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手段有點簡單粗暴,大方向上還是沒問題的。至于細枝末節(jié),揍孩子什么的……大和尚表示,這是燕王的家務(wù)事,自己還是不要參與為好。在看好的徒弟屢次被世子抓壯丁之后,大和尚更認為沒有提醒的必要。 所以,朱高熾三兄弟的硬漢式教育之路,仍要繼續(xù)走下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孟清和的確適合做道衍的徒弟。論起坑人的本事,這兩位當真是一脈相承,不相上下。 北平城外,南軍一天照三遍的sao擾,守軍已經(jīng)懶得理他們了,來了直接放箭攆走,根本不用派人出城。 雙方形成了默契,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倒像是在聯(lián)手演一場戲,戲的導(dǎo)演和主角就是平安。 平導(dǎo)正用實際行動向朝廷證明,將士們一直在努力,從未曾懈怠,雖然沒有硬攻,卻也是每日三游,足以“震懾”燕軍。 不論實際情況如何,戰(zhàn)報上的確是這么寫的。 從拼死作戰(zhàn)到出工不出力,平安也經(jīng)歷過一番心理掙扎。奈何朝廷不辦實事,一群豎儒成天之乎者也,對武將各種打壓。皇帝的態(tài)度也著實令人寒心。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平安沒有公開背叛朝廷,可他的不作為卻給南軍埋下了隱患。繞路深入河北腹地,圍困北平的行動,也給燕王提了醒,南下之路就只有濟南一條嗎? 哪怕現(xiàn)在還沒有想到,有道衍這個高人指點,朱棣早晚也會明白。就算道衍不提醒,闖進了歷史的孟清和也不會繼續(xù)置身事外。 結(jié)果已經(jīng)擺在面前,輕輕動幾顆螺絲釘,加快一下齒輪運行的速度,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 坐在帳中,孟十二郎四十五度角望天,一邊對著星星感嘆,一邊對著帳篷上的破洞嘆氣。 都能看到星星了,不補不成了。 仗打了三年,燕王的家底怕是快被掏空了,連沈瑄這個中軍大將,侯二代的帳篷都打了不少的補丁,能早一日結(jié)束戰(zhàn)爭,進入南京,總是好的吧? 在歷史面前,孟清和很渺小。但在知道歷史走向的前提下努力一把,應(yīng)該問題不大。 沈瑄走進帳篷,見孟清和支著下巴發(fā)呆,順著視線望過去,看到破得很有藝術(shù)感的帳頂,表情十分微妙。 “指揮?” “恩,用過飯了?” “用過了?!泵锨搴驼酒鹕?,笑瞇瞇的接過沈瑄的頭盔,“估計半夜還會下雨?!?/br> 解下佩刀,沈瑄挑起一邊的眉毛,“所以?” 飽滿的額前,幾縷黑發(fā)垂落,黑色的雙眼益發(fā)深邃。 “所以,為了半夜不淋雨,這帳篷得補一補?!?/br> 看到孟清和擺出從后勤部門翻來的針線,沈瑄眼中帶著疑問。 孟清和笑笑,“勤儉節(jié)約,從主將做起。指揮幫把手?” “你來補?” “啊。”孟清和點頭,“不用麻煩別人,指揮把我托起來就行。” 托起來? 沈瑄單手托著下巴,似想到了什么,當下彎腰,一把將孟清和抱起,扛到了肩膀上。 視線顛倒,孟十二郎有點暈,腹部被硌了一下,嘶一聲,拍拍沈瑄的背,“指揮,反了?!贝箢^朝下。補什么帳篷? “好?!?/br> 扣在腰上的大手再用力,姿勢正過來了,卻是整個人在對方懷里躺著。 孟清和磨牙,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沈瑄笑得得意,突然將孟清和拋了起來。 孟十二郎徹底麻爪,當他是幾歲娃娃?再輕,他也是男人!落下時,下意識抱住了沈瑄的脖頸,心頭狂跳,氣喘得有些急,瞪著眼睛剛要開口,眼前一暗,唇被壓住了。 氣息交融,耳邊流淌過低沉的笑聲,“別生氣。” 孟清和瞇眼,頭向后仰,卻被一只大手扣住,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這是道歉?未免太沒誠意。 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頭一低,不氣就不氣,先親個夠本再說。 帳篷里的火燭熄滅,傳出了一聲鈍響,似矮桌被踢翻,又似有重物跌落。 巡營士兵走過,停下了腳步,奇怪的互相看看,聽這聲響,莫非沈指揮與孟同知正在抹黑切磋武藝? 想起沈指揮非人的戰(zhàn)斗指數(shù),軍漢們頓生崇敬之情,具有如此不懼艱險,迎難而上的大無畏精神,孟同知果然是純爺們,真漢子! 圣人都說人不可貌相,傳言孟同知臨戰(zhàn)斬首五級,肯定沒有夸大,更沒有摻假! 偶像啊! 軍漢們滿眼冒星星,在錯誤的認知上越走越遠。 帳中,孟十二郎攏了攏衣領(lǐng),一呲牙,這次留牙印的的絕不只是他。 沈瑄單臂撐起,手指梳過被孟清和拆開的發(fā),傾身啄了一下孟清和的發(fā)鬢,“帳篷還補嗎?” 孟清和磨牙,補!必須補!否則他白被咬了! “這次不許胡鬧。”他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侯二代不只表里不一,偶爾還會孩子氣得讓人牙疼。 二十出頭,本就是大男孩,可孟清和卻時常會忘記沈瑄的年齡。 仔細想想,這并不奇怪。無論是戰(zhàn)場還是朝堂,沈瑄所處的位置,注定他輕易不能放松自己。 這種樣子是不是只有自己看過? 想到這里,孟清和心中涌起了一股奇妙的滿足感,好像打開了旁人無法開啟的寶箱,捧起了無價的寶物一般。 或許是孟十二郎的表情太過夢幻,沈瑄不得不拍了他一下,“怎么了?” “子玉,”孟清和勾勾手指,“彎腰,低頭?!?/br> 沈瑄照做。 帳篷何時修補?再議。 建文三年八月底,張輔與劉江的援軍過滹沱河,直奔北平。 由于攜帶大量火炮,拖慢了行軍的速度,但從北平方向傳來的消息看,平安并未下令攻城。雖然不知原因,卻著實為大軍爭取了時間。 張輔令前鋒探路,遇到南軍的斥候一概擒殺,絕不能讓平安提前得到消息,探得援軍虛實。此舉果然奏效,援軍到時,平安軍并無覺察,劉江同張輔商定,乘夜舉火把襲營。 炮聲響起,張輔領(lǐng)騎兵沖營,南軍亂中有序,擋住了張輔的進攻。張輔不得不領(lǐng)兵退后,援軍本就不多,硬碰硬沒有勝算。 “平保兒果真厲害!” 雙方是敵人不假,卻不妨礙張輔對平安治軍的佩服。要是換成李景隆,南軍的大營早就亂成一片。 劉江見張輔不敵退回,馬上下令開炮。 黑夜中,炮聲震耳欲聾,即使沒有對南軍造成多少實質(zhì)性的損傷,卻不斷在碾壓他們的神經(jīng)。黑燈瞎火看不到敵人,只能看到成片的火把,聽到隆隆的炮聲。南軍變得心神不定,莫非是燕王親自率大軍回援? 炮聲同喊殺聲驚動了城內(nèi)的守軍,朱高熾登上城頭,遙望平安大軍扎營的方向,眉心微皺,是父王回師了? 幾匹快馬從王府方向馳來,為首者竟是一名女官。 女官身負燕王妃親命,請世子配合援軍一同炮轟平安軍大營,天明時分派騎兵出城襲營。 “天明出城?” “回世子,正是?!迸俚?,“道衍大師也贊同王妃的意見?!?/br> “好,孤知道了?!?/br> 朱高熾沒有遲疑,母妃在兵事上的謀略以及對戰(zhàn)機的把握,自己望塵莫及。道衍大師也贊同,那就更沒錯。 之前,他正為固守還是出城迎敵不定,懷疑這是平安的計策,設(shè)下埋伏誘守軍出城?;仡^想想,平安不可能有這么大的手筆,一定是父王的援軍。 城頭很快響起炮聲,守城的威武大將軍在黑夜中發(fā)出怒吼,威力自然不是張輔劉江帶來的火炮可比。 兩面炮火接連響起,喊殺聲包圍在四周,南軍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再無戰(zhàn)意,紛紛逃散。 本是孤軍深入,再被炮這么一轟,仗真沒法打了! 大營不要了,輜重也扔了,先保住性命再說吧。 平安沒辦法,只能盡量收攏潰軍,親自帶頭向真定方向奔逃。他擔(dān)憂的不只是燕軍,還有麾下的南軍,如果炸營,幾萬人都得撂在北平城下。不想士兵互殺,只能帶頭跑。 就算成為燕軍的靶子,帥旗和火把也得舉著,無頭蒼蠅似得亂竄,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拉緊韁繩,平安心中的郁悶無法言喻。 打了這么多年的仗,還沒這么憋屈過。 朱老四不厚道,朱老四的兒子也一樣!明明戲演得好好的,說翻臉就翻臉,太不講道義了! 平安率軍一路南逃,張輔領(lǐng)騎兵緊追。追到真定時,城內(nèi)的徐忠領(lǐng)兵阻截,前后夾擊,卻沒能攔住。 事實證明,一旦平安小宇宙爆發(fā),除了沈瑄朱能少數(shù)幾人,真沒人能擋住他。 燕王接到消息時,平安已跑出了河北,大軍剩下不到一萬人,卻連續(xù)經(jīng)歷了幾番血戰(zhàn),各個兇猛無比。 經(jīng)過慎重考慮,與部將商議之后,朱棣下令讓開道路,放平安離開。 守衛(wèi)濟南的盛庸聞聽平安敗退,立刻派兵前去接應(yīng),密令大同守將房昭引兵入紫荊關(guān),占據(jù)易州西水寨,引開燕軍的注意,助平安脫險。 盛庸壓根沒想到朱棣已決定放平安離開,人沒接到,反而徹底暴露了朝廷埋在朱棣盟友內(nèi)部的釘子。 燕王很淡定,晉王卻是火冒三仗,調(diào)集護衛(wèi),親自上陣助燕王作戰(zhàn)。同時派人去抓房昭一家老小,不想白跑一趟,房昭的家人投繯的投繯,跳井的跳井,一個沒留。 晉王冷笑,家人沒了,不是還有族人嗎? 輕飄飄一句話,決定了房氏一族的命運。為了消除燕王的疑心,晉王必須下狠手。 獲悉結(jié)果,燕王對朱能沈瑄等人笑道;“善,酷類吾兄?!?/br> 雖沒明言,卻也讓晉王松了一口氣。 南京城中,隨著戰(zhàn)報不斷送回,建文帝越來越暴躁。 東昌大捷曇花一現(xiàn),祭告太廟成了一場笑話。 平安戰(zhàn)敗,盛庸龜縮濟南,河北,山西,遼東諸地盡失,山東大部分州縣也為燕王占據(jù)。燕軍的炮口隨時會指向南京,建文帝的脖子上似懸掛了一把大刀,隨時可能落下,握刀的人正是他的親叔叔。 皇帝猶如一頭困獸,文武百官繼續(xù)裝鵪鶉,只有言官還精力十足的蹦跶,北平戰(zhàn)敗的消息傳來,馬上一蹦三尺高,立諫撤去平安都督一職,解除他手中的軍權(quán),將他拿回京城查辦。刑科給事中言之鑿鑿,平安幾番作戰(zhàn)不利,有投燕之嫌,必須查辦! 拿下平安,誰能代替他指揮軍隊? 這是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的事,與他何干?他是言官,諷諫皇帝,糾察百官,只需做好本職工作即可。 武將們氣得眼睛發(fā)紅,希望皇帝能辦了這個挑事的禍頭,哪怕斥責(zé)幾句也好??山ㄎ牡墼俅巫屗麄兪?,他沒把平安拿下,卻也沒斥責(zé)挑事的言官,只是無力的揮了揮手,宣布退朝。 六科給事中和御史們嘲諷的看著朝堂上的武將,蔑視著這群只會喊打喊殺的莽夫,昂首挺胸的走出奉天殿,活似一只只驕傲的斗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