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幾句寒暄之后,見沈瑄沒有多談的意思,朱旺很快告辭,請來的良醫(yī)也沒能發(fā)揮作用。 朱旺勇武過人,胸有謀略,在軍中頗有聲望,曾一度被寧王朱權(quán)重用。 在永樂帝登基后,朱旺一直穩(wěn)坐大寧都指揮使一職,即便張貴最囂張的時候,也只是受到排擠,沒有被頂替下去,足見其政治嗅覺敏銳,手段同樣不低。 認定沈瑄有要事同孟清和相商,興寧伯突然托病的舉動便有了解釋。 為使消息不外傳,必然要隱秘行事。 韃子詭譎,難保不會有一兩個探子混在商隊中進入大寧,打探消息。察覺到任何蛛絲馬跡,都會影響到邊軍的行動。 定國公到大寧一事,定要保密! 心下打定主意,出府之后,朱旺特地叮囑良醫(yī),不得將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良醫(yī)再三保證,絕不說一個字。朱旺仍不放心,干脆遣親衛(wèi)跟著良醫(yī),寸步不離,謹防出現(xiàn)任何差錯。 良醫(yī)有苦難言,出入家門,醫(yī)館坐診,身后都站著個兇神惡煞的軍漢,生意冷清不說,巨大壓力之下,險些神經(jīng)衰弱。 直到沈瑄返回北京,軍漢才被朱旺召回。 在那之前,被緊迫盯人的良醫(yī),仍要繼續(xù)同壓力抗?fàn)?,繼續(xù)神經(jīng)衰弱下去。 送走了朱旺,沈瑄返身回到三堂東廂。 推開房門,邁步走進室內(nèi),臨窗的案牘上,攤開的十?dāng)?shù)張宣紙墨跡已干。山水屏風(fēng)之后,一夜未曾合眼的孟清和睡得正香。 松開的里衣領(lǐng)口,散亂在枕上的黑發(fā),柔和了觀者的雙眸。 坐在榻邊,沈瑄翻開道衍贈給孟清和的易經(jīng),自未批注處開始研讀。 廂房內(nèi)很安靜,只有銅制香爐內(nèi),飄散出淡淡的清香。 窗外傳來一陣蟬鳴,入秋之后,吵嚷了一夏的知了,也將漸漸息聲。 孟清和睡得很沉,臨近未時,仍未醒來。 看了一下漏壺,沈瑄俯身,修長的手指梳過枕上的黑發(fā),擦過微紅的眼角,托起孟清和的頸項和肩膀,將他抱了起來。 “十二郎,醒醒。” 低沉的聲音滑過耳邊,昏沉中,像是有幾片羽毛輕輕刷過心頭。 孟清和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現(xiàn)實,閉著眼睛恩了一聲,順勢靠在沈瑄肩上,不想動,又輕聲打起了呼嚕。 沈瑄有些無奈,寵著,由他睡,還是叫醒? 拍了拍孟清和的背,趴在肩上的人,竟像只貓一般蹭著鼻子和臉頰,就是不肯睜眼。 沙場上戰(zhàn)無不勝的定國公沒轍了,只能繼續(xù)拍著孟清和的背,連叫了幾聲十二郎,無論如何,總得將人叫醒,用過了飯再睡。 至于吃了就睡,最適合養(yǎng)膘的問題,定國公表示,十二郎太瘦,還是胖點好。 在沈瑄的不懈努力之下,孟清和終于醒了,懶洋洋的打了哈欠,眼睛半睜半閉,不是沈瑄拉著,隨時可能再栽倒,直接睡過去。 廂房的門被推開,侍人送來熱水,漱過口,溫?zé)岬拿娼砀苍谀樕?,孟清和深吸一口氣,迷糊的腦袋終于清醒。 半捂著臉,只露出一雙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國公爺,暗暗撇嘴。 這位之前說什么來著? 守禮之人?自己竟然還信了? 放下布巾,托著下巴,色令智昏還是太傻太天真? 侯二代的厚黑程度,顯然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這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對。 撞大運揀著了?更不對。 腦袋里一團漿糊,突然想起什么,耳根一陣發(fā)熱,又把布巾捂臉上了。 “怎么了?” 見孟清和遲遲不出聲,捂著臉,不知在想些什么。沈瑄皺眉,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拉開,然后愣住了。 措手不及之下,臉紅成了蘋果。 孟清和磨牙,轉(zhuǎn)頭,丟人?。?/br> 頭轉(zhuǎn)到一半,下巴卻被扣住,眼前一黑,唇被堵住了。 孟清和的腦袋又開始發(fā)昏。 氣氛剛剛好,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 伴隨著不甚規(guī)律的咕嚕聲,xx蒂克頓時被扔到墻角種蘑菇去了。 侯二代單手撐在孟清和的頭側(cè),沉默五秒,突然嘴角一彎,埋首在孟某人的頸間,低聲笑了起來。 孟清和瞇眼。 很好笑? 沒有回答,伴隨著又一陣咕嚕聲,抖肩的幅度迅速加大。 孟清和:“……” 他怎么從沒發(fā)現(xiàn),某人的笑點這么低? 終于,國公爺笑夠了,抬起頭,眸色如墨,唇愈發(fā)鮮紅。 若不是牢記之前的教訓(xùn),孟十二郎有極大可能撲上去咬一口。 好在理智占據(jù)了上風(fēng),否則,后果如何,當(dāng)真很難預(yù)料。 “起身吧,一起用飯。” 沈瑄讓開,孟清和丟開布巾,下榻。 不用到都司衙門辦公,在家用不著穿公服。 一件圓領(lǐng)藍袍,腰束花犀帶,足矣。 不出府,也無需帶上腰牌。 發(fā)髻太過麻煩,剛想找根布條一綁了事,卻被按住了肩膀。 白皙的手指在烏黑的發(fā)間穿梭,動作有些生疏,卻帶著更多的親近與呵護。 侯二代的舉動有些突然,孟清和眨眨眼,“子玉?” “別動。” 好吧,不動。 孟十二郎挺直腰背,一動不敢動,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束發(fā),結(jié)發(fā)。 即便告訴自己要鎮(zhèn)定,仍是心頭發(fā)顫。 干脆閉上雙眼,感覺卻愈發(fā)額清晰。 不想動,也不想出聲。只想這一刻延續(xù)下去,一直。知道不可能,而仍舊如此希望。 許久,門外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孟清和恍然回神,睜開眼,恰好撞進一雙黑色的眸子。 不及回神,手中一片溫涼,在孟家沒能送出的鸞鳳配,正躺在他的掌心。 皺了一下眉,剛要張口,卻被沈瑄扣住手腕,“三書六禮,俱已齊備,十二郎還要推辭?莫非對瑄不是真心?” 孟清和瞪眼,胡說八道!信不信他真咬人? “那就收著。”沈瑄直起身,手指擦過孟清和頸邊,“擇吉日,瑄再拜會十二郎家中?!?/br> 國公爺一錘定音,孟伯爺摩挲著手中的溫玉,張開嘴,話卻堵在了嗓子眼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說不出,便不說。 干脆心一橫,拽著沈瑄的衣領(lǐng),直接親了上去。 片刻,門外傳來侍人的聲音。 沈瑄抬頭,挑眉,笑容迷花了孟清和的眼,“十二郎心意如此,瑄甚悅之?!?/br> 孟清和:“……” 他的確一直暢想著同美人的未來,可眼前的情形,無論怎么看,都像是被拐了吧? 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 苦思無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悲憤。 不能抓過侯二代咬一口,只能化悲憤為食欲,在侍人仿佛見鬼的表情中,橫掃碗盤,生平第一次,在飯桌上贏過了沈姓國公爺。 看著空空的碗碟,再看看撐得滿地溜達的孟某人,國公爺開始思考一個很有深度的人生問題,找了這位,他到底是什么眼光? 沈瑄在大寧城停留三日,孟清和也曠工三天。 定國公不離開,興寧伯明顯沒有工作的時間和興趣、一把手曠工不干活,為保證辦事效率,下邊的人只能加倍努力。 以朱旺為首,短短三天時間內(nèi),大寧都司上下集體榮升國寶。有了對比,眾人才發(fā)現(xiàn),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興寧伯,個人能力有多強悍。 第四天,孟清和送走了沈瑄,出現(xiàn)在都司衙門時,都司上下立刻燃放鞭炮以示慶祝。 少了孟清和這個一把手,當(dāng)真是玩不轉(zhuǎn)。 習(xí)慣了高效快速的辦公方式,再回到以往的工作模式,別說二把手三把手們,連底下的文書小吏都要皺眉。 在興寧伯的帶領(lǐng)下,接二連三發(fā)掘出了工作狂的潛質(zhì)。如果朱元璋還活著,大寧都司上下定會遭到重點表揚。 如有他省官員前來學(xué)習(xí)先進經(jīng)驗,定會被衙門里高漲的工作熱情所震撼。 衙門往來之人,各個腳步如飛,爭分奪秒。 掌印之人,運筆如飛,一言不和,直接用拳頭討論真理。 一陣拳聲腿風(fēng),解決公務(wù),也順便減壓。 這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人,時刻戰(zhàn)斗在崗位第一線的斗士。 不是朱旺等人天生如此,只因工作和績效獎金直接掛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