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對孟清和來說,這是“死局”,完全困住他。 只可惜,定下計策的人,沒想到朱棣會突然下鄉(xiāng)慰問,也沒料到第一站到的就是孟家屯。 孟清和尚不知情,內侍已上報天子。 不需下令錦衣衛(wèi)清查,朱棣就能猜到這其中關竅。 “不只興寧伯,連朕都算進去了?!?/br> 內侍只看到了表面,朱棣卻看到了更深的地方。 他管,會自打嘴巴。 不管,卻會讓功臣寒心。 朱棣敢斷言,興寧伯只是一例,卻絕不是唯一。 文武不和,朝堂傾軋,連天子也算計在內。 當真是膽大包天! “楊鐸?!?/br> “臣在。” “你帶人回京,徹查此事。”朱棣一下下敲著手指,攆亭內,彌漫著肅殺的氣氛,“給朕查,禮部,太常寺,光祿寺,六科,六部,都給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誰敢如此膽大包天!” “臣遵旨!” “還有,”朱棣頓了頓,“派人去南昌,看看寧王過得如何。文華殿……算了,直接傳話給世子,讓他安心讀書?!?/br> “是?!?/br> 楊鐸退了出去,許久,朱棣又道:“鄭和?!?/br> “奴婢在?!?/br> “傳朕口諭,賞興寧伯太夫人絹十匹,綺十匹,彩幣十五表,鈔一百錠?!?/br> “是?!?/br> “你親自去?!?/br> “是?!?/br> “召孟氏老人覲見?!?/br> “是?!?/br> 鄭和躬身退出馬攆,叫來一名內侍,遣他給孟清和送信,另帶兩名內侍和一隊羽林衛(wèi),再次前往孟家屯。 知悉被天子召見,孟重九等族老均激動不已。不敢耽擱,當即跟著鄭和來到天子駕前。 未得宣召,孟清和不能近前,只能站在不遠處看著孟重九等人行至攆前跪拜。 因沒有后妃隨行,包括孟王氏在內,族中女眷都只得恩賞,未被召見。 鄭和遣來的內侍沒有多言,只帶了兩句話。 “鄭公公讓咱家告知興寧伯,天子圣明,已下令徹查此事,興寧伯自可放心?!?/br> “多謝?!?/br>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孟清和彎了彎嘴角,有些事,真不是想躲就能躲得開的。 是誰在背后設計他,目標沒法確定。他把滿朝的文官都得罪透了,就算人人都攙了一腳,也不奇怪。 但以計策的高明程度來看,八成還是試探的程度多一些。 唯一算漏的,大概就是天子的態(tài)度。 或許是背后的人太急,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朱棣的性格。 不是孟清和妄自菲薄,自己被套死了,也只能奮力掙扎,頂多一報還一報,未必到殺人的程度。膽敢牽扯進永樂帝,把他也算計在內,不管有意還是無意,絕對是找死的節(jié)奏,還是嫌死得不夠快那種。 朱棣召見孟重九等人的時間不長,除夸獎孟氏一族在靖難中的貢獻,就是感慨一番昔日在北平的歲月。 孟重九等人再三叩首,激動不已。 離開時,各個紅光滿面,腰板都挺直不少。 孟清和親自來送,立刻被族老圍起來夸。 最后,孟重九感嘆一聲,“吾等雖已老朽,雙目卻仍清明,神智也未昏聵。余愿十二郎立身立德,為國為民,效忠陛下。家中自有族人照顧,十二郎無需擔憂?!?/br> 雖是從二品武官,鎮(zhèn)守一方,一等伯,在孟重九等人面前,孟清和仍是晚輩。 長輩教導,晚輩恭聽,是傳統(tǒng),也是孝道。 族老們仍有許多話,現(xiàn)下卻不是多言的時候。 沈瑄打馬走來,一躍而下,二話不說,向孟重九等行晚輩禮。 大紅的麒麟服,黑色幞頭,腰系玉帶,長刀在側。 靜如修竹,傲然而立,眉峰之間,煞氣凜然,如在草原奔馳的蒼狼。 沈瑄不是第一次以晚輩禮見孟重九,但后者還是被他嚇了一跳,尤在聽沈瑄稱自己為“九叔公”,更是不曉得該作何表示。 說好? 非親非故的,著實別扭。 族老們的表情都有些僵,面見天子,沒轍了行大禮就成,天子不會怪罪。 可眼下的情況卻難辦。 一品都督,鎮(zhèn)守北平的定遠侯,以晚輩自居,說當不起,會不會被視為不給面子,讓十二郎難做? 孟氏族老齊刷刷的看向孟清和。 孟清和也沒轍,只能咧咧嘴,“九叔公,侯爺同清和交情匪淺,這個……” 解釋過,還是尷尬。 好在天子宣召,御駕即將啟程,沈瑄同孟清和當各歸職司,孟氏族老也不能多留,間接解開了一場“困局”。 看著遠去的天子馬攆和太常旗,孟氏族老們再拜,起身之后,相攜坐上牛車,返回屯中。 途中,孟重九的眉頭一直擰著,始終沒有松開。 六月戊申,御駕抵達大寧。 大寧城外,荒田多被開墾,阡陌之間是挖開的溝渠,引河水灌溉,結成網(wǎng)狀。 農(nóng)人在田間勞作,遠處有騎在馬上的牧人,驅趕著成群的牛羊。 城墻經(jīng)過修葺,敵臺,角樓,各項防御齊備。 城外建起了圓形的土堡,仿造開平衛(wèi)地堡,可供邊軍戍衛(wèi)休息。 每隔數(shù)里,便有一座這樣的土堡。有些土堡周圍還立起了泥墻草屋,圍墻內散養(yǎng)著家畜,偶爾還能看到穿著漢家衫褲和蒙古袍的孩童玩著對彼此都有陌生的游戲。 或許語言不通,紅撲撲的臉蛋上,笑容卻是一樣。 城內,靠近東北,以雜造局為中心,打鐵坊,木工坊,以及各種作坊應運而生。 短短幾個月時間,已初具規(guī)模。 有人口,有作坊,就會有商機。 行走邊塞的商隊,屯田的商人,附近的獵戶,被招撫在此安家的流民,乃至于營州衛(wèi),新城衛(wèi),富峪衛(wèi)的邊軍,都為大寧城的發(fā)展注入了生機。 蒙古人出現(xiàn)在城內很是尋常,偶爾還能看到穿著獸皮的女真人和生活在遼東的朝鮮人。 隔雜造局兩條街,就是大寧都司許可設立的坊市。 各種攤位沿街擺放,耳邊叫賣聲不絕,最受歡迎的是谷糧做成的餅子和新鮮的野物。 cao著不同口音的人在討價還價。 為了溝通便利,城中還出現(xiàn)了專門負責翻譯工作的中人,事先到衙門備案,取得許可,就能營業(yè)。 按照后世的標準,大寧城的商業(yè)街道,簡直是各種臟亂差。 街頭還好,往里走,走到販賣牲口的地方,味道簡直無法形容。 可就是這樣的臟亂差,卻讓朱棣看得雙眼發(fā)亮。 沒錯,在抵達大寧城的第二天,永樂帝大帝就換上一身便服,上街視察民情。 相當年,為了瞞過朝廷的耳目,闖進人家蹭飯,躺在街上大睡,三伏天蓋著棉被烤火,一樣樣都做全了。 輕裝上街體察民情,當真不必奇怪。 如果說建文帝是個宅男,永樂帝則堪稱一個多動癥患者。不然也不會舒服的日子不過,動不動就跑去和鄰居切磋拳腳功夫。一個人打還不過癮,更多的時候是帶著軍隊到人家地盤上群毆。 隨駕管員不放心,要求天子加強護衛(wèi)。 羽林衛(wèi),錦衣衛(wèi),金吾衛(wèi),旗手衛(wèi)不能都跟去,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爭奪,挑選四衛(wèi)中有膂力膽量,身長五尺以上者,跟著天子一同逛大街。 硬漢們有一個很富跨時代意義的稱號:銀牌殺手。 初聽這個稱呼,孟清和一口茶噴出,眼睛都圓了。 哪位神人取的名號? 洪武帝,朱元璋老先生? 莫非這老先生也被穿越了? 沈瑄奇怪的看了孟清和一眼,這個稱呼很奇怪? 孟清和點頭。 沈瑄解釋,有這個名號,能佩戴腰牌的,都是五軍十三衛(wèi)中拔尖的。武力值一流,家世清白,絕對的軍中佼佼者。 更重要一點,一定要高大威猛,相貌英俊。背面關羽正面鐘馗,堅決不行。 “在宮中,充將軍備宿衛(wèi)。外出則歸于各軍衛(wèi),隨駕護衛(wèi)天子?!?/br> 沈侯爺?shù)慕忉尯唵蚊髁耍喜疇敳恢谎劬Ω鼒A,下巴都險些掉了。 朝堂上一群中老年帥哥,地方上各種青年才俊,護衛(wèi)都要如此高標準,洪武帝對官員的長相到底有多執(zh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