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寧清卓不愿多說,便默許了。這么行到一路口,寧清卓正要往右邊行,沈鴻銳卻指著左邊道:“這邊走?!?/br> 寧清卓偏頭看他:“我是要去盧陵會館?!?/br> 沈鴻銳無辜點頭:“這就是去盧陵會館的路?!?/br> 寧清卓沉默片刻。她有前世的記憶,自然知道盧陵會館應該走右邊,可沈鴻銳讓她走左邊,卻又是為何? ——他難道以為,他還能把她忽悠去沈府么?! 寧清卓也不拆穿,只是依照沈鴻銳的指示行路,便想看看這人要耍什么花樣。這么兜兜轉轉經(jīng)過了幾條小街,竟然來到了一條小河邊。小河上有一座窄橋,石塊已經(jīng)被風雨侵蝕,看著有些年代了。 寧清卓一愣。她知道這個地方。這座橋,在京城有個別稱,喚作“鵲橋”,得名于牛郎織女七夕鵲橋相會。橋面狹窄,只能容兩人貼身并肩通過,于是不知何時,便有好事者編了傳說,若是男女能共同從橋上走過,此生便能永結同好,執(zhí)手恩愛。 ——沈鴻銳竟然是帶她來這里。 沈鴻銳行到橋邊,身體遮住那橋柱,朝寧清卓介紹道:“此橋名‘及第橋’,風水極佳,在京城頗負盛名。相傳曾有數(shù)名狀元自橋上走過,是以來京趕考的舉子,都會來此橋上走一走,沾沾喜氣?!?/br> 寧清卓默默看他:他以為他動作快,她便沒看清橋柱上寫著“鵲橋”兩個字么? ——說謊也不怕閃了舌頭。 沈鴻銳見寧清卓不給反應,便笑嘻嘻收了折扇:“清卓,咱們此行雖然不是為了科考,但是這運道卻是一樣,不如,便一并走上一回?” 寧清卓微垂眸:“及第橋,倒是好名字。沈公子過去一心想考個功名,可是時常來這里走上一走?” ——帶著你的夏jiejie,鏢師姑娘,雞蛋meimei? “這個……”沈鴻銳一愣,搖搖頭:“倒是不曾?!?/br> 寧清卓并不對這一答案置予評論,卻只是不遂他的愿:“沈公子自個一人走便是。運道這東西,我向來不信?!?/br> 沈鴻銳不放棄:“還是一起走吧!咱們可是同盟,自然要并肩而行。清卓,你便陪陪我吧,就當是討個好兆頭?!?/br> 寧清卓沉默片刻,忽然勾唇一笑:“那好啊。” 她果然行到沈鴻銳身旁,與他并肩走上了石橋。許是故意,又許是橋面太窄,沈鴻銳貼得很近,手甚至虛虛環(huán)在寧清卓身側,寧清卓竟也一反常態(tài),并不介意。行至橋頂時,她低頭看了眼橋下的流水,朝著沈鴻銳露齒一笑。 半柱香后。沈鴻銳從橋底半人深的水中爬起,一身泥濘。男人再無風流公子的形象,面有慍色朝寧清卓喊:“寧清卓!你干嗎踢我下水?” 寧清卓蹲在橋頂笑瞇瞇看他,悠悠答了句:“對不住啊,一時不小心。”她轉頭原路下了橋,又喚上她的三名族人,竟然就這么上了馬車,徑自離去! 沈鴻銳在河中千般呼喊,寧清卓也沒有回頭。還是他的小廝和馬夫下了河,將他們的少爺拖出了水。沈鴻銳坐在小河邊的草地上,很有些懨懨,小廝一邊幫他擦頭發(fā),一邊埋怨道:“少爺,你既然喜歡寧當家,為何一路過來還要與其他姑娘調笑,讓她巴巴在一旁看著?” 沈鴻銳看著寧清卓的馬車消失在街角,長長一聲嘆:“我這不是……久別重逢么!” 那廂,車廂里,寧家族人寧杰也連連嘆氣:“當家的,你也太過分了!竟然將沈公子踢下水!” 寧清卓輕挑車窗簾朝車外看,聽言輕聲答:“我沒有踢他。” 她的確想在橋頂踢沈鴻銳下水,可還沒動手,卻被別人搶了先。蹲在石橋上時,她便看見了一顆熟悉的黑色小石子,靜靜躺在腳邊。 寧清卓放下車窗簾,緩緩閉眼:她進京城不過一個時辰,孫劍鋒就出現(xiàn)了。 ——動作還真快。 可他既然不現(xiàn)身相見,寧清卓便也當不知情。那人到底是錦衣衛(wèi)指揮僉事,公事繁忙,她便不信他能一直跟蹤她。 寧清卓長呼出一口氣,睜眼道:“我們去盧陵會館?!?/br> 作者有話要說:小廝問:少爺你喜歡寧當家為何還要和其他女子調笑?! (叮!系統(tǒng)提示,沈鴻銳請選擇: a、我這不是……嘴賤沒法治療么! b、我這不是……欠調教么! c、我這不是……看著讀者不喜歡我,破罐子破摔么?。?/br> 沈鴻銳:…… ☆、第48章 同鄉(xiāng)酒宴 寧清卓到盧陵會館后,找了長班登記備案,在會館里租了一處住所。小院不大,卻足夠四人居住,裝修簡樸,卻很是干凈,加之會館地處京城東區(qū),商業(yè)繁華,往后行事多有便利,寧清卓十分滿意。 正在安頓行裝,卻聽見有人敲門。寧杰開門一問,急急跑來匯報寧清卓:“當家的,會首來了!” 寧清卓微訝,急急出外去見,便見到一斯文的中年男子立在門口。見她出來,男人呵呵笑著拱手:“寧掌柜,在下盧陵會館會首何志義,聽聞你來,特來拜訪?!?/br> 寧清卓來京城前便做足了功課,知道這人的身份并非商人,而是個七品的閑職小京官,此時見他專程來訪,訝然之余,連忙回禮:“清卓見過何先生。勞煩何先生跑這一趟,實在罪過!” 何志義捋著幾抹小胡須:“哈哈,寧掌柜太見外了。盧陵會館向來有些冷清,難得有同鄉(xiāng)來京,我又正巧住在附近,本就應該來看看。只希望沒有叨擾你。” 這些事寧清卓也知道。京城會館眾多,但多是以一省之名建立,就比如盧陵府隸屬盧天省,京城便建有盧天會館,人氣倒比盧陵會館更盛數(shù)倍。盧陵不過一府城,卻能在京城單獨成立會館,還多虧盧陵陳家勢力雄厚。前任陳家族長為光大鄉(xiāng)誼,便找了些同鄉(xiāng)建了這盧陵會館,可傳至陳晉安時,他卻沒費心去打理,倒是去做了盧天會館會首,時時逗留在那。 寧清卓自然又是一番客套。何志義便細心詢問她對住所是否滿意,此番來京有什么想法,最后笑道:“難得你來了京城,正巧這會館里還住著幾位同鄉(xiāng),不如我一會通知他們,今晚在對街的春風樓為你接風?順便互相認識一下,往后不定就能有幫上忙的地方?!?/br> 寧清卓甚喜。她在京城勢單力薄,若能多結識幾個同鄉(xiāng),也是好事一樁。遂虛虛推辭幾句,便應了下來,與何志義約定今晚酉時中(6點)再見。 這么一晃,一個下午過去,酉時三刻,寧清卓正準備出外,何志義卻來接她了。寧清卓不料他會如此上心,面上一派感動感激,心中卻很有些不解:寧家現(xiàn)下在盧陵的確很有些勢力,但到底山高水遠。這何志義身為京官,卻招待她如此周到,若不是生性熱情,便定是別有所圖。 她心中的疑慮冒了頭,可已經(jīng)應下的事,卻不好再推,只得跟著何志義一并去了春風樓。推開包廂門,一眼便見著主位上坐著一人,熟悉的面孔,溫潤的氣質,不正是陳晉安! 寧清卓便是一聲暗嘆:果然,果然!她便該知道,陳晉安即便不關心盧陵會館,卻不妨礙有心人主動給他通風報信! 何志義在她身后關上了房門。寧清卓一眼掃去,便見著除陳晉安外,還有另外十余人。在京的盧陵人竟是來了個七七八八,哪里像何志義所說,只是“館中居住的幾名同鄉(xiāng)小聚”! 她清楚她被何志義擺了一道,卻又不好揪住一句話不放,遂只是詫異狀朝何志義問道:“何先生,你可是說,這些同鄉(xiāng)都住在會館中?” 何志義比他看上去更厚臉皮,聽問絲毫沒有尷尬之色,反而呵呵笑著一筆帶過:“有些是,有些不是?!庇执让忌颇肯虮娙私榻B寧清卓。寧清卓立在原地,心中斗爭:她是該走,還是該留? 若她就這么走了,那便是得罪了在場所有人。寧清卓不能為了一個陳晉安,壞了她在京城難得的利益關系網(wǎng)。她猶豫片刻,終是拱手一禮,笑道:“諸位前輩,寧清卓這廂有禮。” 席上眾人紛紛起身回禮。何志義則行到陳晉安左邊坐下,招呼寧清卓道:“寧掌柜,來來,坐這里。今日你可是主啊?!?/br> 寧清卓看著陳晉安右邊的空位,又看了看一直淺笑的陳晉安,心中憋氣,卻還是面帶微笑行過去,坐在了那人身旁。 宴席就這么開了場。何志義雖然口口聲聲說,今日是寧清卓的接風宴,可在場眾人誰不眼尖心明!這里最有分量的人物是陳晉安,他們難得有機會與他相處,自然要好生結交。于是,眾人的話題便不停在陳晉安與寧清卓之間拉來扯去。 寧清卓聽見兩人的名字被數(shù)次捆在一起,笑容都有些僵,偏偏身旁的男人還撇下眾人,朝她溫柔細語:“清卓,你吃菜啊。”他夾起一塊魚腹送至寧清卓碗邊:“這是京城出名的糟溜魚片,味道與盧陵的蒸魚有很大不同,你快試試?!?/br> 眾人將這舉動看在眼中,恍然大悟!無怪寧清卓一來京城,陳晉安便撇下大小事務前來迎接,原來……他是看上這姑娘了! 寧清卓將眾人的目光看得清楚,利索一縮手將碗躲開,干脆拒絕道:“多謝,可我自小便不愛吃魚。” 見寧清卓如此不領情,眾人吃驚不小,陳晉安卻沒甚尷尬的模樣。自有人為他說笑暖場,陳晉安便將那魚腹放入自己碗中,淺淺一笑:“那許是我記錯了,我以為你是愛吃魚的?!?/br> 有精明人便借機問話:“陳公子與寧小姐很熟?” 寧清卓一聲暗罵!剛剛她還是“寧掌柜”,不過一塊魚腹,她就變成“寧小姐”了! 陳晉安含笑回答:“我們兩家,是世交?!?/br> 寧清卓深深吸氣。她本來想著,不過一頓飯,忍一忍就過去了。可現(xiàn)下卻忍不住了。陳晉安愧對寧如欣,竟然還有臉說陳寧兩家是“世交”?他是以為這里人多,她又初來乍到,便不好和他翻臉么? 寧清卓放下碗筷,一改方才的沉悶,忽而偏頭一笑,聲音朗朗:“瞧姐夫這話說得!你娶了我jiejie,我們兩家關系,又怎會只是‘世交’這么簡單?” 這句“姐夫”一出口,眾人都有瞬間的呆滯。一向淡然的陳晉安也是臉色一僵。寧清卓起身端了一壺酒,將自己的酒杯滿上,又給陳晉安倒酒:“盧陵一別不過一月,我們竟然又在京城相遇,如此機緣,實在令人感嘆?!彼龑⒕茐刂刂財R下,端了自己那杯酒,朝陳晉安一拱手:“姐夫,咱們干了這杯?!?/br> 酒席上有一瞬間的靜默。這話其實平常,可從寧清卓口中說出……不知怎么,就是讓人覺得古怪。片刻,還是何志義一聲輕咳開口了:“額,清卓啊,陳公子酒量不好,向來不大飲酒。這一杯,不如你們以茶代酒?” 寧清卓一聲輕笑,端著酒杯一仰頭,將那酒水飲盡:“以茶代酒便不必了。清卓先飲,姐夫你隨意?!?/br> 何志義松一口氣。卻不料,陳晉安垂眸片刻,竟然也端了面前的酒杯,偏頭朝寧清卓一笑,輕聲道:“清卓敬酒,我喝便是。”也抬袖一仰頭,將杯中酒飲了個干凈。 寧清卓吃吃笑了:“好!姐夫果然是豪爽之人!”又抓了一旁的酒壺,再次給兩人滿上:“為了你和jiejie的婚事,我們再干一杯!” 這回,她都不留機會讓人勸,直接仰頭喝干了杯中酒水。陳晉安被那句“姐夫”喚得剮心,臉色愈發(fā)不好,半響方端了那酒杯,低頭道:“我和你jiejie已經(jīng)分開,你莫再喚我姐夫了?!边@才飲下。 寧清卓一擺手,連連搖頭:“姐夫這么說,可就見外了!你娶了我jiejie,一日是我姐夫,便終身是我姐夫?!庇掷^續(xù)斟酒:“來,為了jiejie心灰意冷背井離鄉(xiāng),長途跋涉去西域,我們再干一杯!” 席上眾人徹底消了聲。如果說之前的局勢還不明朗,可現(xiàn)下寧清卓說的這話,卻擺明了是找茬。偏偏陳晉安只是默默忍受,絲毫不反抗,他們自然也不好多事。心中卻暗自琢磨:過去只聽說陳晉安娶妻半年,便又休了妻,卻不料,這背后似乎還有許多故事…… 陳晉安就這么被寧清卓灌了幾十杯酒。寧清卓酒量好,只是臉色泛紅,陳晉安卻是吐了幾次,臉都白了。他酒品倒好,醉了也不多話也不生事,出外吐夠了,回來便繼續(xù)沉默陪寧清卓喝酒。眾人不清楚這兩人的糾葛,此時都有些看不過去了,何志義便外出找了個小二,讓他去找陳達。 陳達跟著小二進了包廂,見到自家少爺眼神散亂,衣衫不整,頭發(fā)上還沾著嘔吐物,也并不驚訝,只是一聲嘆息,就想上前帶他離開??申悤x安只是坐在那里,抓著酒杯不放,不肯離開。陳達無法,只得朝寧清卓躬身一禮:“寧當家,少爺喝不得了,我要帶他走?!?/br> 寧清卓又好好折騰了陳晉安一番,心中卻并不舒暢。她很清楚,如果不是陳晉安忍讓,她根本沒法傷害他絲毫。這個男人在包容她的所作所為,這讓寧清卓覺得,一切報復都是無力。 寧清卓默然片刻,看了看癡癡坐在一旁的男人,伸手奪了他的酒杯,朝陳達擺擺手:“你隨意?!?/br> 陳達再去摻陳晉安,陳晉安便微閉了眼,安分跟著他離開了。 包廂門被關上,房中一時沒人說話。寧清卓心知自己攪了局,卻也無法挽回,索性又端了酒壺,斟酒道:“清卓魯莽,擾了大家的興致,自罰三杯,還望諸位不要介意?!?/br> 眾人紛紛干笑著應話,只道無事,氣氛卻一直尷尬到散場。出了酒樓,何志義照舊送她回會館,在門口話別。寧清卓一人回到她租住的小院,卻見到了門外站著兩個人。其中一人見到她,跌跌撞撞朝她走來,口齒不清道:“清卓,清卓,你可是還在生我的氣?” 那人行到寧清卓身旁,原來是陳晉安。男人拿著一塌紙張,往寧清卓手中塞:“你看,如欣都已經(jīng)原諒我了,你怎生還如此記恨我?” 寧清卓接過紙張,卻一個閃身,躲開了陳晉安。又借著一旁小院的燈籠光看去,果然見到了寧如欣的筆跡,心中便是一驚:這厚厚一塌紙,竟然都是寧如欣離開盧陵后,與陳晉安的通信! ☆、第49章 苦rou心計 寧清卓粗粗翻過,發(fā)現(xiàn)那書信竟然有數(shù)十封之多,萬分驚訝:茶馬道通訊向來不便,就連她都只在半月前收到過寧如欣一封書信,也不知jiejie近況如何,一直放心不下。陳晉安又是怎樣與寧如欣聯(lián)絡? 她思疑看向站在一旁的陳晉安,晃了晃手中的紙張:“你和jiejie怎會這許多通信?” 陳晉安怔怔看她,好似無法理解她在說什么,只是低低重復道:“清卓,你可是還記恨我?” 寧清卓微皺眉。她大可將書信還給陳晉安,然后甩手離開,卻又惦記jiejie的情況,想討這些書信回去看看。但陳晉安顯然是醉了,她根本沒法與他溝通。正在猶豫間,陳達卻行上前,替陳晉安解釋道:“少爺成親后,便派我去弄了許多信使鳥,本來是備著上京時與你jiejie通信之用,后來……你jiejie離開了盧陵,他便用這些鳥與她傳書了?!?/br> 寧清卓明了:信使鳥是這個世界稀罕的鳥類,善識記人體氣味,并且進行追蹤。大啟朝一般將信使鳥用于戰(zhàn)爭,陳晉安卻財大氣粗,竟然養(yǎng)了一堆用作通信。 她將手中的紙張疊了一疊,問陳達:“這些書信,可以借我一看么?” 她以為陳達會為難,卻不料,陳達很干脆道:“可以,你拿去便是?!?/br> 寧清卓微訝挑眉:“你都不用問問你家少爺?” 陳達看陳晉安一眼:“不必。你想要的,少爺不會不同意。” 這話聽著別扭,可寧清卓也不愿對著陳達多說,遂只是“哦”了一聲,再沒了話。三人靜默站立片刻,寧清卓告辭道:“那我回了?!?/br> 她朝著自己院門行去,走了沒幾步,卻聽見有人跟了過來。片刻,陳達低低哄道:“少爺,我們不往那去,我們也回府,好不好?” 那腳步聲頓了一頓,然后繼續(xù)。寧清卓只覺無奈:陳達顯然沒法拖住陳晉安,那人還是像游魂一般,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后。卻又沒法再發(fā)脾氣。陳晉安已經(jīng)被她灌醉了,他只是默默跟著她,難道還讓她特意掉頭去打一個神志不清的醉漢? 寧清卓沒有回頭,卻加快了步伐。后面的人也跟著她一腳深一腳淺跑了起來。寧清卓到底清醒,行動更利索,幾步?jīng)_到院門邊,大力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