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挖坑自己跳,絕對的。 待沈瑄離開,孟清和撓撓下巴,他沒告訴沈瑄今日回家吧?沈指揮是從何處得知的? 展開手中的房契,先是玉,接著是房子,沈指揮貌似很喜歡送東西。 自己是一步一步被套牢了?套牢就套牢,也沒什么不好。 但也不能只收不送,到底該回送什么才好? 越想越頭疼。 王府外,孟清江與孟虎等了許久,孟清和才姍姍來遲。 收拾好的包袱由護(hù)衛(wèi)背著,懷里只揣了世子賞下的寶鈔。一身緋色的武官服,腰懸鍍金銀牌,身后跟著四個護(hù)衛(wèi),身姿挺拔,行動間大氅隨風(fēng)擺動,氣勢凜然。 習(xí)慣了孟十二郎溫和的樣子,孟清江和孟虎一時間都有些愣神。 “四堂兄,五堂兄,可是有事?”孟清和接過護(hù)衛(wèi)遞來的韁繩,躍身上馬,“還是快些出發(fā),早去早回?!?/br> 沈瑄讓他早去早回,孟清和就必須加快速度。況且,對朱高熾之前露出的那一抹心虛,孟清和很是掛懷,直覺告訴他,麻煩會很快找上門。 護(hù)衛(wèi)陸續(xù)上馬,孟虎和孟清江也沒時間繼續(xù)發(fā)愣。此行為解決族中事,也是為自己的前程掃清道路,容不得他們雜七雜八的亂想。 經(jīng)過德州之行,孟清江又變了許多,被砍斷的兩根手指,時刻提醒他孟清海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為了他,如果不是為了保住孟氏宗族,他與十二郎何須如此以身犯險? 爹娘總是護(hù)著孟清海,自幼,無論孟清海犯下了多大的錯,爹手中的棍子永遠(yuǎn)不會落在他的身上。 握緊韁繩,孟清江牙關(guān)緊咬,繃緊了臉頰。 如果這一次爹娘還是一心護(hù)著他,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為了骨rou親情,他付出的代價足夠多了。 出了城門,一行人馬不停蹄,很快趕到了孟家屯。 孟清和幾人回來得有些突然,孟重九得到消息時,幾人已經(jīng)進(jìn)了屯子。 “九叔公?!?/br> 孟清和下馬行禮,孟清江和孟虎緊隨其后。跟著孟清和的四個護(hù)衛(wèi)下馬后站在一邊,手按腰刀,一身彪悍之氣。 “十二郎這次回來,可是為了大郎的事?” 孟清和點頭道:“正是為此。還請九叔公幫忙,將族老請來,清和當(dāng)面分說?!?/br> 對孟清海和孟廣孝這樣的人,絕對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仁義道德以理服人對他們毫無用處,只有最簡答粗暴的方法,才最行之有效。 族老們來得很快,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孟重九家的堂屋中便坐滿了人。除了族老,還有族中被推舉為甲首的叔伯,以及暫代族長之責(zé)的孟廣順。 孟清和沒急著開口,借著喝茶的時間,觀察著眾人的表情。 孟清海做的事引起了眾怒,即使之前不清楚始末,他們一家被關(guān)在祠堂這么久,也能打聽出一二。 攸關(guān)性命,孟廣孝的族長,孟清海的秀才全都不再管用。 “秀才?朝廷的秀才,這里可是燕王治下!” 話糙理不糙,沒讀過書,不代表沒有智慧。 孟清和一直沒說話,眾人也不敢隨意出聲。 等孟清和放下茶盞,孟重九才開口說道:“十二郎,大郎的事情你可有了章程?” “是?!泵锨搴突卮鸬盟?,臉上也隱去了笑容,嚴(yán)肅的樣子有別于以往任何時候。 他站起身,環(huán)視堂中諸人,說道:“諸位都是清和的長輩,吃過的鹽比清和吃過的米都多,心中自然也不會糊涂。孟清海此事,往小了說是自私妄為,愚蠢透頂。往大了說,是不顧族人安危,為孟氏一族招禍!” 一番話擲地有聲,堂屋內(nèi)靜得落葉可聞。 “一旦北平城破,孟清海有功,我等卻會是何種下場?若燕王一意追究,孟清海逃不脫,我等又會如何?”刻意頓了頓,見眾人神色變得凝重,才繼續(xù)說道,“清和不才,忝為王爺麾下四品僉事,對燕王殿下行事有幾分了解,在此,清和不打誑語,如若事發(fā),之前的杜奇就是咱們一族的下場!” “十二郎,這……” “九叔公,絕不是清和危言聳聽。諸位長輩還能坐在這里,孟家屯至今安然無恙,是清和與兩位堂兄搏命換來的!” 孟清和不會做了好人好事不出聲,事情做了就要讓族人知道,免得日后有人說嘴。以為他空口白話,打壓族人。 人心易變,他不愿用這樣的角度揣測族人,但防患于未然總比事后補救要好得多。 “諸位長輩可能不知,清和與四堂兄不久前去了一趟德州,做了什么,不能說于長輩們知曉,但是,清和與四堂兄都是腦袋系在腰帶上,五堂兄亦是隨大軍出征拼殺,幾次死里逃生,為的就是戴罪立功,為咱們一族求條生路!” 孟清海蒼白的臉色和孟清江少了兩根手指的左手?jǐn)[在眼前,根本不用多說。 “十二郎,不用再說了?!泵现鼐耪f道,“要怎么做,你說,咱們都照做?!?/br> “對,十二郎,咱們都聽你的。” 孟清和沒有馬上點頭,而是要見孟清海一面,看他是否有悔過之意。 孟清江也出言為孟廣孝和孟劉氏求情,無論孟廣孝和孟劉氏對他如何,作為兒子,這個情他必須求。 族人們互相看看,紛紛稱贊“十二郎仁義”,“四郎孝順”。 提及孟清海,卻是臉色難看。眾人對孟清和三人有多大的感激,對孟清海就有多大的怨氣。若非顧念著孟清江的立場,怕是連孟廣孝都要一起罵進(jìn)去。 去祠堂的路上,孟清和得知了之前族老們商量出的章程,也了解了他們的為難。 “將大郎一家從族譜中劃去會帶累四郎。若是單留下四郎,對他也未必是好事?!?/br> 父有過,兄無德,作為兒子和兄弟,卻不能不孝不悌。 孝道成就了孟清和,偏成了孟清江跟前的一頭攔路虎。站得越高,“不孝不悌”的帽子壓下來,背負(fù)的壓力便越大。 現(xiàn)在燕王未登九五,待打到南京,遇上朝中的言官,別說孟清江,孟清和都要被扣上帽子。 只要抓住把柄,不罵死你也會煩死你。 孟清和苦笑,幸好他沒想按照族老的方法去做。 不久前,孟廣孝一家被移到了祠堂后的一間屋子里,由族中壯丁輪番看守。每日的飯菜都是族人送去,衣物也不缺,卻限制他們的出入,也沒人同他們說話。 孟虎在房門前止步,族中的壯丁也被暫時打發(fā)走,護(hù)衛(wèi)代孟清和推開房門,一股污濁的味道迎面撲來。幸好是冬天,若是天氣熱些,味道會更加難聞。 孟清江率先走進(jìn)屋內(nèi),孟清和深吸兩口氣才跟了上去。 室內(nèi)光線有些昏暗,卻并不冷。族老們商定把孟廣孝一家從族譜中劃去,卻沒想要他們的命。 “四郎?” “娘?!?/br> 孟清江扶住孟劉氏,花白的頭發(fā),蒼老的面容,心中有再多的怨氣也難免鼻子發(fā)酸。 “兒啊。”孟劉氏扣住孟清江的手,發(fā)現(xiàn)他左手少了兩根手指,神情一下變了,“四郎,你這是?” “兒沒事?!?/br> 孟劉氏捧著孟清江的手,眼淚流個不停。孟廣孝顫顫巍巍的走過來,問道:“四郎,你可是來救咱們出去的?” “爹?!?/br> “爹求你,和九叔說個情,放咱們出去吧?!泵蠌V孝猶豫了一下,看到孟清江的斷指,眼中閃過一抹心疼,卻還是說道,“你莫不是又立了戰(zhàn)功?你去說,九叔肯定會答應(yīng)?!?/br> 孟清江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發(fā)冷,冷得他再流不出一滴眼淚。 “爹,你想同兒子說的只有這些?” “四郎,”孟劉氏也說道,“你爹和你大哥的身子都不好,再關(guān)著會要了他們的命?。 ?/br> 孟清江放開孟劉氏,表情變得冰冷,從戰(zhàn)場上拼殺出的煞氣,令孟廣孝和孟劉氏齊齊打了個哆嗦,再說不出話來。 “十二郎,我先出去。” 孟清江轉(zhuǎn)身就走,這里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他相信孟清和不會對爹娘如何,至于孟清海,只要留下一條命,足夠了。 “小侄見過大堂伯,堂伯母。” 目送孟清江離開,房門灌上,孟清和上前一步,向孟廣孝和孟劉氏行禮,看兩人的神情,分明將他當(dāng)成了洪水猛獸。 “小侄同四堂兄前來,是想同大堂兄說幾句話。話說完了,自然會放大堂伯一家出去?!泵锨搴托πΓ耙姶筇貌吞貌溉绱?,小侄也是于心不忍?!?/br> “你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孟清和臉上笑意更深,“大堂兄可是在隔壁?不必麻煩大堂伯和堂伯母,小侄自去。” 小劉氏已被娘家接走,里長出面,族老總要給幾分薄面。小劉氏不想走,被娘家人架著,除了哭兩聲也沒其他辦法。 孟清海躺在木床上,氣色算不上好,神情也有些木然。見到孟清和,眼中閃過一抹怨毒。 “大堂兄,好久不見?!?/br> 孟清海沒應(yīng)答,孟廣孝和孟劉氏幾乎是防賊一樣的盯著他。 他現(xiàn)在成了反面角色? 既然如此,不做點什么,豈不是太對不起觀眾了? 勾起嘴角,手一抬,立刻有護(hù)衛(wèi)從背在身后的包袱里取出一本大部頭,封面上赫然寫著《御制大誥》四個大字。 “動手?!?/br> “遵令?!?/br> 兩名護(hù)衛(wèi)擋住孟廣孝和孟劉氏,一名護(hù)衛(wèi)制住孟清海,另一人將大誥墊在孟清海的胸前,拳頭一握,關(guān)節(jié)咔吧作響。 孟廣孝和孟劉氏駭然,孟清海也瞬間不麻木了。 “你要作什么?!” 護(hù)衛(wèi)猙獰一笑,拳頭猛地落在大誥之上,孟清海頓時五官扭曲,想叫都叫不出來。 “畜生!”孟廣孝指著孟清和,大罵出聲,“你這個畜生!你不得好死!” 有護(hù)衛(wèi)擋著,他和孟劉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孟清海挨揍,一點辦法都沒有。 孟清和掏掏耳朵,冷笑一聲,“大堂伯,論起不得好死,小侄還要排在后頭?!?/br> “你說什么?!” “小侄曾問過大堂伯,我爹是怎么死的?我的兩個哥哥又是怎么沒的?”孟清和轉(zhuǎn)過頭,目光森然,“當(dāng)初小侄病得快死了,大堂伯可想著給條活路?” “你……”孟廣孝駭然,“你怎么知道?不對,你血口噴人!” “小侄說什么了?”孟清和面露一絲不解,“又那里血口噴人了?”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