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節(jié)
他的個子又高了,臉也更有棱角了些,一雙琥珀色眸子不再躍動美酒一般的瀲滟,而是多了不少沉穩(wěn)之色,如深海水,如幽潭波。唯冷峻神色不改,唇角永遠抿得緊緊的。 他看著她,眼底由沉靜忽然變得碎光閃閃,薄唇微開,生硬的,卻是流利了吐出兩個字:“云彩……” 洛雯兒神思微有恍惚……原來在這個世上,還有另一個人喚她云彩…… “掌柜的,你剛回來,三郎兄弟就回來了。也不知這幾年他做什么去了,曬黑了不少,人也更壯了,還有那渾身的毛……掌柜的,你看看,你看看……” 房山抓起三郎的胳膊,將袖子捋起。 洛雯兒看到,三郎雖依舊毛發(fā)濃密,然而卻不似當(dāng)初那般恐怖了。 她隱約想到了什么,急忙低了頭。 素麗一把打下房山的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隆起的肚子:“掌柜的,我們……” 房山急忙上前一步:“掌柜的,我和素麗已經(jīng)……咳咳,可是我們一直沒有辦儀式,就等著掌柜的給我們主婚呢……” 洛雯兒笑笑:“是了,我還記得我欠素麗一份嫁妝……” “掌柜的,嫁妝不嫁妝的就不要說了,只要掌柜的……” “房山,瞧你猴急的。鴨子都煮熟了還怕飛不成?掌柜的這才下樓,你就開始嘮叨你那點事,真是……” 張順打斷房山的話,目光卻瞟向張媽身邊的梅兒。 梅兒今年有十八了,出落得更加水靈,臉蛋是屬于這個年紀(jì)的白里透紅,一雙大眼眨啊眨,不語亦似笑。 只不過,這雙眼沒有看張順,而是望著三郎,本就鮮艷的臉頰愈發(fā)紅潤了。 婉瑩卻是不動聲色的將三郎擋在身后,豈知她那如今僅及三郎肩膀的身高如何擋得??? 她似是也有所料,于是繃緊臉,替三郎惡狠狠將目光回過去。 洛雯兒忍不住唇角一彎,睇向門口…… 街道上人來人往,車馬穿梭,正是一天的初始。 叫賣聲一陣陣的砸進來,聽起來分外清透。 有風(fēng),卷著各色小吃的香味,昨夜細雨的清新,花草的氣息,洋洋灑灑的吹進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 春天,真的來了…… ========== “掌柜的,掌柜的……”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大嗓門,緊接著,一個鐵塔似的身影堵在門口。 未等眾人看清,已經(jīng)沖進來,直撲倒洛雯兒腳下,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又把身邊的孩子抓過來,按地上就要磕頭。 眾人被震驚,直到定睛一看…… “趙益?!” “掌柜的,聽說掌柜的回來我就急忙往這邊趕……我說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聽話?” 趙益的大掌攥著個不到四歲的小男孩,非要把他折疊一下給洛雯兒磕頭。 “唉,你這人,這是孩子……” 洛雯兒一把扯過來,細看…… 臉型像趙益,眼睛鼻子像翠鳳,嘴巴還是像趙益…… 小孩子從未見過這陣勢,被唬了一跳,當(dāng)即大哭起來。 “快,梅兒,去給……”她睇向趙益。 “這小子叫石頭。脾氣就跟石頭一樣又臭又硬!”趙益恨道,然而語氣卻是一個父親應(yīng)有的驕傲與寵溺。 石頭被梅兒領(lǐng)去吃點心了。 趙益急忙卸了身上的包裹:“掌柜的,這都是林國的特產(chǎn),稍后你叫人燉了補補身子……翠鳳也想來,可是地瓜剛出生,受不得車馬顛簸,而那邊的店也需人照看,所以……” “趙益,這些年,辛苦你了……” 趙益忙活的手一頓,紅了眼圈:“若不是掌柜的,趙益哪有今天?” 他抖抖挺括的衣袍,轉(zhuǎn)頭又笑:“你們這些小子,當(dāng)年死活都不去,如今老子發(fā)財了,嫉妒吧?哈哈……” 眾人立即圍上來。 趙益好虎難敵群狼,被掀翻在地。 “去了那么久,只惦著掌柜的。兄弟們,他若是什么也沒給咱們帶回來,就把他丟出去……” 趙益被壓在下面,嗷嗷的叫,聲音卻滿是快樂:“你們這些臭小子,竟敢欺負我!蘇環(huán),你再不把手放開我就不給你一直想要的八音盒!于角,你要再踩著我的屁股我就不給你找媳婦!還有房山,你都快當(dāng)?shù)耍⌒奈覂鹤硬蝗⒛愎媚铩?/br> “臭小子,我姑娘還不嫁你兒子呢,讓你兒子一輩子打光棍!” “哈哈……” 眾人笑鬧作一團。 洛雯兒看著他們,擁堵的心隨著陣陣爽朗的笑聲漸漸裂開縫隙,透進陽光。 那年,她進了宮,傳出的消息自是不會再回來了。 趙益便和翠鳳根據(jù)此前霍嘉推算出的日子,在二月初八成了婚,按照她曾經(jīng)的安排,去林國經(jīng)營分店了。 而那個時候,她正與千羽墨滯留在雪山下的向陽村。 那個時候,她以為她真的會留在那…… “好啊,竟然把老子扒光了,看老子不收拾你們!” 趙益衣冠不整的從地上爬起來,張牙舞爪的沖上去。 他們很快樂,快樂得有些夸張,快樂得不忘在大笑的同時小心偷看她的臉色…… 心仿佛被春風(fēng)拂過的地面,此刻,暖意浸入。 于是她垂了眸,唇角淺淺勾起…… ========== 趙益游說旁人替他去林國經(jīng)營分店他好回來助掌柜的一臂之力不果,半個月后,悶悶的帶著石頭一步三回頭的上路了。 天香樓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的確是,太平靜了。 “掌柜的,也不知是什么人,把咱們包餃子的秘方xiele出去?,F(xiàn)在各個酒樓飯莊,都學(xué)會了,就連包子,餛飩……都是觸類旁通。我挨個把他們審了一遍,可是咱們的人,這么多年了,又如何能出得了這種岔子?”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那個除夕之夜,他偷偷的回了碧遲宮,俯在她耳邊輕語:“原來,餃子是這么包的……”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要把這個“秘密”散播給別人呢? ☆、548擦肩而過 更新時間:20131215 “還有,咱們樓里的腳踏車,也被官府收走了,聽說都給燒了……” 她皺了眉。 那個人似乎在努力的消除與她有關(guān)的東西。 的確,若想讓一樣?xùn)|西消失,要么毀滅它,要么把它混在同樣的東西中,讓人難辨彼此。 可是,為什么呢? “這種事,遲早是瞞不住的,不過咱們總歸是老招牌,平日里來往的客人也不少。我看了賬目,這幾年你們干得不錯……” 她看向窗外。 對面,正在建房子,聽說也要開一家酒樓。 梅兒難免憤憤:“現(xiàn)在的生意真是越來越不好做,如今又有人要來跟咱們搶了。真搞不懂,這世上那么多行業(yè),干嘛偏偏要開酒樓?” 是啊,為什么一定要開酒樓呢? 她淡淡一笑。那一年,她擱置下的品香店,似乎應(yīng)該繼續(xù)打算了。 想不到,許多事情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原來只是為了回到起點。 “掌柜的,你又要回去睡覺?。俊泵穬嚎粗D(zhuǎn)身要往房間走,忍不住開口詢問。 洛雯兒回了頭,恰見張媽拿胳膊肘拐梅兒,還瞪女兒一眼,見她看過來,急忙提高音量道:“掌柜的新病初愈,自是要休息調(diào)養(yǎng),能和你這除了吃什么也不會干的人比嗎?” 梅兒要反駁,又被她擰了下:“還不去干活?” 梅兒委屈的走了。 洛雯兒便微彎了唇角。 其實她也不知是不是勞累,她只是想睡,閉了眼,就感覺當(dāng)真與一切隔離,還可以做夢。 她現(xiàn)在很本事,可以自己編造夢里的情節(jié)了,想怎么發(fā)展便怎么發(fā)展,很美好。 要想回房,便需經(jīng)過二樓的護欄,于是聽到樓下的客人扯開了嗓門道:“聽說你們掌柜的回來了,怎么一直不見人影?” “噓,小聲點,我聽說,洛掌柜是被宮里趕出來的,怕是沒臉……” “說什么胡話?” 桌子猛的一響,熱水從茶壺銅蓋里滾出來,冒著熱氣。 抬頭,正見杜力橫眉怒目:“我們掌柜的是從外面游學(xué)剛回來。斗香大會一結(jié)束,掌柜的就被王上送出去游歷,增長見識,不是早跟你們說過了嗎?” 杜力所謂的“早就說過”,也無非是近幾日有人打聽她的消息,他們所統(tǒng)一的口徑。 自打她回來,沒有人問過一句她這幾年到底做了什么,他們仿佛統(tǒng)一的忘了她曾經(jīng)離開,該說什么就說什么,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她有時也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不過真的只是去天下麗人巡視一番,只一會工夫就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他們就像親人一樣,理解她,包容她,保護她,寵愛她。 有親人的感覺,真好。 樓下的客人意欲爭辯:“什么游學(xué)?當(dāng)年她進宮,后來就被封了尚儀,大家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