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節(jié)
洛雯兒吃了一驚,不覺后退,轉(zhuǎn)而鎮(zhèn)定神色,聲音清亮道:“我知道寧國公很忙,這個,是謝禮,謝謝你陪他們過年。我希望……”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了! 然而對上他臉上的寒意,她心底發(fā)毛,很想回頭瞧瞧三郎在不在外面。他要是敢再上前一步,她就要喊人了。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給他張銀票不管面額多少都很有些羞辱的意思。 人家身為寧國公,什么沒有?或許在許多人看來,她還應該感激人家的紆尊降貴,可她就是不愿意跟這個人有任何聯(lián)系,不管是為了什么。 “寧國公不要再答應他們什么了。過了明天,還請您趕緊離開。” 她已經(jīng)想好一套說辭,就說他又去“做生意”了。兩個孩子如今越來越賊,但是她也沒工夫考慮他們是否相信。總之,只要這個男人消失,她就有辦法讓一切回歸正軌。 軒轅尚看著她的一臉冰霜,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憤怒。 憤怒? 似乎自從懂事,就從不知憤怒是何種情緒,或者說,許多情緒對他而言,都是可有可無,淡若輕風,因為,從未有哪件事,哪個人,能令他的心情有所波動。 可是眼下,面對這個女人,面對她的不耐煩,他的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怒氣,就好像噴薄的火山,沸騰得他想把這個女人抓過來…… 抓過來? 隱在敞袖中的緊攥的拳動了動……抓過來,做什么? 他驀地記起,他曾經(jīng)扶過這個女人的腰……她的腰身很細,很軟…… 他亦是記起,他曾經(jīng)輕拍這個女人的肩……她的肩很薄,很弱…… 他更是記起,那個電閃雷鳴的夏日,他曾經(jīng)抱過這個女人…… 他,抱過她…… 一時之間,他恍然失神,一句低語居然脫口而出:“就這些……” 似乎,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明白“這些”指的是什么。 煙花的彩光稀稀疏疏的映在窗紙上,鞭炮聲亦變得遙遠,疏落。 靜寂中,二人沉默相對,都低著頭,搖曳的燭光將他們的影子鋪在墻上,輕輕躍動。 “我……” 良久,他方找回自己的聲音。然而一開口,又不知該說什么。 看著她低垂的頭,那股憤怒再一次堵在胸口。 他轉(zhuǎn)了身,大步離開。 門聲一響,一切重新恢復安靜。 ========== “爹,你快瞧,這盞燈好看嗎?” “爹,我想要這個小兔子燈……” “爹,這個燈謎到底說的是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洛雯兒努力和身后那一大兩小拉開距離。可是游人太過擁擠,總是又把她推回來。而且她也不是很放心,雖然那個人說對她和孩子沒有惡意,她又如何能夠盡信? 她時而回頭,便見他抱著豆豆,牽著毛毛,容色溫和,對他們的要求有問必答,然后對上她的視線,淡淡的笑著。 今日是正月十五,滿街彩燈。他立在五色的光中,高大挺拔,一襲石青色的銀鼠皮披麾更顯身姿昂揚。此刻,旁邊那盞琉璃走馬燈將流動的光靜靜的掃在他的臉上,明暗游移,映得那張臉棱角分明。而那雙過于明亮逼人的眸子,則浸潤了燈光的溫柔,呈現(xiàn)出一種仿若春水的儒雅溫潤。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是極出色的,即便帶著兩個孩子,即便孩子口口聲聲喚他“爹爹”,亦有無數(shù)女子對他投去愛慕的目光,粉臉含羞。 若他不是軒轅尚,若他不是來自雪陵,若他不是同千羽墨有著既似合作又似防范的關系,或許,她并不會如此排斥這個人??墒?,他不僅有著極為特殊而敏感的身份,還莫名其妙的接近她的兩個孩子,雖時時表示善意,而且至今,他當真沒有做出什么壞事,可她就是沒法對他掉以輕心。 況且直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為什么要同她扯上關系。她沒法相信,若是沒有企圖,沒有利益的驅(qū)使,這樣一個重要人物,為什么不老老實實待在雪陵,而是跑到這,游花逛景,對著她的孩子大獻殷勤? 他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依他的本事,應該早已清楚毛毛的豆豆到底是誰的孩子,他這般的樂此不疲,任勞任怨,到底是為了什么? 最近,她只要想到這個人,想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心驚rou跳。 可是她能做什么? 將他驅(qū)逐出境?她也得有那個本事。而她,不僅無法將他驅(qū)逐出境,就連把他趕出天香樓,都做不得。 初一那日,他的確“履約”陪豆豆放了鞭炮。 她還記得,因為守夜,她一夜未睡,天光熹微時,她推開窗子,便見他背對著這邊立在院中,負著手,也不知在看什么。 當時,她一怔,而后想起,她竟是沒有為這個人準備休息的地方。可是,依她的身份,要如何容留一個并不熟悉的男子,畢竟,他不是當初的小綠。 然后,他便走了。 她曾一度放下心來,可是當?shù)搅顺跷?,天香樓開門營業(yè),這個人就慢吞吞的踱進店中。 他行止從容,氣度高華,她就是想無視都不行。于是便眼睜睜的見他進了店,眼睜睜的看他坐在靠窗的位子。 她只看到這個人,卻沒有注意到原本坐在他對面的灰衣青年,臉色發(fā)青。 他又來了,他竟然又來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571這個混蛋 更新時間:20140107 伙計們對他很熱情,張媽等人不知又得了什么消息,也紛紛出來看熱鬧,話里話外的要她多多感覺人家的誠意,多多為自己打算,“就算不想著自己,孩子,你總該考慮吧”? 她心中怒火萬丈,可是她的顧慮,即便說出來,他們也不會懂。她只能咬牙切齒:“人不可貌相,他不是好人!” 可是他們總有一大堆話來反駁她,又提及坐在軒轅尚對面的青年:“我知道,掌柜的不喜歡長得太漂亮的人,那么那個,也不錯。白白凈凈,清清秀秀,自打見了掌柜的,就天天在這吃飯。不過,倒不是個有錢人。唉,也好。這年頭,有錢的男人靠不住啊,還是穩(wěn)當本分的好。掌柜的,你沒發(fā)現(xiàn)嗎?他一見你就臉紅,肯定是個老實人!” 洛雯兒搞不懂天香樓的人最近怎么這么聒噪,為什么大家都一門心思的要把她嫁出去。 她不結(jié)婚難道就不能活嗎?這都什么思想? 可是沒一會工夫,話題又轉(zhuǎn)到了軒轅尚的身上:“不過若是依我看,掌柜的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嫁人的話總得先考慮孩子是否開心。您瞧,毛毛和豆豆多喜歡那個貴人?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這倆孩子對哪個人這般親近過,唉,這就是緣分?。 ?/br> 洛雯兒的指甲將二樓的闌干劃得咯吱作響,惡狠狠的盯著坐在軒轅尚一左一右對他笑得極其諂媚的兩個小魔頭。 “掌柜的,您發(fā)現(xiàn)沒?那位貴人也對孩子極為和善,就真的跟一家人似的……” “我說過,他不是好人。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掌柜的,這就不對了。我知道您……可是凡事都要往前看,您還記得上次不?豆豆從樓上滾下來,這位貴人比您還著急呢……” “可不是?而且我看這位貴人,不僅樣貌長得好,又有一身本事,毛毛和豆豆跟著他,保證不吃虧!” “豈止是毛毛和豆豆?你們見過他看著掌柜的眼神沒?那真是……”蘇環(huán)連聲嘖嘖,一時想不出個合適的詞。 洛雯兒氣得要爆炸。 這群人都在想什么?他們的腦子都長哪去了?如此貴重的人物,怎么會對她這樣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感興趣?他如此汲汲營營,無非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墒撬苷f什么?她只發(fā)現(xiàn),自打軒轅尚現(xiàn)身天香樓,她就開始變得勢單力薄。 不過,這些人都不足為慮,關鍵是毛毛和豆豆,只要軒轅尚上門,倆人就圍上去,總能讓他滿足他們的心愿,譬如這次逛花燈。 洛雯兒恨恨的轉(zhuǎn)回目光,卻聽豆豆在叫她:“娘,爹說這條燈謎只有娘才能猜出來。娘,你快過來……” 洛雯兒無奈,只得走過去,對著那盞西瓜燈瞅了半天,也沒看進去一個字。 毛毛扯了扯豆豆的褲腳。 豆豆眼睛一轉(zhuǎn),從軒轅尚的懷里溜下來。 正月十五,各個攤鋪都扯開了嗓門叫賣。 旁邊,是一個專賣胭脂水粉的小攤子。一對青年男女停在旁邊,男子在插滿了絹花的木排上瞅了半天,挑了支水粉的海棠簪在女子發(fā)間。 女子仰頭,對男子嫣然一笑,平淡無奇的臉蛋立即添了幾許動人嫵媚。 軒轅尚靜靜的看著這一幕,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而幽深。 而一只小手正抓著他的袖子搖:“爹,這花真好看,不買一支送給娘嗎?” 軒轅尚唇角一動,上前就揀了那支他看了好久的團成一簇的茉莉花…… 洛雯兒依舊在對著西瓜燈出神。 不知為什么,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元宵節(jié)。 千羽墨來看她,灌醉了她,將她騙出了門,背著她走在一條狹長而安靜的小巷。然后,又帶她攀上高高的語天塔。他抱著她,一同看煙花浸染了腳下的煙霧,一同欣賞塵世上的浮光明滅…… 眼前仿佛有什么東西劃過,待神思回轉(zhuǎn),鬢邊似乎多了點什么。 她抬了手,不自覺的撫向發(fā)間,唇角還帶著自回憶浮出的一縷虛渺笑意,眼底亦泛出這幾年不再出現(xiàn)的柔情,幾分羞澀,幾分明媚。 軒轅尚捕捉到這一瞬,不覺一怔,映在眸底的燈光似乎化作火苗,狠狠的跳了下。 這一幕,若是離遠了看,便是一個男子將絹花簪在女子發(fā)上,女子手撫鬢間,與之脈脈相對。 其實,這是今夜無數(shù)對男女最為常見的一幕,然而偏偏這一對,激起了躲避在遠處巷子里的一個人的憤怒。 眼見得他就要沖出來,卻被一雙手攔腰抱住,拖回去,待洛雯兒如有所感的望去時,只看到騰空的煙花抖下的彩光掠過巷口。 ==========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揍他,這個混蛋!” 巷子里,千羽墨正在掙扎。胡綸被他揮舞的胳膊弄得鼻青臉腫,然而下定了決心,就是不松手。 “主子,冷靜,冷靜。您這樣沖出去,萬一……” 他不用將話說得太明白,便見主子忽然停止掙扎,一拳砸到墻上。 一枝煙花恰當好處的升起,爆出一聲巨響,掩蓋了這聲沉悶,然而,有兩道暗色,沿著粗糙的墻壁,蜿蜒滑下。 “主子……”胡綸急了,連忙放開他,要去察看傷勢。 怎奈千羽墨得了自由,當即向巷口開動。 胡綸大驚。 卻見他只是停在巷口,站了一會,緩緩望過去…… 胡綸也跟著上前,探出了頭…… 那邊,隔著街道隔著人群的那邊,那二人正在默默相對。 街上的人很多,熱鬧也多,可是不知為什么,那二人無端端的就吸引了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