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節(jié)
這世間上的事,真是…… 要他怎么形容呢? 心中少有的發(fā)出感嘆,眼前的她卻面露驚恐,急忙轉(zhuǎn)了身子,又撫上肚子,口中似乎念念有詞。 他不覺摸摸自己的臉……有那么恐怖嗎? ========== “你是誰?叫什么名字?” 少年不說話。 “你,來自哪?” 少年不知她為何有處停頓,心跳也不禁隨之一頓。 然而她又問:“可有要去的地方?我讓三郎送你過去?!?/br> 停頓滑過,仿佛僅僅是流水遇到一塊阻礙的小石。 少年依舊不說話,不過……那個漂亮的小伙子原來叫三郎。 “你不會說話嗎?” 大姑娘一步上前,掰開他的下巴,往里看了看:“舌頭還在。” “婉瑩!”耳聽她嗔了句。 哦,大姑娘原來叫婉瑩。 “你當真不會說話?”她近前一步,似乎是想看個仔細,然而很快捂住肚子,別開目光。 他哪里是不會說話?只不過方才難得震驚,以至于…… 不過不會說話……不錯。 她似乎是累了,撐住腰,往外走去:“還是請個大夫來吧,我怕他傷得太過嚴重,萬一死到這就說不清了……” 死? 他想要吐血。 “待到傷好,便送他走吧。哦,先不要跟張順他們提這件事,我怕……” 待到傷好? 昨天雖是逃命,然而對這四周的情況也看得一清二楚。 此處偏僻,倒不貧瘠。 也是,無涯很少有貧瘠的地方。 不過這里倒是個藏身之所。那群追他的人固然會來尋他,可是門外樹上藏著兩個高手,他們想要近前也不容易。況且,他們怕是也會懷疑他不會藏身此處,因為誰會守在原地等他們來殺?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而樹上那兩個輕易也是不會進來的,也不知是顧忌什么。 又想起她方才的別扭,再對近來的局勢稍作聯(lián)系,似是弄懂了什么,不覺唇角一動。 只是一動而已,即便沒有這張易容的面具,也僅僅是一動。 所以,他只要不做出傷害這個女人的事,他便能暫時保證自己的平安無恙。 所以,這果真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只是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應該先尋一面鏡子…… ========== 少年住了下來。 他現(xiàn)在的名字叫小綠,當然,他覺得如果再添上個“豆”字,才真正符合那位叫梅兒的姑娘的心思。 怎奈她才說了頭兩個字,就被主子一瞪,弄得他倒覺得那個“豆”字不出來,心里倒是憋得慌。 也怪不得別人,那日他尋了鏡子一照,方覺這容實在易得狠了點,雖是想遮擋他最容易被辨認的部分,可是現(xiàn)在的樣子,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也便難怪那個經(jīng)常被喚作“掌柜的”、“姑娘”、“云彩”的她總是刻意將目光避過他、越過他、穿過他。 她很在意肚里的孩子,雖然這是母性的本能,可是她著實嚴重了些。 她給自己制定了嚴格的作息時間,一舉一動皆是小心,比如飯后,是一定要繞院子走上十圈的,動作緩慢而沉穩(wěn)。然后立在院中,看花朵爭艷。 她疑心很重,好像誰都在打她孩子的主意,尤其是當一個名喚“張媽”的婦人來看她時,她經(jīng)常是避而不見的,結(jié)果搞得張媽很是尷尬,有次還抹著眼淚走的。 大夫是三天兩頭的來的,然后就是大包小包的保胎藥拎進了門,他真懷疑,這么保下去,孩子還能生出來嗎? 最有特色的,是每次熬了藥,都會請大夫先嘗。 當然,是附帶銀子的。 然而更多的時候,她是坐在藤椅上,一手摸著肚子,一手拿著書,卻不是講書里的內(nèi)容,而是什么拇指姑娘……世上有拇指大小的人嗎?皇帝的新裝……天子有不穿衣服到街上亂逛的時候嗎?不過他整日在后宮廝混,不穿衣服,也有可能。白雪公主……聽到這個的時候,他看到婉瑩和三郎對視一眼,三郎還露出兩只白森森的門牙。丑小鴨……“丑”,該不是說他吧?他要變成白天鵝嗎? 每到這個時候,她的神色就特別柔和,聲音也特別輕軟,就好像夕陽涂抹了白芍藥的花瓣,就好像清風吹起花蕊的芬芳。 他不止一次的看得失了神,聽得失了神,然后便覺有四道目光自院外的大槐樹上射下來。 他便急忙拎起斧子,劈柴。 “咣”。 柴沒劈上,手指砸壞了。 “三郎,你明知他的傷還未好利索。再說,他那胳膊腿,能干什么?” 話雖是對三郎說的,眼睛卻是看著婉瑩。 是了,這個婉瑩生怕心上人受累,但凡姑娘看不到,就指使他干活,美其名曰,強身健體。 于是他劈柴就傷手,挑水就傷腳,若要燒火,滿屋子是煙,弄得鄰居大老遠的提水來救火。 于是三郎接過他手里的斧子,到一邊去“幫幫幫”。 “小綠……” 他在心里替她補了個“豆”。 “過來我看看……” 小綠過去了。 她看了下他的皮rou翻卷,指甲也歪了,嘆氣:“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好呢?” 她是想說,這樣下去,什么時候才能走吧? 不錯,他就是靠傷勢未愈留下的。 她很有錢,也不吝惜給他用好藥,可他的傷就是不好,大夫也說了,他的身體不是那種很愛愈合的體質(zhì)。 是了,誰讓他總是能找到機會偷偷掙開一兩道傷口呢?這樣的季節(jié),又常下雨,的確難以愈合。 不過有次,他是打算負傷前行了,可是剛出門口,就“暈倒”,又抬回來。 于是每天都會有五個人期盼他的傷到底什么時候能好,當然,應該還會多上一個。 那人現(xiàn)在當是在碧遲宮,兩眼冒火的遙遙炙烤他。 他始終不明白這個女人有什么好,令那個魅惑萬千處處風流的家伙如此迷戀,竟是空置了后宮,專寵一人。 她也是美的,然而論艷,不及南宮綰,論清,不及湖陽,論媚,更是不及夏語冰,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她有著獨一無二的吸引人的魅力,至于是什么,他暫時還沒弄清楚。 他是見識過她的厲害的。斗香大會,她凌厲如冰,毫不留情,她也很兇猛,像一頭小豹子。 當時他就想,這樣的女人,得是什么樣的男人才能駕馭呢?結(jié)果竟是…… 他一向?qū)τ谀信槭虏缓闷?,卻也忍不住關注這樣一對組合,然而方方面面的消息都是說千羽墨對她寵愛有加,竟是連當初那位燒死的突然又活了的女人都沒有動搖他半分。 她的確是值得寵愛的,無涯能有今天更上一層的局面,她功不可沒,可是這樣的女人…… 不過,眼前的她又失了當初在賽場上的咄咄逼人,不肯退讓,她沐在夕陽中,渾身都是暖融的光,圣潔而澄澈。 她梳著已婚夫人的發(fā)髻,卻有幾縷頭發(fā)不聽話的掉出來,在她的額角鬢邊輕輕飄動。 她在笑,她笑起來很美。當時在賽場上,就像陽光一樣晃了他的眼,而眼下,那明媚中多了幾許輕和,幾許柔潤,幾許溫婉。 她給他的永遠只是個側(cè)臉,然而即便如此,亦是精致得讓人心驚。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他不覺這樣問自己。 現(xiàn)在,她又開始做小孩的衣服了。 她的手藝實在不怎么樣,他又開始懷疑千羽墨怎么會看上她。 幾塊布片,在她手里翻來覆去,時不時就哆嗦一下,他也跟著哆嗦一下。 他知道,這是又扎到手了。 先前他還以為,她拿那些細棉布是為了練手,否則依她的財力,孩子的衣服一定是綾羅綢緞錦繡絲絹。不過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就是孩子的小衣。 針腳經(jīng)過鍛煉開始均勻了,也算細密,可是她怎么反著縫?這些針腳難道不都應該藏到衣服里嗎?當然,這樣縫起來是比較方便。 就不要指望她繡什么花啊朵啊,她也的確沒那么多打算,只棉布的顏色都很鮮嫩,她有時會把作品翻一下,于是各色鮮嫩在她纖細的指間翻轉(zhuǎn),如同花瓣,而她的手就是花中蕊。 他很少對女人注目,當然也是因為院子里的女人太少……婉瑩經(jīng)常臉上帶傷,三郎也好不到哪去,真不知這倆小情人是怎么個親熱方式。梅兒倒是常來,可是哪天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笑著來,哭著走,然后那從耳房走出的二人臉上又添了點新傷。 于是,便只剩了個她了。 現(xiàn)在,她正翻看著他的傷口,嘆氣,讓婉瑩拿藥箱,讓三郎端清水。 她的手法很熟練,想必當日他后背的傷就是她動手包扎出來的。 她的指尖有些涼,但是很滑,很軟,為他清洗時,那臉上的表情就像對待她未出世的寶寶一般細心,溫柔。 他有時懷疑自己,是想借著受傷賴在這里不走,還是只為了這片刻的接近? 他想接近她? 可能嗎? ☆、555算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