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節(jié)
這夜,寧國公府撤去了上方的彩帛,露出一望無際的夜空。 繁星如珠,新月如鉤,明凈的掛在深藍的天幕上。 洛雯兒仰著頭,任星輝映在眸中,于臉上靜靜流淌。 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后,靜靜的看她。 忽然,手臂一抬…… 遠處似乎響起鳴鏑聲,可是實在太過輕微,傳到這邊只化作了風聲,然而空中忽然現(xiàn)出一道光亮,拖著長長的尾巴,流星般直向這邊劃來。 洛雯兒的目光無意識的追隨那顆流星,緩慢移動。 流星忽的一閃,瞬間爆出數(shù)道光芒,仿佛水泡被戳破,灑下點點水花。 她驚異的盯著那驟然綻放的星光,然而未等光芒收斂,又一顆流星飛來,一閃過后,拋出瀲滟霞光。緊接著,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在搖晃,在閃動,在綻放,仿佛枝頭春蕾一朝萌發(fā),瞬間燦爛了整個夜空。 花朵開的快,謝的快,露出的空白很快被新的花朵填上,而有的則迫不及待的扯開花瓣,竭力的拿璀璨的色彩,絢麗的光芒掩蓋其余花朵的顏色,展現(xiàn)自己的風姿。 夜空瞬間變作花園,將姹紫嫣紅開遍,又牽來五彩云霞,漫了天,漫了地,織就一片華錦,又入了眼,入了心,在幽暗中起伏,將沉埋在深處的記憶浮出。 那一夜,亦是煙花滿天,只不過盛開在她的腳下。她仿佛踩著云霧,偎在那人的懷里。 其實,她不是真的想要掙扎的,只是因為她的心里還有個放不下,然而…… 她實在不想離開這個溫暖的懷抱,他那么溫柔,溫柔得讓人不忍拒絕,可是她不得不假裝正經(jīng):“乘人之危!” 懷抱一緊:“其實乘人之危的那個,是你……” 冷風又吹來了,吹得她眼淚直流。她努力的仰著頭,瞪大眼,想要將淚水倒回去??墒情L睫顫了又顫,眼前的繁花清晰復模糊,卻只能任由一股股熱流順著眼角滑至腮邊,再落入風中。 一聲嘆息幽幽響在耳畔,一個懷抱輕輕的擁住了她。 同樣的溫暖,同樣的堅實,不同的是,曾經(jīng)的,讓她心跳,讓她臉紅,讓她不知所措,現(xiàn)在的,讓她平靜,讓她安然,讓她想痛痛快快的流一場淚。 有唇瓣,若有若無的擦過鬢邊,有聲音若隱若現(xiàn)的飄在耳畔:“愿你流盡了淚,便只剩下快樂……” 一時間,心中仿佛翻滾著無數(shù)酸楚,她忽然抱緊了他,先是壓抑著,可是伴著四圍煙花的鬧聲愈發(fā)繁密,她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任由她抓著自己,抱著自己,時不時捶上兩下,因為想要扼住哭聲,咬緊他的衣襟,卻是咬住了他的rou。那種痛楚軟軟的,鈍鈍的,卻似帶著幸福的甜蜜,一點點的滲進他的心里。 煙花依舊在頭頂綻放,將地面的一雙影子時而突現(xiàn),時而隱藏,時而交錯,時而旋轉(zhuǎn)。 光影變幻,明滅不定,但是不變的一種關懷,一種體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依相偎…… ========== 章矛打遠處看了,不知該不該打擾主子的好事,可他若是不把這話帶到…… 遠處的身影正在緊緊相擁。 他的心緒有些復雜。 其實直到現(xiàn)在,他也不贊同主子將這個女人帶回雪陵,甚至打一開始,打他易容成一個算命先生踏入那個簡陋又整潔的小院,他就對這個女人莫名的反感,因為她改變了主子,雖然主子現(xiàn)在變得比以前有人情味了,可是他依舊不喜歡。 他總覺得,但凡改變,就不是好事,因為偏離了原有的軌道,容易衍生難以預料的危險,而這個女人,似乎本身就是個危險! 其實主子以前挺好的,真的。只不過…… 主子當真應該有個女人了。而這個女人,說來就來了,倒不是他懷里那個,而是…… 只是現(xiàn)在,他看著主子的樣子…… 距離雖遠,光影雖在變幻,但是他可以看到主子的唇角是勾著的。 主子會笑了呢。 而且主子的手環(huán)著那個女人的身子,輕輕的拍著,時不時的低頭,似是在對女人低語。然而章矛知道,他什么也沒說,他不過是借機偷偷親那個女人罷了。 只不過這種非禮用在此刻大概應該叫做“安慰”。 如果此刻,沒有他急于通報的這件事,主子稍后會不會“心愿得償”?主子似乎快兩年沒有碰過女人了…… 章矛幫主子咂咂嘴,萬分糾結(jié)的看著前方,思量片刻,依舊運起內(nèi)功…… =========== 軒轅尚眉心一緊,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目光冰冷。 章矛既然將話帶到,不想在一邊礙眼,連忙后退一步,幾個縱身就沒了蹤影。 方才的滿腹柔情被這個消息砸中,仿佛沸水投入冰塊,霎時冷靜下來。 洛雯兒感到懷抱的僵冷,慢慢從昏天暗地中清醒過來,首先見到的就是被她蹂躪得一片狼藉的衣襟。 她后悔自己的失態(tài),有些不好意思的要掙出來,卻被他一把抱住,抱得死死的,即便煙花隆隆,她亦能聽到他的肌理間在輕微作響。 他怎么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 這個人,一向是沉穩(wěn)厚重的,即便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然而此刻…… 懷抱驟然一緊,一個聲音微帶寒意的響在耳邊:“什么也別想!我現(xiàn)在送你回去……” 語畢,不由分說的環(huán)住她便走。 她滿心不解,可是從他臉上又看不出分毫,不過是轉(zhuǎn)身的須臾,他又變成了平日里的寧國公。 身后,煙花依舊在怒放,一枝紅杏神奇的伸展開枝葉,遲遲的開在無人欣賞的夜空…… =========== “你,考慮得如何了?” 這是個頗為寬敞的房間,四圍,明燭高照,然而依舊顯得暗沉,憋悶,大約是因為太過厚重的靜默的帷幔與緊閉的門窗,而且那個聲音略顯喑啞,仿佛生著細細齒尖的鋸子,將燭焰拉扯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軒轅尚跪在地中,微低著頭,眸子只盯著盛開在膝前地毯上的忍冬,一言不發(fā)。 ☆、654容不得她 更新時間:20140321 “既是如此,我便代你回了王上吧……” 那個聲音再次作響,而且聲音的主人仿佛站了起來,于是挪動椅子的吱嘎聲更使得燭焰顫了幾顫。 “不……” 一道低沉的聲音緩慢而堅定的飄出,霎時斬斷了室中的沉寂。 前方的老人霎時回了頭。 燭影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側(cè)臉,雖然蒼老,然而乍一看,竟與軒轅尚有幾分相似,但是待徹底轉(zhuǎn)了身,方發(fā)現(xiàn),此人面目就像這個房間一樣,表面看著明亮,實際隱著陰沉,尤其是唇角堆疊的褶子,動一動,便是森寒。 “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就像是普通的詢問,可是靠近軒轅尚的那團燭焰忽然抖了抖。 軒轅尚依舊盯著那朵盛放的忍冬,唇角繃得如同直線,卻依舊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不同意茳國的婚事!” 大約擔心對面的老頭聽不懂,緩緩揚起頭,清晰強調(diào)道:“我不會迎娶茳國公主!” “轟……” 前方的紫檀木桌案碎裂在地。 老頭收回手,唇邊褶皺抖動。 屋內(nèi)原本伺候的下人見此情景都乖乖溜了出去,只留下父子二人對峙。 “你不娶茳國公主,是因為那個女人?” 軒轅尚抿緊了唇,不發(fā)一言。 “好,很好!”前寧國公軒轅景胡子顫了顫,霍然抬手,指向他:“你信不信我把她……” “父侯,”軒轅尚霍然抬眸,目光如炬:“父侯若要傷害她,不妨從兒子的尸體上踩過去!” “你……”軒轅景手指一頓,一口氣上不來,忽然劇咳起來。 軒轅尚只是抿緊了唇,看著那個日漸蒼老的身影在太師椅中顫抖。 軒轅景咳聲漸息,慢慢緩過了氣,吐出句憤怒:“逆子!” 忽然冷笑:“你以為你是千羽家的人,所以要跟那兩兄弟搶一個女人?哦,這倒不是,那倆人已經(jīng)不要她了,所以你接過來,要照顧她?” 看著兒子的震驚,軒轅景冷笑,帶出兩聲輕咳:“你以為我這些年不理事,什么都不知道?你以為你唬住了那群諸侯,讓他們覺得沒面子,所以不會說出那天的事?” 冷笑,猛捶扶手:“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 “你為了這個女人,不惜得罪各方諸侯,不惜冒犯天子,你可知,這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你為了這個女人,大失常性,把王府弄得花里胡哨,遭人非議。你還建了個什么房子,栽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花,只為博她一笑。呵,我倒忘了,她是香凰嘛,對于這樣一個侮辱過雪陵奪了雪陵千古榮譽的女子,你竟然把她捧在手心里。你可知,外面的人都怎么說?你可知,乾、丁、穆三家是如何給南宮苑吹風,說你有不臣之心?說當年那場斗香大會雪陵之所以失利是你在暗中作祟?你還帶她去放燈。如今非年非節(jié),這煙花,這煙花……” 時值此際,煙花未歇,他是打算為她點燃一夜的天空的。 軒轅景猛咳,指著他的手不斷顫抖:“我即便不出門,亦知他們都在說你昏庸,奢靡,說你……” 軒轅景氣得說不下去,撫著胸口,好半天才緩過氣:“你紆尊降貴去討那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的歡心,依我看,你簡直就是糊涂!人家千羽墨都不敢要的人,各國都避而遠之的人,你卻把她弄了回來……她到底給你吃了什么藥?讓你昏聵至此?你,你……” 大口喘氣:“你是我苦心栽培的兒子,絕不能毀在她的手里!” 軒轅景一拍扶手,霍然站起。 “父侯!” 然而軒轅景已經(jīng)負手而立,那等氣度,那等決斷,就像巍峨聳立的雪山一般剛冷冰硬。 “我知道你對她有承諾,將她帶回雖有不妥,但也算重情重義,我也不忍讓你再背個背信棄義的惡名。這事,你就不要管了!” “父侯……” 軒轅景臂一振,將兒子揮開,看著他跌撞在墻角,費力坐起,抹去唇角血絲,不禁搖搖頭:“我如今,只是知會你一聲,事實上,他們已經(jīng)去了……” 什么? 一時之間,軒轅尚只覺心乍然裂開一道口子,所有血液都涌上頭頂。 他們……父侯口中的“他們”當是軒轅家一直秘而不動的隱衛(wèi),出手狠辣,毫不容情。 他站起身,往門外便沖,卻好像遇了什么阻擋,重重彈了回來。 是結(jié)界,父侯竟然用結(jié)界封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