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jié)
等等…… 天香樓的掌柜?天下麗人的老板?斗香大會的香凰? 再定睛一看……可不是? 仿佛所有人都聽到“轟”的一聲響,再驟然歸于沉寂。 可是怎么就成了尚儀? 這是個女官名,開國的時候設(shè)立過,掌禮儀教學(xué),后來協(xié)助國主整理國務(wù),不過隨著第一代國主的晏駕便撤消了,近二百年再無所立,今日突然提起…… 尚儀隨侍國主身側(cè),不離半步,莫不是…… 仿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于是再交換眼色的時候,便帶了幾分了然,幾分戲謔,幾分不屑,幾分嘆息,實(shí)際卻是如釋重負(fù)。 他們的國主,又玩出新花樣了! 重睇向那個女人時,神色中便帶了幾分輕慢,幾分揶揄。然而那個女人忽的長睫一抖,竟是如有所感的看過來…… 那是什么眼神? 冷?肅殺?清冽?高貴?凜然不可侵犯?還是…… 他們說不上來。 僅是眼睫微開的一瞬,便讓人心神一凜,仿佛有什么被看穿,被重?fù)?,讓人無處遁形,轟然倒地。 更為奇怪的是,她只微抬了眼,竟好像把所有的人都看了進(jìn)去,這種感覺,相當(dāng)不妙。 于是連忙收了那些“奇思妙想”,肅然躬立。 洛雯兒收回目光,有些恍惚的聽著莫習(xí)……不,是千羽墨的聲音在耳邊悠然響起。 還是那樣好聽得如空山泉水,如過隙林風(fēng),只不過多了幾許威嚴(yán),幾許華貴,幾許她一時半會說不出的意味。 她該不是在做夢吧? 俯視滿朝文武,她的確有一種魂飛天外之感。 而那個聲音的主人,離她是這般近,然而,就像此刻那種她并不熟悉的語氣,他金色的衣袍,耀眼的紋飾,遮面的玉旒……那上面的光芒甚至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可是感覺起來,卻是那般遙遠(yuǎn)。就仿佛隨著那層層上卷去的帷幕,原有蒙在彼此之間的混沌層層飛逝,如此清晰的展現(xiàn)在眼前,倒讓人無所適從,讓人悲哀,讓人覺得可笑。 然而卻是笑不出來的。 她或許應(yīng)該哭,卻是沒有淚,心中只是一片空茫,只是不停對自己說,原來他什么都知道,怪不得……怪不得…… 她兀自想著心事,亦知底下這些人在如何想她。 的確,她莫名其妙的立在這,就是用來聯(lián)想的。 千羽墨,你到底是精明還是昏庸?如此,是想讓我退無可退嗎? 可是,你想錯了! 她吐了口氣,迎向各色卻統(tǒng)一的目光,他們倒是慌慌的避開了去。 她暗自冷笑,卻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殿頂。 這一看去,頓時悚然一驚…… 朝陽殿,她并非第一次踏入。上回是隨千羽翼回京,被千羽墨宣見。 她分明記得,殿中高大空曠,而今亦如是??墒翘幪庉x煌,處處錦繡,當(dāng)初那隨著高度愈發(fā)蒼白幽遠(yuǎn)的仿似天空的“穹廬”不見了,更不要提什么白云。只是輝煌,只是錦繡。而且…… 那兩條仿似盤在白云中心可首尾追逐的金線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繁麗的藻井,繁麗得耀眼。 當(dāng)日她是中暑了,莫非因此產(chǎn)生了幻覺?否則她怎么會看到有東西向自己張牙舞爪的撲過來? 然而有些事,任你無論怎樣努力,亦無法相信那是幻覺。 可是目下所見,又當(dāng)如何解釋? 她又有些迷糊了,而后聽到胡綸尖細(xì)的聲音以極是陌生的腔調(diào)在一旁乍然響起:“退朝……” 她再次望了一眼那繁麗的藻井……當(dāng)時與今日,到底哪個是在夢中? ========== 走在石板鋪就的甬路上,看著紅、白、黑石子攢就花紋于嫣藍(lán)流彩的裙裾下徐徐劃過,意識便仿若這飄擺的裙裾,起伏,流動。 洛雯兒似是在出神,又似是刻意回避周遭的一切,以至于端坐在金頂版輿內(nèi)的人喚了她數(shù)聲,她都恍若未聞,直至里面悄然伸出一只手臂,往她腰間一攬,整個人便被抱了進(jìn)去。 面對一個走得好好的人突然消失,八個輦官視若無睹,胡綸的眼珠倒是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掙扎,自是不成功。 千羽墨緊緊抱住她,似是怕一松手她就會不翼而飛:“云彩,你累了……” 方才看到她走在版輿邊,雖是不聲不響,可腳步已是蹣跚。 他知道她的腳因了大牛那一斧頭受了傷,又遭了監(jiān)獄的酷刑,雖竭力補(bǔ)救,卻是承不得太大的力,尤其天冷時分,即便不行不動亦會隱隱生痛,何況她又站了一上午? 這段時間沒有去見她,因?yàn)樵跒樗郎?zhǔn)備一個驚喜,就定在今日,可是…… 怎么會這樣? 鳳池宮一向只專心于后宮爭斗,怎么想著把手伸到了宮外?他做事一向仔細(xì),斷不會被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可是…… 是因?yàn)槎废愦髸?/br> 他只想助她飛得更高,卻不想……還是疏忽了嗎? 如今,她被卷了進(jìn)來,他該如何,才能不讓她重復(fù)紫煙的厄運(yùn)? “云彩,別動,歇一會,就歇一會……” 是的,歇一會,我也要歇一會,我得仔細(xì)想想,想想…… “放開我!” 洛雯兒終于爆出一句,聲音雖低,卻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眼眶隨即一燙,竟好像有淚水要噴薄而出。 從昨夜便積累下來的震驚、憤怒、委屈、壓抑齊齊涌了上來,又被她強(qiáng)力壓了下去,可是胸中的塊壘越滾越大,激得她想要怒吼,于是一口咬在他胸口。 ☆、361原來是你 更新時間:20130730 他身子一震,卻沒有躲開,而是將自己更近的送給她,似是也要借此宣泄他的情緒。 當(dāng)齒間漫起甜腥之際,洛雯兒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然而他的衣襟已是被殷紅印染,如一朵盛開的晚茶。 她急忙別過臉……到了此刻,怎么還會因他而心痛?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嗎?”她努力平靜情緒,語氣冰冷。 半晌不聞他語,是默認(rèn)了嗎? 心中愈發(fā)氣惱,直想同他大吵一場。 可是轉(zhuǎn)了頭,正見那胸口的殷紅,在以目力可見的速度擴(kuò)散,又急了,要尋東西止血。 千羽墨一把抱住她:“無妨?;厝ピ僬f!” ========== 版輿停在碧遲宮,還未降下,已有一個穿著淡杏色蝶戲水仙裙衫的女子奔了上來。 她身形苗條,體態(tài)婀娜,仿佛弱不勝衣,卻是將四個隨同的青衣宮女遠(yuǎn)遠(yuǎn)甩在了身后。 她如一只翩然于深秋的無處著落的粉蝶撲到版輿前。動作雖急,然而裙衫飄起輕紗,衣袂翩揚(yáng),露出纖白的十指,蝶足一般,輕盈而曼妙的憩息在版輿的橫桿上。 金泥龍紋錦緞簾幔一開,胡綸急忙要去攙扶。 千羽墨卻是一步跳下。 “王上……” 淑妃就要扎進(jìn)那懷里,訴說委屈與擔(dān)憂,然而那個懷抱卻轉(zhuǎn)了身子,然后簾幔一開,竟是從里面抱下個女子。 淑妃滿腹的心酸對在見到那一角嫣藍(lán)裙擺的瞬間凍成了冰塊,進(jìn)而將她整個人凍住,以至于深秋的正午,陽光尚播撒溫暖,可是她一開口,卻仿佛看到寒霧在眼前飄散。 “王上,這是……” 可是王上仿佛根本就沒有看到她,亦沒有聽到她說話,只是轉(zhuǎn)了身,要往碧遲宮走。 然而那個女子卻不肯聽話,拼命從他懷里跳下來…… 于是洛雯兒見到有個生得極是美麗的女子正下死眼的盯住她。 出于本能,她亦是回視打量。 這個女子很美,不僅美在容顏體態(tài),身上的衣物與裝飾亦是美不勝收,卻不喧賓奪主,每一絲細(xì)微的存在都極盡考量,都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的秀麗幽婉。 若說她美得人神共憤,倒不盡然,她全比不得東方凝的光艷照人,雍容大氣,然而若說小家碧玉,又多了幾分貴重,多了幾分精致。 對,就是這個“精”。 她通體上下無不透著“精”心。亦上了妝,卻是淡到極致,就好像飄著晨霧的湖面,平添迷離。此番,她當(dāng)是匆匆趕來,可無論是奔跑的姿態(tài),還是裙擺飄起的弧度,都達(dá)到了最為優(yōu)美的效果,仿佛一幅流動的畫,而畫筆,就握在她的手里。 可以說,她在某些程度上很像千羽雪,一樣的晶瑩,一樣的剔透,只是因?yàn)檫@個“精”,使得晶瑩剔透中多出了一些看不清的東西。就好像一塊原本通透的琥珀,于旋轉(zhuǎn)之際,現(xiàn)出一點(diǎn)模糊的令人想要探究的深色。 然而吸引洛雯兒并不是這些,而是她的身上的氣味……那是一種類似鵝梨帳中香的味道,在去年這個季節(jié),乃至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就糾纏在千羽墨的氣息中。 她立即清楚了這個女子的身份。 也就在這一剎那,一股無名怒火拔地而起,幾乎焚毀了她的所有理智,以至于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趕來扶住她的千羽墨。 與此同時,淑妃亦認(rèn)出了她……這不是在斗香大會讓雪陵失盡顏面,成為王中之凰的那個女子嗎?她怎么會在這?王上與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上……” 她哀怨而顫抖的喚了一聲,卻忽見千羽墨胸前的血漬,而洛雯兒手恰在此刻收回。 “你,你竟敢行刺王上!來人,把這個刺客……” “住口!湖陽,你怎么會在這?” 她怎么會在這? 洛雯兒冷笑,自是聽說無涯國主忽然得了王后的壽禮,收了個女子在身邊,所以才匆匆趕來。 想來,這個消息已是傳遍整個后宮了吧?她,洛雯兒,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