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令卿將兵從廣西入，以西平侯從云南入，當(dāng)用師幾何？”

    翻譯過來，如果朕要滅了安南，兩路出兵，征調(diào)多少官軍合適？

    朱能道：“安南黎氏罪惡滔天，我乃仁義之師，伐至不仁，臣等奉養(yǎng)天威，當(dāng)一鼓掃滅。師之多寡，唯上所命?！?/br>
    陛下要滅了安南，打出的是仁義旗號，就要一鼓作氣，才能彰顯威嚴(yán)。出兵多少，還請陛下裁度。

    簡言之，出兵不能少，少了不夠氣勢。

    朱棣沉思半晌，轉(zhuǎn)向張輔，“卿以為如何？”

    張輔抱拳：“臣附成國公之議?！币捞熳拥目跉猓瑑陕反筌姵霰材?，主將是西平侯和成國公無疑，他頂多是個副將，成國公軍事水平一流，聽他的準(zhǔn)沒錯。

    朱棣頷首，再問孟清和，“此次出兵，卿有何議？”

    孟清和眨眼，問他？

    靖難之戰(zhàn)，他有一定了解，安南那片真心不熟。除了中原人到那邊容易水土不服，需要備下藥材，還要小心大象犀牛一類的猛獸，當(dāng)真不敢亂出主意。

    “陛下，臣僅知西南之地有瘴氣，大軍中應(yīng)多召醫(yī)戶，備下足量藥材。于軍械，尤其火器，需多加看護(hù)，以防多雨受潮，戰(zhàn)時不可用?！?/br>
    “善?！庇罉返鄣?，“卿所言均大善?！?/br>
    皇帝開口表揚，朱棣張輔立刻附和。

    孟清和有點頭暈，飄飄然之際，狠掐一下大腿，不成，必須清醒點！以永樂帝的性格，會白夸嗎？一定還有后招！

    果然，善字剛落，話鋒就是一轉(zhuǎn)，“朕聞卿cao練之火器隊驍勇，可以一當(dāng)十，可有此事？”

    “回陛下，臣手中確有一支火器隊，以一當(dāng)十卻不敢當(dāng)?！?/br>
    “可在京中？”

    “回陛下，在?！?/br>
    “好?！庇罉返坜哉?，“漢王進(jìn)獻(xiàn)火炮火銃皆出自大寧，朕甚心喜，然擅使火器官軍雖眾，cao練之法卻難得?！?/br>
    話落，臉上帶笑，看著孟清和。

    朕話都出口了，不表示一下？

    孟清和咬牙，吞下一口老血，他就知道！

    “若陛下不棄，臣愿領(lǐng)火器隊cao演，請陛下一觀。”

    “好，興寧伯果是國之棟梁。”

    “陛下，火器隊暫駐扎城外，臣當(dāng)遣人令其前來?！?/br>
    “不必，既是火器，自當(dāng)于郊外cao練，朕同卿到郊外即可?！?/br>
    “陛下……”

    孟清和想勸一勸，皇帝出宮不是小事，讓人知道和他有關(guān)，又是一樁麻煩。

    “侯顯，派人傳旨，召平王，趙王，武陽侯等共赴大寧邊軍駐營處。”

    “奴婢遵旨。”

    侯顯領(lǐng)命離開，孟清和知道事情已無轉(zhuǎn)圜余地，只能奏請先到郊外點清軍卒，清理場地。

    “可?！?/br>
    朱棣手一揮，準(zhǔn)了。

    孟清和叩謝，起身，離開皇帝的視線，一路飛奔。

    今日之后，手里這五十個人，連帶火炮火銃馬刀，九成以上的可能又要交公。

    來之前，他早就料到了……咬咬牙，一切為大明！

    縱然如此安慰自己，出了宮門，騎在馬上，迎著午后的太陽，還是忍不住的心酸，淚水橫流，借著飛馳的駿馬，很好的詮釋了什么叫做“淚奔”。

    一同出宮的楊鐸，看到此景，饒是心硬如鐵，面冷如冰，還是控制不住的抽了一下嘴角。

    興寧伯果真是國之良將，非……尋常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神機營

    孟清和一路飛馳出城，駐扎在城外的大寧邊軍得知天子欲觀火器隊cao演，激動之余，迅速行動起來。

    兩門火炮，三十支火銃，五支短銃，均被裝上改造過的戰(zhàn)車。

    兩百騎兵，五百步卒迅速集結(jié)，各小旗口中的木哨引起了楊鐸的興趣，孟清和干脆從荷包里取出一個，遞給他。

    “木哨，楊指揮應(yīng)當(dāng)見過。”

    楊鐸點點頭，捏在手中，遞到唇邊，卻沒吹響，而是收進(jìn)了自己懷中。

    孟清和瞪眼，天子親軍就這樣？

    楊鐸淡定自若，轉(zhuǎn)頭看向以旗幟號令軍卒的百戶，道：“興寧伯練兵，果真有獨到之處?！?/br>
    有獨到之處也不能白拿東西不給個說法！

    一個哨子不算什么，這種風(fēng)氣不能助長！

    孟清和繼續(xù)瞪眼。

    楊鐸繼續(xù)淡然。

    很顯然，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抗壓能力，不是孟伯爺能比。

    孟清和眼睛差點瞪脫窗，楊指揮使仍巋然不動。

    隊伍集結(jié)完畢，不遠(yuǎn)處響起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

    錦衣衛(wèi)打出儀仗，在前方引路，金吾衛(wèi)羽林衛(wèi)迅速清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或在馬上，或散布于四下，不放過任何可疑跡象。

    永樂帝依舊是一身明黃—色常服，腰間的玉帶換成了金帶，懸掛的玉佩也被摘下，換做了一柄漆黑鯊魚鞘的長刀。

    馬背上掛著弓箭和箭筒，以箭頭的鋒利程度來看，絕不是做裝飾用途。

    以侯顯為首，五六名宦官緊隨在永樂帝身后，均是一身藍(lán)色圓領(lǐng)窄袖衫，胸前背后有葵花圖樣，腰束革帶，佩長刀，掛硬弓，有兩名宦官背負(fù)短槍，身材高大魁梧，古銅膚色，面容硬朗。除了沒有胡子，比邊軍更顯彪悍。

    將馬韁交給親衛(wèi)，孟清和步行上前，目不斜視。盡量告訴自己不要在意，還是忍不住的眼紅。

    身為大明的宦官，需要這么勇猛彪悍嗎？需要嗎？！這讓純爺們怎么活！

    “陛下，火器隊已齊備?！?/br>
    “好?！庇罉返厶П郏R鞭遙指前往一處開闊地，已有邊軍立起木板和草人，還有數(shù)處石堆，“便擇此處演練？”

    “回陛下，正是。”

    “可?！?/br>
    朱棣點頭，孟清和立刻下令輔兵將火炮推往預(yù)定處?？紤]到觀看者的角度和安全問題，原本設(shè)定的炮位做了改動，兩門火炮減至一門，火銃兵后增加了騎兵，為首三名騎兵各負(fù)一支半壁長的短銃。

    這樣的排兵布陣很是稀奇，不只朱棣，一同前來的朱能等人也是滿面疑色。

    火炮不是搭載于車上，而是在兩側(cè)裝有木輪，以輔兵推動。目測至少兩百斤以上的重量，竟不需駑馬，以人力即可運行自如？

    更甚者，火銃可在馬上使用？

    太多的問題，一起涌上，朱能和張輔等武將均是滿腦袋問號，“陛下，這……”

    “暫且細(xì)觀?！?/br>
    朱棣抬起右臂，止住了朱能的話頭。

    他想問的問題一樣多，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孟清和請示cao演是否開始，朱棣點頭，“可?！?/br>
    “遵旨！”

    身為火器隊的創(chuàng)建者，孟清和不能置身事外，打馬上前，立在隊伍中，抽—出新佩的長刀。

    刀鋒一亮，又是讓張輔等將領(lǐng)一陣眼紅。

    好刀！

    看看興寧伯手里的，再看看自己的，不免心中火熱。

    若是能得一把，就不虛此行。

    刀身平舉，炮兵已填裝子炮。

    令旗揮下，戰(zhàn)鼓聲響起。

    伴著轟然巨響，一陣火光從炮口射出，立在百米開外的石堆木板已然塌落，幾點火星引燃了木板，火光迅速燎原。

    三聲炮響之后，列成三排的火銃手越過火炮，瞄準(zhǔn)木靶草人，前排發(fā)射，最后一排填裝火藥鐵丸，中間傳遞火銃，以保證射擊不斷。

    三段式射擊法，朱棣早已知曉，但大寧火器隊明顯有了改進(jìn)，且更為嫻熟。

    五輪齊射之后，兩排火銃手調(diào)換，五輪之后再換，立在前方的草人和木人無一不傷?；疸|性能優(yōu)良是其一，火銃手技藝熟練更為重要。

    “大寧邊軍果然驍勇?！?/br>
    大寧雜造局制造的鳥銃性能雖優(yōu)于明軍現(xiàn)有火銃，但連續(xù)發(fā)射十五次已接近極限。

    銃身熱得燙手，不炸膛，也有將人燙傷的危險。

    “火銃散，騎兵沖鋒！”

    號令以鼓聲和令旗傳達(dá)，三排火銃手迅速向兩側(cè)散開，散開時沒有轉(zhuǎn)身，而是橫托火銃，目視前方，依序后退，此舉又讓觀看的朱能等人眼前一亮。

    不過瞬息，火銃手已讓開道路，五十名身著皮甲的騎兵，列成錐形，轟然發(fā)起了沖鋒。

    大寧騎兵以兀良哈及邊軍精銳為主，待遇極優(yōu)。自永樂三年，歸附的草原部落和野人女真接連成為兵源，競爭更加激烈。

    參與火器隊演練的五十名騎兵，更是精銳中的精銳。

    沖鋒在前的百戶斜舉長刀，兩側(cè)騎士雙腿夾—緊馬腹，雙臂舉起短火銃，兩聲銃響，無數(shù)細(xì)小的鐵丸如天女散花一般，飛向了前方的目標(biāo)。

    “此為何銃，竟不是以火繩引發(fā)？”

    未見有火繩燃起，朱棣大驚，朱能張輔等人也沒好到哪里去。

    即便是漢王進(jìn)獻(xiàn)的鳥銃，也要拖條火繩，大寧騎兵使用的這種短銃竟不需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