的香氣里卻是裹著一股古怪的味道。 圍觀的人們自是也聞到了,雖然不解,但因為有指甲大的金葉子時不時的拋向人群,所以依舊摩肩擦踵的推擠爭搶。 當(dāng)花轎行至他們面前時,因為鑼鼓喧天,人聲鼎沸,沒有人聽到轎底忽然斷落,卻只見里面突然滾出個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與之一同滾出的還有一只馬桶。而此刻,馬桶翻倒在側(cè),顏色詭異的液體潑了一地,亦糊了那新娘一身,惡臭四溢,方才還歡呼雀躍的人們紛紛躲避。 在新娘一會尋死一會覓活的哭鬧聲中,洛雯兒只見莫習(xí)笑得分外狡黠。 據(jù)說刑部尚書的二小姐出嫁的頭一晚忽然鬧了肚子,異常嚴(yán)重,然而婚期一旦定下不能輕易更改,否則便是不祥,于是帶著馬桶上了轎。 可為什么偏偏是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鬧肚子?那轎底為什么偏偏在洛雯兒面前斷落,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看到了這精彩滑稽的一幕? “莫習(xí),我想光明正大的證明我的清白。”她努力望住他:“我不想這邊出了氣,那邊又后悔?!?/br> 千羽墨嚴(yán)肅的看著她,不說話。 “還有……” 千羽墨眉梢一挑,只是她閉了眼,沒有看見。 “那天,有人砸了御賜的匾額。其實誰都知道他只是對我有氣,并非是要謀反,你能不能……” “你當(dāng)我是萬能的?還是……”千羽墨瞇了眸:“你當(dāng)我是當(dāng)今王上?” “我只知道,你總是有辦法的?!?/br> 發(fā)自肺腑,絕無諂媚。 “我今天才知道,你是這么貪心!” 忍不住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可是忽然擔(dān)心會弄痛了她。 卻見她笑了,只是笑得艱難,因為臉蛋也腫腫的,即便藏在亂發(fā)里,也能看到上面的於紫。 “云彩……” 他聲音嘶啞,環(huán)著她的手臂虛虛的描著她的形狀,盡可能近而輕的貼著她:“我明天就讓你出去!” “明天?”她訝異的睜開了眼。 “是?!彼?,眸子如浸水的墨玉:“你不是說我總是有辦法嗎?” 一道彩光忽的映進牢房,停留了一息的時間,直至消失,遠(yuǎn)處才傳來一聲悶響。 牢房有些sao動,犯人們在努力爭取這難得出現(xiàn)在陰暗慘淡中的一線熱鬧光明。 “主子,”胡綸壓低嗓音:“外面開始燃放煙花了?!?/br> 煙花燃放的規(guī)矩,先是宮里燃放頭一支,然后才是普天同慶,而這一刻,恰是子夜。 主子實在出來得太久,若是這會不能到那群世家面前晃上一晃,保不準(zhǔn)又要惹出什么麻煩。 千羽墨沉默片刻,放開她。 洛雯兒只聽他極低的說了聲:“你留下。” 她有些奇怪,她本也沒有打算跟他走吧? 轉(zhuǎn)眸見千羽墨撿了柔軟的柴草,盡量的蓋在她身上,動作輕得好像生怕碰痛她一星半點,她的鼻子忽然有些發(fā)酸。 “莫習(xí),把手伸過來?!?/br> 他動作一滯,打量了一下她的全身,依她目光的示意,將手遞到她的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