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jié)
“記住,戰(zhàn)敗不可恥,被明朝軍隊打敗不可恥。草原的勇士崇拜強者,綽羅斯的先祖,也曾是被蒙古人征服的民族?!?/br> “父親,您的意思是,向大明投降?” “不,不是投降,是內(nèi)附?!?/br> 馬哈木站起身,懷里仍抱著最小的孫子,“既然一定要低頭,就向最強的王者低頭。像兀良哈一樣,成為大明手中的刀。只要刀刃足夠鋒利,用刀的人絕不會輕易舍棄!” “不報仇?” “報仇?”馬哈木面現(xiàn)殺意,“難道你們還沒明白,不從這里離開,殺死我們的不會是大明的弓箭,而是白帳的馬刀!” 話音落下,帳篷里頓時一靜。 這一刻,對白帳背信棄義的憤怒,甚至蓋過對大明的仇恨。 “現(xiàn)在,必須離開這里?!瘪R哈木環(huán)視自己的兒子們,“脫歡,召集所有能戰(zhàn)斗的勇士,給女人和孩子分發(fā)武器,告訴他們,沖出去,我?guī)Ьb羅斯返回草原!” “是!” “那木罕,帶人殺掉所有的羊和瘦弱的戰(zhàn)馬,不能帶走的東西全部燒掉!” “是!” “帖木兒,吹響號角,瓦剌勇士舉起戰(zhàn)刀,和我,和綽羅斯的首領(lǐng),一起沖出去!” “是!” 瓦剌人的異常引來白帳牧民和騎兵的注意,白帳可汗和白帳各部首領(lǐng)都沒有想到,馬哈木會如此決絕,二話不說,放火燒帳篷,抽刀子就往前沖。 比起常年和韃靼對峙,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隨時要經(jīng)受明朝邊軍考研的瓦剌騎兵,白帳汗國的對手,不是零散的游牧部落就是一米五六的歐洲鐵皮人,段數(shù)完全不能比。 一場突然襲擊,瓦剌人拿出拼命的狠勁,在數(shù)倍于己的包圍圈上成功打開一個缺口。 白帳可汗派遣的援軍尚未抵達,馬哈木和幾個兒子,已經(jīng)率領(lǐng)最強悍的瓦剌騎兵沖出近千米。 “追!” 殺死落在后邊的瓦剌女人和孩子,白帳汗國騎兵對瓦剌人展開追殺。 本來是“兄弟”,是“親戚”,是“朋友”,轉(zhuǎn)眼變作敵人。該說事間萬物,瞬息萬變,還是人心難測,女婿當真靠不住? 瓦剌人拼死在前邊沖,白戰(zhàn)帳騎兵拼老命在后邊追。 雙方均超常發(fā)揮,以飛一般的速度靠近明朝邊境,迎面遇上尋人中的明朝軍隊。 帶隊的,碰巧又是領(lǐng)著神機營在邊境溜達的興寧伯,孟清和。 該說瓦剌人命不該絕,也可以說,興寧伯和定國公相得日久,難免染上幾許霸道之氣,專挑瓦剌人不可能出現(xiàn)的方向走,還是被他撈到大魚。以個頭論,不是大白鯊也是虎鯊。 孟清和有點傻。 不只是他,擔任護衛(wèi)的兀良哈壯漢們,同樣不信的揉著眼睛,掐著大腿。 見過不張漁網(wǎng),大魚自己往岸上蹦的情景嗎? 蹦了不算,還專門往腳面上蹦。 這樣的便宜不撿,白長一對招子。 “伯爺,您看?” 乞列該搓著大手,一臉的渴望。 孟清和舉著千里眼,望著越來越近的煙塵,舉起右臂。 神機營和泰寧衛(wèi)立刻會意,軍官舉起長刀,命令一道道下達,總旗和小旗吹響木哨。尖銳的哨音,迫使狂奔中的戰(zhàn)馬都慢下幾秒。 “刀牌手在前,神機營在中,騎兵分左右兩翼,長槍手列陣!” “架虎蹲炮!” 轟! 近人高的立盾,組成三個十米長的橫陣,腰刀長槍穿插其中,火銃手和弓弩兵立于陣后,并列的通道之間,兩門虎蹲炮赫然推出。 看清陽光下映照的一片火紅,吃過火器虧的瓦剌人瞳孔緊縮,不用馬哈木下令,猛一拉韁繩,立刻分散。 在明軍的火器弓弩前玩密集沖鋒,百分百早死早超生。 瓦剌人突然撒丫子橫向漂移,白帳騎兵不明所以,看到烏黑的炮口,本能預(yù)感到危險,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轟然巨響聲中,一陣黑煙騰起,巨大的實心鐵球從天而降。眨眼間,數(shù)名白帳騎兵被砸成rou餅。 鐵球去勢未停,繼續(xù)向前翻滾,攆出一道血色痕跡。 “??!” 可怖的景象,凄慘的叫聲,讓騎兵的恐懼達到最高點。 夷人也有火炮,有投石器,卻不會可怕至此。 炮聲未停,火銃聲響起。 火銃聲中,是遮天蔽日的箭矢。 一名白帳萬夫長倒在血泊中,不甘瞪著雙眼,好似不敢相信,身為白帳第一勇士的自己,竟就這么死了?! 剛一照面,白帳汗國的騎兵就被打懵,亂了陣型。萬夫長死后,再組織不起有效的進攻。大明騎兵發(fā)起沖鋒,更是死傷慘重,無心抵抗。只能在同袍的慘叫聲中調(diào)轉(zhuǎn)馬頭,驚恐的逃命。 那是人嗎? 不,那是一群魔鬼! 大明軍人身上的朱紅袢襖,將成為他們?nèi)松斨凶羁植赖膲趑|。 白帳騎兵掉頭逃跑,瓦剌人也未必好過。 泰寧衛(wèi)和孟清和手下的大寧騎兵,在號角聲中,揮舞著馬刀,沖了上來。 馬哈木來不及喊出“內(nèi)附”,險些被乞列該一刀斬落馬下。 認出被自己砍一刀的是誰,乞列該瞬間熱血充頭,“瓦剌首領(lǐng)馬哈木在此,別讓他跑了!” 一句話,似冷水濺入滾油。 孟清和不禁咂舌,好遠來了,想低調(diào)都不成。 虎鯊?大白鯊? 統(tǒng)統(tǒng)弱爆!這整個一抹香鯨啊。 不過,孟清和沒能高興太久。很快,自他后方騰起一片煙塵??吹绞煜さ奶熳悠?,孟清和知道,永樂帝來了。 大boss來了,必須讓道。 戰(zhàn)斗中的兀良哈壯漢更加賣力,無不希望在天子面前有所表現(xiàn)。 戰(zhàn)場之上,刀片飛舞,險象環(huán)生。 被各種砍的馬哈木瞬間淚流滿面。他發(fā)誓,當初繼承瓦剌首領(lǐng)位,都沒這么激動。 “天可汗,瓦剌請求內(nèi)附!” 馬哈木帶頭,瓦剌人的喊聲越來越高。戰(zhàn)斗力彪悍的瓦剌女人更是巾幗不讓須眉,幾十個壓過了幾百個。 朱棣興沖沖趕來,以為有仗打,不想?yún)s是這樣一個場面。怎么看,都像是被“流氓”欺負的“良民”在喊救命。 “陛下?!?/br> 翻身下馬,孟清和也有些莫名,搞不清瓦剌這是鬧哪樣。 不是找?guī)褪謥泶竺鲝?fù)仇,而是內(nèi)附? 果真如此,笑話就鬧大了。 “不必多禮?!?/br> 朱棣沒詢問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沒讓明軍停手。孟清和壯著膽子朝他身后看,沈瑄微微頷首,朱高煦也在擠眼,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放了回去。 依天子的態(tài)度,八成是要將錯就錯,不管是搬救兵報仇還是真心內(nèi)附,先揍一頓再說。 退到一邊,孟清和暗道,給老朱家打工不易,可比起做老朱家的敵人,還是好上太多。 在馬哈木只剩一口氣,接近絕望時,永樂帝終于大發(fā)慈悲,下令停手。 瓦剌人壓根沒力氣憤怒,只能喘著粗氣,慶幸撿回一條命。 狼狽不堪的馬哈木主動交出武器,除下頭巾和靴子,步行至朱棣馬前,雙膝跪地,進而五體投地。 “罪人馬哈木請求大明皇帝寬恕。偉大的天可汗,您的心胸像天空一般廣闊,請您收下瓦剌人的忠誠,瓦剌人以祖先的榮譽發(fā)誓,將為您而戰(zhàn)!” 朱棣沒出聲,馬哈木不敢抬頭。 孟清和小心瞄一眼,飛速轉(zhuǎn)開視線。 永樂帝嘴角咧到耳根什么的,他絕對沒看見! 朱棣接受了瓦剌人投誠。 扎營之后,軍中殺牛宰羊,燉上大鍋的rou湯,款待一千余瓦剌人。 在白帳可汗和大明皇帝的共同努力下,萬余綽羅斯勇士,十去七八。經(jīng)沈瑄講解,孟清和恍然,這也是永樂帝大方接納馬哈木的原因之一。只剩這點人,五十年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安置內(nèi)附部落,朝廷很有心得。 守御千戶所,打散遷移,部落通婚,各種手段盡用,加上孟清和提出的一系列補充,今日之瓦剌韃靼,亦可成為他日之兀良哈。 少幾個敵人,多幾位金牌打手,何樂而不為? 歷史上大戰(zhàn)土木堡的兩位,一位已經(jīng)和皇位無緣,另一位……看向坐在末席,啃羊腿啃得正歡的小屁孩,孟伯爺咬下匕首上的一片羊rou,一邊嚼一邊瞇眼,大寧儒學和武學都該開個學前班,回去就給天子上疏,教育要從娃娃抓起。教化歸附部落子民,明顯從娃娃下手更加容易。 卑鄙? 孟伯爺撇嘴,早被蓋上“jian佞”大戳,再多幾個小戳,算得了什么。 何況,撇開各自立場,也先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等他成為自己人,放出去和歐洲人愉快地的玩耍,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越想越覺得可行,忍不住偷笑出聲。 定國公轉(zhuǎn)頭,看向偷笑中的某人,無語。 再轉(zhuǎn)頭,眼不見為凈。 認定這么一個……他認了。 永樂八年十二初,瓦剌歸附大明,奉皇命遷至忽蘭忽失溫一帶,和兀良哈做起鄰居。