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節(jié)
孟清和撓了撓下巴,揭起嘴角一小塊干皮,嘶了一聲,還真疼! 知道他是細作,卻安排在中軍營盤…… 或許從一開始,魏國公就打定主意,以中軍為餌的。人放得近些,才更利于計劃實行。 會不會導致秘密泄露? 舔了一下傷口,孟清和咧嘴,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就不是皇帝大舅子,魏國公徐輝祖。 韃靼尚書抻脖的樣子著實滑稽,奉命“保護”他的幾名軍卒抑制不住的眼角發(fā)抽。 孟清和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兩聲。他不想笑,可當真忍不住。 阿魯臺身邊沒能人了? 派出這么一位,有眼睛的都能看出這人有問題,再一細想,分分秒的露餡。 笑夠了,不免開始同情看守他的軍卒,為了破敵,難為兄弟們了。 回到左軍營盤,遠遠就見三個壯漢在主將帳前等著??吹矫锨搴?,三人立刻邁開大步,迎了上來。 孟清和挑眉,沒記錯,這幾位應該是建州女真。 走在前頭的,他有幾分印象,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建州衛(wèi)軍民指揮使司指揮,呵哈出。 “見過伯爺!” 三人走到近前,依制行禮。身上的皮甲和腰刀都是明軍制式,頭盔鑲了一圈皮毛。方臉細眼,細細的辮子壓在頭盔下,發(fā)尾綁著皮繩。若是野人女真,還要墜上一兩塊打磨過的骨頭和骨珠。 “免禮。”孟清和笑著扶起呵哈出,在壯漢們面前,孟伯爺一向平易近人,好說話,“首領前來可是有事?” “這……” 呵哈出四下里掃一眼,有些遲疑。 孟清和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沒打算讓他進帳篷,而是張口問道:“不方便明言?” “不是?!焙枪鲆ба溃疵锨搴偷囊馑?,八成不會刻意避人,只得壓低了聲音,“恕卑下放肆,還請伯爺附耳過來?!?/br> 孟清和略微側(cè)身,聽呵哈出三言兩語將來意說清楚,頓時有種外焦里嫩的感覺。 “你說,有兩支野人女真愿意歸附明朝,為大軍引路?” “是?!?/br> “原因是韃靼可汗本雅失里搶了他們的朝貢隊伍,還殺了人?” “對!” “確定是韃靼可汗?” “回伯爺,千真萬確!” 除了窮瘋了的完者禿,還有誰會干這樣缺德倒灶的事! “不敢瞞伯爺,完者禿沒能全部滅口,有兩人逃了出來?!焙枪鰪纳砗蟮呐嫒耸种腥∵^半截斷箭,“這是韃靼人的箭,不會錯。箭身上有完者禿的家族圖騰?!?/br> 孟清和無語了。 這就是所謂的要錢不要命,不作死不成活? “這事還有誰知道?” “回伯爺,只有卑下和毛憐衛(wèi)首領?!?/br> 捏了捏額角,孟清和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個彎,半晌,方才開口說道:“你同我去見總?cè)?。?/br> 瞬間,呵哈出繃緊了臉頰,興奮激動一同涌上,深藏的野心幾乎要掩飾不住。 “卑下謝伯爺!” 將一切看在眼中,孟清和單手負在身后,手指一下下捏緊。 他很清楚,帶呵哈出去見魏國公無異于給他立功的機會。可此事關系重大,絕瞞不下來。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呵哈出來找自己,或許也是看明白這點。畢竟,自己在壯漢中間的口碑相當不錯。 笑了笑,孟清和單手懸在呵哈出的肩頭,用力拍了下去。 不急。 如果女真崛起是歷史的必然,如果歷史注定呵哈出會有一番作為,他急得火燒眉毛也沒用。 優(yōu)勢在他一邊,因勢利導,換種做法,未必不能達成所愿。 孟清和讓呵哈出遣人回去送信,將野人女真使者帶去中軍,隨后叫來一名親兵,低聲吩咐兩句,“去兀良哈營盤,這樣……可記住了?” 親兵點頭。 “速去速回?!?/br> “是!” 孟清和帶呵哈出前往中軍。兀良哈三衛(wèi)首領從親兵口中得知消息,臉色變得難看。 忽剌班胡用力拍著腰刀,“早該收拾了那群女真人!” 乞列該壓下怒氣,詢問親兵,“伯爺可還有別的話?” “伯爺讓我告知諸位,大戰(zhàn)將啟,建功立業(yè)當在沙場?!?/br> 說完,親兵抱拳離開,留下兀良哈一眾壯漢,仔細揣摩話中的意思。 乞列該最先開口,“伯爺應當是告訴咱們,論功行賞要看真本事。比起戰(zhàn)場殺敵,兩支加起來不到百人的部落,算得了什么!” “對!” “伯爺義氣,站在咱們一邊,咱們不能因小失大!” “戰(zhàn)場上見真章!” 壯漢們做出決定,握拳高舉,斗志昂揚,決心大干一場。 中軍大帳中,徐輝祖表揚了呵哈出,卻沒有馬上接納投靠的兩支部落。只讓人安排使者下去休息,為大軍帶路一事暫且不急。 以呵哈出的級別,尚不知大軍的作戰(zhàn)計劃,不敢多言,跟著孟清和退出大帳。 帳外,孟清和安慰呵哈出,“你的忠心,總?cè)忠呀?jīng)知曉。不管用不用他們,都會給你記上一功。” “謝伯爺!” “放心回去,總?cè)钟蟹愿?,自會遣人告知于你。?/br> “是!伯爺提攜之恩,卑下感念不忘!” 呵哈出感激涕零的走了,孟清和漸漸收起笑容。 此人有野心,也有能力??梢钥隙?,只要給他機會,絕對會牢牢抓住,拼命向上爬。 “或許,兀良哈還不夠……” 喃喃自語時,肩頭突然被按住,側(cè)首,玄黑的甲胄映入眼簾。 “國公爺。” “不喜此人?” 孟清和點頭,握住沈瑄的手,慢慢拉了下來,“并非成見,觀宋時遼金元,我朝瓦剌韃靼,防備些總是應該?!?/br> “有理?!鄙颥u反手握住孟清和的腕子,沉吟片刻,話鋒一轉(zhuǎn),“此事不急。先回營,明日按計劃行事?!?/br> “斥候可有消息傳回?” “有?!蓖O履_步,沈瑄突然笑了,“十二郎之計已然奏效?!?/br> 奏效? 孟清和精神為之一振。 自將韃靼百夫長放走,一直沒有消息傳回,險些讓他以為這步棋走廢了。 “國公爺,那……” “回營后再同十二郎詳說?!?/br> 說話間,親衛(wèi)已牽過馬來。接過韁繩,兩人翻身上馬,馳往左軍大營。 翌日,天未亮,沈瑄和王聰領兩路大軍,分軍沿著土剌河北上。余下三路大軍跟隨韃靼尚書的“指引”,向阿魯臺預設的包圍圈前進。 期間,為免對方產(chǎn)生懷疑,徐輝祖同麾下將領著實演了幾場好戲。同安侯火真差點因頂撞上官被拉下去打軍棍,安平侯李遠抱住徐輝祖的大腿,聲淚俱下,直言韃靼尚書是jian細,“總?cè)?,千萬不要相信此人之言,是圈套,一定有圈套!” 被一個虬髯大漢抱大腿,徐輝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差點當場破功。 如此,韃靼細作方才相信,明軍確實中計。 沿途誘敵的騎兵越來越密集,韃靼尚書趁機進言,“韃靼的主力就在前方!” 徐輝祖“相信”了,下令全軍火速前行。 待大軍抵達阿魯渾河與土剌河交界處,終于見到了擺好陣型,等候多時的韃靼主力。 明軍將官集體松了口氣,可算是找到了!再找不到,鞋底都磨穿了。 阿魯臺自鳴得意,魏國公徐輝祖,中山王徐達的兒子,不是一樣中了自己的計策,落入圈套? “太師英明!” 馬兒哈咱不吝惜多拍拍阿魯臺的馬屁,能將明軍引入圈套,阿魯臺和阿蘇特部功勞居首。 阿魯臺擺手,調(diào)轉(zhuǎn)馬頭,走向被數(shù)名親信“保護”中的本雅失里,居高臨下道:“可汗,請下令?!?/br> 本雅失里總算有了為人魚rou的自覺,舉起右臂,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活似一具傀儡。只在阿魯臺轉(zhuǎn)身后,低下頭,面上閃過陰狠之色。 悠長的號角,激昂的戰(zhàn)鼓同時響起,占據(jù)有利位置的韃靼騎兵呼喝著沖向明軍戰(zhàn)陣。如滾滾洪流,奔騰而至。 三面皆被包圍,一側(cè)卻是河岸,連日急行,明軍已到強弩之末,似落入陷阱的困獸,只能任人宰殺。 “殺!” 阿魯臺,馬兒哈咱和脫火赤親自帶領騎兵沖鋒。 黑色的洪流撞向紅色的長龍,很快撕開了一道口子。 明軍的鮮血激紅了韃靼騎兵的雙眼,如嗅到獵物氣味的草原狼,要大開殺戒。 外圍的戰(zhàn)陣不斷被攻破,韃靼騎兵如入無人之境,直沖大纛下的中軍。 戰(zhàn)況似在一面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